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祸 两个鬼子都拖到泡子边埋在哑巴身旁。皮塔牵着两匹马来到土坯房,把从鬼子 身上剥下的两套军服和两杆三八枪塞进炕洞子里。 皮老六和皮刘氏正躲在家里伤心落泪,不是为那几只羊,而是为皮塔。听见门 板响,木讷地抬起头来,瞧见皮塔站在面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皮老六和皮 刘氏扑上去抓住皮塔的胳膊,抹了把眼泪欣喜地问:“孩儿呀,你是咋回来的,不 会是鬼子放你回来的吧!” 皮塔就把自己如何杀死鬼子的经过跟他们讲了一遍,皮刘氏和皮老六听了唏嘘 不已,都以为必是哑巴的在天之灵冥冥中救了皮塔。至于那只右手,样子虽然古怪 些,却是神兵天器。既然是天赐之物,又有如此神通,他们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 皮刘氏担心皮塔因为那只右手在外面走动不方便,在箱子底找了几块碎布头给 他做了只手套。一家人吃晚饭时,潘大裤裆带着一个护院家丁过来。潘大裤裆看见 皮塔并未觉得有什么古怪,他和其他村民只知道鬼子抢了自己的羊、马车和骡子, 至于其他的事并不知晓。因为皮家人怕惹麻烦,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同任何人都绝 口不提。 潘大裤裆四十出头,黑锅底似的一张马脸,两侧各生一只招风耳,他那个身形 很有意思,从肩到腰两条直线平行向下延伸,到了胯骨却忽然画了个两腰很短,底 边很长的等腰梯形,梯形下面细长倒三角的两条边是他的腿。他这个与生俱来的滑 稽身形为他赢得了大裤裆的美名。 皮老六和皮刘氏诚惶诚恐地站起身给他们让座。皮刘氏用衣袖抹了抹炕沿,潘 大裤裆这才把大屁股放到上面。潘大裤裆盘起两条腿,端起半臂长玉石嘴的烟袋猛 劲抽了两口,吐出几个大大的烟圈,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道:“院子里怎不见 我的羊呀?” “叫,叫鬼子抢去了!没办法,人家都带着枪。咱们胳膊扭不过大腿。”皮老 六望着潘大裤裆神色不安地说。 “这么大的事,你应该及时给我报个信,你报了信我就有法子把羊要回来。老 六呀,你不知道那些羊差不多等于我的一半家产。现在都让你给丢了,我上老火了!” 潘大裤裆哑着嗓子道。 “鬼子抢了你的骡子和车,你不是也没办法吗?!”皮塔在一旁绷着脸盯着潘 大裤裆插了句嘴。 “小兔崽子跟东家怎么说话呢?”皮老六扬起手要揍皮塔,被皮刘氏拦下了。 潘大裤裆嘿嘿冷笑两声,“你这娃当真出息了。我当初看你爹娘日子过得苦巴, 就把那些羊交给你这娃,也没指望得什么回报。但你跟我这么触觉横桑的,我还是 觉得不大舒服。” “东家,他小孩子,您别跟他一般见识。”皮刘氏陪着笑脸道。 “这么不知高低深浅,在村子里都是乡里乡亲,没什么,到外面就要吃苦头了。 俗话说叫唤的鸟没肉吃。你这娃很关心我那骡子和车,我可以告诉你,那是我租给 鬼子的。鬼子给了两块钱的租金那!” “净吹牛,鬼子抢了你的女人,你也会这么说。”皮塔小声嘀咕。 那个站在潘大裤裆身后的家丁耳朵尖听到了,噗嗤一声笑了。潘大裤裆虽说没 听清楚,却知道皮塔准没说好话,他拿烟袋锅在家丁肩头使劲敲了一下,又把家丁 的祖宗揪出来羞辱一番。 潘大裤裆脸色很难看,他跳下炕狠狠剜一眼皮塔,然后用眼角冷冷地扫一下皮 老六和皮刘氏,一字一顿地道:“要是我的娃这般目无尊长,我早吊在房梁上喂鞭 子了。我说过叫唤的鸟没肉吃,羊是在你家没的,你们就瞧着办吧!” “不就是十六只羊吗?赔给你就是了!”皮塔说。 “好,好,好样的,一只羊一块银元,一共十六块银元,年底还清。年底还不 清就按高利贷算。” 潘大裤裆带着家丁走了。皮老六坐在凳子上一口接一口抽旱烟,眉头拧成疙瘩, 闷声不响地想着心事。皮刘氏把皮塔叫过去,要皮塔帮他收拾行囊。皮老六扭头见 他们在炕上忙活,沉声问婆娘,“你想好去哪了吗?” “不知道,反正离这越远越好。杀了鬼子,鬼子是不会放过咱们的,现在潘大 裤裆又来添乱,这里看来是呆不下去了。今天晚上就走吧!”皮刘氏说。 皮老六叹了口气,“三十六计走为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咱们找个没鬼子的地方,又有好大一片荒地,开垦出来种上庄稼,再盖间房 子,就咱们一家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皮塔无限神往地说。 皮老六和皮刘氏都有一肚子心事,即将离开世代居住的故土,离开朝夕相处的 邻里乡亲,撇下这间伴随一家人度过许多岁月的土坯房,而前路又是那般渺茫,心 里的酸楚和茫然是不谙世事的疲塔所无法理解的。 大部分物件都丢下了,一家人只带出两个被卷,半袋米,几副碗筷,夜半时分, 听得村里寂静无声,悄悄出了村子,来到甸子里的土坯房。皮塔从炕洞里掏出两杆 三八枪塞进被卷,连同半袋米和土坯房里的铁锅都放在马背上。 三个人都不会骑马,只能牵着马赶夜路。手里有马,被子里有枪,怕遇到鬼子 盘查惹麻烦,便避过大路和村镇,专挑野草覆盖、荒僻无人的野径。白天钻进草丛 或者树林歇息,只在夜晚出行。 向西北走了五个夜晚,这天来到一片老林前。那林子莽莽苍苍、遮天蔽日没有 边际,里面尽是十几抱粗细的参天大树。周遭没有村落,只在林子边上,一条涔涔 流淌的溪水旁看到一座原木搭建的屋舍,干树枝围成院落。院中小山似的木拌子下 拴着一只黄狗,瞧见有人过来,警惕地支起耳朵,继而一跃而起,冲着这几个不速 之客狂吠不止。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