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生 一路追随着香气而动,柳天凤的脑中已经完全没有了方向感,糊里糊涂间已是 远离了天凤城。此刻是凌晨两三点,城门早已经关闭了,却在他的双掌拍击之下, 轰然而倒,可怜这扇大陆上历史最是悠久的城门竟就此毁于柳天凤之手。 他旧创未愈,又受了莫感石破天惊的一击,身体之虚弱已是无以复加。只是苏 倩柔在他的心目中却是如同女神一般,便是累死,也要将她寻了回来。 在体内两道强大力量的支持之下,柳天凤的身影越来越快,几如一道轻烟,电 光石火般的纵飞而行。 从天凤城而出,一路直向西南而行,柳天凤奔出三百里之后,便进入了一片茂 密的森林。隐隐然查觉到香气越来越浓,柳天凤心中大喜,他脑子里仅有夺回苏倩 柔一个念头,却也不曾想到,对方仅比他先行一会,但背着个人行驰了这么长久的 距离,还是没有让他追及到,这轻身功夫便足以让人叹为观止了! “哐当”,天际突然响起了一个惊雷,瞬那间,乌云将明月掩去,密林中顿时 变得一片漆黑。 柳天凤完全是凭着神意捕捉对方留下来的气息,乌黑的环境倒也没有造成太大 的障碍,只是偶尔会撞到树干之上。他急奔不停,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自己离苏倩 柔已是不远。 “哐当”,又是一个响雷,但伴随着的却是蚕豆般大小的雨点,噼哩啪啦地直 落而下。 “不!”柳天凤大吼一声,随着大雨的倾泄,空气残留的香气立刻由浓转淡, 渐渐消失。他兀自狂奔出几步,激动之下,顿时将七八株千年以上的巨树一一撞断。 他脑袋中一片昏昏沉沉,只觉天地突然快速旋转起来,绞得神经一阵发痛。 “倩柔姐——倩柔姐——”柳天凤狂吼起来,充满着愤怒、自责的气息在强大 的力量之下,瞬时间向密林深处传去。一时之间,所有的宿鸟野兽都被他的气息所 动,惊鸟盘飞,野兽长嘶,将整个森林都惊动了。 大雨落下,洗净了柳天凤染血的衣衫,却洗不净他心中无比的悔恨!虽然看着 苏倩柔死去,但心中还是隐隐存着一线希望,玉人会突然什么时候醒转过来,但眼 下却是再也没有这个希望了! 柳天凤颓然跪倒,所有的力气、精神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原本就受伤非轻,只是依靠着坚定的信念和强大的力量,这才一直支撑了下 来。此时精神一松,便再也支撑不住早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嘭”地倒在地上。 天地在不停地旋转,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全身泛起一股暖洋洋的感觉,柳天凤 只觉全身轻飘飘起来,只想就此死去。 “老公,你有没有看错,刚才那股神意当真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吗?”一个柔和 的女声从远处传来。 “喂,你对我有些信心好不好?再怎么说,我都是你老公,你老公要是没有几 把刷子的话,怎么能当你的老公呢?我肯定便是在这里,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 股神意就在一瞬间黯淡下去了,害得我还要摸着黑找!”粗犷的男子声音随即响了 起来。 “哼,你要是让我白跑一趟的话,就等着回去跪洗衣板吧!”女声大发娇嗔。 那粗犷的男声接口道:“夫人,你就忍心让我受苦?要是老让我跪洗衣板的话, 我们的小宝宝可就永远出不来了!” “死鬼、浑球、臭猪头!”那女子连骂数声,突然惊咦道,“老公,我感觉到 前面有个东西,好像是个人!” “嗯”,男子应了一声,大雨倾泄之中,两人已是出现在了柳天凤的身前。 “他还活着吗?”女子问道。 男子转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废话,这么黑的地方,我怎么看得清!” 女子大怒,道:“那你不会去搭搭他的脉搏、试试他的鼻息!” 柳天凤轻轻挣动一下,蒙蒙胧胧地睁开眼睛,只是眼前却是一片昏暗,对方的 声音也像是从远远的地方传来。 “轰”,炽白的闪电劈下,将附近的一棵巨木劈断,熊熊的大火顿时燃烧起来。 不过在天上如瓢泼般的大雨下,立时又熄灭了。只是就是这短短的一瞬,过来的那 对夫妇已是将柳天凤的容貌看清了。 女子惊咦一声,道:“老公,你看他,是不是跟我们家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 那男子也颇为惊奇,随即道:“像是像,不过他可不是我们家的飞花!” 女子走到柳天凤的跟前,蹲了下去,替他仔细地审视一番,道:“老公,他还 活着!我们把他带回去好不好?” 男子皱皱眉头,道:“夫人,飞花已经死了一年了,难道你还没有适应吗?” 女子突然泪流满面,道:“你这个混蛋,便算过了一百年,我也永远忘不了飞 花!老公,我们收他当养子,把他像飞花一样疼爱好不好?他从小就离开了我们, 我还没有来得及抱过他!” 男子盯着女子看了一阵,见她一副凄苦哀求的样子,不由地点了点头,道: “好吧,只要他愿意的话,我们便认他做养子!” 两人的对话,柳天凤只听见了一半,脑袋里还是充满着对苏倩柔的思念,强烈 的自责与悔恨快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啊——”他突然大叫一声,趴伏的身体平空飘浮起来,随即一道炽烈的白光 从身体上激射而出。旁边的那对夫妇浑没有想到会出如此变卦,都是连退了七八步。 柳天凤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所有的意识全部退缩到了心灵的深处,如同冬眠 一般沉睡起来。 “啊!”痛苦的呻吟一下,脑袋中似乎插着千百根银针,难受得直想流出眼泪 来。 床上的少年缓缓醒转过来,双眼睁开之际,入目的却是一顶精致的帐幕。他挣 扎欲起,但四肢百脉都是一阵疼痛,只好无奈地躺回床上。 “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少年的心中飞过无数 的疑问,随着脑袋中的疼痛渐渐消淡,记忆也如潮水般涌向了大脑。 “我叫柳七情,是山里面的一个牧童……那一天,山里面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声 响,好像要将天地都轰沉般的剧烈……地震般的颤动持续了三天三夜,吓得所有人 都躲在了家里,不敢出去……第四天的时候,我和杨军一起出去放牛……好象、好 象有两团奇怪的光芒向杨军飞去,我怕杨军有危险,就扑过去挡在了他的身前…… 身体好痛,好像被火烧一般,又好像是被水压一样,好痛好痛……然后……我便醒 过来了!” 少年喘着粗气,怔怔地看着头顶,想道:“可是,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赵老 爷的家里也没有这么好啊!” “吱”地一声,房门打开,一个身影已是走了进来。少年下意识地心中一紧, 两只乌黑的眼睛向对方望了过去。 她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儿十分得清秀,做下人的打扮,手中端着一个 盘子,见少年正向自己望来,突然满脸的喜气,道:“少爷,你醒了?” “少爷?”少年心中满是不解之情,只是将一双眼睛盯着对方。 少女被他的眼神看得俏脸一红,低头道:“我去通知子爵大人和子爵夫人!” 将手中盘子放在桌上,少女迅速地退出了房门,如逃一般奔开了。 少年茫然不知眼前的变化,只是看着兀自还在轻晃不已的房门,隐隐听到少女 越来越是轻细的脚步声。 过不多时,三个轻重各不相同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紫衣打扮的三旬美妇已是冲 了进来,向床边的奔去,脸上满是激动之情,叫道:“飞……你醒过来了!” 虽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妇人,但却有着一股似曾听过她声音的错觉,少年辨得 出妇人声音中的关心惊喜之意,不由地心中一暖,道:“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那妇人脸色一黯,道:“对,你不认得我!那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少年道:“我叫柳七情,我怎么会在这里的……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就是替别 人放牛的,我……我……我记不得了!”心灵深处似是还藏着什么回记,但一旦想 去挖掘,脑袋便痛得厉害。 “你当真不记得了吗?柳?”紫衣妇人的脸上突然浮起了一丝喜气,道,“你 是我们的儿子!只是在你小的时候,你被歹人掳了去,才让你流落乡间,过了这么 多年的苦日子!我叫张纤婷,你爹爹叫柳停渊!” “我是你们的儿子?”少年从小便是孤儿,从来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宠爱,蓦然 之间多了一对父母,当真是有些不大习惯。向另外两人看去,一个正是刚才进屋的 少女,另一个则是身材高大无比的壮汉。 张纤婷道:“那歹人跟我们有着深仇大恨,所以将你掳走之后,让你做最最低 下的活,以此来羞辱我们夫妇!好在前些日子的时候,你爹爹终于将你给夺了回来, 可是你被歹人打伤了,昏迷了十几天,直到今天才醒过来,可吓死我了!” “娘?”少年轻轻地叫了一声,却是总觉得有些别扭。 但张纤婷却甚是高兴,朝那壮汉招招手,道:“老公,快过来,好好地看看我 们的儿子!” 柳停渊苦笑一下,道:“夫人,你真得打算要这么做吗?”口里虽然这么说着, 但已是走了过来。 “来,娘来喂你喝粥。你都躺了这么多天了,一定饿坏了!”张纤婷将少年扶 了起来,塞了一个枕头在他的背间,让他靠着。 一阵香风飘到少年的鼻中,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暖意,他颤颤道:“娘!”这 第二次叫声中,终是充满了孺慕之情,不再像刚才那般生涩了。 张纤婷大喜,道:“飞……七情、七情——”美丽的眸子中眼泪直流。 少年的心中感动之极,眼光微微一转,却是从墙上的镜中看到了自己,突然惊 呼一声,道:“我、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少年的心中,自己应该还是只有十岁。 “七情,你怎么了?”张纤婷忙问了起来。 少年指着镜中人道:“我……这是我吗?我怎么长这么大了?而且,我的脸上 怎么会有一道疤?” 张纤婷微一沉吟,道:“你父亲救你回来的时候,你便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大 夫说你可能会暂时失忆。至于你脸上的疤,可能是那歹人留下的!” 少年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张纤婷轻叹一声,道:“七情,你先将这碗粥喝了再说!迟些再让大夫给你看 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了记忆!” 少年茫茫然张开嘴巴,一口一口吞咽着汤匙中的米粥,虽然味道之鲜美乃是自 己从未遭遇,但心中充塞着太多的疑问,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觉。 张纤婷将粥喂完,便让他重新躺进了被中,道:“七情,你先休息一下,我和 你父亲去请大夫过来!”她拉着柳停渊向门口走去,刚走出几步,却又转过身来, 向原先的少女低低吩咐了几声,这才向出门而去。 少年怔怔然看着自己的“双亲”从房中消失,将目光移到了少女身上,道: “小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女微微一笑,道:“少爷,我可不是什么小姐,我叫迎春,只是你的丫环! 这里是子爵府,斯亚公国的子爵府!” “子爵府?斯亚公国?”少年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停留在十岁以前,当下只是 茫茫然地看着迎春。 “好了,我的好少爷,你现在受了伤,脑子比较糊涂,等你伤好之后,自然都 会慢慢想起来的!”迎春只是一个小丫环,每天的工作便是服侍人,也只知道自己 是斯亚公国的子民,倒也不会比少年知道得更多。 说话之间,“踏踏踏”的脚步声再度传来,一个五十来岁的瘦削老人已是走了 进来,迎春忙道:“金大夫!” 老人理也不理迎春,大喇喇地坐到床边,冷冷地道:“把手伸出来!” 少年浑身无力,哪能动得了双手,道:“我没有力气,动不了!” 老人脸色一板,道:“动不了你就早点说,干嘛还要老夫白说一声!”将被子 掀开,伸手搭在了少年的脉门上。 若是你不说,我怎得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少年哭笑不得,只是任老人替自己诊 脉。 “嗯,脉相基本正常,只需再休养几天,便没事了!”老人收回了手,便要起 身离开。 “金大夫!”少年忙叫了一声,道,“我怎么也记不得十岁以后发生的事情, 你能不能帮帮我?” 金老头对着少年打量了一阵,道:“你受到的只是内伤,头部并没有创伤,如 果记不起以前事的话,那就应该是情绪上面的!可能你经历过一段极不想回忆的过 去,自己的心灵刻意将这段记忆给封尘了起来。” “那我怎样才能回忆起来?”少年隐隐觉得生命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 但总是听不真切到底在说些什么。 金老头突然叹了口气,道:“生命中有很多事情是伤心难过的,若是能够将这 些忘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完,再也不理少年,径自走了出去。 迎春将被子重新替少年盖上,道:“少爷,你好好休息吧,我先下去了!”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两眼无神地看着帐顶,喃喃道:“生命本来就是交织着快 乐与痛苦,若是没有痛苦,又怎能知道快乐!无论这一段回忆是快乐还是痛苦,这 都是我的人生,我一定要回忆起来!”慢慢平静下来,让睡意征服衰弱的身体。 约摸过了两三个小时,房门“吱呀”一声重又打了开来,少年惊觉得睁开眼睛, 发现此时天色已黑,他凝起目力,向门口看去,却只能看到几团黑乎乎的影子。 “嗤”地一声,一盏油灯亮了起来,顿时将屋中照亮了不少。一个十三四岁的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了走来,见到黑暗中少年明亮的目光时,格格格地笑道:“母 亲、父亲,哥哥已经醒过来了!” 柔和的女子声音接口道:“要不是你这个丫头重手重脚,你哥现在肯定还在睡 着!”张纤婷也跟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盘子。 那少女嘻嘻一笑,道:“反正我进来的时候,哥哥已经醒了!要不,你问问他, 让他告诉你是不是早就醒过来了!哥哥,你说是不是?” 少年看着那少女明媚的笑容,不由地感到微微地开心,道:“我确实已经醒了, 你是我妹妹吗?” “哼!”少女气鼓鼓地坐了床边,道,“你昏迷的时候,人家每天都来看你, 想不到你这么没有良心!” 张纤婷也走到床边,将盘子放到桌上,双手搭在少女的肩上,道:“七情,这 是你的妹妹,叫雅真!雅真,不要这么没有规矩,你哥哥从小就被坏人抓了去,直 到十几天前才被你父亲带了回来,又一直昏迷着,怎么可能认识你!” 少女张口欲言,却是被张纤婷硬生生地将小嘴给捂了起来,只好将脑袋给乱晃 起来。 “七情,有没有感到好点?”柳停渊也走了进来,向少年看去。 少年点了点头,道:“金大夫说我没有什么事,只要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张纤婷微笑道:“我们都知道了!七情,你可不要勉强自己,有些事情记不起 来就算了,如果胡思乱想的话,反倒会起了反作用!不要急,慢慢来,反正时间还 长着呢!” 她将盘子中的碗盏拿了出来,道:“来,娘来喂你吃东西?” 柳雅真向张纤婷的怀中倚去,撒娇道:“母亲,我也要你喂我!” 张纤婷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你哥是受了伤,这才要娘喂,你都这么大 了,还要撒娇吗!” 柳雅真将鲜红的小舌头吐了吐,道:“娘真是偏心,不喜欢雅真了!呜——” 柳停渊哈哈大笑,将柳雅真一把提了起来,道:“小鬼头,又想装哭来糊弄人 了!你可不要忘了,我们可是你的爹娘!” 柳雅真格格格地笑了起来,道:“就知道对我凶,若是你也敢这么对娘的话, 我就一辈子不跟你捣乱!” 柳停渊立时被戳中软肋,将柳雅真放到了一边,道:“人小鬼大,唉,以后不 知道谁做我们家的女婿,可要被你这个小鬼头给整死了!” “你的宝贝女儿天姿国色,美貌无双,以后啊,过来提亲的人要从这里一直排 到皇宫门口,哪还轮得到你操心!”柳雅真娇笑不已,娇俏的脸上满是笑容。 张纤婷本在喂少年喝粥,闻言不禁笑了起来,道:“小丫头,哪有人脸皮这么 厚的!你啊,快些个回房多做做功课,不要老是野来野去的!” 柳雅真立时坐回了床边,乖巧地道:“娘,我乖一点还不成吗?你不要老是赶 我到屋里去做功课,那会把我给憋死的!” 张纤婷微微摇了摇头,道:“小丫头,少在一边装可怜了!你不想回屋也成, 不过不许再胡闹了!” 柳雅真马上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是,夫人大人!” “噗哧!”张纤婷终于笑了出来,柳停渊也哈哈大笑,道:“夫人,看来,连 你也快要治不了这个小丫头了!” 少年看到他们融洽的样子,脸上不禁也浮起了一丝微笑。 这就是自己的家吗?这就是自己的亲人吗?少年的心中闪过一丝暖意,突然从 心底泛起了一张美丽的面容,正温柔地看着自己。他刚要细想这张脸容时,神思已 是被柳雅真他们的笑声给带了回来。 从这天起,少年便开始了新的生活,作为斯亚公国子爵家的长子获得了重生。 [***] “哥,你来追我啊!”柳雅真笑得如春花般灿烂,虽然只是十三四岁的年纪, 但已经可以辨得出美丽的轮廓了。 柳七情微微一笑,在屋中休息了七天之后,身体终于复原了。不过,才刚刚能 够起身,便被这个活泼顽皮的小姑娘拉到了花园中,陪她玩起了丢雪球的把戏。 “哥——”少女见他站着半天没有动弹,忍不住又开始发起娇嗔来。 柳七情淡笑道:“你自己玩吧,我想静一静!”他坐在花园的石凳上,任凭寒 风吹拂着自己的身体,好似要将整个人彻底地冷静下来。这些日子来,虽然身体已 经好转,但还是记不起以前的事情。 “嘭”,只觉脸上一痛,已是被一颗雪球砸了个正着,一股寒冷的感觉顿时让 柳七情浑身都是一颤。 “格格格”,柳雅真从一棵腊梅树后跳了出来,道,“哥,来找我报仇啊?” 柳七情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自己去玩。为了避免再次被这个丫头给打着了, 他站了起来,慢慢在府中转了起来。 这个子爵府极大,柳七情走得虽然不快,但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将整个府地 逛了一遍。他仍还没有进入柳府长子的角色,一路上被人左一声“少爷”,右一个 “少爷”叫得心中极是别扭。 他走了一阵,气血反倒活络开来,浑身充满着精力,待到重新回到花园时,瘦 削的脸上已是红通通的,隐隐有一层晶莹的光华流动,看上去说不出的令人舒服。 “刷”地一声,猛然从脑后传来轻微的破风声,柳七情轻轻一扭身,已是将偷 袭过来的“暗器”避了过去。 “呀!哥,你好棒啊!”柳雅真拍着手从园门口现出了玲珑的身段,娇俏的脸 上满是灵动的笑意。 柳七情缓缓道:“娘不是要你乖一些吗,你怎么老是不肯听话!” 柳雅真将嘴巴一噘,道:“哼,还没有陪我玩,就开始教训起人家来了!” 柳七情倒也不真得想管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感觉生命之中好像已经没有 一样东西能够激得起他的兴趣,活着,只是将生命进行结束而已。 他轻轻甩了甩手,便向屋中走去。 “哥——”柳雅真急忙跑了过去,道,“你明天真得想去上学吗?我跟你说吧, 上学真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如陪我到大街上去玩吧!” 柳七情淡淡道:“你想玩的话,就自己去好了!我想多认识些人,看看别人有 没有恢复记忆的办法!” “哼,没劲!”柳雅真不再答理柳七情,蹦蹦跳跳之间,又不知道上哪个地方 去了。 柳停渊虽然是斯亚公国的子爵,但这个爵位却是用钱捐赠来的,反正没有什么 实权,皇室每年都会拿几个出来骗些金币。反正大陆上有得是有钱的暴发户,需要 借着皇家封的爵位来提高自己的地位。柳氏一家搬到这里也不过一月不足,柳停渊 整天就是与人应酬,倒是颇为空闲。自从柳七情能够走动以来,一日三餐一家人倒 都是在一起吃的。 吃晚饭的时候,说到柳七情明天便要到学院去修习,张纤婷颇有些忧心,道: “七情,你父亲虽然已经在学院中替你们打典好了,但你真得不要紧吗,要不要再 休息几天才去学院?” 柳七情淡淡道:“娘,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完全恢复健康了!” 张纤婷欲待再劝,却听柳停渊道:“夫人,既然七情已经打定主意,你就不用 再多说了!” 柳雅真嘻笑道:“娘,不如我跟哥换一下吧!这些天我每天照顾哥,身体都累 坏了,不如让我在家里休息几天!” 张纤婷白了她一眼,道:“小丫头,尽知道变着法儿的逃学!你要是明天敢不 去的话,我便让你爹将你的腿都给打断了!” “娘,你才不会这么狠心呢!”柳雅真娇小的身体已是缠住了张纤婷,双手勾 着她的脖子,腻在了她的怀里。 张纤婷佯怒道:“你要是不听话,看我会不会这么狠心!”嘴里说着狠话,但 双手已是将柳雅真抱住。 柳雅真从张纤婷的身后探出头来,向柳七情与柳停渊扮了个鬼脸,一副诡计得 逞的模样。柳七情虽然对诸事冷淡,但看到她这副样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微微笑 了一下。 从地理上讲,斯亚公国夹在了神圣联盟与华夏帝国、达明帝国的中间,整个公 国只有两座城镇,以面积来说,比起另外三个帝国来,当真是小得可怜。但这里却 是有个精练红晶石矿,乃是制造上好盔甲最主要的材料,斯亚公国的产量占了整个 大陆每年开采量的一半。公国有一半的居民是从事矿石开采和炼制的,在整个大陆 来说,算是十分富裕的国家了。 斯亚公国虽然面积不大,但都城德摩萨的旭阳学院在全大陆倒也是薄有声名, 传说神圣帝国的缔造者方天华便是从这里修成出来的。只是时局动荡中,德摩萨反 倒从神圣帝国中分裂了出去。 第二天的时候,柳停渊亲自送两人到了旭阳学院。 由于整个斯亚公国就只有这么一所学院,到这里来修学的人倒是不乏富贵,虽 然柳七情三人的穿着都已是极为华贵,但在人群中也不见得有多么的醒目。只是柳 雅真长得娇俏可爱,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但柳七情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却是替他 引来了更多的目光。 虽然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都满是鄙薄嫌恶之意,柳七情却是半分异样感觉也 没有,反而悠闲地将手插到了兜中,丝毫不去理睬别人的眼光。 在旭阳学院中,按照个人修习水平的差别,共分为四个等级班:基础班、初级 班、中级班和高级班。柳停渊领着两人找到了负责的老师,将他们安排到了基础丁 班。 “各位同学,给大家介绍两位新同学!”柳七情两人被带到了班中,那老师便 向底下乱哄哄的众人道,“柳七情和柳雅真同学,他们是一对兄妹,今后便要与大 家一起努力了!” “克鲁斯老师,他们两个是兄妹吗,怎么一个丑一个美,差了这么多啊?”一 个少年大笑着说道。 柳七情没有生气,柳雅真倒先发怒起来,喝斥道:“长得丑又怎么了,你也不 见得好到哪里去!你那双眼睛很好看吗,瞪得看牛似的!” 见柳雅真如此泼辣,底下的众人都是起哄起来,向刚才发话的少年大刮脸皮, 纷纷道:“钉子嘴今天可算是碰到对头了!” 克鲁斯老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长相颇是英俊,就凭着一双大海般湛 蓝的眼睛,恐怕便可以迷死不少清纯的少女。他将双手连挥,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只是众人闹哄哄地,直过了七八分钟,这才渐渐地收住了笑声。他又道:“你们对 新同学要尊重些,他们可是公国新任子爵的子女!” “哦,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克鲁斯老师,那他们怎么会被分到我们基 础丁班来啊?我们班可是学院里有名的贫民窟!”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淡淡说道, 脸蛋长得还可以,就是多了几块雀斑。 克鲁斯尴尬地笑了笑,道:“只要大家用心修习,自然能升到中级班、高级班 去!他们转到这里的时间不太凑巧,其他的班级都已经满员了,只好先安排在我们 这里!” 见柳七情两人兀自还站着,他向两人招了招手,指着第三排连续两个空位道: “你们两个快点坐好,我要开始上课了!” 柳雅真拉着柳七情走到空位旁,自己选了前排的位子,当先坐了下去。柳七情 无所谓地笑了笑,也跟着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天,我们学习战场形势分析……”克鲁斯见两人坐好之后,便开始讲课。 当今大陆形势虽然处在互相牵制的均势中,但谁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会暴发大规模 的战争。无论在哪个学院,行兵打战和武技都是必备之课。 才听他说了几句,柳七情便发觉克鲁斯所讲的东西他早已经知道,好象以前便 学过一般。他初时还道是自己的错觉,但又听了几句之后,终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心中正奇怪间,却觉背上被人轻轻敲了下,一人低声道:“喂,丑小子,等会 将你的妹妹介绍给我好不好?” 柳七情回头向他看去,只见对方是个与他年纪相左之人,身体也是极瘦,长相 还算端正,就是一双眼睛太过灵活,让人很难对他产生信任之感。 “我是谢超,不过大家都管我叫无影神猫,未来的天下第一轻功高手!”谢超 的目光放在了柳雅真的背上,道,“你妹妹长得真是漂亮!丑小子,等下我们换个 位置好不好?” 柳七情不置可否地看着他,脸上既没有怒色,也没有高兴的神情。 谢超抓了抓脑袋,又道:“你这个家伙,怎么三棍子打不了一个闷屁来!我谢 超在这里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有我罩着你们两个,保管别人不会欺负你们!” “噗哧”,旁边那个雀斑少女轻轻笑了一下,道,“懒猫,你又在这里吹牛了! 人家的妹子可是堂堂子爵府的千金,可不是你这个矿工之子能够高攀得上的!” 谢超转过脸对着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道:“赵莉,你自己没人要,可也不能老 是妨碍我啊!莫非你爱上我了,所以才专门与我做对!对不起,虽然你人很好,但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只能对你说遗憾了!” “呸!”赵莉啐了一口,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就你那张臭嘴,没有一 个女孩子会喜欢你!”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是极低,台上的克鲁斯也正讲得起劲,丝毫不查底下的两人 已经快要掐起脖子来了。柳七情心中浮起一股笑意,头一次感觉到生命中还有一些 美妙的事情。 好不容易捱到一堂课结束,克鲁斯挟起书本,道:“下一堂搏击课的时候,你 们都给我老实一点,可不许再讨瑟蕾丝小姐的便宜了!”底下众人都是嘻嘻哈哈地 笑了起来,丝毫不将他的话当回事。克鲁斯摇了摇头,向门外走去。 他才刚走出大门,一大帮的男生都是向柳雅真围了过去。谢超倒也不负他“无 影神猫”的称号,身体虽然瘦削,但却是挤到了最前面。 柳雅真抬起头向众人看看,笑道:“下课了吗?”将脑袋摇了摇,似是觉得有 什么不舒服,突然露出了恍悟之色,双手凑到耳边,已是掏出了两团棉花。 分在这个班的学生估计是全学院中最会捣乱胡闹之人,看到柳雅真也是同道之 人后,都是哈哈大笑起来。不知不觉间,已是将对两人的陌生感消除了。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