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运筹帷幄 一幅精致的失魂岛地图摊在面前,这是宋惊雁登岛后重金在陆上请来最好的绘 图员精心绘制而成,清晰详尽,便是从未看过地图的人略讲解两句亦能全盘看懂。 宋惊雁、虎三郎、玉临意、秋节晚及乐清、燕笑南围在地图四周。宋惊雁点指 地图上以红圈标示出的失魂沟:“此处地势开阔,整个失魂岛能容成千上万兵力铺 陈开来的惟有这一带,它无疑将成为主战场。现在的情形与二十年前不同,没有展 开游击的条件,失魂岛太小了。当年东瀛人不过千余,没有大战舰小战船亦不多, 又对地形不熟,我们既可利用地形,复可凭海上优势任意转移,令东瀛人无可奈何 ;眼下东瀛人有六千之众,有三艘大战舰与百余艘中小战船,海上占据绝对优势, 岛上,他们肯定制做出全岛地图,若横下心来放火烧尽岛上森林,我们将不再有藏 身之处。一言以蔽之:我们惟有在阵地战中消灭对手。” 宋惊雁顿得一顿,看一眼虎三郎诸人,继续:“军士的素质,双方各有所长, 旗鼓相当。人数上扶桑人几乎是我们的一倍,我们只能采取守势,凭借高明过敌人 的战术来逐步歼灭敌人。形势的严峻处还不止于此,可靠情报,台州参将张建衙亦 蠢蠢欲动,拟于我们和东瀛人两败俱伤际发动攻击。自然,他未必能把握住时机, 我们若能巧妙利用,或可诱使他们提前发动,最好是让他们与东瀛人消耗一阵,如 此,我们取胜的机会将大大增加。三方谁更能把握战机,尽量消耗对方保全自己为 此战关键之所在。” 秋节晚:“宋先生是不是已有诱使官兵提前进入战场并与东洋人驳火的办法?” 宋惊雁点头:“一些粗浅的想法,细节处还需琢磨,争取让他们彼此间的消耗 能达到最大。”言语中暗示着令对方消耗已是必然,其实战场瞬息万变,从没有十 拿九稳之事,然主帅的信心将极大地影响着下面将士的信心与士气。 虎三郎指着图上另外三处标示着红圈的所在:“此三处亦较开阔,且是进言所 在,若给占领,整个南岛便在扶桑人的眼皮底下。扶桑人必定派遣别动部队乘船在 此三处或其中一二处登陆。” 宋惊雁颔首,指着东面的一处标明“白虎滩”的红圈:“白虎滩为三处最关键 的所在,离失魂沟颇近,易攻难守。若我是菊部,会集中力量由此地登陆,拊击失 魂沟我军主力的后背。” 玉临意指着西边注明“左寨沟”的红圈处:“白虎滩因其重要,菊部当会防我 们重兵布防,收不到奇兵之效,拊击失魂沟主力后背便不能奏功。若分兵于左寨沟 登陆,可直接冲击失魂帮总寨与销魂寨,掳掠妇孺军需财货,扰乱军心。代价较小, 效果却不俗。” 虎三郎一笑,指着最后一处“黑狼滩”,说:“此处在我与天策住所左近,由 此登陆第一个目标就是我们。你派不派兵保护?” 宋惊雁:“虎先生玩笑了,黑狼滩是我最不用管的地方,菊部即便在此投子, 亦不会超过五百人,虎先生与洪先生手下近两百人,无一弱者,皆是响当当的角色, 足以应付裕如。至于左寨沟,我的意思是不分兵守卫,只能将非战人员与军需财货 转移,若菊部在此用兵,只能任凭他得去这个空寨。” 乐清支持:“连白虎滩亦不宜分兵守卫,只派遣小分队牵制一下即可,当毕全 力于失魂沟与菊部一战,只要将倭军主力击溃,其余的倭军便不在话下了。” 宋惊雁:“我估计菊部留在失魂沟的兵力必在四千以上,很可能是五千,我们 在主战场的兵力太少根本无济于事。我打算将全部三千主力尽数投入失魂沟,别处 且以小队牵扯住敌人,如此我们至少在主战场有半日时间。我有把握在这半日时间 内至少是重创菊部主力。彼时,我们将取得全面的主动。若再利用张建衙军冲击一 回菊部军,我们庶几可获全胜。” 虎三郎沉思多时,手指仍点在白虎滩:“别处倒好说,白虎滩离失魂沟太近, 扶桑人若行动迅速,不用一个时辰便能急攻至失魂沟主力的身后,小分队根本无力 对其牵制,太过凶险了。” 宋惊雁:“眼下白虎滩没有派兵守卫,只安排下斥侯。我想过很久,菊部清年 纪已大,用兵当是沉稳有余,何况是在占尽优势的情形下,既知白虎滩险要,很难 相信我会不派兵守卫;我们可充分利用此点,布置疑兵,令东瀛军步步当心,不敢 冒进。” 虎三郎:“我们了解点的只有菊部,具体领兵走白虎滩的是谁,够不够果决则 一无所知。” 宋惊雁思索一刻,说:“这样,我们在失魂沟与白虎滩前设置高台,传递信息, 一旦攻占白虎滩的东瀛军急行直奔失魂沟,立即分兵阻截。” 虎三郎无法完全了解宋惊雁的作战思路,却料定他对主战场有着充分的准备与 极强的信心,若坚持往白虎滩分兵可能改变他的全盘战略。点头同意。 宋惊雁:“如此,我们仍按当前的布置分为三军,乐清率八百战士为左军,燕 笑南率八百为右军,我率中军和预备队。菊部军可能分成五军,左右各分前后两军, 使之进可攻退可守,待发现我们全军迎战,很可能将左右四军并做两军,向我两翼 突击迂回。我三军在起始际当结成较为紧密的阵型,摆出坚决防御的态势,诱使其 翼军深入,争取重创之。具体事宜,你们两个待会随我往战场实地看看,做最后布 置。白虎滩依然让云顶山率刑堂的百名弟兄做疑兵,牵扯登陆的敌军;左寨沟让云 中云率其他壮丁亦有两三百人抵挡一阵;黑狼滩便有劳虎先生几位了。大家看看还 有什么意见和补充,若没有就这般决定,雄一该会等到明日虎先生与龙川的龙虎之 斗后出兵,但不得不防他提前动手,我们此刻其便当进入完全备战状态。” 菊部清点指着地图上的失魂沟:“宋惊雁必在此处以重兵与我角力,从地形上 看,失魂岛亦只有此地可成为决战的主战场。汉人的军队在三千左右,宋惊雁至少 会将八成投入此处,甚至全部。我们在正面投入过多的军队易成拼消耗之局,汉人 的海盗与官军不同,凶悍好斗,硬撼我们的伤亡势必惨重,即使取胜亦将是惨胜。 只有令他们完全崩溃才能以小代价取得胜利。”手指移向白虎滩,“若能夺取白虎 滩,突进至失魂沟,拊其后背,即成夹击之势。汉人的阵型多以三军为主,难以兼 顾两头,一旦身后遇袭,应变力较差,加上宋惊雁训练的军士从未经过实战,军心 脆弱,可一鼓击散其建制。届时他们将成为一盘散沙,四散逃命,我们剩下的只是 将他们斩尽杀绝。” 大岛极:“宋惊雁但凡有些常识,亦该知道白虎滩的重要,然他能派出的兵力 不会超过五百;此地易攻难守,是绝佳的登陆作战场所,但宋惊雁必将时刻关注此 处,我们想瞒过他不现实,若想成功突击宋惊雁背后,打乱其建制,人少了不行, 至少需一千五至两千精卒。我们在正面战场投入过多无益,有三千足矣。左寨沟亦 是用兵之地,可夺取汉人的主寨。宋惊雁不会有能力在此地派兵,只能凭一些准战 斗部队骚扰,有两三百人足以拿下。” 菊部:“正面太弱不足以对宋惊雁构成威慑,我们仍以两翼运动为主,若宋惊 雁防御失当,我们翼军突破汉军翼军后,直接便可迂回包围之。如此即便白虎滩不 能及时顺利拿下,亦可溃敌制胜。做为辅军,白虎滩用不着太多人马,一则行动不 便,在白虎滩往失魂沟途中,有一段狭窄路段,易受伏击,大部队略难通过;更重 要的是我们的舰船一次最大限度只能运送千五战士,两次运兵浪费时间,因此水上 用兵的总数只能在千五之内。左寨沟一定要拿下,黑狼沟亦应适当用兵,在白虎滩 能投入的最大人数当在千人。我相信这已足够。” 大岛极略知菊部清用兵的一个习性,即以为辅军不宜超过主力军的五分之一, 肯调动千五人做为辅军已是超出极限,虽深不以此为然,可眼下雄一正倚重菊部, 何况他的话自有其道理,自己无力改变,只能在他的限度内争取最大的让步:“黑 狼滩可以不用派兵,左寨沟相对白虎滩而言轻重若判,亦可不用兵,既是水上只能 用兵千五,不如一起投在白虎滩,毕竟主战场的胜利才是全局的胜利。” 片山羽:“左寨沟无需多少人,便能占领汉人主寨,得手后,亦可向失魂沟进 军,虽晚上一步,却能大挫汉人的斗志与士气。” 菊部勋:“现在汉人所有剩下的船舰都布于黑狼滩,是汉人预留的不得已的后 路,财宝很可能聚集于此,实在打不过了他们会由此下海。此处宋惊雁不会派兵, 虎三郎和洪天策两股的乌合之众打起阵仗不会有多少战力,亦当遣几百人拿下。” 大岛极:“汉人有言,围城必阙,需给敌人留下一条后路,否则他们便会毫无 想法地死战到底。黑狼滩不可用兵!” 议事厅中顿时七嘴八舌,除了几名一向唯大岛极马首是瞻的将领保持沉默,一 致以为该向黑狼滩用兵。他们认定胜券在握,都是海盗的性情,怎肯眼看着财宝让 人带走。 菊部望向始终一言不发的雄一,见他正将询问的目光投来,知道他毕竟是第一 次以决策者的身份召开如此重要的会议,有些底气不足,需自己最终替他拿些主意。 他虽以为大岛极的话最有道理,然则绝大多数将领的心思在财货上,他们两倍于敌 人,多年练兵比宋惊雁的新军素质至少强出一筹,毫无不胜的道理,眼睛自然看到 别处。若依大岛,纵使胜了,汉人若带着财货逃走,他的能力来日亦将被严重质疑, 倒不如略分出些兵力在左寨沟与黑狼滩,在白虎滩有一千人足矣,他征询地将目光 投向大岛极:“大岛君,若将一千精卒由你率领,攻占白虎滩后向失魂沟挺进,你 有没有取胜的把握?” 大岛极被将住,菊部此言一处,既是对自己的器重亦令他没有退路;转念一想, 一千人虽比自己希望的要少,然由别人率领远不如自己出马,凭自己的应变与经验, 胜算甚至大于由别的什么将领率两千人前往。傲然一挺胸:“有!” 菊部满意地点头,向片山羽:“片山君,阁下领两百劲卒在左寨沟登陆夺取失 魂帮总寨可有信心?” 片山羽在左寨沟登陆已是内定,身为雄一的亲信,他自然需派以美差,或许失 魂总寨的财货大部分会移往黑狼滩,然左寨沟远不如黑狼滩凶险,何况夺取失魂总 寨将来记功时便是毫无疑问的首功。片山羽声音比大岛更大:“有!” 菊部的目光落在小林川身上:“小林君,你率三百将士夺取黑狼滩有没有问题?” 菊部将小林遣开别有深意。小林对他的不满已是尽人皆知,留在身边,不易指 挥,索性派他独往一面。小林川心中有数,然一来菊部为上司,别人都受命,自己 不便抗拒,另外黑狼滩可能有大量财货亦令他怦然心动。低头沉思一回,虽自信能 拿下黑狼滩,又不免担心万一失手,毕竟对虎三郎洪天策两部人马的实力几乎一无 所知:“虎三郎他们有多少人,战力如何?我对他们一点都不了解。” 菊部:“据小林野行君的情报,这两部的汉人加在一起有三百余人,单兵战力 不俗,却没有训练过。小林野行君将随阁下同往,详细情形你可向他了解。” 小林川看一眼大岛,虽觉得再多些人马更有把握,然片山处不可能再减少,他 若增加人马便需由大岛处分出,而大岛处已捉襟见肘。心一横,点头:“遵命!” 菊部望向雄一:“大将军,你看这样布置可行?” 菊部的整体战略已向雄一汇报过,深知其心思,还是想在主战场凭他自己的力 量战胜宋惊雁,因此在正面布下四千人马。这一点雄一和龙川的竹下剑派都较为认 可,毕竟菊部练兵多年,部队的军事素养当远胜于短时间内新练就的宋惊雁军。战 争自然当以自己所强攻敌所短,大岛极这支偏师的作用在于打乱敌人的建制,尽量 减少己方的伤亡。从布置上看,舍小林川这一支略显偏弱外堪称完美,然小林只需 牵制住汉人,令他无法逃走即可:“小林君,你们的攻击宜稍后于其它几个地方, 不要过早地让汉人知道没有了退路,而生出拼死顽抗之心。依我看,最少应晚一个 时辰,具体的安排由你随机定夺。别的话我就没有了。望诸位将军努力,我等着你 们的好消息!” 张稼南借着烛光看着文行竖缺少表情的面孔:“这么说,一旦失魂岛的海盗崩 溃,你的人便会以焰火通知我们?” 文行竖点头:“是。” 张稼南沉默片刻,说:“有一个问题,我没有让你暗杀云恨天。” 文行竖剧震,几乎失声喊出,张大口,好半天:“如此……” 张稼南:“没错,丁七郎有问题,一定是他出卖了你,密告宋惊雁你的身份还 有给你联络的方式。让你暗杀云恨天,是宋惊雁的主意。” 张建衙:“这样的话,宋惊雁已将文先生的全部情形掌握,焰火亦必将是假。 我们再不能知道他们何时溃败?” 文行竖腾地站起:“我由北边潜回失魂岛,没有人能截下我,待宋惊雁一败, 我以火箭通知二位将军。” 张稼南摇头:“文先生,我还另有布置,不劳你再身涉险地。建衙,你且引军 至虎狼关外埋伏。若见到三连发的焰火,便可登岸。文先生当已熟悉失魂岛阖岛地 形吧,到时便有劳先生带路,直捣倭寇的后背了。” 文行竖略显懊丧,并不坐下,自怀中取出一幅地图,展开,点指一处朱砂印记 :“这是子母岛两边的地图,南岛的是宋惊雁重金请专人绘制,非常详尽,北岛为 我自己绘出,只是个大略。此地以前叫老龙口,离失魂沟很近,易攻难守,过虎狼 关后可直将舰船驶往此处登陆,上岸后将士们略做热身便可至倭军身后,乘其疲惫 不堪一鼓而灭。” 张稼南点头:“好。文先生不必多虑,用丁七郎是我的错,与先生无关,届时 擒住虎三郎一众,先生仍是首功,一个参将是稳稳当得的。” 文行竖这才振作一些,向张稼南行礼道谢。 张建衙听出写什么,担心地问张稼南:“二哥你不同我们一道么?” 张稼南:“我只能在后面策划,不宜出头,当官这回事你还不透彻,我若插手 到你们水师是越权,你上面那些人和我身边那些人都容不得。我在京城不能张扬, 最好是我在内,你们领军在外,大家精诚合作;你们在外官当得越大,我在内的身 份亦能水涨船高,帮你们说话。”张稼南自不会说自己真正的是害怕虎三郎、玉临 意有朝一日来寻自己的麻烦。他可以不在乎玉临意,不能不害怕虎三郎。 张建衙与文行竖不论怀不怀疑他的真实意图,自是先谢过并表示誓死效命再说。 张建衙关乎身家性命,自要多一层担忧:“二哥不亲自出马,你另外布置下的人手 若有急务怎样与我们联络,拟或他亦失手,无法举火相告,我们终不能一直等下去?” 张稼南:“我数度亲临失魂岛与他们联络,他们隐藏得很好,当不会有问题; 然你的担心亦不无道理。失魂岛双方都无缓冲的余地,大战一开,便再停不下来。 宋惊雁会选适当时机按丁七郎交给的方法向我们举放焰火。他举火后六个时辰后再 不见三连发的焰火你们便可登陆发动攻击,具体的建衙你自己把握,文先生亦多替 建衙参赞,最好是选择晚间,你们要多做夜战的准备。” 张建衙:“如在虎狼关遭遇强大阻力,是否放弃?” 张稼南:“尽量不要,出发前你需多给将士们鼓气,告诉他们失魂岛有大量财 货,一旦消灭海盗,三分之二的财货给大家平分,剩下的三分之一方上交。人为财 死,鸟为食亡,不怕他们不奋勇用命。死多少人不用在乎,死光了回来再征募就是, 只要能拿下失魂岛,你们升官发财,别的管他做甚?我们现在有近四千人,倭寇和 宋惊雁各是五千余和三千余,他们苦战半日,减员至少过半,到时候,人数相当, 我们以逸击劳,断无不胜的道理!” ---------- 炎黄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