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一枚枚炸弹呼啸着落在铁轨、站台、房子四周,惊天动地的爆炸。一列军车冒 着炸弹的硝烟从会让站急驶而过,列车上的高射机枪向空中的敌机开火。 女兵们已经各就各位,瞄准敌机。满脸乌黑的里莎一边装填弹药,一边俯在丽 达的耳旁大声说:" 维佳!" 丽达看向里莎。 " 牺牲了。" 里莎声嘶力竭地喊道。 丽达沉默地盯着炮镜,按在炮钮上的手指微微发抖。 基里亚诺娃站在高坡上,向两个炮位同时下达命令:" 高度900 ,四管连射, 开火!" 两门四管高射机枪向天空中的敌机射出密集的火力。丽达的手扣在扳机上,机 枪颤抖着,子弹狂躁地喷出枪口,弹壳跳跃着。里莎一面流泪,一面拼命补充弹药。 瓦斯科夫吼叫着命令基里亚诺娃离开高坡,她却置若罔闻,依旧站在高坡上, 沉着地指挥高射机枪的射击。瓦斯科夫机警地躲避着敌机的扫射,向高坡冲去。由 于高射机枪密集的射击,织就了一道强大的火力网,阻止了敌机向会让站和村庄直 接投弹。敌机拉起机翼,渐渐向高空升起。 突然一架敌机向高坡俯冲下来,接连投下数枚炸弹。及时赶到的瓦斯科夫一把 推倒基里亚诺娃,自己也顺势滚下山坡。 炸弹在高坡上爆炸,烟尘飞腾,霎时遮蔽半个天空。滚到坡下的基里亚诺娃灰 头土脸地四处张望,寻找瓦斯科夫。在她不远处,瓦斯科夫从土里爬出来,他恼火 地抖抖头上的尘土,冲着基里亚诺娃大声吼:" 你怎么那么固执?" 大颗的眼泪顺着基里亚诺娃满是灰尘的脸滑下来,冲出一条水痕。 敌机终于停止了对地面的攻击,挣开火力网,向远处窜去。丽达像是丧失知觉 一般,依旧疯狂地射击。突然,一只手用力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是基里亚诺娃。她 用目光示意丽达这次交锋已经结束了。丽达这才松开扳机,停止了射击。她慢慢地 回过头来,望着被斜放在木栅栏边的维佳,双唇不能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阵地上一片沉寂,每个人都在注视似乎陷入熟睡的维佳。这个做梦都渴望能够 拥有一只漂亮的蕾丝胸罩的姑娘,再也不能在半夜大声吵吵那些傻话了。 俄顷,一声尖利的哭声划破了阵地上的沉寂。嘉尔卡紧紧抱着头蹲在地上,流 着眼泪接连不断地发出惊恐的叫声。 下雨了。 黑云低垂着,铺满了天空。旷野中,只有铁锨掘土发出的单调的声响。 瓦斯科夫单膝跪地,奋力挥动着铁锨,一铲一铲往外挖土。他神情悲戚,挂满 雨水的脸不停地抽搐着,分不清脸上淌下来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维佳身量并不高,一个不大的坟坑就能把她装下。瓦斯科夫难过地盯着挖好的 坟坑,感觉像被榔头在自己心里凿了一个洞。他把铁锨插在土堆里,坐在泥泞的土 地上,凝视着村庄的方向。 没有呼吸的维佳此时正静静躺在木桌上,女兵们已经替她收拾过了:干净的衣 服,刚擦洗过的脸,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连脏靴子也被蘸水的毛巾擦得没有丁点 儿尘土。姑娘们含着眼泪围成一圈,向战友告别。 里莎发现维佳的脸上似乎沾着一点血痕,走过去用毛巾轻轻地擦净。 突然,车站的方向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姑娘们疑惑地看向基里亚诺娃。" 少校 来了。" 基里亚诺娃推断着。 不出所料,果然是少校。他带着几个战士走到维佳的身边,凝眸那张年轻的面 孔。基里亚诺娃走近少校,轻声问道:" 走吧?" " 瓦斯科夫呢?" 少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怒。 " 在墓地呢。" 基里亚诺娃说。 雨下得淅淅沥沥,村里的乡亲们候在木棚外,沉默地等待为维佳送行。一双双 皮鞋踏上泥泞的路上,四个全副武装的男兵肩扛着薄棺,引领着送葬的队伍,缓慢 而沉重地前行。 队伍穿过村庄,走出村口,向河边走去。不断有乡亲从自家出来,沉默不语地 加入送葬的行列中。 眼尖的嘉尔卡忽然发现队伍的最后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女兵。她军装合体,十分 熨帖地包裹着修长的身体,一头金发从船形帽下散开。她蓝盈盈的眼睛里没有其他 女兵那样深切的悲伤,对眼前的一切似乎非常陌生,只是盲目地跟在队伍的后面。 望见从村里走来的送葬队伍,瓦斯科夫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从地上站起来。队 伍在墓坑前停下,他看见了少校。少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准尉心里明白那一瞥意 味着什么东西,他难受地低下了头。 四个男兵小心翼翼地把薄棺放进墓坑,女兵们流着泪把不知名的野花儿抛撒在 棺木上面。沉浸在悲伤中的人们没有注意到那个漂亮的女兵,她兀自站在墓穴边, 久久地注视着冰冷的棺木,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 嘉尔卡走过她的身边,从自己手上的野花中抽出一枝,递给她。漂亮的女兵拿 着野花,小声地念着:等着我吧,我会归来,只要你一心一意地等待。 不论阴雨连绵,愁肠百转,不论大雪纷飞,酷暑难耐;哪怕别人已不再等待-- 把往昔的一切忘怀,哪怕慈母、爱子已确信--人世间我已不存在,哪怕朋友们已厌 倦--炉边饮酒把我的亡魂追念,千万莫同他们在一起--举杯来把我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