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枪声停了,德国兵的喊叫声也停了下来。 瓦斯科夫也站了下来,辨别着敌人的声音,以便确定自己前行的方向。突然, 一枝冲锋枪响了起来,打得树叶扑扑簌簌掉了下来。瓦斯科夫慢慢转过身来,一缕 细小的鲜血顺着袖管淌到手背上。晕头转向的子弹居然打中了他。 德国兵的喊叫声又传了过来,瓦斯科夫放下心来,踉跄着朝远离他们的方向奔 去。他跌跌撞撞地闯出白桦林,来到了沼泽地边缘。他四下里寻找着,终于发现了 那几根戳在地上的树棍,模模糊糊,也数不清几根,他强撑着,向树棍走去。 挂了花是很难坚持长时间的,瓦斯科夫的体力几乎已经用完了,他再也撑不下 去了,精疲力竭地摔了下去。雾团又忽忽悠悠地飘了过来,悄悄地盖住了瓦斯科夫 疲惫的身躯。 德国兵的声音时远时近。雾中,可以听见枪械碰撞的声音,拉动枪栓的声音, 然后是几枝枪同时开火,漫无目标地向沼泽地扫射。片刻," 眼镜" 摆摆手,德国 兵收起枪,跟在" 眼镜" 后面,重又走回白桦林。 浓雾渐渐向沼泽地移去。 直到袖筒里淌出的血在手背上凝固了,瓦斯科夫才从昏睡中苏醒过来。他抬起 头第一眼就看见了戳在地上的树棍。他吃力地一个一个数着,是六根。瓦斯科夫疑 惑地摇摇头,慌忙又数了一遍,还是六根。他霍地翻起身,追着一团向沼泽地飘去 的雾团望去。 一个褐色的气泡膨胀起来,发出巨大的声响后,又迅速消亡。 瓦斯科夫看见沼泽地上插着一根树杈,上面隐隐约约还绑着什么东西。他急于 弄清那是什么东西,挣扎着站起来,拔起一根树棍,迫不急待地向沼泽地中心地带 走去。他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沼泽地中间的那棵树杈上,凌 乱地绑在树杈上的物品。 离得近了,他依稀辨认出树杈上绑着的是件衣服。 瓦斯科夫显得更加急迫,一不小心,陷进了泥沼。幸亏有了准备,他身子向后 仰着,靠着树棍的力量,他总算抽身出来。他站稳了身体,又用树棍试了几次,发 觉这是一个无法逾越的地带。 一阵风吹来,戳在沼泽地中间的大树杈摇晃了几下,衣服的一角搭拉下来,露 出军大衣上耀眼的铜扣子。 瓦斯科夫一下全都明白了。他悲忿地注视着那些吞嚼了里莎的褐色气泡,心底 冷得仿佛结了冰。里莎走了。就在她离岸边只有几米之遥的地方。瓦斯科夫抬起头, 打量着离岸的距离,再次被痛苦和自责重重压住。她沉入了黑暗的泥沼,没有人会 知道里莎躺在这里,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个朴实的好姑娘,就这么无声无息的 消失了,被这些该死的泥浆裹在了底下。只剩下一条裙子。 瓦斯科夫瞪着猩红的眼睛,向那个标志着里莎存在的大树杈和大树杈上的裙子 行礼。久久地,他放下手,像想起了什么似地,自言自语地说:" 我答应过你,为 你唱歌……" 瓦斯科夫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用嘶哑的声音唱了起来:" 里莎,里莎, 里莎维达……" 他唱不下去了,眼里充满了泪水。 远处断断续续传来的枪声让瓦斯科夫把目光移向西牛兴岭。 " 蓝眼睛" 一脚踢开修道院的大门,向里面看了看,然后向后面挥挥手。" 眼 镜" 从树丛里走出来,后面跟着破衣烂衫的德国兵,他们一个个精疲力竭,只有指 挥官的衣着尚算整齐。 令人惊讶的是,修道院虽然弃之多年,却因为很少有人光顾,基本上保留着原 貌,只不过到处都是浮土,把往日的辉煌掩去。" 眼镜" 走到" 祭坛" 前,掀开管 风琴的盖子,轻轻地碰了一下,风琴发出一声凄婉的哀鸣。 在钟楼里筑巢的野鸽子,振翅飞出了钟楼,墙上的浮土震落下来,露出了墙上 的壁画。" 眼镜" 低头望去,系钟的绳子已经朽断了,只剩下一个绳头系在钟上, 随风摇曳。 指挥官凑近墙上" 圣母玛丽娅" 的壁画,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不解地问:" 共产主义的幽灵不是已经将圣父、圣子、圣灵统统消灭了吗?" " 这是不可能的。消灭一种信仰比消灭一个肉体要困难得多。""眼镜" 似乎又 变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教师。 指挥官同意地点点头。 " 同样,要想消灭苏维埃俄国赖以生存的信仰基础,您说的共产主义幽灵又何 尝容易?" 几个年轻的德国兵走到圣母像前,行了一个德国军礼。 " 这算什么。" 指挥官不屑地说。 " 蓝眼睛" 牢牢地凝视着墙上的圣母像,她怀中的圣子显得清秀,睿智。在" 蓝眼睛" 的眼中,圣母渐渐幻化成被自己刺死的女兵索妮娅,幻化成后背中弹的女 兵嘉尔卡。 " 蓝眼睛" 揉揉眼睛,看见圣母的胸前淌着鲜血,但她始终笑着看着这个世界。 他浑身颤抖起来。 指挥官把" 眼镜" 叫到身边,直言不讳地说:" 其实我们是被困在这儿了。" " 眼镜" 点点头。 " 至今为止我们不知道我们的对手有多少人,装备情况?但是,我们是在他们 的后方作战,这就意味着,他们可能随时会得到援助,我们则没有。" " 眼镜" 又沉默地点点头。 " 现在,我需要下个决心。" 指挥官看着" 眼镜" ,说:" 你留下,再给你配 个人。把这个修道院作为我们的临时基地。我带人强行通过西牛兴岭,炸掉俄国人 的铁路枢纽后,再到这与你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