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你没有看见吗?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精神饱满地走上前线的。" 瓦斯科夫一下让波琳娜说的没话了,头一低,匆匆走去。 波琳娜在后面喊着:"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 仓库门口已经没有了岗哨。 瓦斯科夫走到门口,按照习惯,拽了拽仓库上的大锁,又在值班记录本上写完 检查记录。然后朝171 会让站走去。 瓦斯科夫坐在站台上,一边卷烟,一边注视着一列列开往前线的军车。军车上 的士兵们在向瓦斯科夫招手,他也同样地报以招呼。 再没有军车驶过了。 瓦斯科夫躺在站台上,一边吸烟一边享受着春天明媚的阳光,慢慢地合上眼睛。 一种异常的响动惊醒了瓦斯科夫,他睁开眼睛。天空中一架德国人的侦察机在盘旋, 它肆无忌惮地超低空飞行,似乎想辩认地面上躺着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瓦斯科夫翻了一个身,又合上了眼睛。 瓦斯科夫坐在餐桌前大口大口地喝着玛丽娅端上来的菜汤。闷头不语的模样活 像在热腾腾的汤里游泳。半晌,才换气似的抬起头,问:" 有电话吗?" 玛丽娅用那双棕色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摇摇头。 " 这已经是第三批换防的部队了。" 瓦斯科夫自言自语地说。 " 他们都上了前线。" " 就是我还在这儿!" 瓦斯科夫斜楞了一眼玛丽娅,在胡子下的厚嘴唇抖了抖, 瓮声瓮气地说。 " 连你都走了,这村里就再没有壮年的男人了。" " 壮年男人的位置不该在这里,不该在老娘们儿的裙子底下!我会的,有一天, 我会重返前线。" 瓦斯科夫激动地推开汤盘,站起身表情严肃地开始整理军装,准 备外出。 " 要出去?" 玛丽娅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居然让瓦斯科夫感到了不快,她 局促不安地站起身,捏着围裙一角,小声问。 " 劈柴。" 眼见瓦斯科夫目不斜视地走到院子里,玛丽娅悄悄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不易 觉察的笑意钻进了厨房。院子里很快响起了劈木头的动静,这让玛丽娅感觉家里顿 时充满了勃勃生气。女人过活可真得有个男人帮衬。玛丽娅偷偷想着,心里头涌起 莫名的骄傲,甚至还有点久违的幸福。 瓦斯科夫娴熟地挥舞着斧头,劈好的木柴很快就堆起了一垛。尽管傍晚的空气 充满了凉意,瓦斯科夫整个人却热气腾腾的,上衣扣子也因为太热而解开,汗水沿 着他粗糙的脸淌进毛扎扎的胡子。 玛丽娅端着烧好的茶凑到窗户前,正准备递给瓦斯科夫,波琳娜突然从篱笆墙 探出半截身子,抢先递过来一杯茶:" 哎,年轻的准尉,喝一杯放了蜂蜜的热茶。" 玛丽娅像被不知好歹的蜜蜂蛰到一样,端茶的手慌忙缩了回去。她狠狠瞪了一 眼波琳娜挑逗的媚笑,又紧张不安地将目光移到瓦斯科夫。瓦斯科夫闻声停下了动 作,但没有马上接过茶杯。他手握斧头望着波琳娜,一时间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 " 你说的,我是军属,难道你不可以喝一杯军属放了毒药的茶吗?" 波琳娜开 着玩笑,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气。 瓦斯科夫可不会轻易对这个风骚的女人放松警惕,不过她的话又让人找不出拒 绝的理由。他掩饰地咳嗽了一声,放下斧头,仔细系好风纪扣,这才板一张脸走上 前,接过了热乎乎的茶杯。 " 人们可以不可以像亲人一样谈谈?" 波琳娜说。 " 不可以。" 瓦斯科夫摆出专心喝茶的架势,尽量避开波琳娜毫无遮掩的视线。 " 军人和军属?" " 可以。" 波琳娜把丰韵的身子往篱笆墙后收回一些,做出正经八百的样子问:" 菲道特· 叶甫格拉维奇,您懂得女人吗?" 瓦斯科夫被问得莫名其妙。 " 我说你不懂。" 波琳娜又说。 " 也许吧。" 瓦斯科夫把脸重新面向手里的那杯茶。该死的,茶还是烫得厉害! 波琳娜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村里现在仅有的男人,她的眼睛开始闪闪发亮。" 你受 到过女人的伤害?" 瓦斯科夫沉默着。 " 可你也有过女人对你的疼爱。" " 是的。" 瓦斯科夫将手中的红茶一饮而尽。还是太热,他在心里嘟囔着,感 到自己粗糙的毛孔都像被灌进了蒸气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热气。 " 你伤害过女人吗?" " 我不会的。" " 不对,你伤害过," 波琳娜的两只眼睛钉子般在准尉的脸上,一个字一个 字从牙缝里往外吐," 你伤害过我。" " 波琳娜,你太过分了。" 躲在窗口偷听的玛丽娅再也忍不住,旋风般从屋里 冲了出来,指着波琳娜叫道,一张脸涨得通红。 " 你终于出来了。菲道特·叶甫格拉维奇,请把茶杯递过来。" 波琳娜若无其 事地从瓦斯科夫手里接过空茶杯,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昂首从篱笆墙前走掉。玛 丽娅犹如遭受了奇耻大辱,一只手揪着胸口的衣服,嘴里不断地嘟囔着:" 魔鬼! 真是魔鬼!" 瓦斯科夫默默地回到木柴堆前,单调的劈柴声重新在院子里响起来。 那天晚上,玛丽娅和她的房客都没有过好。波琳娜的话让两个人多少感到了一 些不自在。但更主要的是,几乎为听从命令而设置的电话迟迟没有动静。瓦斯科夫 焦灼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走着,目光一次又一次落在电话机上。尽管少校的声音会让 他感到脊梁骨上蹿出凉飕飕的寒意,但是此刻他却比任何时刻都渴望听到那个声音。 当然,如果让别人传达他的命令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