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精心搭配的杀人机器 这时,驻在镇子里的许多日军都被突击排吸引到这里来了。刚才的一场刺刀 战,拼得鬼喊神号,他们还惊魂未定,突然又杀来了一支生力军,开始不知是多 少人,真有些蒙,四个战术素养一流的八路军侦察兵,揣着复仇的怒火,端着刺 刀开了杀戒,一个个利索的突刺,在战火闪烁的空中划下了一道道寒光。一个突 刺的前端,就会倒下一具躯体。 日军终于清醒了,只听有人喊了一声什么,日军向后一退,接着就围起了一 个圈,把四个八路军围在了中间。他们已经知道杀过来的只有四个人,他们有充 裕的能力对付这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对手。不过当他们看清了这几个人,还是隐 隐产生了几份惊惧。他们还不知道面前的人刚刚完成了一场屠杀,浑身上下包括 满脸都是湿淋淋的血,简直像刚从血河里沐洗出来一样,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 来,就像有什么撞击了他们一下。天!这是几个什么样的魔鬼? 董家莆四个人背靠背,龙睛虎眼地盯着各自的方向。虽说像这样面对这么多 鬼子,许传翎还是第一次,不过在1939年的反扫荡和以后的孙祖战斗中,和鬼子 兵已经有过几次短兵相接,加上眼下背靠着自己的弟兄,感觉到他们身体传导给 自己的热量,心里还是很踏实。此刻他架子一支楞起来,背阔肌、胸大肌、三角 肌、肱二头肌什么的,就一疙瘩一疙瘩、一棱子一棱子地鼓涌出来了,一副标准 的饿豹捕食前的架势。更何况,他身上好象天生就有一种火药,只要一擦,就会 点燃,爆出热量。这种热量刚才在日军住宿的房子里已经爆发过一次了,现在, 那感觉又涌到了胸口,鼓进了四肢,渗入了肌肉块子,全身在微微颤抖。这不是 恐惧,这是能量的鼓荡!他渴望发泄! 他旁边的李乃好和罗成下意识地从两侧关照着他,离他稍微近了一点。但他 并不满意,因为这样要妨碍他的刺杀路钱。所以每当他俩向他靠,他反而就前出 一点,使他的刀尖始终保持着前突的态势。 日军“呀——”一声喊,向他们突刺过来。董家莆们也是一声“杀——”, 一齐来了个防守反刺,眨眼间,周围就躺下了四具身躯。其实,双方的喊声也是 一种心理的较量。 日军的战术要求很刻板,说到拼刺,动作很正规,喜欢留出一定的拼杀空间, 一般不会蜂拥而上。现在这个场合,说来他们的人数占绝对优势,但一方面能够 直接和八路军对阵的人数不需要很多;一方面他们又抢着和站在前边和八路军接 触,反而拥挤,妨碍了动作的施展,所以一时反而不占优势。 第一个回合,日军完败。但他们退下后,接着又扑上来。董家莆们照例再来 一个突刺,又撂倒几个。许传翎的感觉很好,倒在他刀尖下的两个对手,都是他 的枪“咔”地压下刺过来的刺刀的同时,刺刀稍微向前一挺,对方就借着失控的 惯性挺上刀尖了。突刺反倒用不了多大力气。 四个侦察兵的动作熟练极了,就象一座精心搭配的杀人机器,一个出手,刀 刀见血;一个回收,马上就是下一个预备用枪的动作。在战火的映照下看得出来, 他们脸上的肌肉都没有板结的紧张,反而挂着淡淡的冷笑;持枪动作也似乎闹着 玩似的,甚至有些松垮。越是这样,对手越是害怕。因为内行都明白,正是这种 松弛的状态,才会保持良好的反映弹性,能在瞬间凝聚、迸发出超人的力量。一 个拼刺者能到这种程度,除非经历了千百次的白刃战;其次本来就是杀人的天才。 他们四个人应该是后者。再加每个人都溅了满脸、满身的血,浑身透着一种残厉、 恐怖、冷酷的气度,个个都像杀人魔头,无形中增加了摄人的力量。 日军里边,有个中队长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感觉,心像被什么提了去,陡然 空虚了许多。面前的四个支那士兵,个个比他们高出半头,如狼似虎,凶悍无比, 大和民族骨子里对支那人的蔑视,是不是有道理呢? 如果四个八路军侦察员是一座岛礁,周围的日军就是狂浪。浪一扑上去,就 会溅起一圈浪花,然而在坚硬的礁石面前,浪花会再次退下去。 不过就象这种生死相博,都有一个微妙的心理刻度。即便是同一个人在同一 个场合,如果产生的心理频率向某个方向震动,他的意志会垮掉的话;相反,如 果频率向另一个方向震动,同样会把他带进勇敢甚至疯狂的状态。一般说来,在 搏斗的双方,如果一方进入疯狂状态了,那么对另一方,多数就是灾难性的。 日军毕竟也有军人的自尊,在这几个中国士兵面前,度过了初期的不适应甚 至恐惧,一种情绪终于被激发起来了。那个中队长举着指挥刀,狂吼了几句,日 军就又喊叫着扑了上来。这次可不是前边的一被刺倒后边的就退下了,而是前边 的倒下了,后边的接着涌上来,甚至不再坚持刻板的刺杀动作。 董家莆几个人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但他们要命不分开。他们知道,在人数 众多的对手面前,只要一分开,结果就是不可想象的。此刻他们每个人的前边, 都有许多对手。几个日本兵面对着许传翎,“呀呀”地刺得很凶。许传翎也实在 有些累,动作稍微有些软,一个突刺向最前边的对手刺去时,却被一个防下动作 打下了去,但还是刺到了对方腿上。也就在这时,有几把刺刀同时向他刺来。眼 看躲不过去,只听“咔”一声,一棵枪横刺里杀来,一下把几把刺刀挑开了。 原来是罗成。他见许传翎危机,闪开当面的对手,杀了过来。但正因为这样, 他们四个人的队形松疏了,他的右肋暴露给了对手,在他挑开三把刺刀的刹那, 有一把刺刀捅进了他的右肋。他一个踉跄,还是挺着刺刀,咬牙向前走了两步, 把许传翎和鬼子隔开了。 血一咕嘟一咕嘟地从他右肋冒出来。他艰难地挺着枪,整个身子向前扑,用 前扑的惯性,把刺刀扎进了一个鬼子的小腹。又有两把刺刀刺向了他的腹部。他 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但还是抓住鬼子的刺刀,口喷鲜血,骂着:“狗、狗日的 ——”硬挺着不倒。鬼子竟然怎么也拔不出刺刀来。 许传翎醒过神来,带着哭腔大喊一声:“罗哥——”猛地冲到了前边,什么 也不顾了,疯似地把枪抡起来,照准罗成面前的一个鬼子劈去,只感到“扑”一 下,劈断了半个脖子。接着枪身倒立,枪托在空中抡一个大弧,“咔”地砸碎了 另一个鬼子的脑壳。 李乃好也看见了这边的情况,一个箭步冲上来,大喊一声:“日你姥姥——” 竟然把另一个鬼子挑向了半空,接着一抛,鬼子的五脏六腑散落下来,一时竟下 了一场血瀑肉雨。 别看李乃好平时不太爱说话,班里都叫他“闷犊子”,可一股劲儿一上来就 了不得。 这个血腥的场面一时把几个日军吓呆了,回头就跑。 许传翎不依不饶,红着眼“啊——”地叫着,象只狼似的向前扑去。 他们的队形分散了,变成了各自为战。 就在许多日军被吸引到这里来的时候,在其它方向进攻的八路军,已经在宋 加强他们的带领下突了进来,周围杀声大起。这里的日军见情势危机,一边应对 着董家莆几个人,一边向后退。但杀红了眼的几个侦察兵,那肯放过他们?死缠 着不放,直到一些八路军战士潮水般涌过来。 许传翎一把抱起了罗成,一边走一边哭喊:“罗成哥——罗成哥——” 罗成气管里像有什么堵着了,出气很紧,断续对许传翎说:“兄弟,子弹带 压身上——难受——难受——” 许传翎赶紧把他放下来,小心地给他向下解,一动他的身子,他就疼得呻吟 起来。许传翎急得出了一脸汗,好容易解了下来,罗成说:“我冷——冷——” 许传翎又抱起他走着,哭着说:“哥,就要到卫生所了,就要到了。” 罗成嗫嚅:“冷——冷——” 他声音渐渐消失了,许传翎感到好象有一股气在他的身子里渐渐地向上顶, 接着咯噔一下,停下了。他的身子也沉了下来。许传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只 是感到不好,加快步子向村外跑,好容易见到了卫生所抬担架的人。 他们把罗成接下来,一拭他的鼻子,说:“死了。俺们还要抬别的伤员。” 就走了。 许传翎一把抱住罗成,大哭起来。突然想起什么,站起来,对准两个离开的 担架员,一拉枪栓:“娘了个X ,谁说他死了?放屁!你们回来,把罗成哥抬到 医院里去!要不老子毙了你个龟孙!” 两个担架员看着面前黑洞洞的枪口,一双冒火的眼睛,抠在扳机上的手指, 脸吓白了,抖抖嗦嗦地说:“别、别开枪,别开枪,俺抬、抬就是了!” 他们小心地把罗成抬到担架上,许传翎在后边押着他们,一溜小跑着到了卫 生所。 担架员走到一个胸挂听诊器的医生面前,也不知道小声嘟囔了些什么。医生 走过来,蹲在躺在担架上的罗成面前,用听诊器听听胸音,翻翻罗成的眼皮,试 试他的鼻息,摇了摇头,对许传翎说:“同志,他是死了。” 许传翎又“哇——”地哭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