出门碰上人咬狗 刚进宣传股那几天,机关为我安排的房间被某军官霸占,迟迟不肯搬出。我奉 股长之命,暂时住在了团部大礼堂的舞台上。这不仅是我有生以来居住过的最大房 间,也是我所睡过的最长的床。 住进大礼堂的头一晚上,我做了无比混账的梦。梦中,我以“十六分之二拍” 乐队主唱的身份率领乐队成员参加军区一年一度的文艺汇演,荣获特等奖。奖杯大 极了,像洲际导弹。专列载着奖杯在沿途士兵的严密保护下运送到团部。载誉归来, 团长高兴万分,在大礼堂里为“十六分之二拍”举行庆功大会。全团的男女老少都 来了,把大礼堂挤得水泄不通。我们胸前戴着大红花,接受团长授勋。团长就“十 六分之二拍”为本团争得荣誉之事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随后我们操着乐器唱起 《卒子》,为全团官兵作了一场汇报演出。一首歌唱完,呼声震天,官兵被我们的 狂热音乐深深感染,纷纷脱掉衣服,拿在手里朝我们挥舞着或者把手里的军装扔向 舞台。通信连的女兵更是疯狂,不但像男同志一样脱掉衣服,而且连内衣也一块儿 脱了,赤裸着身体,跟随乐曲的节拍拍着手跺着脚齐声叫喊“刘健、刘健、我们爱 你”……女兵的叫喊把我从梦中惊醒,懵懵懂懂那瞬间,我望着宽阔舞台和礼堂的 高大穹顶,竟然不知是梦非梦了。 迷糊了好大一会儿,我醒过神来,看到台下观众席上那一排排空空荡荡的椅子, 还有身边的孤独木琴,忍不住地悲哀起来。索性,我把吉他抱在怀里,放肆地唱起 了《卒子》。大礼堂里的回音特别好,我回忆着梦中的美好景象,唱得更加欢畅了。 一首歌还未唱完,有人急促地敲响了礼堂大门。 我赶忙止住歌唱跑到门口,开门看见一位上尉军官怒气冲冲地站在我面前。我 还未质问他三更半夜来大礼堂有何贵干,他手里那把带电击的手电筒就照到我脸上, 强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上尉自称是战备值班室的头儿,问我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住在这里?半夜三 更在这儿大喊大叫的有何意图?当然,我撒了谎,我说我叫刘迪伦,司机班的,刚 从汽车连调过来担任副团长的司机。失眠了,弹琴唱歌解解闷。听说我是副团长的 司机,上尉的口气委婉了许多,熄灭手电筒,要我注意影响,别往副团长脸上抹黑, 然后在本子上记下了“刘迪伦”的名字。几天过后,我告别礼堂搬到军官宿舍,但 我并没有因此感到踏实,因为我还没弄明白“ 新闻报道员”与音乐到底有什么关 系。直到裴干事抱着一大摞书籍来到我的房间,向我解释了“新闻报道员”的基本 职责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报道员与音乐没有任何关系。 裴干事说,所谓“新闻报道员”就是把本单位发生的一些具有教育意义的典型 事件用文字、图片等形式记录下来,投寄到军内外的报社、电台,广泛传播。维护 当代军人的光辉形象,激励官兵的使命感和崇高荣誉感。说白了,这活儿就是个 “吹鼓手”的差事。 裴干事指着他拿来的《新闻写作入门》和《导语艺术》,要我先把这两本书翻 一遍,说这是报道员必须了解的基础知识,当年他就是靠这两本书走上了新闻报道 的光明大道,然后考进军校混了个军官。裴干事还说,干新闻报道这行就像只喜鹊, 报喜不报忧,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最讨领导喜欢。对于你们战士来说,领导 的赞赏非常重要。没仗可打的和平年代里,士兵想混个出息的确不易。我也是从战 士过来的,你们脑子里想什么我最清楚,我对你们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 我问裴干事,你是否知道我想什么? 裴干事说,不外乎“三大事”。 我问,哪“三大事”? 裴干事说,立功、入党、割包皮。 我笑而不语。裴干事说,不对吗?难道你真的不想立功? 我说,除“割包皮”之外,其余的我都在想。 裴干事说,那就跟着我好好干,我绝不会亏待你。想立功?容易。只要你刻苦 钻研、埋头苦干,立个区区三等功不成问题。咱们团明文规定,在《解放军报》上 发表一篇新闻稿,记三等功一次。 我说,立功原来如此容易? 裴干事说,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解放军报》每天收到的新闻稿件都用 麻袋装。 我问裴干事,写新闻稿件与写歌词,相对而言,哪个容易? 裴干事说,学之,难者亦易,不学,则易者亦难矣。所谓新闻不过是“天上下 雨屋里流,出门碰上人咬狗”的新鲜事情,只要你把小学五年级念完就能吃这门子 饭,没什么大奥秘。平常注意观察生活,多思考、勤琢磨,练就一双“新闻眼”, 从身边的平凡事件中挖掘出新闻价值。用书上的话说是“透过现象看本质”。诺, 抽空你把这些书挨个儿翻一遍,悟悟别人是怎么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没吃过猪肉先 看看猪走,到时候你就依葫芦给我画瓢吧。理解了裴干事关于“新闻报道员”的论 述和《新闻写作入门》的“五个W ”之后,我便开始了墨守成规的效仿。最初那些 日子,白天我在机关的几个直属连队里转悠,寻找有价值的新闻线索。晚上通宵达 旦地伏案疾书,从一些乏味现象里挖掘出牵强附会的本质,然后按照新闻稿件的写 作格式记录下来,连同心脏一起扔进了邮筒,良苦期待我的稿子印在《解放军报》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