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也许是伤痛烧灼了他的记忆,他使劲揉搓自己的头发,带着难以抑制的郁忿和 痛苦。一会儿,又不知怎么,感情起了变化,竟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突然的变化,让那孩子措手不及。他兀立在屋子当中,怔忡地望着蹲在地 上的那魁梧的汉子,裤子垮在脚背上。大概是这汉子莫名的样子影响了他,他的脸 上呈现出一片忧郁的神情。他拖着裤子,慢吞吞地挪动身体,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样子有些滑稽。 那粗犷的汉子现在呈现出的姿态是那么柔弱,随着一声一声的抽搐身体不自觉 地颤动,好像秋风中的芦苇。那孩子一时不知所措,隔着单薄的和他裤子一样垮塌 塌的木门,张望了一下外面的天空。古老的苍穹上一轮白的耀眼的日头和他稚嫩的 目光相碰,燎起一缕看不见的青烟,一丝灼痛,他睒了一下眼睛。 他把手搭在那汉子的肩上,他动了一下,他骇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对他施用暴 力,本能的他退后一步。那汉子并没有打他,相反一把把他扯进怀里,紧紧地搂住, 百感交集道:“娃,长大了一定要有出息,千万别像爹一样!” 爹,是没钱的主儿,意味着他是个穷光蛋。没出息已经烙成他的标志,他是没 出息的奴隶,这就是他的命。 走过村道的时候,从旁人的眼光里,他已经读出了嘲讽,虽然那时他还是个孩 子,但仇恨已经深深地刻下,在他未成熟的心里。 算命先生说他将来一定大富大贵,因为他头大,比一般的孩子,他有福相。他 抛给那瞎子一个白眼,胡说八道,他心里一直翻滚着这个念头;可那五大三粗的汉 子却毫不吝啬砸给他几枚铜板,在瞎子的卦台上,和他频频点头的笑逐颜开一块。 他记得自己要收回那钱却被扯着离开卦摊时回头望了一眼。那瞎子掀起标志他 身份的黑墨镜,眼里正流露着贪婪认认真真地数着桌上几枚臭钱。从那一刻起,他 觉得身旁的这个男人的的确确没有出息。这个思想像棵大树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 并且迅速生长,根粗叶茂,他被这棵树牢牢地控制着,确信自己要比这个男人强壮 的多,他更有主意。所以,他开始有意回避叫他“爹”,然后就是完全的拒绝。 起初,那汉子没有意识到,或者疏忽了,后来他才感到这孩子正变得古怪。他 正按自己的意念办事,故意地抵抗他的安排。这种抵触逐步升级,愈发变得坚强, 这就激怒了那汉子,先是恐吓,用装腔作势的怒喝,可根本不管用,他的态度明确 的表示轻蔑。这种无来由的不妥协,本来就让人恼火,更可恨的是他还变本加厉, 这就在他血气方刚上犹如点了一把火,他无法容忍自己制造出的血肉用无形的力量 违拗他对抗他,而且手段竟还是沉默和藐视。他暴戾的脾气已经抑制不住内心愤怒 的火山,他知道如果他还不屈服,迟早,暴风雨会降临在他身上。 这个小兔崽子!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