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枭雄末日 依田定子很想弄清楚眼前这个身材魁梧的蒙面汉子就是是谁?应该是虎三郎、 洪天策与云恨天三者之一,他们才有资格站到自己的对面;文行竖亦算一个,可据 说他用的是弓与箭,而不是刀。 他希望不要是虎三郎,虎三郎能在龙川面前斩杀实力不俗的百丈后从容离去, 这样的对手委实有些可怕,让龙川去对付他好了;最好能是云恨天,汉人中天字一 号的人物,身份最高,实力却不算最强,有了点年纪,昨日黄花,不再是巅峰状态, 赢他既光彩复多比对另外几个多些胜算。而最有可能的却是洪天策。虎三郎当在最 后一阵,汉人中既还有洪天策与文行竖,怎都轮不到云恨天亲自出马。 刀光乍起,蒙面人展开了平稳的攻势。到了他们,已比前面的几场明显高出一 个档次,无论在武技还是在气度上;除非对对手知之有素,绝不会冒然狂攻。依田 并不似他的形象般粗俗,其实相当有精细;他乐于让别人以为自己是有勇无谋的莽 汉,然后在暗中做出各种算计。他的武技能有今日的成就已说明他有着不俗的天份。 他的剑势充分地显示出他的内敛的细致,在对手犷放的刀光中,利剑织起绵绵细网, 防守招招到位,轻而易举地化解开对手的攻势,偶尔反攻出几招,试探对手的反应。 蒙面人则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同样是气度沉稳,却攻中带手,门户防备森严,虽 于进攻中,刀势却无形中布成一道难以逾越的防线。 舞纷纭对自己的伤势云不如玉临意那么在乎,玉临意尽管好得七七八八,仍不 轻易出来,抓紧着恢复,甚而对东瀛剑术漠不关心,这一场重量级的比赛又没有来 ;舞纷纭至多回复了三成,却耐不住好热闹的的性子,绝不肯耽误一场战事。连着 两场她都提心吊胆,秋节晚在上面固然把她吓得要死,花大少虽成天吵架,他在台 上亦够她紧张得厉害。眼下她倒是轻松许多,懒洋洋地偎在秋节晚怀中。她怀疑台 上的是云恨天,就算是洪天策她亦不太担心,毕竟算不得很好朋友。 见虎三郎行上台来,她上前拉他在另一边坐下:“台上是谁?” 虎三郎一笑不答,向秋节晚:“大少怎没看见?” 秋节晚:“一早见他给陈破网几个在一起,怕是又去哪里胡闹了。” 虎三郎:“萧湘泪亦没来。” 秋节晚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舞纷纭:“你不说我亦知道,上面的肯定是云恨 天。” 虎三郎这才向擂台看去。这一阵远比前面六阵有看头,无论攻守皆堪称经典, 台上两人身体的协调性极强,一些动作灵异得令人瞠目,连秋节晚亦叹为观止。他 们对力之应用的巧妙已入化境,旋转、回拉、左右上下的偏离引力皆非肉眼所能识 破,虽每一击都足以致人死命,冷眼看去,却觉招招都留有余地,不温不火;貌似 从容不迫,实则他们所消耗的力量比上几场见到的猛打猛攻犹剧。 秋节晚轻声说:“云恨天似乎处于下风呢。” 虎三郎:“他的杀法老气横秋,有点造作;按理他正值盛年,当是霸气十足, 这般收敛可能是一种心术。依田肯定怀疑他是云恨天,见他如此疲弱,后继乏力, 自然不肯轻易胜他,会等待一个机会,一举格杀之。杀死云恨天于击败他的效果不 可同日而语呢。” 秋节晚:“云恨天敢上擂必有所恃,当年竹下横都留他不下,他即管不胜,亦 会有足够力量保住性命。” 众人立时明白云恨天的如意算盘,文行竖不上,最后三阵他只能硬着头皮顶下 其一。他所恃的是经验与对危险超乎寻常的敏感,他并不拟战胜依田,仅想将其拖 垮了事。定位较低,实现自然容易,而依田相反给了自己极高的定位,要想一击格 杀云恨天这样老练精明的对手其难度可想而知。 云恨天其实还有更深一层的想法,他非但不打算战胜依田,且拟在将依田拖垮 后,与他互拼一伤,伤的程度将在他的设计之中,要看上去很重,实则无碍。如此 他便可暗中保存下实力,让宋惊雁对他掉以轻心,失去防备,倾全力与菊部一战。 战胜东洋人后,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铲除宋惊雁。他们早已注定不共戴天。 云怨唇冷冷地盯着拦住去路的蒙面胖子:“你是谁,想干什么?” 蒙面人揭开面罩,让她看清自己的脸,复将面罩罩上:“聊聊吧。” 云怨唇记得在遥远的从前曾对宋惊雁有过好感,是他刚来岛上的时候,那时, 他只是一名憔悴无助的亡命徒,他高雅的气质和忧郁的面孔令她怦然心动。几天后, 他摇身一变成为失魂帮的三当家,掌管帮中大权,整饬帮务,用十八颗血淋淋的脑 袋树立起威信,其中包括曾与她同甘共苦救过她性命的满秋儿。云怨唇这才明白在 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有利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好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憎恨,在同样仇恨宋惊雁的云中云怂恿下,她 逼迫萧亭会刺杀宋惊雁,萧亭会表面答应,暗里却找云霄商量。云霄是她在失魂帮 中唯一心存几分尊重的人,在云霄的劝说下,她才答应放过宋惊雁。 在林护心死后,宋惊雁已升格为云怨唇最厌恶的人;当初若不是为了看不惯他, 她亦不会离开失魂岛,不会碰上林护心。她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你没死?真 是可惜!” 宋惊雁目光中掠过一丝阴翳:“是云霄。” 云怨唇怔住,许久,轻轻地叹一口气:“每个人都有这一天。” 宋惊雁振作一下:“满秋儿的事我很抱歉。可他,死有余辜。” 云怨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死有余辜,尤其是你。” 宋惊雁:“就算是吧。我来告诉你,今天上擂的是你爹。” 云怨唇:“喔。” 宋惊雁:“走马行船三分险,尽管相信云帮主能旗开得胜,可我不得不未雨绸 缪,做好各种应变准备,以防云帮主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会乱了阵脚,给扶桑人 可乘之机。” 云怨唇:“和我说这些做甚?你自己看着办。” 宋惊雁:“我暂时不宜抛头露面,即使出来亦难平衡各方,主持大局;你爹一 旦出事,失魂帮很可能落入文行竖手中。文行竖包藏祸心,志大才疏,由他继任失 魂帮主,我们必败无疑。” 云怨唇:“关我什么事,大不了是死,你怕?” 宋惊雁:“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死何所惧,只怕连累了虎三郎他们。他们本可 以离开,是我硬劝他们留下帮忙,我不希望他们因我而死。” 云怨唇的面容微一缓和,旋即现出讥讽之色:“你有这样义气?说得动人,不 过是想要我帮忙罢了。少废话,直说吧。” 宋惊雁:“你爹若有意外,唯你出面继任帮主,才能阻止文行竖,并维持整个 南岛的稳定。” 云怨唇:“文行竖是我表哥,你以为我会帮助外人对付他?” 宋惊雁:“我没有把握,只能尽力劝说你。你阻止文行竖,很可能亦是挽救了 他。” 云怨唇:“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会让你称心如意?” 宋惊雁:“想给满秋儿报仇?行,若能战胜倭寇,你便将我千刀万剐,我亦决 不皱一皱眉头。” 云怨唇:“等到灭了倭寇,还不知你怎么对付我呢。我这人胸无大志,亦没耐 心去等,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依你。” 无法看见头罩下宋惊雁的表情,一阵沉默过后,他平静地:“说话算话?” 云怨唇:“你猜?” 又是一阵沉默,宋惊雁退后一步,缓缓地跪下去,毫不含糊地就地磕了三个结 结实实的响头。完了,站起来,掸一掸膝上的尘土:“满意?” 云怨唇眼中充满鄙夷:“这个岛上,连最差劲的海岛都不会有你这般无耻!” 宋惊雁:“随你怎样看。我不是为自己跪下,俯仰无愧于天地。记住你的诺言。 告辞。”转身离去。 依田渐渐明白,对手非常老辣,甚或已猜透了自己的心思,根本不给他施展雷 霆一击的机会。在他沉稳有余的攻守中,自己累死亦不太可能等到对方较大的失误, 他不能再如此消耗,惟有改变策略,利用自己较年轻的优势,将达到巅峰的体力、 敏捷与机智尽数发挥出来,展开最强大的攻势,在强攻中设法突破对方的防线。对 方一定就是云恨天,他的能力显已江河日下,难免在盛大的攻击下出现一些错误。 依田坚信,只有一个错误,自己便能要了他的性命,至少将其重创。 依田的攻击一瞬间全面展开。与当日云霄的攻击不同,依田的攻击不是一张网, 将对手困在网中,而是无数的点;他的剑技远比云霄精湛,即管没有云霄那份毁天 灭地的声势,却别具无所不在的恐惧力量,似乎有无数的剑尖从不同的角度,沿着 不同的线路,牵引不同的劲力同时袭向云恨天。云恨天攻势顿泯,全力防守,仍不 免陷于捉襟见肘、穷于应付的困境,幸好他所布成的防线堪称最完美的经典之作, 虽窘困不堪,却总能层层守住,不被最终突破。 虎三郎看一眼走上看台的云怨唇,点一点头,继续关注擂台。 云怨唇在他身旁坐下,口气中多少显出一丝担忧:“我爹的处境是不是很危险?” 虎三郎:“不算糟。你看,依田的进攻并非一气呵成,分着波段,每一波段都 凶猛凌厉,但在波段与波段间有一小段休整,以便蓄势换气。此休整的一瞬,受到 强大压力的对手,会感觉犹如升仙般的轻松,若为之松懈,而不是立即亦做调整, 就容易出错了。云恨天做得很到位,乘每一个间歇努力退开,尽量远离依田的攻击 距离,令他的攻击无法保持连贯。是不是不容易看出?他们所争的只在一丝一毫, 这一丝一毫的差别便能决定胜负。只要这样稳住,不出现明显的失误,这一仗非常 好打。” 云怨唇:“要是失误呢?”在依田强大的攻势面前,云恨天能招招到位,不出 现失误么?云怨唇感觉乃父已岌岌可危。 虎三郎:“他心中有数。” 秋节晚:“我不明白,云恨天为何不在波段间歇处反攻?一味防守,让依田打 疯来,他会吃不消呢。” 虎三郎:“换做天策或我会这样做,云恨天年纪毕竟大些,由守转攻的速度太 慢,有些力不从心吧。” 话音方落,云恨天便发动了反攻,正是在两个波段的断点之间。果然,他于转 攻际有一个小小的停顿,依田籍此一瞬已调整好气息,展开了另一波攻势。两人顿 呈对攻,刀与剑在空中绞做一团,转眼间已是叮叮当当的十余击,依田略领先得些 微开攻,占据了明显的主动,将云恨天的反攻封杀,将其逼退数步。云恨天无奈间 奋起全力一刀劈向依田,拟迫使对方攻势稍缓,好重新组织起防线。这是势大力沉, 却并不凶险的一击,依田轻易封住此刀,被阻的身形突进中疾转,欲旋身欺入云恨 天的近身,横剑斩入;不可思议的一幕便于此际发生,云恨天的刀头忽然断裂,以 一种古怪的旋势射出,毫无道理可言地切中依田的左臂,将整条臂膀斩下,而依田 旋身而出旨在迫使云恨天完全陷入被动并不算太具威胁的一剑,竟奏全功,自云恨 天的咽喉割过。 依田与云恨天各退出一步,古怪地望着对方,一时竟来不及感觉疼痛。而后, 云恨天似乎很想把头扭向一侧,他尚未完全明白咽喉已被割断,一扭间身体猛然一 颤,整个身体随此一颤摔倒在擂台上,再也不能起来。他垂死的眼神中布满了仇恨 与悔恨! 萧湘泪走出院子,径直走到前日与花大少藏身的树前,站住:“你出来,成天 躲在这里偷看很有意思么?” 过一小阵,花大少才灰溜溜地从树后走出:“我刚刚路过,想方便一下,你就 跑来乱叫。谁耐烦躲在这里偷看来,还成天?冤枉人亦不是这般冤枉来着。” 萧湘泪摊开手,手里一个油纸包,包打开,香气四溢,里面是半只黄灿灿的烧 鸡:“生怕漏看了什么,饿了都不舍得走开去吃饭对不?” 花大少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烧鸡,,咽一口口水:“我,刚刚吃过来着,不 过……”肚子咕噜噜一阵乱响,好像要证明他在撒谎似的。 萧湘泪手一甩,烧鸡被扔出,落到丈外的什么地方:“原来弄错了。白费我一 片好心,以为你一定饿了,给你送烧鸡来,早知道就送个便壶给你。” 花大少的眼珠子差点跟着烧鸡飞出去,无限留恋地呆望着烧鸡消失处,肚子里 又是一阵乱响:“有品德的人是不会浪费食物的。” 萧湘泪:“你应该去当教授,而不是海盗。” 花大少:“有品德的海盗亦知道爱惜食物。多好的一只烧鸡,你怎能就这样扔 掉?” 萧湘泪:“你躲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花大少嘻皮笑脸然:“差点忘记,就算偷看又怎样,你躲在我家外偷看我那么 久,不许我亦来偷看你一回?” 萧湘泪盯住他,有顷:“大少,你以后都别来好么,算我求你了。” 花大少看她楚楚动人的样子,差一点脱口答应,最后一刻才想到改口:“你有 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来,我会考虑。要不我会影子一样跟着你,直到查出你 的鬼秘密。” 萧湘泪:“别胡闹了,谁能没有秘密,你没有么,为什么一定非要探听?你说 吧,怎样你才肯罢休?” 花大少想了想,歪过脸去:“你亲我一下。” 萧湘泪的脸腾地一红,垂下眼睑,片刻,断然看一眼他,上前一步,踮起足在 花大少伸来的脸上轻轻一吻,立即受惊般退开,复垂下眼睑,轻声说:“你走吧!” 花大少怪笑一声:“走什么走?我又没说你亲了我就依你。” 萧湘泪怒,抬手向他打去:“你这臭海盗!” 花大少闪身远远躲开:“别打别打,大不了我亦亲你一口,大家就扯平来。” ---------- 炎黄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