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四十节 翌日八时,一架轻型直升机从海练场A 旅指挥所前面的草坪上升空,直升机在 空中转了个四十五度角,便进入海天一色的苍茫世界。半个小时后,一串翡翠般的 小岛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肖镇南倚在窗口,兴奋地指指点点,对身边的顾建民说:“这是七连屿,二十 年前我带人上岛巡逻时,这些小岛还是几个光秃秃的白沙堆,那时候上面的虎斑贝 多得能用麻袋装。” 顾建民赞许地点着头。机舱里的噪音几乎掩盖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直升机降低高度,从岛子上空掠过,螺旋桨的气流摇撼着下面的绿树、白沙、 碧浪,惊飞了成群的鸥鸟。过了六连屿,直升机向上爬升到一千五百米高度,左转 向一百一十二度,不一会儿工夫,南子岛就出现在眼前。从远处望去,在蔚蓝色的 海面上,南子岛犹如浮动在水中央的一片青青荷叶。 直升机开始围着南子岛的礁盘转圈,参照地图寻找那个人工水道。从空中看, 这真是一个奇异的与大陆景色迎然不同的世界,长年累月被海水堆积起来的珊瑚树 的残骸,在小岛外围筑起了一道碎石堤坝,堤坝下面则是一条洁白的珊瑚沙带,而 礁盘上的明沟暗壑,则使海水呈现出一洼洼、一道道碧绿、蔚蓝,如同一匹色彩艳 丽的蜡染布铺展开来。在浅水处,海水下面的珊瑚丛清晰可见。被礁盘环抱着的半 月形的南子岛则笼罩在绿树藤蔓织成的天幕之下,盘根虬扎的羊角树、抗风桐、椰 子林是各种鸟类的栖息地,红嘴鸥、长腿白鹭和灰沙鸥成群在丛林间飞起飞落。 直升机飞向岛的西南角,那里有一座高约十余米的悬崖,据说那是鸟粪与珊瑚 虫的骨骼堆积而成的,在海浪的冲刷下形成的一道独特自然景观。悬崖上覆盖着浅 灰色叶片的羊耳树,而树下面隐藏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洞穴。肖镇南清楚地记得, 当年他们巡逻琼沙各个海岛时,还在南子岛上的溶洞里躲避过台风。 空中俯瞰,故地重游,肖镇南感慨颇多:“当年打琼沙海战时,要数对南子岛 的争夺最激烈,我们还牺牲了十几个同志,有的现在还埋在岛子上面。那时候我还 是个新兵,入伍不到三个月,最先登上南子岛的就是我们红五连,也就是今天的陆 战猛虎连。仗打完了,当时形势还很紧张,敌人一天到晚叫嚣要夺回南子岛,夺回 琼沙,我们连就留在琼沙协助海军舰艇部队巡逻守岛。有一次碰到土台风,我们乘 坐的炮艇来不及躲避,翻沉到南子岛外侧的礁盘上,我死死地抱住一块木板,被大 浪冲到岛上,才算逃过一劫。二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想起那次土台风,心里都有 点后怕。” 顾建民道:“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要不人家都说你肖旅长是个 福将呢。” 林沐阳在一旁听着,暗自笑了。 不过,肖镇南非没有被吹昏了头,他说:“这次攻岛演练,我总有一种预感, 可能不会太顺利,尤其是那个祁涛,谁知道他会搞出点什么花花点子来。” “那还不是败在了你肖旅长的手下?” “话不能这样说。”肖镇南望着脚下的碧波,若有所思。“这样的演习,他可 是占着天时地利人和。我们A 旅长途跋涉,背水攻坚,他如果真的较起真来,还真 的不敢大意哩。” 顾建民显出成竹在胸的样子:“我倒不担心他祁涛有多大能耐,我担心的是岛 上那些老掉牙的工事能不能经得住坦克火炮的轰击。” 直升机飞到南子岛上空盘旋,岛上的瞭望塔、航标柱和雷达站清晰可辨。肖镇 南回过头,问身后的林沐阳:“林参谋长,你也看过地形了,讲讲你的看法,可不 要保守。” 林沐阳手里握着一份老版的军用海图,他对着海图找到了直升机悬停的位置。 因为正是退大潮的时候,南子岛和附近礁盘上的地形地貌一览无遗,当年修筑的防 御工事有些已经被珊瑚沙掩埋,有的则被遮盖在绿树之下,而海图上标注的明暗礁 和海滩上的人工障碍物,也有许多与实际不符。 “说实话,我倒乐观不起来。”林沐阳说,“按演习计划,到月底南子岛的涨 潮时间应在午夜到拂晓,高潮位使滩头纵深缩短,有利于冲锋舟抢滩登陆,但却给 水下破障带来麻烦,两栖坦克和装甲车可能会受到水下障碍物的阻挡,影响对岛上 的突击。如果登岛时间选在退潮时间,水下障碍物露出水面,对破障倒是有利,坦 克、装甲车也便于突击,但冲锋舟却寸步难行,人员跟不上去。这些困难我们不能 不提前考虑。” 肖镇南说:“如果在高潮位时登陆,照理说坦克、装甲车也能冲得上去,关键 是把冲锋路线选好,能绕开水下障碍物最好。” “这种珊瑚岛没有理想的滩涂,即使潮水允许,也难说不出现机械性故障。” 林沐阳分析说。 “这个问题提得好。”肖镇南大声说,“我也有这个担心。A 旅的水陆两用坦 克已经有些年头了,装备老化,机械性能差,又在这样远离大陆的偏僻小岛上搞演 习,出点事就不是小事。” 顾建民说:“只要祁涛他们能摆正位置,好好配合,一切按计划来,我相信不 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你有这个信心就好。至于演习的具体实施方案,我们回去还可以讨论,原则 是制订一个保险系数最大的方案,而不是冒什么奇险,更不需要奇胜,这一看法你 们都同意吧?”肖镇南说。 林沐阳没有立即回答。他低下头盯着海图,接着又摇了摇头:“不,我不这样 认为。登岛的战术、战法是根据战场变化而变化的,做方案的时候要考虑到难度, 如果我们降低了难度,反映不出我们A 旅的实际战术水平,尽管我们能顺顺当当地 登上南子岛,甚至场面壮观好看,那也没有多大意义,而且,也不符合舰队的意图。” “没有人说要降低演习的难度。林参谋长,如果让你当旅长,我想你也不会情 愿把A 旅的家底拼个精光。”顾建民极其敏感地说,“演习就是演习,完全跟打仗 不是一码子事。” “顾副旅长,这是演习一点不错,但你不能否认这是带有实战背景的,而不是 舞台剧。这一点你应该清楚吧。” “你……” “行了行了,你们到一起就像两头好斗的公牛。如果你们真是希望演习成功, 就应该放弃前嫌,顾全大局,把演练方案搞得严密一点,细致一点,而不是在这个 小岛上空争争吵吵。” 肖镇南对他们各打五十大板后,满意地对直升机驾驶员做了一个返航的动作。 直升机穿越岛子上空,向西北方向飞去。 四十分钟后,直升机飞回海练场。直升机下降时,他们从空中看到训练场上正 在举行一场橄榄球赛。这天的计划安排是由吴曙光对参训部队进行思想动员的,不 知怎么搞的,吴曙光却打乱计划,搞起了橄榄球比赛。 肖镇南一下直升机,就同顾建民、林沐阳一起来到训练场,悄悄站在队伍后面 看比赛。吴曙光担任裁判,正在场上跑上跑下,参赛的两支队伍正是担任南子岛破 障任务的“海豹突击连”和主攻任务的“陆战猛虎连”,观众席上坐着陆战营、坦 克装甲营的官兵,女兵们身穿“海鹰队”鲜红的队服,齐刷刷地并肩挽臂站在看台 中央位置,如同一幅悬挂着的鲜艳旗帜。这时候,场上搏杀正酣,场外啦啦队大呼 小叫,谁也没有注意到旅长肖镇南他们的到来。 肖镇南对橄榄球比赛的规则知之甚少,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热 闹看起来也会让人振奋不已,身穿黄、白球衣的两支队伍拼抢激烈,不时出现“顶 架”的场面,队员们时而勾肩挽臂,形成一堵堵人墙,时而如波涛般向前涌去,又 相互擒抱,倒作一地。场外的啦啦队更是势如狂潮,“海豹队,加油!”“猛虎队, 加油!”的助威声回荡在海练场上空。肖镇南看到儿子肖磊也在场上,而且奔跑如 飞,争抢卖力,禁不住鼓起掌来。 上半场结束时,“海豹队”以五比三领先,下半场开局不到三分钟,肖磊就以 一个假动作连续晃过对方三个主力的阻挡,突破了“海豹队”的防线,为“猛虎队” 赢得宝贵的五分,把比分扳了过来。可是,这个局面没有维持多久,“海豹队”的 大个子腾四海一个飞劈挡人的犯规动作,没有被裁判判罚,促成了“海豹队”一连 串的反攻。到终场的哨音响时,“海豹队”以十五比十三小胜“猛虎队”。“猛虎 连”连长叶正言不服气,他来到魏飞面前,赌气地说:“魏连长,上岛之前咱们再 赛一场,我要报这一箭之仇。” 魏飞举手朝叶正言胸前一击:“得了吧,叶连长,你攻上南子岛后咱们再见, 我把橄榄球带上,随时恭候着你。” “当真?”叶正言说。 “那还有假?” “好,魏连长,一言为定。” 魏飞嘲笑说:“就怕你攻不上岛,被海水呛了回来。” 叶正言白了魏飞一眼。两支球队在场两端坐下,这时,吴曙光站在中央,示意 大家静下来。“同志们,”他动员说,“我们陆战队A 旅即将出征南子岛,参加夺 占外岛的对抗演练。我希望大家发扬陆战队A 旅敢打硬仗的光荣传统,像打橄榄球 那样勇往直前。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会场上口号声震耳欲聋:“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下面,请肖旅长给我们讲话!” 肖镇南没有思想准备,但被吴曙光一下子推到了前台,也只好赶着鸭子上架了。 他把顾建民、林沐阳一起拉到会场中间,站成一排:“我刚才看了两个队的橄榄球 赛,说实在话,我不懂,但我从中看到了我们陆战队A 旅的士气。古人说,士可夺 帅,不可夺气,有这样的士气,我们能不能打胜仗?” “能!” 吴曙光接过来说:“我们海军陆战队A 旅,是南中国海上的一支先锋队,突击 队。它不仅是一支高举着红旗冲锋的部队,更应该是一支智勇双全的部队,一支能 打赢高技术战争的新型部队,这就是我们旅奋斗的目标。” 会场上掌声热烈。下来后,肖镇南对吴曙光说:“政委,我真服了你,搞战前 动员你打了一场橄榄球赛,还要我帮你搞鼓动,真有你的。” 吴曙光笑着说:“一个意思,分工不分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