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个种地的?” “你是当兵的么?”敌方士兵用他的枪口指着我问道。他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像狼一样。他准是一直在提防着手榴弹。四、五天以前,在塞班岛上的东尼转移到 马当加的时候,我右腿被迫击炮弹片击中,倒在山间的树林里。一个伙伴把我背到 一个装稻米包的洞里。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小弟弟叫我、找我, 醒来以后,我就从洞里爬出来了。 夜里,大雨倾盆。第二天夜里,在一场猛烈的炮火攻击之后,美军过海涌到岛 上。我最后一次听到的战友的声音,是附近一个机枪手一边疯狂扫射,一边大骂道 :“浑蛋,那边也被包围了!” “不,我是个种地的。我是夏莫罗人。”我毫不踌躇地回答他。就在那场倒霉 的战斗中,我们连续遭到美国海军炮击时,我曾经设想过,装成当地土著夏莫罗人, 偷一条船,从这个倒霉的岛上逃出去。 “哦,你原来是个种地的?”那大胡子的美国兵笑了,像是他乡遇故知。在家 里他一定也是一个农民。他把枪口从我身上移开,指向天空。我的一颗心落下了。 就在几秒钟以前,实在受不了疼痛的折磨,我还在想真不如死了算了。前一阵子我 把血糊糊的裤子和兜裆布给扔掉了。大概我的身体散发着死亡的臭味吧,苍蝇闻风 而至,蛆虫在我鼻孔、耳孔、嘴里——总之身上所有窟窿里打着滚往里钻。那份苦 啊!但是,人类天性中深深埋藏着的生存意志,超过了社会传统给人的对于被捕、 对于死刑等等的恐惧。 “你看上去伤得很重呀。”他喃喃地说,用脚抵着他的枪托,点上一支烟,深 深地吸了一口。他的领口敞开着,我能看见里边浓重的胸毛,像头大熊似的。医疗 人员抬着担架过来,把我放了上去。 川上定 69岁 原一等兵 岩木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