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瓦斯科夫一把抱起伤心的阿利克,替他擦掉脸上的泪痕,然后肃穆地转身朝街 上走去。要把这个孩子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军人,像他父亲和母亲那样优秀。瓦斯科 夫心里想着,阿利克从小就要学会步兵操典,按照正确的要领练习正步走。这是检 验一个军人是否合格的起码标准。丽达一定很高兴看到这一切。 是的,她一定会高兴的。 高八十二米的祖国母亲雕像屹立在玛玛耶夫高地上,她高举的利剑直欲刺破天 际。 伏尔加河蜿蜒流长,一泻千里。它滚淌的波浪就像心脏跳动的声音,每时每刻 都回响在高地上,咚,咚,咚,沉重而富有节奏,仿佛是来自天庭的一种声音,把 人们带到了庄严而肃穆的无名烈士墓。 瓦斯科夫坐在汽车内,神色凝重地望着窗外。 岁月催人老。现在的瓦斯科夫是真的老了,可再也没有人用亲热嘲讽的口气喊 他准尉大叔了。瓦斯科夫有了一头霜染的白发,山羊胡也白了,却依然神气地向上 翘着。让瓦斯科夫十足像个趾高气昂的倔老头。 他一身西装革履,胸前挂满了勋章。这让见过的人都忍不住好奇他的故事,猜 测勋章的背后有着怎样惊心动魄的传奇。然而瓦斯科夫很少提及往事,并且从不向 人炫耀自己的英勇。他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着自己的荣誉。 汽车行驶在伏尔加格勒大街上。这里的名字原来是斯大林格勒大街,继续往前, 就能路过一直保留下来的战争废墟。陈列在露天中的火炮、坦克在路边一掠而过, 却足以让瓦斯科夫感觉到那熟悉的岁月悄然降临,仿佛一只温柔的手掌拂落了记忆 上的尘埃,重新露出业已发黄的影像,171 会让站,仓库,那些长眠在地下的姑娘 们…… 瓦斯科夫靠在椅背上,深沉地思念着。 汽车驶过了伏尔加河畔…… 按照瓦斯科夫的吩咐,汽车在一座军营门口停下。 " 请帮我找一下阿利克上尉。" 瓦斯科夫走到卫兵面前说。 卫兵乐呵呵地说:" 上尉今天结婚。" " 我知道,我就是来参加婚礼的,我是他的父亲。" " 可是他们已经走了。" 卫兵瞪大了眼睛,有点不知所措。 " 去哪儿了?" " 婚姻登记处。" " 然后呢?" " 然后会去玛玛耶夫高地,这是这里人的习惯,他们会去的。" " 那好,我去高地等他们。" 此时在婚姻登记处门口,一群年轻人正簇拥着刚刚注册完的新人走出来。新郎 阿利克一身戎装,挺拔英俊的外型,格外显眼。新娘是个娇小玲珑的金发女孩,晶 莹的双眼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阿利克,小鸟伊人的模样显得楚楚动人。 朋友里有人问阿利克:" 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刻穿上军装?" " 我爸爸。" 阿利克说着,目光中流露出一股焦灼的样子:" 他为什么还不到?" " 也许飞机晚点了?" 阿利克摇摇头。有人招呼着大家上车,在众人的簇拥下,新娘新郎坐进了花车。 " 阿利克,下一站?" " 玛玛耶夫高地。" 阿利克说。 " 爸爸还没有来?" 新娘问。 阿利克不安地沉默着。 " 他是不是个挺怪的老头儿?" 新娘好奇地问。 " 他是个准尉。" 阿利克说。 " 比你呢?" 阿利克不知道如何回答,沉默下来。 瓦斯科夫走进雕像公园,踏上高高的石头台阶。他一路走,一路观看着沿路的 雕塑。那些记载着往昔岁月的画面,让瓦斯科夫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忧伤。当渐渐走 近" 祖国母亲" 的雕像时,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发出" 咚咚" 跳动的 声音。 瓦斯科夫仰起花白的头,久久地注视着那巨大的雕像。母亲的脸庞,俄罗斯人 民繁衍生命的母亲。她像谁?像丽达,热妮亚?还是里莎,嘉尔卡,索妮娅?都像, 又都不像。那些沉睡在地下的姑娘们,那些本来不该被卷入战争的女人们。 瓦斯科夫累了,他坐在路边的石凳上,注视着眼前岩石上的雕像。那是宋卫玛· 耶夫高地的故事。瓦斯科夫思忖着,无法控制地被卷入回忆的漩涡之中。他的耳边 仿佛又响起战时的歌曲,枪炮的轰鸣声,还有高射机枪射向敌机的枪弹愤怒地在空 中飞舞。 他清楚地记起上校带领的那列火车,高唱着战歌开往前线,他那双忧郁的眼睛 注视着美丽的情人。他记得热妮亚像羚羊一样在森林中跳跃着,手上的冲锋枪不停 地怒吼着;记得淳朴的里莎拄着木棍,坚强地跋涉在沼泽中;记得嘉尔卡随着枪声, 像一只蝴蝶,翩然扑向大地;记得索妮娅目光悠远地朗诵普希金诗句,身子瘦得像 只春天的白嘴鸭;记得云杉树下,丽达痛苦地呻吟…… 往昔如昨,一切都历历在目。 雕塑公园门口突然热闹起来,响起吵吵嚷嚷的喧闹声。新郎新娘在朋友们的簇 拥下,登上了石阶。阿利克一眼看见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石凳上的瓦斯科夫,他疾步 上前,把新娘甩到了身后。 瓦斯科夫站了起来,张开了双臂,阿利克一头扑进瓦斯科夫的怀抱中。 " 爸爸,你总算来了。" " 我的小鹰。" 瓦斯科夫抱着阿利克,欣喜的呼唤着。他看到新娘走过来,问 :" 这是阿利克的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