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方休 皮老六找到皮塔,皮塔听说两个汉奸找上门来,不免为他娘担心,扔掉装蘑菇 的柳条篮子,跟着皮老六飞跑出林子。刚跑到林子外面,就听见两声枪响。皮老六 眼睛一黑,身子面条似的软下去,喃喃地叨咕:“完了,完了,你娘完了……” “爹,你瞎说啥呀!你快起来,往咱家屋顶看,是我冯叔把汉奸吊死了!”皮塔望 着木屋方向兴奋地道。 皮老六一进院子一把扯住皮刘氏,仔细打量一番后问:“你没事吧。” “没事,那两条狗没把我怎么样。多亏了他叔和他哥,这次是他们救了咱一家 人,得谢谢人家。”皮刘氏说。 皮老六过去握住冯展的双手,“兄弟,我谢谢你了,明天我弄些酒肉,咱们在 一起喝个一醉方休。” “哈哈,还是留着你的银子将来给孩子娶媳妇吧。酒和肉两个杂种早给咱们备 下了。”冯展指着院子里的马车笑着说。 两个汉奸实在大方,马车上装了许多物品。三坛烧酒、十几斤牛肉、五只烧鸡、 八盒点心、二十包香烟、四套衣裤、两个行李卷、两把匕首、一条汉阳造和三百发 子弹以及一些伪钞和三十块大洋。几个人把马车上的物品搬进屋子,皮刘氏置办酒 菜摆到炕桌上。皮老六和冯展盘腿坐在炕桌旁开始喝酒。 皮塔在两个汉奸身上搜到两块怀表,他把其中一块给了冯满江。冯满江长这么 大还是头一次见识怀表,接过去翻来覆去研究半天,问皮塔这是啥玩意。 “不知道吧,告诉你吧,这东西叫怀表,挺金贵的,我们村子就潘大裤裆有一 块,是用五只羊跟城里人换的,宝贝疙瘩似的揣着,给别人看一眼都不肯。现在咱 也有一块了。”皮塔摆弄着银壳怀表说。 “这东西做啥用的?” “看时间的,掀开盖子就知道几点几分。”皮塔说。 皮老六和冯展都是很久没喝到酒了,见到酒如同困在沙漠里的人遇到甘泉,两 个人也不吃肉,只是一碗接一碗地喝酒,直呼过瘾,那架式跟喝凉水差不多。没多 久两个人都有些醉了。皮老六仍不肯放下酒碗,被皮刘氏一把抢过去,连同酒坛子 一起藏起来。皮老六下地骂骂咧咧地去找酒,冯展把他拉到炕上劝他:“老哥,今 儿个咱两都没少喝,酒这个东西是好东西,可是喝多了也伤身子,还是留着明天喝 吧!” “酒是你弄的,你说咋的就咋的,明天一早上咱们就开始喝,好吧。嘿嘿,我 这辈子,还没喝过这么多酒哪!真跟做梦似的,你说我喝的那些酒是不是都在我自 己个的肚子里放着呢……”皮老六舌头发硬地磨磨叨叨地说。 “老哥呀,你醉了,我跟你说呀,你喝的酒没跑到别人肚子里去,你放心好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就睡过去了。睡了不多时,冯展被一泡尿 憋醒了,爬起身到茅房方便。从茅房出来,看见皮刘氏坐在院子里一个木墩上,胸 腹顶着搓衣板,身前木盆里放着皮塔从汉奸身上剥下来的衣裤,正一下一下卖力地 搓洗。 冯展觉得奇怪,就问:“老嫂子,你这是干啥呀?!这死人的衣服,你也要呀?” 皮刘氏抬起头,拿衣袖抹一把额头上热汗,“这布不错,丢了可惜,洗干净留 着做衣服补丁不是很好吗,做鞋也用得着。” “我那婆娘也像你一样仔细,过日子是把好手,可惜年纪轻轻就走了。嗨!” 冯展重重地叹了口气。 冯展走出几步,想起件心事,回转身说:“老嫂子,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哎呀,你这么客气,咱们一家人似的过日子,就别说两家话。刚刚你还救了 我们全家,要说麻烦谁,这话也该我们说才是。有啥事你就说出来,我能帮忙的, 还会不帮吗?” “我带着孩子来到这儿,这些年很少与外人往来,既无亲戚,也无朋友。满江 他娘死得早,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这一转眼就长成大小伙子了,别人 的小子这么大孩子都不小了,可我这……”冯展满面愁容地说。 “啊,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帮满江做个媒,这事好办,我们那个村品性好、模样 俊的黄花大闺女正经有几个。我哪天回去一趟,给娃说和说和。”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冯展收敛愁容,粗糙的脸上每一根皱纹都绽放了。 “你看又客气上了,其实我一见着满江这孩子就想过这件事。只是欠了潘大裤 裆一屁股债,没法子,这才跑出来了。不过也没什么,偷着回去,不让那财迷心窍 的家伙知道就是了。” “欠了多少?” “三十六块大洋。那阵子小塔不是给他放羊吗?鬼子把羊抢去了,他却把账算 在我们头上,我和他爹房无片瓦,地无一垄,我和小塔他爹给潘大裤裆种了十六七 年地,就算苦熬一辈子不吃不喝也还不清这笔债!” “多少羊啊,要你还这么些大洋?” “三十六只羊。” “这杂种,他也太黑了。鬼子祸祸咱们,他也骑咱头上拉屎。” “谁让咱种人家地了。” “要不你把汉奸送咱那三十块大洋拿去还他吧。” “那是你得来的,将来满江成家用得着,我不能用。” “什么你的我的,你非得说是我的,我就跟你摆摆理,你看那,你不还钱,就 回不了村子。回不了村子我儿子的亲事也就没了指望,我儿子亲事没了指望这钱也 就没了用处,你说是不是?”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