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他锐利的目光已经从人群中捕捉到了唱歌的战士。那是个连硬胡茬都没长成的 毛头小伙,嘴唇上只有一层淡淡的茸毛,唱歌的时候,喉结在削瘦的长脖子上来回 移动。 顶多只有十七岁。瓦斯科夫嘴里嘟囔着,一边近乎粗鲁地扎进士兵人群中,费 力地向前面的车厢挤过去。 " 老大爷,前面没有地方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坐在地板上,仰着脖梗儿对瓦 斯科夫说。 瓦斯科夫停下来,有些愠怒地看着说话的士兵。 年轻的士兵这才看清楚瓦斯科夫的准尉军阶,长满青春痘的脸上显出尴尬。他 想从地板上站起来,瓦斯科夫摆摆手,让他坐下来,又向前挤去。 他总算挤到两个车厢衔接的部位,找着了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坐在了地板上。 他刚掏出绣有" 赠给亲爱的捍卫祖国的战士" 字样的烟荷包,旁边一个脸上长满雀 斑的年轻的士兵便问道:" 有烟吗?" 瓦斯科夫大方地打开荷包,请对方抽烟。 对方卷好烟,又问瓦斯科夫要火,当他点上烟,猛吸一口,却被呛得大声咳嗽 起来。 瓦斯科夫恶作剧地看着年轻的士兵。 " 你这是什么?" 士兵哭丧着脸问。 " 纯的马哈烟。" " 抽不了。" " 一看你就没抽过。" 瓦斯科夫笑着说," 而且你也是第一次上战场。" 士兵挠挠没有胡茬的下巴,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 瓦斯科夫把卷好的烟叼在嘴上,他叼烟的姿势和别人不一样,卷烟向下垂,挂 在下唇上。他点上烟,深情地吸了一口,继续说:" 要抽烟就抽马哈烟,那才是男 人抽的。" 周围的年轻人似乎都为瓦斯科夫的说法吸引,凑过来,要求抽上一根。可是几 乎每个尝试过的年轻人都被浓烈的马哈烟呛得大声咳嗽,这引起了一张娃娃脸的中 尉的注意,他挤了过来,大声询问:" 你是哪个单位的?" 瓦斯科夫看清了娃娃脸肩上中尉的肩章,无可奈何地想站起来,却被挤得又坐 了下来。他只好坐在地上向中尉敬了个礼。 中尉还了个礼:" 这是开往前线的专列,你怎么上来的?" " 老大爷,他把您老当成德国人的间谍了。" 一个年轻的战士开着玩笑说。 瓦斯科夫刚要张嘴解释,中尉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战争,和抽马哈烟不一样!" 中尉教训的口吻让瓦斯科夫皱起了眉头:" 也许我应该告诉你,中尉同志,战 争进行了一年,你整齐的军装上少了点什么。" 瓦斯科夫指了指胸前挂勋章的地方。 中尉的脸涨得通红,他马上还击道:" 你当然有理由把自己的军功章拿出来, 给我们这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们看看,准尉同志。" 瓦斯科夫一下窘住了。年轻的士兵在一旁怂恿着,让他把军功章拿出来。 " 我看算了,不要让准尉同志太难堪了。" 中尉说完想转身走开。 瓦斯科夫咳嗽了两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轻轻打开--里面是两枚耀 眼的军功章。 中尉吃惊地看着:" 您参加过战争?" 瓦斯科夫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神态,相反,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目光转向车 窗外一掠而过的春天的大地。中尉看出瓦斯科夫的不悦,悄悄地行了个军礼,向车 厢的另一头走去。 瓦斯科夫收拢五指,把军功章紧紧攥在手心里。随着列车颠簸的节奏,瓦斯科 夫沉浸在对往日的回忆中…… 上校带着几个参谋人员大步流星地走到激战后的高地,他焦急地冲着壕沟大喊 :" 还有人吗?" 满身血迹的瓦斯科夫抖落掉身上的浮土,从壕沟里爬了出来,向上校敬礼。紧 跟着,又有几名战士爬了出来,他们每一个人几乎都带着伤,却依然坚定地排成一 行。 上校眼里噙着泪水,挨个地与战士们拥抱。他站在阵地前沿,感慨地说:" 他 们始终没能前进一步。" 随即,上校转过身,拿出一枚军功章,要为瓦斯科夫佩在 胸前。 " 等等。" 瓦斯科夫掏出水杯,吹了吹里面的浮土,伸出来。 立刻有士兵把白酒倒进杯子,上校把军功章放进酒里。瓦斯科夫高高地举起酒 杯: " 光荣属于我们,光荣属于祖国。" 战争给了瓦斯科夫荣誉,可当他穿着崭新的军装,胸口上挂着两枚军功章,兴 冲冲地从前线回到家后,却蒙受了奇耻大辱--在他浴血沙场保卫祖国的时候,他那 个爱打扮的老婆却和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搞上了。 瓦斯科夫和她大吵了一架,却挡不住她离家的决心。 那天,瓦斯科夫坐在窗户前,愁眉不展地希望还有挽回的余地。他老婆却早早 地打扮好了,冷着脸坐在餐桌前。那个公子哥儿在门口探头探脑,胆怯地窥视着屋 里的动静。他老婆一见到年轻的情人,马上就拎起了自己的皮包往外走。 瓦斯科夫站起来想劝阻她,可她已经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一直在门口等待的 公子哥儿进了屋,拎起皮箱,有意无意地挡住了瓦斯科夫的去路。 瓦斯科夫沮丧地坐了下来,摘下胸前的军功章,默默地收进了口袋里。 从那天开始,瓦斯科夫就把军功章藏到了布包包里,轻易不愿对人讲。战斗英 雄的老婆居然跑了,多么丢人!瓦斯科夫情绪低落地正想着,长着一脸雀斑的战士 用胳膊肘碰了碰瓦斯科夫,把烟荷包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