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览游萦曲 水一方立即道:“哦,当然,我从不撒谎的。” 那汉子又道:“是否找到卓绝这个人,就可以找到宝藏了?” 水一方点点头道:“理论上是这样。你到底知不知道?” 那汉子并不答话,只是自顾自地道:“那卓绝料来武功绝高吧?” 水一方又摇头道:“真对不起,我不知他的年龄,连是男是女是人是狗都不知 道,卓绝这名字更是不知是真是假。” 那汉子有些怒色,皱眉道:“那你却又如何得知他有宝藏?” 水一方笑道:“我却又为何要说于你知?”余音甫毕,那汉子手起掌落,“砰” 地击到桌面上,桌面未见破裂分毫,桌腿却轰地一声四散开来,木屑纷飞。 众人皆惊。袁冲对这隔山打牛的掌法也既惊且佩,未料杭州竟也有如是好手在 此。 那汉子傲然道:“这本事够不够资格?” 水一方虽然惊讶,但凡是见过罗公远的人,只怕不会再对这世上任何事情感到 诧异了,只是微笑道:“可惜,不够。” 这话令众人更是一震。那汉子面色愠怒,而其侧清秀女子也禁不住往水一方处 看去。 那汉子冷然道:“我贝龙达方才这一手,阁下若能照样学个七成,就不必收回 方才的话了。” 袁冲和陈世通都是老江湖,听闻武林中有一少年怪杰贝龙达,独行天下,打败 不少称雄一方的武师,与太行派新秀张谦并驾齐驱。他的武功源自长白侠隐鹿玄奇, 至于鹿玄奇为何不将独门掌法传给子孙或弟子,而传给这个不相干的人,就无人知 晓了。 贝龙达见水一方凝神沉思不语,以为惧怕自己,又道:“既然不敢,赔个不是, 也就罢了。” 忽听那清秀女子冷笑道:“这位爷干什么跟你赔不是?他说的本也不错。” 贝龙达大怒,“哦”一声反问道:“如此说来,你也能学在下方才玩一手喽?” 女子不屑道:“区区小技,却有何难?”她一掌向桌面击去,桌面毫无裂痕, 但桌腿却也未断开。众人茫然不解,贝龙达不禁喝道:“你耍我么?” 忽然之间,贝龙达瞥到桌腿之下,地面居然略有凹起!他一凛之下,面色疾变,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无不悚然动容,袁冲也暗自心惊道:“这女子不过二十三 四岁,便就算自娘胎里开始练,也不过二十来年工夫,这一掌竟间接将地面砸凹, 便是全力以桌腿击地也不能够有如此奇效,就连老夫也不能办到,她到底是何人?” 贝龙达颤声道:“你……你这是什么妖法?” 女子银雀般笑道:“你这人好不知耻,见到高超的功夫竟诬为妖法,倘若不信, 我再打几张桌子。”言罢向袁冲那边走去,袁冲手下四徒与门外众人齐齐拔剑相向, 喝道:“休得无礼!” 那女子悠然道:“我听人说袁冲诨号唤作火方公,那套源自少林的火云掌使得 出神入化,怎样,你那火云掌也能照样打么?” 袁冲拱手道:“姑娘神技,老夫自是没有这个本事。但姑娘若要插手我与震南 帮的私怨,那老夫也不会跟姑娘客气。姑娘师承何派,可否相告?” 那女子讪笑道:“本姑娘正欲自创一派呢,今儿个到杭州收徒弟来了。”他伶 牙厉齿,一时间面色活泼,眉目中灵光波动,晶莹可辩,比适才面无表情时真判若 两人,容貌虽不及袁明丽,却也算不俗了。 贝龙达阴恻恻地道:“你这是有心生事来着,那在下就来领教一下姑娘的神技。” 说罢拉开架势就要打,水一方刚想离开,却又被这女子奇特的行为所吸引,复 坐下观看。而袁明丽一双凤眼却瞧着水一方,又怕又恨,而那几个师兄见她如此神 情,也怒视水一方。 水一方回头看见三个男子烈火般的目光,笑道:“看什么?你们想死么?”虽 然水一方自始至终未露一点武功,但他那怪到极处的行为与语言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就似“你们想死么”这等极为普通的恐吓自他嘴里说出又是别样一种味道,那师兄 弟三人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水一方诡毒的目光与他们接触,他们就立即撤回。 袁冲与他们说:“贝龙达跟那女子的事和咱们无关,但你们的大师姐的仇,务 须得报,我们这就动身,去震南山庄讨个说法。” 袁明丽按捺不住,俯身轻声道:“爹,待到了震南山庄,咱们的人又显少了。” 袁冲一抖短须,巍然道:“不妨,毕世奇不是陈世通,好歹是条光明磊落的汉 子,决不会恃众凌寡。我们师徒五个去便可,带太多的人反而缺乏诚意。” 贝龙达那边与那女子打得不开开交,灵若游雾,重仿崩石,差池燕起,振迅鸿 飞,贝龙达一直是凌厉攻势,而那女子却未被被击中一下,反而像是逗小孩似地随 意闪避,并在密若针雨的拳气掌风中抽出空暇清晰有力地说道:“你之所以打得这 般快,无非是怕我有空可趁,我一旦出拳必然中你。”手上越来越快,嘴上却半会 儿未停,好似平常讲话一般。 贝龙达见被她点破,脸上一红,愈发怒急,攻势更劲。女子的声音依旧极稳: “你道这种攻势之下,我就真抽不出空打你一拳么?”话音未落,贝龙达只觉面颊 一阵刺痛,忙抡拳回户,身上却有四五处大穴同时有此感觉。女子退到一旁,冷笑 道:“刚才我可以杀你六次。” 贝龙达震惊莫名,他不料自己本已可与江湖一等武师并肩,竟会为一年轻女子 所败,不由瞠目结舌,木立当地。 水一方向那女子投去一笑,示谢解困之助,那女子笑吟吟道:“各位,小女子 尚启雯,来杭州见见世面,不想今日遇到了列位英雄,幸何如之,方才我听袁老英 雄与陈世通之间的梁子似有诸多可疑之处,想必这内里有些出入。不若就依陈前辈 所言,众位前辈往震南山庄一趟,这样这位水兄一路也可以找寻他要找的人,况且 毕帮主见识渊博,说不得知道些卓绝的情况也未可知。” 水一方道:“我也想啊,可我一点儿钱都没有。” 尚启雯笑道:“如蒙水兄不嫌,小女子包下水兄的衣食住行。” 水一方乐道:“那太好了,虽然我不认得你,觉得多少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好意 思,但我从不说假惺惺的客套话。”袁明丽对他有点儿改观了。而陈世通倒奇了, 他本料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多半有阴谋,可这姓水的小子竟一口答应,更是深不可测 了,别是这俩人本是一伙,串通起来演了场戏罢?“ 大约行了七八日,来到另一个去处。此是杭州城外一座小镇,遥街山野,岸沿 林平,清光滴露,遍野桑竹滴翠,湖中渔歌相闻,正是“极阴阳晴晦之胜,恣览游 萦曲之乐。”众人方入未久,许多百姓忽然惊慌起来,四处逃开,一彪轻骑挟风掠 过,为首之人于马上促喝道:“让开,滚蛋!快滚蛋!”最奇的是,平日里嚣张跋 扈的官兵居然躲闪他们的马匹,态度诚惶诚恐。 邵明玉为人忠厚,但嫉恶如仇,最是看不惯这种人,见一此市井的摊点被砸, 小孩哇哇啼哭,老人被撞倒在地,而那些骑马者却扬长而去,并随手侮辱性地扔银 两,手触剑柄便要拔出。 陈世通眼疾,一把摁住他的腕部,邵明玉一阵酥麻,动弹不得,暗想:“这老 儿先前尽说客套话,我还当真了,如此腕力,我怎是他的对手?”又岂知陈世通这 一摁用了八九成力,为了保全面子,还是装得轻松自然,可声音也因此而发颤: “莫……莫惹事端。” 邵明玉只道他害怕,适才的佩服之情尽去,便要反唇相机,袁冲却道:“不错, 听你陈前辈的。” 陡然间,那彪骑后面的马腿下屈,倒在地上,马上人也纷纷堕落,有几个会家 子功夫不弱,自鞍上双腿夹紧,一跃而起,这才没有摔着。袁冲,贝达龙与陈世通 乃此间高手,都不约而同地望那尚启雯,尚启雯不可置否。 一个会家子道:“姑娘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打坏马匹?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尚启雯讪笑道:“你亲眼看见是我打的么?” 那会家子阴沉地道:“在下虽武艺粗浅,却不敢违情悖理空口杜撰。” 尚启雯昂然道:“你们想必是这一带权贵的宅下,纵有急事,也不可如此无视 百姓的安危。” 会家子道:“还轮不到外人管咱们的事,如今马匹伤了是不争的事实,你须赔 偿。” 尚启雯放眼四顾,见周围瞧热闹的民众个个面上都隐隐有痛快之意,想来是常 被欺负,敢怒不敢言。便朗声道:“你们这种大户人家,自是不会在乎钱两,本姑 娘也不手紧,这点儿钱还出得起。但你们要保证日后别再这般嚣张跋扈。”言罢一 掌拍向一头石狮,劲峭凌厉,峻法雄秀,当即将狮头轰下大半块儿,而且整整齐齐, 如似刀切,续道:“本姑娘适才已手下留情,倘若打的不是马,你们还能活么?” 那会家子敢怒不敢言,方才这一手工夫,当真颇为了得,一时间瞠目杜口。袁 冲暗忖道:“这女子功夫决不在老夫之下,但何必处处炫耀,她看似是老江湖,却 又如何不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 尚启雯指了指马匹,道:“钱刚才已赔给你啦。”受伤的马腿上有东西在熠熠 发光,细看去,竟全是金叶子。 陈世通心道:“这女子非但武功厉害,出手更是豪奢,看是不是大户人家女子, 便是江洋大盗之裔了。瞧她也不做坏事,反倒专管闲事,究竟是何来头?”回望众 人,都是满面疑困之色。 水一方对尚启雯道:“姑娘好功夫。” 尚启雯笑道:“这等本事算得了什么,当年的羡仙遥、慕风楚、独孤鸿傲、申 屠无伤,哪个不是武林中的绝顶异才?纵是当今武林,高手又何胜枚举?小妹也只 是个末流角色罢了。” 袁冲道:“姑娘太过谦了,老夫这儿有句不中听的话:即便这些人该受此严惩, 可咱们一行还有要事在身,实是不该招此麻烦。” 尚启雯轻轻一哼道:“袁老前辈,小女子的恩师曾赞你嫉恶如仇,专好打抱不 平,再烫手的事只要被你看见了,也要管上一管,可如今……哼,可如今我倒真瞧 不出。” 栾明杰怒道:“你敢辱我恩师!”袁冲一摆手道:“退下!”又奇道:“你师 傅是谁?” 尚启雯傲然道:“这恕我不能直言。他老人家是世外高人,当今武林没人识得 他,袁前辈就不必深究了。” 袁冲暗道:“照你这等说,你都有这般俊的功夫,那你师父还不把什么鹿玄奇、 杜长空、水宗沛、陆云农、高红树、凌燕双绝都比下去了?” 水一方想到罗公远,他又如何不是世外高人,然而却如风远去,旁人万难觅其 踪,当真是憾事。念及此事,不由也浩叹连连。袁明丽见他总是眉头紧锁,唉声叹 气,似有甚重大事情隐匿心头,便向他投去安慰的目光。栾明杰对小师妹很是暗恋, 见她一个并无大碍的眼神,不由妒火大起,怒视水一方。水一方陡起眉毛, 栾明 杰立即将眼神挪开。他性情倔强不化,从不怕与任何人对眼,可就是一跟水一方这 种目光相对,不知怎地心里总是蓦地一阵发慌。 ---------- 经典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