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冯·毛奇元帅
需要一个有效的总参谋部,对于这个问题的重要性,首先是由普鲁士人发现的。
他们看到,拿破仑体制的最终毁灭,正是因为拿破仑缺少这么一个参谋部。参谋部
的起源尽管可以追溯到耶拿会战之前,但是,直到1806年以后,当格哈特·冯·香
霍斯特将军作为军政部长着手重建普鲁士军队时,参谋部的雏形才真正出现。香霍
斯特将军为了找到帮手来开展工作,在军政部内成立了一个特殊的组织。这个组织
的职责是收集情报,考虑战略和战术问题,并具体准备作战行动。他为了扩大自己
对军队的控制权,还向各个部队派遣了参谋部的军官。
1821年,发生了一个变化:国王把军队的最高统治权接管了。于是,参谋部从
军政部分离出来,参谋长也只充当国王的私人顾问。不过,军队的行政管理权,仍
然留在军政部长手中。四十年后,当威廉一世(1861—1888)这个天生的,而且是
训练有素的军人成为普鲁士国王时,他立即开始改组军队,创建了一支拥有三十七
万一千官兵的常备武装和一支十二万六千人的预备队。早在1857年,他在担任摄政
时,就已任命赫尔穆斯·冯·毛奇伯爵(1800—1891)为普鲁士的总参谋长,接着,
在1859年,他又挑选奥尔布雷克特·冯·罗恩伯爵(1803—1879)充当军政部长;
最后,到1862年,他委任奥托·冯·俾斯麦(1815—1898)作他的首相兼外交部长。
这三个人的任命,使得普鲁士注定地从—个相当不重要的地位崛起,成为欧洲的霸
主之一。
毛奇,这是一个小心谨慎地维护着自己的权威的人,也是一个少见的恭顺的人。
他有高度的文化教养,而且从每一方面来说,他都是一个军人。他把战争看成是一
门生意,而不是一门科学或艺术。他认为,在战争中军事力量代表着所投的资本,
而胜利则是投资在战争中所带来的红利。他知识渊博,对战争极有研究,精通拿破
仑的方法和克劳塞维茨的理论。但是他也绝不盲目地追随他们。他吸收了他们的优
点,并在后来的战术发展之中加以运用。他从拿破仑的战例中懂得了运动是战争的
灵魂,因而认识到,铁路将会在战略上成为最重要的因素;他从克劳塞维茨那里得
知了管理国家事务的本领与指挥才干之间的密切联系,因而对政治与外交事务产生
了极大的兴趣。他是最早认识到后装式步枪的防御威力的人之一,而且还因此作出
推论,认为除了要扼杀作战之外,不宜采用正面进攻,因为这种进攻的成本太高,
而要寻求胜利,就要采取包围的方式。他还是一个多产的作家,不仅写了大量的军
事史著作,写过一本有关铁路的技术性专著,而且一生都在纸上不断记下自己的难
题,并经常分析这些难题,一次又一次地进行重写,直到得出自己满意的解决方法。
他通过研究而清楚地看到:由于军队日益扩大,由于军队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
由于运动的工具不断提高,运动加速,因此,也就要求指挥分散化。同时,由于任
何作战计划只能计划到主力部队开始行动为止,一旦进攻开始,下级指挥官就要按
照他们自己的积极性去进行指挥,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当然,下级指挥官的行动
需要符合总的意图。所以,战斗打响以后,概略的指令势将代替具体的命令。这样
作,尽管会有引起某些混乱的危险,1870年就曾几次发生这样的危险,但是毛奇认
为,这毕竟是两害之中取其小,如果浪费时间,那才是更大的危害。
1860年,毛奇写了一份专门的备忘录,提出了普鲁士同奥地利开战时的普军战
略部署问题。备忘录很长,这里难以引用全文,但是只要从它的前一部分中摘出几
段叙述,也就可以从中窥见毛奇考虑问题时的一些思想。
“奥普之间的战争将会影响欧洲所有的国家,因为无论哪一方获取相当的胜利,
都将结束日尔曼地区目前的分裂现象……如果在欧洲的中心建立起一个统一的日尔
曼国家,那么,这个国家的权力和势力,都能同她的任何一个邻国相等,甚至于还
要超过她的邻国。”
“英国需要在欧洲大陆上的各大强国之中寻求一个强大的同盟国。统一的日尔
曼国家是她理想的盟友,符合她的一切利益,而且,日尔曼绝不可能向她提出制海
权的要求。……然而,英国也许要维护旧的秩序,支持受攻击的一方,以防止欧洲
的政治变革。必须承认,如果发生了政治改变,那么,在所有各个方面将会产生什
么深远的后果,是难以预测的。……法国最不希望出现一个拥有七千万人口的日尔
曼民族帝国,但是她却希望从战争本身获取极大的利益,即占有比利时和莱茵河地
区,也许还想占领荷兰。如果普鲁士的主力部队被牢固地牵制在易北河和奥得河地
区,那么,法国的上述利益大概会有可能得到……”
毛奇还说:俄国为了获得君士坦丁堡,也许会支持普鲁士。对于这一行动,只
有奥地利能够加以阻止,而海权国家是无能为力的。
“但是,对普鲁士来说,俄国的援助又总是带来双重的不利,它不是来得迟缓,
就是来势凶猛……当俄军的势力到达我们的边境时,我们不是已经取胜因而不再需
求援助,就是已经被打败了。然而,对俄国人的援助,我们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
对俄国来说,如果能在战争快结束时把自己的三十万有生力量送上战场,那么,他
就可以控制局势,并且在决定性的范围内坐收渔人之利,或者是必须忍受我们的不
幸。”《 毛奇关于1866年对奥作战的许划》,英国陆军部参谋部翻译和摘编(1907
年版,伦敦),第4-6 页。
这份备忘录是—篇逻辑推理的杰作。在尔后的六年中,随着政治局势的变化,
毛奇对这份备忘录作了周期性的修改,使它适应环境变化的要求。
毛奇指挥的两次战争,即1866年的普奥战争和1870—1871年的普法战争,重新
建立了欧洲的政治基础,因而具有划时代的意义。通过两次战争,创立了一个日尔
曼帝国,并且使她成了欧洲的战略中心。对于英国来说,这两次战争唤起了一个进
行贸易竟争的挑战者。它们降低了法国的威信,从此以后,普鲁士成了欧洲大陆上
起领导作用的强国。两次战争还削弱了奥匈帝国的势力。奥匈帝国,她象是一座堡
垒,几个世纪以来保护着东欧不受土耳其和斯拉夫人的侵犯。这些变化的某些效果,
是在后来才显示出来的。这里,我们的考察只限于两次战争的指导。
同以往的战争相比较,这两次战争在时间上是短暂的。这一点值得注意。第一
场战争,普鲁士只用七个星期就赢得了胜利;第二场战争,虽然持续五个月,但是,
战争的结果早在1870年9 月1 日的色当之战就已确定,当时法国宣战还不到七个星
期。这些战争能够如此迅速结束,其原因是:战争只有有限目的,普鲁士参谋部占
有优势,普军在运动上保有高速度,而且它的战术比对方优越。
这两次战争的目的都是有限的。在普奥战争中,俾斯麦的政策是非常固执的。
使奥地利作为一个强国而存在,对于普鲁士的安全很有必要,因此,不能使奥国感
到羞辱,也不宜去兼并她的一部分领土,只要把奥地利人赶出日尔曼境内能可以了。
1866年7 月3 进行的萨多瓦决战,达到了这一目的,同时,还使法国终于瘫痪。按
照战后的和平条约条款,普鲁士获得了汉诺威,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黑森和
纳索,以及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自由城。至于萨克森,她却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了。
莱因河以北的各州,形成为在普鲁士统治卞的北日尔曼联盟,在莱因河以南,另组
成一个南部联邦。
在普法战争中,俾斯麦的政策也是同样明确的。这就是要把所有的日尔曼人都
统一到普鲁士的领导之下。对于这样的统一,法国人是要决心阻止的。这便是战争
的真正起因。所以引起这场战争不是什么西班牙的王朝问题,那只不过是一种借口
而已。后来,牌斯麦受到舆论的压力,也只要求法国割让阿尔萨斯和日尔曼的洛林
-梅斯。可见,这不是什么征服战争,更谈不上是歼灭性战争。这样,战争的有限目
的一旦实现,战争也就能够通过温和的和平方法来结束。从性质上来说,这两次战
争与美国内战是完全不同的。它们纯粹属于政治冲突,并不受经济和思想的影响,
而美国内战则经常刺激人类兽性的复发。
在1866年时,奥地利军队被认为是欧洲最优秀的军队之一,它的士兵要在部队
中服役七年,骑兵都经过高度的训练,膛线野战炮也比普鲁土人的优越。但是虽然
如此,它还是在七周之内就被打败了。这是因为:第一,奥军的参谋部无能,这一
点,毛奇曾经密切地观察过,并且在1864年的石勒苏益格- 荷尔斯泰因之战中就发
现了这一情况;第二,奥军的步兵所装备的全是洛仑茨式前装式步枪,虽然这种步
枪的火力射程要比普鲁士人的后膛撞针式枪远一倍,前者的射程是一千米,后者是
四百米。但实际上却不如后膛撞针式枪。要对付奥军的密集队形,它的火力是具有
相当破坏性的。在纳霍德战斗中,六个半营的普军单凭这种步枪火力,就有效地阻
止了奥军二十一个营达两个多小时之久,而且使奥军遭受了五倍于他们的损失。在
7月3日的萨多瓦作战中,奥军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防御普军,而且兵力的对比是五
比三。最后,奥军还是死伤一万八千人,普军只损失九千人。可见,这种快速、简
便的后膛撞针式枪在匍甸的位置上对奥军作战时,对敌人的步兵形成了一种精神上
的打击。当时,奥军的步兵必须站立起来才能给枪装上子弹。一位奥军上校说,在
战斗中,他的士兵总觉得他们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处在没有武装的情况之下,而普
鲁士人却总是准备着开火。斯托弗上校,《军事报告》,(1872年英文版),第64
页。
1869年,毛奇以他1866年的经验为基础,发布了他的《大部队指挥官的训练》。
他写道:
“这是绝对无疑的。一个人如果原地不动地射击,当然要比在前进中进行射击
的人处于有利的地位,因为前者可以获得地形的保护,而后者却会受到地形的阻碍。
如果以最猛烈的冲击去对付静止状态,那么,火力的效果,特别是今天威力强大的
火力的效果,就有可能决定胜败。如果我们有可能占领这样一块阵地,而敌人为某
种政治或军事原因所驱使,或者仅仅出于民族的自尊,决定对它实施进攻,那么,
在我们采取进攻之前,首先利用它在防御上的优势,看来是十分合理的。”引自J.
科林的《战争的变化》,(1912年版),第33页。
萨多瓦战役证实了毛奇的观点:后膛枪使防御成了较强的作战形式,决定性的
进攻要通过包围来实现。他说:“单纯的正面进攻只能得到小小的成功,但却要付
出很大的损失。所以,我们应该转到敌人的侧翼位置,从侧翼向敌人发起进攻。”
引目冯·凯马尔的《十九世纪战略科学的发展》,(1905年英文版)。第214 页
1866年,毛奇充分利用了他有权支配的五条铁路干线,而在拟定计划时,还考
虑到了奥国人将如何利用铁路。1870年,他也是这样制订计划的。他研究了法国的
铁路,清楚地意识到,法国肯定会把兵力集中在梅斯和斯特拉斯堡,这样,就意味
着他们会被孚日山脉隔开。根据这种判断,毛奇制定了他的计划,用时间来征服空
间。他依赖自己部队运动的速度,再加上充分利用通往莱茵地区的铁路。关于这个
意图,他曾经说过:
“然而,战争计划的制订,首先要以随时准备进攻敌人的决心为基础,而且还
要保持德国兵力的完整,以便在进行战斗时仍然拥有优势兵力。至于使用何种特殊
手段来完成这些计划,需要临时才能决定。只有向边界前进一项,可以预先作出具
体计划。”冯·毛奇元帅:《1870-1871 年的法德战争》,(1891年英文版),第
10-11 页。
至于法国的计划,那是1806年耶拿会战计划的翻版。不过,已是拿破仑三世代
替了拿破仑一世的指挥。由于法国皇帝知道,普鲁士军队的人数要大大地超过他的
人数,所以,他决定在动员尚未完成之前就先来一次突然袭击。这样一个决定所带
来的损失是惨重的。法国皇帝所想象的是:法军渡过莱茵河,向东实施突然进玫,
从而迫使南日尔曼联邦背叛普鲁士,并使奥地利,大概还有意大利都来支持他。他
迫使南日尔曼中立的设想一旦成功,他就可以和奥地利联合起来,取道耶拿,向柏
林进军。
当然,不能说这种狂想计划没有一定的实际价值,但是要想获得成功,需要最
快速地进行动员,最周密地进行准备,并且最精确地选择时间。然而,法国人没有
丝毫的准备,也根本没有什么设想。所以如此,是由于法国总参谋部的工作效率极
低,低到了简直难以令人相信的地步。应征来的一些年轻的“血液”,与军队完全
脱节,而年事已高的机关科员们,忙于应付琐碎的例行公事。巴曾元帅极不信任他
的总参谋部,甚至禁止参谋部的官员出现在战场上。他只信赖自己的幕僚,就象六
十年前拿破仑所做的那样。这样的低效率是不可原谅的。而且,早在1868年2 月,
法国驻柏林的武官,斯托弗伯爵就曾经报告说:
“假如战争爆发,在普鲁士所具有的一切优势因素之中,最重大和最难以否认
的,就是她的参谋军官团组织,……我们的不能与之相比……在下一次战争中,普
鲁士的参谋组织,将在有利于普鲁士军队的优势因素中成为一个难以对付的因素。”
《军事报告》,第48,56页。
1870年,普鲁士军队所面临的是一种后膛枪,即法国的后膛快枪。这种枪的射
程为1200米,它要比普鲁士当时用的撞针式枪优越得多。但是法国的铜质前膛野战
炮却不如普鲁士的铁质后膛野战炮。普鲁士军队对于后膛野战炮的使用是有经验的,
灵活使用野战炮补偿了他们步枪的不足。法国人还有一种较好的武器,即里费耶式
机关枪。它以二十五支枪管为一组,射程达到一千二百米,每分钟能发射125 发子
弹。为了绝对保密,这种机枪直到战争爆发的前几天才发给部队。据里费耶说,人
们用“极愚蠢的方式”使用这种武器。然而,这也没有什么奇怪,因为部队还不曾
受过使用这种武器的训练。
法军的步枪战术基础,是进行远射程的群射,这是为了充分利用“查斯波特”
枪在射程上的优势;然后,是挖掘工事,等待敌人的接近;最后,才是用火力压倒
敌人。毛奇采取一种防御进攻的战术,以对付法军的这些战术。首先,他把敌人牵
制在正面,尔后,从侧面向敌人实施进攻。每一个战术单位,从连级开始,都要时
时保持进攻状态,其目的是不让法国人有一刻的喘息机会。这样做,就是以火力防
守,以火力进攻,在火力的掩护下运动,并且,在火力下采取迂回行动。简单地说,
只有战到最后赢得胜利,火力才能停止。
在普法战争的整个进程中,无论是哪一方,都未能通过正面进攻占领对方的阵
地。即使采用密集队形,得以进到射击线内,也是不能成功。“双方在训练上与在
和平时期进行演习时所用的战术,都彻底地改变了。在开阔的战场上,从来没有刺
刀相遇的场景,只是在村落或森林中进行搏斗时,还有少数使用刺刀。”A ·冯·
博格斯劳斯克:《1870-1871 年战争的战术演绎》,(1872年英文版),第79-80
页。
炮兵的威力越来越显著。法国人没有集中使用他们的大炮而德国人却这样做了。
在格村维罗特和色当进行的战斗都是很有名的,色当是战争中规模最大的一次炮兵
战斗。在炮火的攻击之下,法国人的所有进攻都被迫终止了,而且绝大多数人都被
阻在2000码距离以外,也就是说,远在有效射程以外。一位在色当被俘的法国军官
曾描述普鲁士的进攻为“五公里长的炮兵。”引自托马斯·W ·诺克斯著《自从滑
铁卢以来的决战,1815-1887 》,(1887年版),第358 页。
骑兵的地位在日益下降。唯一成功的一次冲锋是在维昂维里,是由冯·布里多
将军的骑兵旅完成的。但是,尽管法国人缺乏弹药,这个旅仍然损伤了它的一半人
马。在色当,加利费特将军试图率领“非洲轻骑兵”进行一次最勇猛的冲锋,但却
遭受到“大概是被称之为单一排射的彻底摧毁,也许现在仍然在世的最老军人,也
都不曾见过。”阿奇博尔德·福布斯,《我参加法德战争的经历》,(1871年版),
第1 卷第236 页。然而,骑兵的突击尽管不再是战争中实际可行的行动,但从保卫
和侦察任务上来看,骑兵仍保存着它的重要价值。不过,骑兵们在这两个方面都没
有显示出他们的优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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