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热妮亚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眼泪一颗又一颗滚落下 来,在滚烫的面颊上滑出一道清凉。 " 我们今天晚上突围,这两个人不管是背着你抬着你,一定会把你带出去。" " 不,我是战士,我要自己走出去。" 热妮亚倔强地说。 苏斯洛夫摸着热妮亚的额头:" 你还在发烧。" 热妮亚垂下眼睛,把苏斯洛夫 的手轻轻挪开。 突围的晚上,苏斯洛夫手握冲锋枪,走在散兵线的最前面,沉着地向前搜索。 热妮亚也握着一枝步枪,戴着钢盔紧随其后。上校不时地回过头,留意虚弱的热妮 亚。 散兵线走出了茂密的森林后,步伐开始加快。突然,苏斯洛夫把冲锋枪举过头 顶:" 同志们,前进!" 整个散兵线迅速地向前移动,热妮亚紧跟在苏斯洛夫后面 拼命奔跑。 枪声,爆炸声,痛苦惨叫声,血液冲向耳膜的流淌声,响成一片。不断有人倒 了下去,热妮亚惊惧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战士,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幻。 苏斯洛夫一把架住热妮亚,向前奔去。德军密集的枪弹织成了一张火网,阻挡着苏 军的步伐。 一枚炮弹尖啸着落向苏军散兵线,苏斯洛夫奋不顾身地向热妮亚身上扑去。爆 炸气浪掀起的泥水,重重地摔打在苏斯洛夫身上。 热妮亚惊恐的面孔从苏斯洛夫身子底下露出来:"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苏斯洛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缕鲜血从袖管里淌了下来,但他扔对士兵们大 声喊着:" 不要停下来,往前冲!" 几个苏军士兵冲过来,架住苏斯洛夫和热妮亚,继续向前突围。 他们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疲惫不堪的队伍行进在泥泞的公路上,苏斯洛夫躺 在担架上,昏迷不醒。热妮亚紧紧跟在担架旁边,偷偷地擦着眼泪。 担架颠簸了一下,苏斯洛夫从昏睡中醒了过来。他看见了流泪的热妮亚,用目 光把她召唤到身边。他虚弱地微笑着,安慰热妮亚说:" 我不会死掉的,我一死, 谁来照顾小热妮亚?" 热妮亚一边点头一边擦着泪水。 " 你看,我们冲出来了,第四师的军旗还在--我要看看军旗。" 担架放了下来。旗兵迅速地跑过来,展开弹痕累累的军旗。苏斯洛夫托起军旗 的一角,深情地吻着。他抬头仰望着军旗,小声地说:" 近卫军第四师的军旗永远 飘扬。" 幸存下来的战士们一个个走上前来,亲吻着军旗。百感交集的热妮亚跪在泥水 中,当她托着近卫军第四师的军旗时,心里默默地发誓: " 爸爸,我将追随这 面旗帜,直到永远。" 说到这里,热妮亚的眼泪像雨水一样滚落下来。她用力抽了下鼻子,大声地对 外面的人喊着:" 有凉水吗?" 浴室的木门霍然打开,基里亚诺娃拎着一桶凉水站在门口:" 有。" 热妮亚从长凳上站起来,赤裸着身子走向门口那只巨大的木桶。里面的凉水清 澈见底,倒映出热妮亚雪白的身体。她轻轻滑进木桶,把头沉入水中。她憋住呼吸, 任泪水自由地流淌,在她耳旁又响起了急促的枪声。 年幼的弟弟惊恐地飞跑着。火焰喷射器的枪口。一团火球。那个弱小的身影翻 滚着,嚎叫着-- 热妮亚的舌头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弟弟不再动了,火焰的余烬还在他身上燃烧着。 热妮亚的头浮出水面。 基里亚诺娃用目光征询她需不需要浇上一桶凉水,热妮亚点点头示意。一木桶 凉水轻轻地倒在热妮亚的头上。她再度沉入水中。为什么那罪恶的枪声从来没有消 失过?热妮亚的眼泪悄无声息地融入水中。 德国人的机枪在射杀手无寸铁的平民。 热妮亚眼睁睁看着母亲用身体挡住射向女儿的子弹。母亲倒下去了,露出了妹 妹惊恐万状的脸庞,子弹又无情地射向她稚嫩的身体。 她倒在了母亲的尸体上。 痛苦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拒绝生活。热妮亚平静地流着泪,慢慢向水面浮升。 " 丽达。" 热妮亚失神地望着丽达。 " 热妮亚。" 丽达冲过去,紧紧地与她抱在一起。拥抱着热妮亚冰凉而痛苦的 身体,丽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姑娘们为热妮亚裹上毛巾。 听到喧嚣的声音,瓦斯科夫忍不住从屋子后面伸出头来,惊愕地瞪着这群哭成 一团的女兵。 丽达悄悄坐起来,摘下铜钥匙挂在脖子上,拎起行囊向门外走去。值勤哨兵是 热妮亚,她看见丽达走出来,连忙凑过去:" 我真怕你一觉睡过去,快去快回。" 丽达默契地点点头,快步向河边走。依旧是那条路径,丽达已经不再畏惧,顺 利地到达了公路。运气似乎总是跟着她,这次她又一帆风顺地搭车到了波奇诺克市 郊。 她推开家门的时候,母亲正在灯下削土豆,见她来了,连忙迎过来:" 他睡了, 这几天他好像睡得好多了。" 正说着,卧室的门开了,阿利克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他一看见丽达,急忙躲到外婆的身后。 " 这回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 母亲急匆匆走进厨房,端出一锅热气腾腾的 汤来。 " 妈妈,我不喝,军队里的伙食很好很好。" 母亲生气了:" 这是你妈妈亲手做的,放在炉子旁热着,就是要等你回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