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太阳像快烧焦的破铜皮,悬在一望无际的天宇上,天太热,已经看不出蓝,白 晃晃一片。整个天地间充斥着热汪汪的浪,还有一股股浓烈的黄沙滚烫的气息,虚 白如烟渺渺悠游。大地也像烧焦了,望不见一棵像样的树,空旷的大漠像个蒸笼, 荒凉的像另一个世界。 他身体强壮,鲁莽愚钝。在妓院他没能结果了姘他婊子的那名刀客,有些怅然。 眼下,他要离开,带着无奈和失落。 他拢了拢了马头,远处一个黑点像大地脸上的一粒痣,在晃晃悠悠闪闪烁烁。 他觑着眼睛,有些迷糊地盯着那黑点,望了一阵,然后抬起头瞅了瞅空荡荡的天, 太阳一动不动象死了一样,他的脑海里出现一条死鱼的白眼,不吉利,心里感觉到, 于是厌嫌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好像要把秽气唾弃掉。 他摆了摆木头一样的的脑袋,心里泛起一股躁气。马顺着站立的土丘溜下来, 驮着他在热浪汹涌的荒漠上慢条斯理地向前走去。 黑点愈来愈近,渐渐呈现出一个人形,一个骑在马上的人。他下意识地捏了捏 刀柄,这个不自觉的动作似乎有些多余,因为对方的马鞍上没有挂任何武器。他悬 着的一颗心放下了。 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一块黑布蒙着对方的脸,煞有介事地向他透漏着某种神秘 和紧张。大白天还这么装神弄鬼,真是有病,他感到可笑。 他的马没有停下来,还在向前继续踱着步。空寂的大漠上,响着他的马蹄的回 声,好像很空洞。他奇怪地打量着对面那黑布蒙面人,他坐在马上纹丝不动,仿佛 一座雕像,如果不是他的马打着响鼻,会让人以为他根本不是一个活物,或者以为 他是睡着了。很快,他来到那怪人的面前,拉住马头。 他们面面相觑。 对峙。 僵持。 疑惑。 空廖的世界上,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突兀,异常的尖锐。周围除了荒漠还 是荒漠,巨大而又现实,他感到有些不适应,心里生出疙疙瘩瘩极其别扭的感觉, 异常强烈。 两个人坐在马上,凝视着对方,彼此的心跳在塞外的荒漠上震颤,声音洪亮而 又执著。 黑布蒙面人一言不发从马上解下一个包裹,抛给他。他接住,打开,里面是白 花花的银子,他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咧开大嘴发出一阵粗狂的笑,笑得放肆毫 无节律,笑到一半变成了一丝轻蔑,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他不屑和对方这班土 匪同流合污。包裹漠然地从他的手中滑落,他的这一漫不经心的动作刻画出某种挑 衅的意味,带着故意的成分。他虎气十足地看着对方,等着黑布蒙面人做出反应, 但那家伙似乎无动于衷,这未免让他感到些许失落,他不无遗憾地剜了蒙面人一眼, 恨不得过去一把把他脸上的那块破布扯掉。他悻悻地擤了擤鼻子,同时用另一只手 捏住横在马背上的刀把,刀很自然地从刀鞘里弹出来,动作流畅,无懈可击,可以 说天衣无缝。 他陡然大吼一声,坐骑闻声训练有素地猛地向前蹿出,刀直奔对方的面门。黑 布蒙面人好像对对方这致命的一击视若无睹,他没有避让,依然一动不动稳稳地端 坐在马背上,那马一如沉浸在梦里,兀自低着头,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管不问置若 罔闻。 他的刀马上就要砍到蒙面人了,这时突然一道白光,亮闪闪,锐利刺目,冷若 冰霜,划过他的面庞,照亮了他的脸,和妓院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他的眼睛再次呈 现出触目惊心的神情。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怔忡之间,一把钢刀已经架到他的脖 子上,一股寒气驱散了大漠的酷热透过他粗糙的皮肤直逼入他的五脏六腑,他感到 一阵冷战漫过全身。真是撞到了鬼,这一刀是怎么出来的,他被这急速的反击镇住 了,目瞪口呆。 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困惑缧绁了他。迷茫翻开他的阅历,里面竟是空 白,一生中从未遇到过出刀如此迅疾的人,一刀索命,见所未见,今天是大开眼界。 明明这蒙面人的马鞍上没有配刀,难倒是自己看花眼了,心里还在纳罕,太鲁莽了, 浮躁的结果竟使自己被出其不意地搁在了生死的边缘。一时间,他看到自己的小命 悬于一线,不由一声叹息。 完了,他想。 时间把沉默衬托得异常沉重,尤其在荒凉的大漠上。他的刀擎在半空中,停着, 像是凝固了摆着尴尬的姿态,看上去很滑稽,现在它完全是件废铁,名正言顺地称 谓垃圾。 他还没有要他的命,显然他在等他作出答复,他明白,那不是他的迟疑,而是 在给他抉择的机会。可是自己目前的状态,想到刚才的蔑视,他已经别无选择,于 是他阖上双目静静地等待死亡把他带入无底的黑暗之境。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