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卧虎藏龙 那书生皱着眉头看过来:“兄台,咱俩无冤无仇,无瓜无葛,在下又身无长物, 你苦苦纠缠甚么?” 三相公虽自觉一身正气,却为对方的两句话堵得气结,只好照旧来个蛮不讲理 :“俺看你形迹可疑,所以盘查盘查。” 书生一副息事宁人之态,拱拱手:“兄台若是官差,尽可亮牌盘查,若不是, 就请让路,在下尚有要事去办。” 三相公如何拿得出官家的差牌,眼珠一转,学出骄横跋扈之态:“爷的牌丢了, 但有几句话问你?” 书生露出微哂的眼神:“在下若非看你是个姑娘家,断不会容你一再无理取闹 ……小姐,该不会是看上在下了吧?” 三相公没想到对方早就看穿了自己的真面目,更在明明晓得她是姑娘家的前提 下,猪八戒倒打一耙,说她对他什么什么之类的的不堪之话,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数日内连受的几番折辱,她清秀的瓜子脸胀得通红,再也沉不住气:“呸!不 要脸的臭书生,本姑娘能看上你?看你不顺眼才是真的,今天就替孔孟俩老夫子教 训你这不肖子弟!” 总算找到了出师的借口,三相公说着一马鞭抽过去,书生冷不防这女扮男装的 假公子说打就打,躲闪不及,忙伸胳膊一挡,便被马鞭卷住,带下马来,她好敏捷 的身手! 眼看书生头朝下栽去,三相公本无伤他之心,正想扯正他身子,让他横摔在地, 受少少教训,却见书生一个侧空翻,已摆脱马鞭,稳稳地立在地上,竟是个会家子! 书生看看官道上已有不少江湖人侧目过来,不欲生事,再次抱拳,皮笑肉不笑 道:“小姐,刚才在下言语多有冒犯,这一鞭子算是惩戒,不知可否放在下一马?” 一介书生,却身怀武功,在当时确实罕见。要知在崇文贬武的大宋朝代,以文 求取功名才是飞黄腾达的捷径,文人皆耻言武,更遑论习武了,而武人即粗人的代 名词,即使著名如韩世忠将军,亦是不识几字的粗人一个,地位远在那些十年寒窗 出身的士大夫之下。 三相公心头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堆上来,愈发觉得这书生不简单,她本想逼他翻 脸,这样便有机会试出他来路,对方偏有韩信之能,受一鞭之辱而反而自行赔罪, 正所谓“拳头不打笑脸人”,她若在纠缠下去,倒是真着了对方话柄,对他什么什 么之类的了。 身为姑娘家,名声是最重要的,三相公咬着下唇,明知对方笑容背后的可恨含 义,却无可奈何,她不甘地瞪了书生一眼:“你走吧!” 书生道一声“多谢”,一只脚已踏在马镫上,却听“啪”一声,从身上掉出一 物件来,他赶忙弯腰抄在手里。 马上的三相公早已看得清楚,乃是一块银制腰牌,上面刻着一些不认识的字符, 分明在哪里见过!她脑袋灵光一闪,这不是哥哥营中俘虏的金军头目身上才有的腰 牌吗?眼看书生已奔出了数丈外,她一声脆喝:“兀那金狗,给我停住!” 这一声不出还好,此声一出,那书生便双腿一夹,加快了骑速。这书生也是不 加速还好,这一加速,三相公便对自己的判断确信无疑了,她一打马追上去,口里 连声吆呼:“抓奸细,有鞑子的奸细!” 官道上的其他人等听得真切,竟有鞑子的奸细在此?便看到一前一后追逐的两 骑,前面逃的当然就是奸细,谁不恨金人入骨,纷纷亮出兵刃,加入追逐的行列。 一时间,官道上蹄尘飞扬,响铃大作,吆呼不绝,更有前方闻之的人回头拦截, 饶是书生的坐骑神骏,亦逃不脱这前后的围追堵截,眼看就要被堵于道中,他忽然 一提缰绳,白马一声长嘶,竟掉头下了官道,避开北面的大江,向南面的丘陵奔去。 他的这一变向,倒有大部分的追者停下来,毕竟大伙儿的目标是去助韩将军, 而不是捉这小小的奸细,只有几骑跟下来,三相公冲在了最前面。 三月的大地万物回春,去冬的枯皮尽被碧绿缤纷的草木野花所覆盖,江南丘陵 上那遍布的低矮丛林却成为行马的最大羁绊,追来的几骑相继气馁退出,最后只剩 下了三相公,她憋着一口气,这奸细着实可恨,几次三番地欺耍自己,若传扬出去, 她的颜面往哪搁,哥哥营中的那些将领又有了嘲笑她的藉口了。 眼看着书生越去越远,三相公忽然一声清啸,站到马背上凌空跃起,飘然向前 五六丈,落在一片矮丛上,再脚尖一点,两脚一错,就滑到又一片矮丛,如此交替 趟走,行云流水般地追上来,竟比那马儿快多了。 在白马上不时后探不时偷笑的书生正看到这一幕,顿时傻住,眼看着对方一路 点过密草丛顶,高蹿低纵,像一个大蝴蝶般飞过来,越迫越近。 他不敢相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天哪!现实当中真有“草上飞”似的轻功,他 从不相信后世书籍电影中那些大侠飞来飞去的情景,现在亲眼目睹了,虽然对方没 有向上飞,但看那架势,肯定能破后世的跳高世界纪录,更不要说什么百米跑、三 级跳了,而且对方还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姑娘,完颜楚月的功夫跟她一比,已显得差 远了,幸亏自己刚才没跟她动手,老话说得没错:吃亏是福。菩萨保佑,千万不要 落在她的手中! “驾!”他再不敢回头,一面拼命地抖动缰绳加速,一面埋怨自己:“把这劳 什子的百人长银牌留下干嘛,有何纪念意义……身携金军腰牌的奸细?真是万口莫 辨啊……唉!可不要因它丢了小命……” 这书生当然就是明日,那日他洒泪别了郡主,一路往南逃去,机缘巧合,还干 了几件颇值得人称道的“壮举”救了几镇百姓。说起来,这显示银牌百人长身份的 劳什子,也是立了大功的,他以此向金兵们表露身份,再加上一口流利的女真话, 只说自己在执行一项机密任务,不得骚扰,唬得对方一愣一愣的,敢不从命。 看来,天下万物,都各有其利与弊共存的矛盾对立面,总逃不脱“成也萧何, 败也萧何” 的命运轮回,古往今来,莫非如此。 自怨自唉之际,豁然到了丘陵尽头,眼前出现了一片碧绿的草原,他心中一喜, 有救了! 只要小飞到了平地,就是天王老子也追不上。 就在白马踏上草原的一瞬间,他陡闻身后一团香风袭来,紧接着一个轻灵的身 子落在了马背上,再一道冰凉的剑锋搁在脖子上,他顿时七魂去了六魄,浑身无力, 便听得一个娇喘吁吁的声音命令道:“给俺停下!” “大侠且慢动手……小可真不是奸细啊!”他牙齿打颤地为自己辩解,生怕她 不问青红皂白,一剑就把自己杀了,忙乖乖地勒住小飞。 “那你为何逃跑?”三相公恼他让自己追得辛苦,不客气地一挥掌,切在他的 颈上,只听他咿呀怪叫一声,从马上直挺挺地跌下去,竟一动不动了。 三相公没想到他如此不禁打,忙跳下马试他的鼻息,竟没气了,她当然想不到 这是他惯用的绝技,一时手足无措:“哎,你可不要死啊,俺不是成心杀你……俺 可从没杀过人哩……” 嘿,哭音都带出来了,躺在地上装死的他竖耳听到了这话:还以为她是个替天 行道、杀人不眨眼的大女侠呢,原来是个动不了真格的雌儿,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 功夫,若换到自己身上可就大有用途哩,至少逃命不用这么辛苦。忆起自己第一次 杀人后的心情,谅她也不敢再对自己怎样,他一万个放下心来,睁开双眼,哧溜坐 起来:“小姐,早说嘛,害得我摔个半死。” 但他随即就后悔自己没有继续装下去,只见她瞪大了双眼,尖声叫道:“小贼, 你又骗我?” 她说着闪电般一指戳在他颈下的一个部位,他立刻上下一麻,再也动弹不得, 俺的娘,点穴的功夫也真有的!自己更有幸亲身尝到这后世已无法考证的武林绝学, 呸,不幸才对! 他只觉全身各处的关节似被什么东西凝固了一般,如同别人的身体,再使不上 半分力气,从未有过的难受滋味,那涌到嘴边的反驳话也被封在了口中:“老子比 你大,你凭什么称我小贼?老子之前也没骗过你,何来又骗之说。” 然而对方紧接着的几个大耳刮子将他的这几句话也打到了九霄云外,他小脸上 叠着几个通红的手印,肿得老高,委屈的泪水包含在眼眶中,显然不能从两月前被 十万金兵敬仰的风光到沦落为眼前这般田地之巨大的落差中走出。 其实刚才三相公的一番急奔,功力已快耗尽,没个一时半刻恢复不过来,他若 抓住机会反击,逃命当不成问题,偏偏他已被对方所露的一手吓破了胆,连一丝反 抗的念头都不敢动。 三相公看他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火气消了些,又一指戳下解了穴,他那憋了 一肚子的粗话顿时脱口而出:“老子干你……” 他骂了一半才发现自己可以讲话了,忙硬生生地将后面的半句“祖宗十八代” 吞回去,却已迟了,而前面说出的半截话对一个姑娘家更是不敬,只听“劈里啪啦” 几声脆响,小脸上又挨了几个大耳刮子,他苦着已变了形的脸,再不敢开口。 三相公在他身上搜了一遍,除了那块银牌,一包银两,一支匕首,并无其他发 现,再搜白马鞍后的皮囊,亦无所获,她难掩失望的表情,一屁股坐在绿油油的草 地上,开始了对他面对面的盘问:“小贼,你是不是金人的探子?” “不是!”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腰牌怎讲?” “拣的!” “何方人氏?” “海州!” “书生学功夫干嘛?” “防身!” “干嘛北上?” “过江,回家!” …… 他回答得言简意赅、毫不犹豫,心想:“你要找老子的破绽,还嫩了点,老子 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怕那后世的测谎仪也拿我没辙!” 其实他接近长江战场的目的,自己也不甚清楚。这两月来他一路打听,总算探 得大英雄的消息,原来其率所部驻扎在宜兴地界,便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往宜兴赶去。 路过那个溧水镇,却意外地听到韩世忠大战金兀术的消息,他当时就犹豫起来, 该往何处去?要知道,那也是后人津津乐道的光辉一战! 他两厢权衡,终选择了北上,反正大英雄迟早会见到的,因其会随着往后震烁 天下的战功愈来愈出名,而韩世忠夫妇这以少胜多的经典一战一旦错过,将再无机 会看到,不可不说是个遗憾。 而更诱惑他的是,他可能是这时代唯一知道金兀术如何脱身的人,他当时的另 一想法就是,如果他将这天大的秘密预先透露出来,那金兀术所部岂不全军覆灭? 改写历史的机遇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天!他却只有仰天长叹,因为他随即体会到 了预知结果却不能改变结果的痛苦,大约先知们都经历过这种痛苦吧,如果真有先 知的话。 先知们要遵守不泄露天机的天条,他却要遵守对心上人发下的誓言“不杀女真 一人”。 而他如果泄露了这一秘密,便是子不杀伯仁,伯仁因子而死,那十万金军无异 于死在他的手里。 本来他还为自己在那几个乡镇的“壮举”沾沾自喜,既救了宋人,又没杀金人, 两全其美。谁知天底下本罕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在真正的大是大非面前,他如何两 全其美,鱼和熊掌,从来不可兼得!壮士断臂,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可以斩断 对完颜楚月的那份情吗? 不!他不后悔自己发下的誓言,也不怕那违誓后万箭穿心、天打雷劈的死法, 他只怕失去自己,失去自己爱人与被爱的信念,更不想经历过后世的那场情殇之后, 在另一个获得涅槃重生的时代再次走进心坟。 爱江山更爱美人,这是身为人类的悲哀,亦是身为人类的幸福,一定要遵守对 爱人的誓言,那日他在客栈里望着如血的残阳,制止了自己对爱情的动摇:楚月, 你是否也在望着同一轮落日。 所以,他可以说是漫无目的地接近这个战场,应该是一个旁观者的心情吧。但 人在江湖,真的可以做一个旁观者嘛,他不久就发现自己想法的可笑了。 三相公对他滴水不漏的回答将信将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一时大感踌躇,再 想到自己的枣红马也跑丢了,更觉心烦,她还要去大江上杀金贼呢。她忘了自己是 不敢杀人的,却又如何杀金贼。 “得得得”,这匹白马又回到了官道上,已是下午,前后见不到几个人影,想 是都赶至前方了。其实从溧水镇至镇江府不过快马一天的行程,但这以邮驿为主要 功能的官道遭南下的金兵破坏,变得坑凸不平,障碍遍布,再加上长江战场的不断 西移,是以他们这一路追随,已是离开溧水镇的第四日。 路上不断有残破的长亭和驿站过去,与复苏的大地相较,愈显凄凉。 “大慈大悲的女菩萨,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让小可坐起来好吗?身子都麻了。” 他甜甜地大拍马屁,三相公只哼了一声,并不理睬,他的手脚给带子绑住,像个大 麻袋似地趴在她前面的鞍上,一颠一颠的,很是滑稽。 原来三相公思来想去,他还是大有奸细的嫌疑,不能放走,她却没空继续审他, 又要用他的马,只好这样带着他赶路。 他这般姿势当然不好受,不住哀求:“小姐,放了我吧!换个姿势也行……” 三相公充耳不闻,只是不停地加快速度,他在肚里早将对方的祖宗一万代都骂 了个遍,终于想了个法子:“我要大解!” 三相公只认定他又耍诡计,还不理睬,他豁出去了,连打了几个响屁:“你再 不放开我,就拉在裤子里了。” 姑娘家素爱清洁,三相公不禁捏住鼻子,皱起眉头娇斥道:“亏你还受过孔孟 之教呢,真是有辱斯文,不知廉耻。” “小姐岂不闻,人有三急乎?”他摇头晃脑地调起文腔,心道:“老子本就不 是孔老二的徒子徒孙。” 三相公拿他没办法,只好放他下马,解开绳子,将他推在路边的一个大坑里, 她则在上面看不到的边上监视。 他借屎遁的想法破灭,在坑里骂骂咧咧地活动着酸痛的手脚,装模作样地解下 裤子,蹲下来,撒了一泡尿。 哗哗的水声听在三相公耳里,她的脸不禁羞得通红,啐了一口,牵马远远地行 开。 他磨磨蹭蹭地爬出坑来,看到她满脸通红的俏模样,在男装下别有一番风情, 心里一动,复想到完颜楚月,忙将杂念撇开。 天色渐黑,三相公不停地催马快行,她可不想跟这个不文不武、不三不四的臭 书生在野外过夜。 远处的官道旁出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建筑物,三相公心中一喜,急驰过去,竟 是一座未遭破坏的驿馆,两盏昏黄的灯笼挂在门檐上,门口立着两个持枪站岗的士 卒,豁然是大宋兵服。 惯进出兵营的三相公心中涌起了一阵亲切感,勒马踩镫下地,向门口走去。黑 暗中看不清来者的面目,两宋兵警惕地挺枪发问:“站住,什么人。” 三相公一抱拳道:“军爷,俺从宜兴来,路上抓了一金人的奸细,交你们审问, 顺便借宿一晚。” 他不由暗叫“苦也”,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姑娘家还好对付,宋 兵们只怕没这么好相与了,自己性命堪忧啊。 闻得此话,又从声音听出来者的年纪甚轻,两宋兵对视一眼,松口气,其中一 额带刀疤的宋兵道:“原来是个义士,好,请解奸细随我进来。” 两宋兵一个在前给三相公引路,一个在后押着他步入驿馆,拐过照壁,穿过一 间昏暗的房厅,一座被十几根火把照得亮堂堂的内院出现在眼前,一阵奇异的肉香 飘来,他的鼻子不由贪婪地连嗅几下,咽了下口水:“什么东西?这么香!” 他注目过去,便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情景:在院中间的一堆篝火上烧得沸腾 的大铁锅旁,一个光着膀子的强壮宋兵手持利刃,在一个被捆在板凳上、口塞破布 的精赤汉子身上切着,看那汉子头上的发型,分明也是个宋人,那宋兵一刀下去, 那汉子的身体便一阵抽搐,竟是个活人,随即一片血淋淋的红肉扔进了大铁锅里, 锅边另有几个士卒正咬着挑在手中刀尖上的肉…… 他找不到可以形容眼前情景的词句,整个人都僵住了,天哪!在百姓口中流传 的溃兵食人之事竟是真的,而且是如此残忍的活杀,即使在宋人眼里凶恶无比的女 真人亦不会如此吧。 人吃人!这作为人类最悲惨的事就发生在面前,他胃里一阵翻涌,弯腰吐起来。 靠前而看得更清楚的三相公身子剧抖,用完全变了调子的声音尖呼:“住手! 你们…… 在干什么?“ 便听她一声闷哼,他忙抬头看去:被这怵目惊心的一幕惊得方寸大乱的臭丫头 被身后的宋兵轻易地击头晕去,再以一条绳子将她捆成了一个大粽子。 “哼,武功高又怎样,临敌经验太差,若换了自己……”他暗自嘀咕,只怕也 好不了哪去,毕竟这情景太…… 一个头目模样的家伙走过来询问,俩宋兵嘻嘻笑道:“送上门来的肥羊,又够 大伙儿吃几天的。” 他听在耳里,两条腿再也支撑不住,瘫在地上,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昏过去,这 种精神折磨较肉体之痛更甚,便看到那头目蹲下来捏捏昏迷中的她的脸蛋:“看你 细皮嫩肉的,一定好吃。” 小头目忽然眼神一变,射出一道淫光来,显是看出了她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家。 他心呼不妙,只怕臭丫头死前还逃不过一番凌辱,咦,他这么关心她干嘛,这一切 还不是她害的。 不料小头目干咳一声,竟没点破道:“先把这两小子扔到柴房里。” 俩宋兵一人一个,将他俩拖到了一旁的柴房里。他有些明白了:大概小头目想 独占这个大美人吧。 他像死猪一样地被人拖来拖去,因为他两脚发软,站不起来了,他看着横在地 上不醒的她,不由恨上心头:“活该你被人先奸后吃,,谁叫你把老子当作奸细, 痛快!” 复想到自己也摆不脱被人吃掉的命运,哪里还痛快起来,他哭丧着脸坐在柴房 里的一块空地上,琢磨着解开别在身后双手上的绑绳,唉,臭丫头绑得真结实,他 一点机会都没有。 难道就坐等着被人活杀涮吃吗?他恨恨地一脚踹在她的屁股上:“臭丫头,醒 来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下一起玩完,你开心了……” 那不敢想象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般死法,还不如 现在就撞墙或咬舌自尽,可惜他连这点勇气也丧失了。好死不如赖活,多挨一刻是 一刻,到时再自尽也来得及,他这样宽慰自己。 他呆呆地看着窗口的月光,尽量想着跟完颜楚月在一起的日子,缓解心中对那 种死亡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院中传来一阵洪钟般的声音:“尔等这些败类,打不过金 兵也罢,却如此残害百姓,干下如此天人共愤之事,我和尚超度尔等来了。” 他愣了一下,有没有听错,有救星到了?接着便听到院子里一阵嘈杂的人声和 兵器的声音:“老秃驴多管闲事,把你也涮来吃了……” 几声惨呼响起,他忙不迭地祈祷救星的功夫要高明,一面爬到门边,从门缝里 窥探:只见铺满院内每一个角落的月光中,一个身着浅色僧袍的大和尚,空着双手, 脚底像安了弹簧似地在院子里飞来飞去,数十个宋兵持刀持枪围着他追杀,却被对 方每一落地就掌毙一人。 这满脸乌须、头皮锃亮的大和尚在他的眼里不啻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他有一 种想扑上去吻他脚趾的冲动,还是我佛慈悲啊!他擦去眼角的热泪,有些奇怪自己 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从门缝里他看得真切:有两个吓破了胆而临阵脱逃的宋兵正分头跃向屋内,那 大和尚白蝙蝠般地掠过去,一眨眼间,两人的去势由向前变成向下,在大和尚转到 另一处又一拳将另一个宋兵击飞起来的时候,那两具尸身才刚刚落地,尘土溅起。 哇!这救星的功夫岂止是高明,臭丫头的本领已够他惊叹的了,而眼前的大和 尚,似乎惟有“叹为观止”四个字才可以形容,中华大地真是卧虎藏龙啊! 他这一刻方省起自己誓言的可笑之处“不杀女真一人。”试问,自己凭什么可 以不杀人,就凭这点三角猫的功夫,别人不杀他已算不错了。只有像大和尚这样的 人才有资格说杀不杀人,这些武林高手杀人易如反掌,若救人,应同样易如反掌。 对了!还有一种人比武林高手们更有资格说杀不杀人,那就是掌握实权的大人物, 他们的决策可活一城,亦可覆一国,杀与不杀,只在其一念之间。在人类的世界上, 强者的意志决定一切!这一刻,他终于参透了人世间永恒不变的真理:要想照顾别 人的生死,自己的实力一定要远远地超过常人自强,方可强人! 耳旁嘤咛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转头一看,臭丫头正悠悠醒来,他在一瞬 间转出无数个念头,终于做出一个自认为最正确的决定,眼看她就要开口说话,他 立刻用了他现在唯一可以阻止她出声的方法,扑下去,张开大嘴盖在了她的小嘴上 ……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