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大少发威 小林猛三郎冷冷地盯着花大少。花大少和秋节晚一样没有戴头套,虎三郎一系 的人似乎都不爱戴上那个玩意儿。猛三郎与花大少曾有数面的交道,花大少去北边 比谁都勤,好几次与猛三郎狭路相逢,猛三郎一直没把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见他 躲过,连追都懒得去追。花大少近日人气飙升,猛三郎并不知情,乍眼见这么个小 东西站到自己面前,大为光火,简直感觉受了莫大的羞辱;然转过头一想,复转怒 为喜,相信汉人已是无人可派,推出这么个小东西,活该自己露露脸,可以成为第 一个连战两阵的武士。 花大少的起手式稀松平常,没有太多的花样,径往猛三郎搂头劈下,刀速亦不 算太快。猛三郎傲然横刀封架。在两柄刀即将相交的一瞬,花大少蓦然疾转三百六 十度,刀顺势由劈转削,速度提升数倍,快到匪夷所思,眨眼盘至猛三郎腰间。猛 三郎心存懈怠,乍变错愕间催力已略有不及,倒是久经阵战,经验老到,竭力化解 开前冲之力,蹬足暴退。刀尖险险地自他腹上划过,衣服割开,留下一道浅浅的刀 痕。花大少得势不饶人,刀光疾剧,刀势展开,狂攻猛进,略不留情。猛三郎失去 先机,纵是见势不妙,强催真气,将能力提至极限,全力闪躲招架,仍无法稍挽颓 势,身如狂风中的一片枯叶,飘摇不定。 南看台上,玉临意亦有些诧异,他曾与花大少两度并肩作战:“大少刀法一向 以灵巧善变为旨,何时变得如此霸道起来?” 秋节晚看一眼虎三郎没有说话,舞纷纭:“这个家伙基本上是疯掉了,八成是 恶魔附体。以前他见了我说话都不敢大声,现在我说他一句他少说要回上两句,还 动不动绝交来绝交去的。等他下来,我们不如把他关起来,饿他个十天半个月,把 附体大恶魔饿跑了才放他出来。” 洪天策看一眼面带忧色的虎三郎,问:“有什么不对劲么?” 虎三郎眉间竖纹略重:“希望是我弄错,大少心情很糟呢。” 洪天策细看一回:“你没看错。怎会这样,大少不该操之过急呀!若先游斗一 番,消耗猛三郎,待差不多了再伺机猛攻效果会好得多。现下猛三郎龙精虎猛,纵 然落尽下风,凭他的身手,熬一大阵不在话下,到大少力竭,他却正入佳境,后果 难料哇!” 虎三郎:“不至于那么不堪。大少是我所见最聪明的人之一,他弃长就短不像 是一时冲动,多半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情绪欠佳,无心于战,若真的游斗,精神难 以集中,倒不如乱打一气,激励起斗志。斗志鼎盛,注意力不致分散,他是要险中 求胜吧?” 双方的看台上多是大行家,不少人已感觉到,与昨日持久超长的对耗截然不同, 此场大战虽刚刚开始,却已行将结束。说不定这会是这一届擂台最短的一场对决, 比风劲节对征二郎的一战还要短。 花大少的刀疯狂地斫向猛三郎,速度快得都不再改变招式,让旁观者看上去似 乎已不是较量武技,倒像是打铁,一眨眼的工夫,花大少连续九刀狠狠地砸在猛三 郎九次架起的倭刀上。火花四溅,猛三郎被震得手臂发麻,心跳加速,可在那电闪 雷殛般搂头盖脸砸下的刀光中他亦不敢冒然变招,惟恐稍慢得一慢便万劫不复,倒 不如以不变应万变。他相信自己再封几刀绝无问题,而花大少已不能坚持太久,他 力竭际便是自己反攻时,胜利已然在望。 第十三刀封上时,猛三郎蓦然生出陷入泥沼的失力感,花大少的刀来势虽猛, 却浑不着力,相交时刀竟脱手被猛三郎砸到天上。猛三郎想破脑袋亦弄不明白这是 怎么回事,明明花大少还生龙活虎,难道突然变做强弩之末,虚脱乏力到连刀都握 不住来?他没有时间细想,封架的习惯力太大,欲强行回收,已时不我予,惟有任 凭右手惯性高抬后甩,提起左手掩住前胸洞开的门户。花大少豹子般敏捷地扑入猛 三郎近身,连同他的左臂一道拦腰抱起,脚下催力,直向擂台外掼去。猛三郎不算 太笨,一个小小的瞬间已从迷糊中惊醒,一下子明白了花大少的用意,在飞至擂台 边缘际,及时地合臂亦一把紧紧地抱住了花大少。花大少身形猛顿,双肩爆发出强 烈的攻击波,狠狠撞向猛三郎。猛三郎被轰得手臂酸麻,胸痛欲裂,一口鲜血狂喷 在花大少脸上,却悍然坚持住,死死地抱着花大少绝不肯松手,将他一起带出擂台, 空中奋力一扭,两人几乎同时落在地上。 花大少功败垂成,挣开猛三郎,倒纵开去,抹拭面上血迹,丧气不已。猛三郎 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明显吃了大亏,少说断了两根肋骨,可最终的胜利者无疑 该是他,若不拼着受重伤将花大少硬拖下擂台,花大少至少能保持七八分的能力进 入下一阵,彼时北岛将以三敌四,再难有胜算。两人同时落擂,不管伤势轻重,按 规则当以和局论。 花大少就水将脸洗净,回到南边的看台。虎三郎率先迎上:“漂亮!” 花大少苦笑,游目四顾寻找萧湘泪,果然没来:“还差一点点。” 秋节晚亦迎上:“大少,你是最出色的。” 舞纷纭:“亦是最出彩的。我从没见过谁从擂台上下来像你一样姹紫嫣红。” 花大少:“那是你忘了照镜子。” 舞纷纭:“花大少,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你抱那个大倭瓜的技术简直太 专业了,就是太热烈了些,我又离得远,没看见你怎样揩油。” 花大少:“你吃醋?” 舞纷纭“嗤”的一笑:“那个大倭瓜只够入大少你的法眼,我们大家可是要敬 谢不敏的。” 花大少强打精神:“老子就这眼光,就喜欢抱大倭瓜,怎的?”想到算是骂了 萧湘泪,得意了一个念头,随即更难过了。 玉临意没有动,向身旁的洪天策小声说:“你觉不觉得大少最近古怪得厉害?” 洪天策看了看,摇头:“不觉得。我是粗人,小头巴眼的事看不出来,你去问 虎三郎。” 玉临意看一眼虎三郎,轻叹一声:“那你肯定亦没觉出虎三郎的心事越来越重, 很多话都闷在心里,不给我们说了。” 洪天策:“这我看出来了。花大少要亦变了,下一个不会轮到你和小秋了吧?” 云怨唇舀起一匙鱼汤,呡一口,似乎觉得味道鲜美,忍不住又舀一匙,呼噜噜 喝下,满意的吧嗒吧嗒嘴,将汤锅盖起,封小些火,用慢火熬着,走开,在一旁的 椅子上坐下。一阵倦意袭来,掩嘴呵欠,并伸一个懒腰,软绵绵地瘫在椅中,说不 出地渴睡。 朦胧中,一个身影冷冷地走来,步伐中充满着阴险。她强打精神,撑开眼睑, 心中一阵狂跳。那是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英俊中满是险恶的面孔:林护心!他一 定在附近窥视已久,总算等到了这个报仇的时机。自己怎么会这样困倦,难道?难 道鱼汤中竟被他下了蒙汗药? 林护心在她面前站住,弯下腰,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狞笑:“不错,我在汤里 做了手脚。虎三郎他们没这么快回来,这个时候亦不会有任何人来。我已经等了好 几天!” 云怨唇的眸子一片苍白:“林护心,知道么,我现在已不再恨你了,因为我过 得很快乐。” 林护心眼中凶光闪烁,刻毒中掺杂进嫉妒:“真的么?虎三郎有那么厉害,操 得你这臭婊子忘乎所以,还是他的那帮兄弟帮着干你?” 云怨唇:“和他比,你根本算不得男人!” 林护心猛地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寒光一闪:“我叫你看看,谁算男人!”欲 向云怨唇右眼扎去。云怨唇的右腿便在此一刻迅猛地撩起,狠狠地踢中他的下身。 一声惨叫,匕首当啷落地,林护心捂着下身蜷缩成一团。云怨唇刹那间睡意全 无,敏捷地一跃而起,拾起地上的匕首,连连挥动,血光四射,将林护心手筋脚筋 一齐挑断,复一脚将他踢到墙脚。 云怨唇上前,弯腰揪住林护心的发髻向后一扯,现出他痛苦扭曲的面孔,报以 一声狞笑:“你以为我真的不恨你了?不可能的,你毁了我一生,我能饶过你才怪! 我早闻出你的气味,知道你一直藏在附近。我在等着你自投罗网。你听到的喝汤声 是假的,我就是要凭我自己的力量杀了你,让你知道你是个连女人都不如的东西!” 林护心仇恨地盯着她:“杀了我!” 云怨唇匕首一挥,扎入林护心的右眼眶,再一声惨叫中,一挑将眼珠血淋淋地 挑出:“这是回报给你的。” 林护心痛彻心肺,奋力将头向后一仰,再狠狠地向云怨唇撞去。 云怨唇轻巧地躲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结束了。你害了我的一生,我亦 毁了你和你的全家,你去阴曹地府和家人团聚吧!”匕首义无反顾地扎下,深深地 扎进林护心的后心。 林护心痉挛着死去。云怨唇呆站片刻,看着他死去的丑陋的样子,良久方如释 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她曾以为折磨林护心将成为她一生的全部,不知何时起才发现 生命亦可以是多姿多彩的,只要你像虎三郎花大少他们那样去生活。和他们在一起, 林护心早已微不足道。 她不愿虎三郎他们回来看见林护心血污的尸体,快手快脚地将尸体裹起,缚好, 拖出去,拖到丛林中,扔进一处深坑;回来,将血迹擦拭干净,看看再没有丝毫痕 迹,才忽地想起灶台上的那锅鱼汤,走出去。 一出门,恰见花大少一行高谈阔论地行来。她揭开锅盖,正要将汤倒掉,花大 少眼尖早看见,大吼一声:“住手!”三两步已到面前,一把将汤锅夺去,凑到鼻 前一闻,夸张地做出陶醉的样子,“还好还好,差点浪费一锅好汤。” 云怨唇诚实地说:“汤里下了蒙汗药。” 花大少“哼”一声:“就爱喝蒙汗药汤,非多喝几碗不可。”端着鱼汤进到屋 中,摸把匙子,盛上一碗,猛喝一口,不顾烫得直吸气呼噜噜地大喝,众人跟进屋 里时,一碗已然下肚,正盛着第二碗,“好汤,赶紧都坐下来喝。都看着我干吗?” 舞纷纭:“看你会不会趴下。” 花大少:“数你笨,亦不想想,有谁会辛辛苦苦熬出一锅汤,再往汤里下些蒙 汗药,再拿去倒掉?这么笨,活该你只够吃老子的洗下巴汤。” 舞纷纭听着大觉有理,看着花大少吃得不亦乐乎,哪还迟疑,亦摸来一副碗匙, 盛满一碗,端到嘴边,刚要开喝,却听“咕咚”一声,花大少已去了桌子底下。 云怨唇庆幸地:“好在汤里下的不是毒药。” 花大少昏过去之前迷迷糊糊地想到:汤里真的下了蒙汗药。非常地道的蒙汗药。 谁都想不明白云怨唇为何在汤里下蒙汗药,然后又要把这锅味道一定上好的鱼 汤倒掉,不由一齐望着她,令她觉得特不自在,心虚地笑一笑,装出若无其事地摊 开双手:“我把蒙汗药当成盐了。” 武田刚老僧入定般瞑目而坐,气氛说不出的沉闷。 菊部清浑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擂台上已看得清楚,汉人远不像我们所预料 的不堪一击,有不可小觑的实力。我不认为该等到擂台战后再出兵,迹象表明,我 们不一定能在擂台上胜出,真要等到擂台失利,再出兵则出师无名,士气完全糜败 ;不如现在出其不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依田腾地站起:“我们不会在擂台上失利!” 龙川缓缓说:“擂台上的输赢姑且不论,战场上菊部将军有必胜的把握么?” 雄一:“菊部将军一直担心的宋惊雁,现在仍生死未知。” 菊部:“我觉得他还活着。他可能是个很好的将军,我亦是。尊重对手并不是 畏惧对手,事实上,我对战胜他充满信心。没有他练出来的兵,汉人根本不堪一击, 有了他,会给我们制造一些麻烦,但我们终将取胜。即使擂台失利,我们亦能在战 场击败汉人,代价却将大出许多。” 川口瞥一眼龙川,说:“即管我坚信能在擂台上战胜汉人,但若大局所需宜提 前出兵,我亦愿为菊部将军驱驰。” 龙川的眼角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武田,他与川口等人太明白形势了,擂台若打 下去,己方即使获胜,亦将付出惨重的代价,最吃亏的首当其冲是他们竹下剑派。 他们的实力已大幅折损,剩下自己三名领袖再受重创,武田刚极可能会乘机清除他 们。时局在变,他们的策略自当随机应变,现在不论是武田刚还是雄一,都不敢在 消灭汉人前轻举妄动,向对方下手,保存实力成为首务。 然龙川有着比雄一更深沉的心思,他愈来愈领悟到汉语中“攮外必安内”的含 义。武田刚把握着全盘的主动,雄一实际上与他耗不起,他至今不提出渊禽来,显 是在稳住雄一,一旦消灭汉人,极可能立即下手对付雄一。他即将做出的决定将暴 露他对雄一的态度:若他答应立即出兵,则说明他还没有下定除去雄一的决心;反 之他坚持擂台继续,必是欲消耗雄一的实力,其心已定。如此,再没有退路,他们 必须抢先动手,消灭武田刚。武田刚殁,雄一将毫无悬念地登上大将军的宝座,他 需倚重他们竹下剑派的地方还多,充分的利用晓以时日,他便可慢慢除去武田旧将, 顺便连菊部系清除,并从中壮大自我。未来失魂岛的主人,将不是雄一,不是武田 家的任何人,而是他龙川秀口! 麻原忡亦在关注着武田刚的表情,并准确地把握住他的心意,整理一下思路, 缓缓说:“亦不急于这一刻出兵,再战两阵看看何妨,不定能取得优势。”汉人还 有虎三郎、文行竖、云恨天和洪天策这样顶尖顶的高手,取得优势的可能非常渺茫, 但偏偏谁亦无法反对。 武田终于睁开眼睛,凌厉地扫视一周,轻轻点一点头:“明日,汉人有权提出 休战一日,擂台战已至尾声,若他们要求停战一日,说明他们尚未准备就绪,我们 立即出兵;反之,则他们必已准备完毕。依田君、川口君、龙川君你们有信心战胜 汉人么?” 武田老辣地将烫手的山芋推过来,令龙川三人不得不接。龙川挺胸:“有!” 龙川的内室中,气氛紧张至极点。连胆大妄为地依田定子亦被震住,呆呆地看 着龙川。 龙川的声音果断决绝:“武田刚摆明了容不得我们,汉人中还有虎三郎、文行 竖、云恨天这样厉害的人物,我们虽能取胜,亦将付出不菲的代价,彼时武田便可 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我们连根拔起。我们已被赶上绝路。” 川口微蹙眉头:“雄一眼下还远不足与武田刚抗衡,至少需数年时间才能羽翼 丰满,怎会突然冒出个私生子来!” 依田:“我们若明刀明枪地突袭武田,即便成功,来日亦无法再在岛上立足, 雄一要巩固地位,还需除掉我们,安慰那些将领。武田守卫森严,我们要化装暗杀 他,瞒不瞒得过众人耳目且不说,成功的机会亦微乎其微。” 龙川:“别忘了麻原忡,他既送上门来,便由不得他愿不愿意只能全力帮助我 们。我找过他,今晚武田会和他,还有松下在小菊轩议事。小菊轩外戒备森严,连 苍蝇都飞不进去,可小菊轩下有一条密道,是供武田危急时逃跑所用,我们三个便 由密道潜入,冒充汉人刺杀武田。武田由我对付,川口君给麻原做些小伤,并留神 帮我,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格杀武田。依田君对付松下,杀死最好,杀不死亦让他无 暇兼顾其余。” 川口:“若不及杀掉武田护卫已冲进来呢?” 龙川弹了两下指头:“我反复计算过,我们有十至三十个弹指的时间对付武田 刚。他的武技早已荒疏,这多时间足够用了,万一不成,我们原路退出,再想其他 办法。”虽是如此说,三人却都明白,哪里还有其他办法可想,武田若不是,很快 能判断出刺客是他们,必报以极端手段。他们不能失败。 依田一掌击在大腿上:“就这样干了!”走马行船三分险,在依田看来就没有 不冒险而能做成的事情。 川口亦随之点头:“我去弄汉人的衣服。” ---------- 炎黄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