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重溯往昔 毕世奇道:“当日老夫想起余三寨人马出山时,攻入其内,一举占领三座山头, 在黑道中扬名立万了。” 贝龙达道:“我爹、石洞主、丛谷主和你虽谈不上刎颈之交,却也算是多年的 老朋友了,你竟为私得做下这等人神共愤的勾当?你难道不懂盗亦有道么?占了山 寨不算,还把不从的弟兄全杀光,妇女和财物也一抢而空,你还是人不是人?” 水一方看了看毕世奇,想到自己灭门之祸道:“只有人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毕 庄主,今天你一定要把事情原委细枝末节全讲清楚,不得有任何隐瞒。另外你山庄 的手下都靠得住吧?” 毕世奇忙道:“这个水兄大可放心,凡入我山庄者,不论年龄性别职位高低, 皆悉查其祖辈三代来历,都信得过。” 水一方道:“那便好。你可派人轮番看守各个房间,以免凶手再下杀手。” 毕锋听得不耐烦,想携妻出去水一方道:“毕兄难道没听见我的话么?不要落 单,还是在这儿听完了为好,恕水某狂妄,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 随意走动。” 毕锋冷笑道:“看来震南山庄的主人倒成了阁下了。” 水一方面有愠色,一字一顿道:“毕兄弟别不识好歹,你们在场的所有人就算 全捆起来,我也收拾得了,你想试试么?”这话明显是在骗鬼,虽然心里发虚,但 他竟仍能说得有板有眼,理直气壮,却早已暗执干神蛛丝在手。 在场人无不变色,袁冲暗忖道:“此人的确深不可测,但要打赢我们全部,未 免就忒也夸口了,不过他劝毕锋莫要落单,倒也是一片好意。” 毕锋怒道:“水一方,你不要太嚣张了。” 却只听“呼”一声,水一方凌空扇了一巴掌,隔了几丈远的毕锋脚下被干神蛛 丝一绊,猛然倒地。周围的人只过隔空打穴,却从未见过隔空扇耳光,震撼莫名。 水一方对毕世奇道:“我替你教训儿子。” 毕世奇忙对毕锋喝斥道:“还不快向水兄弟道歉!” 水一方道:“道歉就不必了,我最讨厌听假话,方才这一下不是因为他对我无 礼,是因为他不配合我的计划。”又对贝龙达道:“你说说你的遭遇吧。” 贝龙达道:“我实是幸运之极,当日并不在山寨内,而去林中狞猎,刚捕到一 头大獐子,就见山顶起火,杀声震天。我便策马奔向山去,然后按辔徐行,见横尸 遍野,人头为墟,‘贝’字大旗和震南岗的毕氏旗号都在寨顶飘扬,对方已铿锵驰 近。我登时明晓一切,本想冲上去跟他们拚命,怎奈其时武艺低微,如何还能报仇 雪恨,只徒然送了性命。故而就离开江南北上逃命,因为毕世奇对各个山寨了若指 掌,一定会知道贝家的独子逃走了。于是我便一路行乞,风餐露宿,披肝沥胆,不 整仪容,一年后谁也认不出。待到了长白山,天寒地冻,我就昏死在雪地里。过了 好久,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在长白山一气堂内,长白山掌门鹿玄奇道长救了我。 我向他哭诉不幸,他听后须发戟张,义愤填膺,便传了我独门武艺,要我下山报仇, 但要我报仇后回山做道士,不得再使用这门武功,为的是为赎我家历代为盗的罪恶。” 水一方道:“你不是说你和于冠松见过面么?遮莫于冠松在长白山?” 贝尼达道:“不错,于冠松当日回镖局见了自己几十年的事业毁于一旦,又悔 又恨,怕仇家认出,便以刀毁容,来以长白山拜鹿玄奇道长为师,做了道士,再不 问江湖事,那日我在林中所讲之事,都是他告诉我的。” 毕世奇道:“原来如此,水兄弟,我们把事情的始末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凶 手是谁你有头绪了吗?” 水一方道:“但愿你全告诉我了,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四个孩子是 几个妈生的?” 毕世奇脸色一变道:“问这等无关的事又有何用呢?” 水一方道:“我偶然发现你的孩子长相各不相同,但只有毕钰和你有相似之处。 这么说来,他们是同父异母喽?” 毕世奇怔了一会儿,道:“正是。” 水一方朝他十分嘲讽地冷笑了一下,听得毕世奇打了个冷战。水一方道:“我 这次经过贵庄,是有要事在身,本不想管这些事,你若再有什么隐瞒,在下就彻底 放弃了。” 毕世奇低头不语。 夜里,水一方走出房门,一名守门大汉拦住道:“水先生,您自己订下了不准 随意走动的规矩,不可破例呀。” 水一方道:“我去查寨,有点儿想头了。” 另一大汉道:“由我与你同去,以免发生不测。” 水一方讪笑道:“到时候我反倒要保护你,抓不住凶手谁负责?再说啦,凶手 就是你俩也说不定。” 两名大汉见他乱扣大帽子,这才忙不迭地将手移开。水一方走到走廊玄关,找 了个凳子坐下,瞧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出神。尚启雯忽然在他一旁坐下,却不看他。 水一方笑道:“你还生气?” 尚启雯嗔道:“我生什么气?你水大侠本事通天,我一个女人你哪放在眼里?” 南明初忽然跌跌撞撞地冲出来,面色惨白。水一方见此问道:“又死人了?” 南明初猛地点头,又一下子顺势跪到地上。 水一方对尚启雯道:“看看去,如果我的方向正确,那死的人应该是毕世奇的 一个儿子。” 甫进房间,见毕世奇嚎啕大哭,毕锋仰躺在地,背面的地表尽是鲜血,手中执 了一把还未出鞘的剑。毕铁、毕钰及毕锋之妻潘若琳抱作一团哭成泪人,贝龙达则 在旁冷笑道:“这是报应,干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早该想到的。” 毕铁暴喝道:“你放什么臭屁?” 毕锐嘿嘿地傻笑,将猫的爪子来回地抚弄把玩。 水一方道:“毕庄主早知如此又向必当初?” 毕铁“呼”地冲过来,揪住水一方的衣领吼道:“定是你怀恨在心,杀了我兄 弟!” 水一方轻轻一推,虎口间已嵌一根金针,正中毕铁“环跳”穴,毕铁立时就觉 得浑身麻酥难当,倒在地上。水一方道:“不妨事,他太激动,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潘若琳大哭着,几乎盖过了这两天丝毫不见减弱的雷雨声。水一方打断她道: “大少奶奶,你和他住一块的,他怎么死了你能不知道?” 潘若琳抽泣道:“我怎知道?他要我去厨房做几个菜,说最喜欢我的手艺,结 果待做好了端出来,就” 水一方道:“你做了多长时间?” 潘若琳道:“我想把菜做得精致一点儿,就拖了一柱香。” 水一方道:“这段时间内,门口就没有守卫么?” 潘若琳答道:“本是有的,要我们夫妻俩喝酒言语,不想给外人打扰,他就叫 这些下人们各自回去休息了。” 水一方冷冷地道:“怪不得和我争吵,我看他本来就想死,事情已经差不多快 到尾声了。” 袁明丽担心道:“爹,我们我们还是走吧,这里太可怕啦。” 袁冲斥道:“不行,你大师姐的仇怎么办?依我看,这一连几起血案是同一人 所为。” 水一方道:“袁老英雄有什么理由我自是管不着,但你能主动留下是最好不过 了,但进无论是谁这几天决不可出这山庄!” 毕世奇问道:“难道凶手会在山庄外等着杀害出山庄的人?” 水一方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凶手就在山庄之内,这一点已确定无疑。若 谁偏在这个时候离开山庄,我就只好怀疑他了。另外,在林中路宿的那一晚,我还 看见了另一个家伙,恐怕比庄里的凶手更危险。”他忽然发现众人皆是犹疑不定, 不由奇道:“你们怎么啦?” 由袁冲开口道:“水兄弟,在调查凶手之前,袁某有个问题实在忍不住要问, 相信这亦是在场所有人都极为渴望知道的事。水兄弟,你聪明绝顶见识广博,且身 情神奇之技,江湖上却鲜有人提及。你既非六盘水掌门之子那你究竟是谁?” 众人也不约而同地齐看向他。 水一方淡淡一笑,猛地呈威武状,大喊道:“我就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拳脚 无眼心中有情,夭矫不群浪迹萍踪,功垂竹帛名著禹彝,千古彪柄万世有光的世界 之王水一方!”这是他在长安自小听说书形容历史名人及江湖好汉的词藻,此刻统 统安在自己身上,一时间得意非凡。 众人尽皆愕然,尴尬不已。半晌后,袁冲才打破沉寂道:“水兄弟既不肯吐露, 我等也不勉强。但无论水兄弟是何身份,老夫自问决不会看错人——阁下是一位真 正的侠义之士!” 栾明杰在一旁兀自冷笑道:“那凶手这般厉害,下手之奇匪夷所思,看样子和 水兄弟差不多聪明,武功只怕也差不多高明了。” 水一方道:“你的意思是说杀人的就是我?” 栾明杰道:“我可没这个意思,水兄莫要聪明过头,把在下的好意往歪处想啊!” 水一方道:“栾兄弟既然这般推理,倒也不妨想想,若是我真要杀人,那第一 个要杀的不就是你么?” 栾明杰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水一方又道:“我看这事非毕庄主不能解决。” 毕世奇变色道:“老夫如何能有这等本领?水兄弟何出此言?” 水一方道:“毕庄主你心知肚明,有些事最好快些坦白。因为什么呢?我这人 吧,别的本事也没有,最喜欢听别人讲话语句连贯通顺,你上日那番话颠三倒四, 漏洞百出,在下听了可一直不舒服得紧哪,若是你一意孤行不肯说的话,血案还会 连续发生,反正凶手再厉害也动不了我,我只是不忍看着你们山庄就此臭名远扬, 怎么样?” 毕世奇沉默良久,仍是不发一言。 蓦然不家丁来报:“老爷,有一群自称是杭州丁家的”众人面上未及变色,便 见门陡然被打开,只觉两股刚猛劲风径直袭来。庄内所有下人皆会武功,但内力稍 弱即给震开,连袁冲和毕世奇二人也是反应奇速方才使足全力稳住下盘,这才不致 给吹倒。尚启雯笔直站着,只有头发吹动,但也是靠毕生内力所聚以抗。其余袁明 丽等人都吹到一旁。水一方抬头道:“看样子来的不止丁家的人,据我所知丁家可 没有一人有这本事的。” 定睛看去,见前处是两位僧人,灰衣僧四十岁左右,蓬鬓虬髯,浓眉豹目,高 大瘦削,面色枯黄,但神采奕奕,另一人红色袈裟,银发皓须,一脸福相,只是年 逾六十。后面紧跟而上的是丁汉,后亦雄一干二十余人,看样子尽皆好手。最后一 位中年书生生得极是皈丽,衣袂飘然而至。一进间大堂内之气极度是萧杀,只听松 风如涛。 未待毕世奇开口,丁汉便怒容满面地道:“毕世伯,小侄冒昧来访,未曾预前 报知,此中礼数,还请担待,只是家父无故惨死,小侄只得不请自来了。”又转头 道:“原来几位英雄都在这里,那就更好说了,小侄给毕世伯引见两位大师和一位 大侠。” 灰衣僧双掌合十道:“贫僧至德。”红衣僧道:“老衲衍嗔。” 毕世奇道:“久仰两位大师英名。嵩山少林乃武林泰山北斗,您二位与主持衍 允大师都是得道神僧,老夫只恨无缘得见,未想今日” 袁冲道:“衍嗔师叔,我十六岁时艺从衍允大师,未知师父他老人家近况如何?” 衍嗔道:“还好,还好。” 中年书生一抖折扇道:“在下花翎。” 毕世奇道:“遮莫是六盘水宗沛大侠的高足?”花翎淡然道:“晚生不成器, 给家师蒙羞了。”众人见花翎确与水一方互不相识,方才明白水一方与水宗沛的是 毫无关系。 丁汉道:“小侄素闻二位大师和花大侠一向处事公正,铁面无私,曾化解了不 少武林中人的仇怨,现下家父猝然遭疾,是以请三位来主持公道。” 毕世奇暗忖道:“好呀,原来你约好帮手助拳来啦,反正人不是我杀的,我却 又如何怕你,只是这样的话事情愈闹愈凶,以致一发不可收拾,老夫的麻烦也怕是 越来越大了。” ---------- 经典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