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握手言和 给玉临意说中,这是一场艰苦卓绝之战。两人势均力敌,直战至午时,十几易 攻受,仍分不出高下,谁亦无法击倒对方,谁亦无法取得绝对的主动。秋节晚与小 渊陉皆已浑身浴血,精疲力竭。 两人终于都生出力不从心的感觉,第一次停下手来,喘着粗气,浑身不住地颤 抖。他们的能力连潜力都已耗光用尽,再无余力可遣,随时可能一头栽倒在擂台上, 支撑着他们的只有责任与坚忍。 虎三郎向文清远:“差不多了,这样打下去,就算谁赢了亦没有力量进入下一 阵,派人给扶桑人交涉一下,问他们愿不愿做和局论?” 舞纷纭急到:“我去交涉。”便要跳下擂台。 身边的花大少一把捞住她:“别乱闯,靠近擂台就算输了。” 舞纷纭急挣:“输就输了,你没听虎三郎说就输了他们亦进不来下一阵。” 文清远已站起来,朝下面的鼓手头目打声招呼,才转向舞纷纭:“小舞稍安勿 躁,我们自有规矩,用不着遣人过去。是我大意,没给你们说清楚。” 说话时,鼓手头目已摸出一只喇叭,呜呜地吹了三声。不一刻,对面亦有了反 应,同样传来呜呜的三声响。文清远向舞纷纭点头示意,吩咐鼓手头目上前告之秋 节晚双方已协定做和。 小渊陉显然知道往返六声的含意,剑归鞘,向秋节晚伸来。秋节晚略猜到些意 思,仍犹豫间,鼓手头目奔至台下大声说明,他方将剑还鞘,伸出轻击小渊擎于空 中的短剑:“后会有期。”小渊陉不知听懂没有,点一点头,两人各自转身,返回 看台。 舞纷纭如迎接凯旋的英雄般跃下看台,扑上前去,投入秋节晚的怀抱。不过一 个上午的时间,他们已生出几世为人的感慨。 花大少坐到萧湘泪身边:“看见没,拿肉麻当有趣,下回我非抢在前面夹他们 两个当间不可。” 萧湘泪侧头看他一眼,忽问:“晚上有空么?” 花大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有。有空有空!”等半天不见萧 湘泪有下文,干咳一声,隆重提醒,“我有空。” 萧湘泪仍是没有反应,起身欲去。花大少急了:“你问我有空没,我有。然后 呢?” 萧湘泪:“然后什么?我问了,你答了,还要怎样?” 花大少:“你不要怎样,问来做甚?哪有这样的!” 萧湘泪想一想,小声说:“那你,今晚来找我。戌时一刻好么?” 花大少差一点把下巴笑掉:“好好好,一言为定,不见不散!” 直到萧湘泪的身影完全不见,花大少才七魂归位,回头见虎三郎正一边与其他 几人说些什么,一边朝自己望来,赶紧挺一挺胸,凑上前去:“小秋,你原来亦就 是个嘴把式,连个小渊倭倭都打不赢。枉我在这里给你喊破喉咙。” 舞纷纭:“花大少你这个小而又小的小人,知道小渊厉害,不敢上场,还躲在 这里指指点点,说长道短,我要不是看你输棋输得可怜,早踢你到海里喂王八去了。” 花大少:“刚才不知道哪个说人家是小角色,要三下五除二干掉人家,虽然是 小角色,没本事亦干不掉来。你又说棋,和你绝交。” 舞纷纭:“刚才说什么我全忘了。还有,我们早就绝交了。” 花大少:“那就再绝一遍,怎么样?” 洪天策:“大少别这样,小舞正要请我们喝酒,你亦来?” 花大少:“不喝,酒里有毒。” 舞纷纭:“他自己说不喝,怨不得我小气,让他一个人找饭吃好了。我的饭他 亦是不会吃的,酒里下毒,没道理饭里不下。” 花大少:“不吃不吃,跟你们吃饭不毒死亦被气死来。”边说边看,等着谁来 劝他。 众人却都不来劝,互相说笑着走开,把他一个人撂在看台。 虎三郎最后一个离开,跟在众人的后面。花大少怔得一怔,迈步追上虎三郎: “你怎不走,舍不得我是吧?” 虎三郎:“我不是在走么,只是走得慢些而已。” 花大少搂住他的肩膀:“走得慢就是没走。虎三郎,你老实给我说,我是不是 长得帅蛮俊俏的,还讨人喜欢?” 虎三郎:“还行。很看得过去了。” 花大少:“是吧,要不萧湘泪怎就非我不嫁了。” 虎三郎:“喔,她刚才给你说了些什么?” 花大少:“还能说什么,这是我们私人的秘密,不好告诉你。” 虎三郎:“你不觉得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窥视我们?我看不出她对玉临意真有多 少情意,你需好自为之。”拍一拍他的肩膀,走了。 花大少站住,怔半天,莫名其妙地笑了:“她对我有情意嘛!” 虎三郎由阔老刀和杨子鳄面前走过,他们不知给用了什么手段,嘴中咿咿呀呀 地说不出话来,惊恐的眼睛求助地四处乱转。虎三郎没有看他们,径直来在叶采萍 面前站住。 两天不见,叶采萍竟完全变了一个人,再无半分昔日的风采,肮脏的长发零乱 地散下,遮住憔悴不堪的面孔,油污破烂的衣服掩着全无生机的躯体,看上去与街 头无依无靠的老乞婆没有多少分别。 虎三在她面前站了片刻,见她没有丝毫反应,轻叹一声:“天策让我来看看你。” 叶采萍这才身子一颤,缓缓地抬起头来,失神的眼光好容易才在虎三郎的脸上 凝聚住,眼神中依然残着一丝希冀和一线留恋,这残存的希冀与留恋在虎三郎无奈 的神情中一点点聪明地淡去,泪水夺眶而出。她的声音沙哑哽咽:“你来,为我送 行?” 虎三郎微微侧过头去:“你上回问你有什么错,不知道现在明白没有?这是一 场战争,不管愿不愿意,它已不可回避地降临。谋求生路不是错,你想逃生,本可 以告诉我们,我们会尽力安排。你本比大多数人幸运,至少你有条生路,多数人不 管愿不愿意,只能咬牙去面对战争,哪怕后退无路前进无望。你错在不该为自己求 生出卖你全部的同胞,既出卖了你必将接受他们的惩罚。” 叶采萍冷冷地:“我不想听你废话。” 虎三郎:“好吧,我来是告诉你,天策和未野都曾替你说过情,可背叛是一种 瘟疫,不断然阻止,会毫无理性地蔓延开。可以饶恕敌人,却不可以饶恕叛徒,这 就是战争。你有未竟之事,可以告诉我,我们会尽力而为。” 叶采萍深深地吸一口气:“就在今天么?” 虎三郎:“马上。”他看见叶采萍的脚下现出一片湿迹,湿迹越散越大,她已 摇摇欲坠。你很难相信这会是曾叱咤山东,杀人不眨眼的巨匪。可这却是不争的事 实。人的勇气有着太大的可塑性,可能膨胀至无限大,亦会收缩成极度的小。 虎三郎示意身旁的海盗上前搀扶住叶采萍,转身离去。 无风无月,天气有些怪异沉闷。花大少在萧家小院的门前停下,探头探脑地张 望一回,终是没胆子闯进去,缩到一旁的阴影中,心神不定地边等边胡思乱想着。 好一阵子,院门轻启,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闪身出来,反手将门掩上,目光四 下寻找。 花大少凝聚精神,向四周搜寻,没有发现有高手蛰伏于附近,暗怪虎三郎多疑 多是非,一纵身,跳出去:“我在这里。” 萧湘泪迟疑了一下,迎上前来。 花大少在她面前停下,张开口,忽发现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吱唔半日,问: “吃饭了么?” 萧湘泪“哧”的一笑:“你想请我吃饭么?” 花大少老实说:“不想。” 萧湘泪:“那你问什么问?” 花大少:“你没吃只管回去吃,我可以继续等。等人我蛮厉害的。” 萧湘泪:“看你大大咧咧,没想到这样小气。” 花大少:“我不偷不抢不学他们做海盗,哪里来钱?你要大方,请我吃饭好了, 我能把你亦吃小气来。” 萧湘泪拉起他的手,闪到一株大树的阴影中:“你虽然小气,倒是满守约的。” 花大少还想多感受一番她小手的滋味,她已松开,想伸手去握回来,强忍住: “你出来晚,不知道,我还提前了时间到呢。” 萧湘泪:“明天是不是轮到你上擂?” 花大少警惕地看她一眼,问:“你怎知道?” 萧湘泪:“猜的。我有别的事情,不能去看了,你需小心些。” 花大少:“有什么事情比看我打擂更要紧?我都说过,你来看我一定能赢。” 萧湘泪:“你乱说的,我不问你,你都没告诉我明天你出阵。你最爱乱说话。” 花大少干咳一声:“我听人家说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心有灵犀就算最高境界 了。我给你灵犀了一下,你不是猜到了么?” 萧湘泪:“大少你休要胡说了,心有灵犀是那种关系,我们只是谈得来的朋友。” 花大少:“你是女的,我是男的,哪里有谈得来的朋友好做。对了,你还没说 明天要做什么事情去,我看看是不是比看我打擂重要。” 萧湘泪沉默一阵,忽地烦躁起来:“不和你说了,你回去吧。” 花大少一头雾水:“我哪有得罪你?说出来,我改就是,不好就赶我走,我们 还没说够呢。” 萧湘泪又是一阵沉默,再开口声音已坚决:“大少,是我不好,不该叫你来的。 以后都不会了。再见。”一拧身,不待花大少反应,轻轻巧巧地去也。一转眼进了 院中将院门关上。 花大少呆若木鸡,想破脑袋亦想不通这是怎么回子事情。 雄一戒备地握紧手中的倭刀,看着眼前这名蒙头盖脸,整个人仿佛掩在黑套中 的神秘来客,冷汗涔涔而下。难道父亲竟要对自己下手了不成?暗杀无疑是最好的 方法,而自己竟蠢得一点都没想到,一点都没有准备,那个自以为是的龙川秀口亦 没有替自己想到。 神秘客看出他的恐惧和担心,摊开双手,表明自己并没有带着武器,没有恶意。 雄一略略放下心,仍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你是谁,来做什么?” 神秘客忽然摘下面具,让雄一看见自己的脸,旋即将面具重新戴上,用古怪的 声音:“大公子,若要刺杀你我不会等到现在。” 雄一大惊失色,再没想到来的会是父亲最信赖的心腹麻原忡!无数的念头在脑 海中翻来覆去,全理不清白,许久,才知道开口询问:“先生此般前来有何见教?” 麻原忡依然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我来只告诉你一件事情,渊禽硕亦是你的 兄弟。大公子好自为之。告辞。”一转身,如来时般突兀离去。 雄一怔怔中,人影一闪,龙川秀口穿窗而入,恭敬地行过一礼:“大公子受惊 了,我们几个轮流于暗中为大公子警戒,怕大公子说我们杞人忧天,没敢禀告。” 雄一心神乃定。龙川一众毕竟细心,方才是虚惊一场:“可以放心说话么?” 龙川颔首:“周围三丈之内不会有别人。” 雄一:“是麻原忡。他的话你都听到了,怎么看?” 龙川:“刺杀这样的粗活大将军不会叫他来做。显然大将军对大公子非常不满, 想抬出渊禽硕顶替征二郎的位置,到头来还是要置大公子于死地。麻原与渊禽不和, 害怕渊禽将来继任大将军会对他不利,宁可转向大公子。” 雄一:“他甘冒奇险前来,情形恐怕已相当紧急了。龙川君,你以为我们现在 该怎么办?” 龙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抢先除掉渊禽硕。可这样做会留下很多麻烦,说不 定会害了麻原忡,他对我们举足轻重;且大将军终不会善罢甘休,顶多只缓得一时。” 雄一:“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龙川:“此时不宜轻举妄动,沉住气,大家一齐想办法,最难的关口都过来了, 往下一定会愈走愈顺畅。” 雄一的目光与龙川相遇,一些暗藏的念头尽在不言中交流。龙川很快地挪开目 光,依然恭敬地:“大公子,没有事情先告退了。” ---------- 炎黄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