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武当张三丰?”他的脑海里顿时蹦出与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无论是在后世 的武侠小说里、或是影视作品里,张三丰都是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武当派的开 山鼻祖和太极拳的创始人,在他最喜欢的武侠名著之一——《倚天屠龙记》里,张 三丰可是元末明初的人,怎么会跑到宋朝来了?一向考据严谨的金老师该不会有错 吧,想来是同名了,可是怎会也跟武当有渊源,而以他在这时代的江湖阅历,好像 还没听过武当派哩。 不理他的胡思乱想,“他”已经慢慢地转回身子,清凉的气流密布全身,鼓胀 欲出,那躁动的阳气乖乖地蛰伏在他的小腹深处。 一个清瘦的人影自黎明前的黑暗中步出,雪光照处:先是一双草履,再是葛衣 长袍,上现一顶黄冠,最后才露出此人的真容:面皮红润,古貌淡然,长须垂拂, 气质特异,是个中年道士! 道士出现之地正是掩藏那受制八人之处,定被道士救了,然后守株待兔。他再 一次后悔自己心慈手软,何不灭口,以致泄露自己行踪。不由担心三相公与大灰, 道士守侯许久,还不发现那雪窖? 他只有指望教尊一举拿下道士,再去看三相公怎样。教尊猜知他的想法,传音 警告:小子,此人气势非常,不是庸手,这嫁衣神功最耗真元,我未受伤时尚能持 久,现下只有速战速决,你千万不要妄动阳气! 他忙点头,道士空手而揖:“明日竟能借体施功,了得了得,可惜撑不了多久, 何苦拖累小和尚!” 道士虽然受到误导,以为教尊是他,却看出嫁衣神功的道道,端的一语惊人, 他心中凛然,便见其手一扬,一物打来,隔得好远,带起地上的雪花,有如彗星般 冲来,只扑他面部。 “他”不知什么东西,哪敢硬接,长袖一舞,裹住那物,一股凌厉的气劲袭至, 震得 “他”身子一旋,转抛出去,“夺”地钉在一棵松树上,入木三分,只是一 个小小松球,厉害! 他心头一骇,只道道士占得先机,还不随后杀到,然其袖手立定,静若处子。 明知对手必有所恃,但出于速战速决的考虑,“他”一个虎跃,平挪十几步,不得 已主动出击。 已进入致命距离,道士兀自不动,他心觉不对,手已照头抓去,道士目光陡闪, 身如棉绳般一软,于极微的角度避开,双手翻云般缠绕上来,拿“他”手腕,若被 拿实,手腕立断。 “他”后势展开,一弓一弹,虽两人一体,却灵若细虾,拔地而起,脚尖如锥, 凿向道士心窝。好个道士,长臂一舒,大鹏展翅,升至同样高度,避开夺命一脚, 身如螺旋缠丝式地裹住“他”的身形。 如此连过数招,“他”的出手不可谓不快,或点穴,或掌劈,或勾爪,无不一 招致命,然道士武功怪异,动作飘忽,后发制人,身法呈弧形,连贯圆活,不离他 左右,无部位不可攻击,无部位不可防守,最绝的是仿佛形成一个磁力场,令“他” 无法跳出圈外,空有一身绝艺,在这咫尺之内,施展不开,他暗暗叫苦,没想到着 了对方的道,如此缠身软打的功夫端的罕见。 雪花四溅,“他”与道士就在贴身距离内不停过招,竟连相互衣角都没碰上, 堪堪扯个平手,其中的分寸之险,只有他这个当局者才能体会,真真大开眼界,受 益非浅— —天下竟有这般打法?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降临,视觉受限,双方全凭武者的全方位感官拼斗,“他” 的真元剧耗,嫁衣神功已至极限,两人一体的身形终究滞缓下来,眼见得越来越受 到制约,疲于应对,渐落下风。 “他”万般无奈,终于不理对手一个险招,双手直推道士胸膛,施出两败俱伤 之法,他第一次见到教尊如普通江湖人般出手,却也知道惟有如此,才能摆脱出去, 只是拼受的是自己的身体,他心中大叫救命。 道士一声清啸,紧急变招,依葫芦画瓢,以同样的姿势推出,竟在一瞬的时间 差中后发齐至,“嘭”一声,自交手以来,两人第一次接实! 顿感觉仿佛有一面墙压来,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脑海里浮现出后世影视中常见 的一副画面——两位武林高手内力比拼! 一股纯阳的气流与一股纯阴的气流,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展开激烈交锋:阴阳 相战,冷热、柔刚、静动、曲直、疾缓相交,他只觉自己变成了一座大鼎炉,正在 烧炼着一个不断挣扎的怪物,一种痛苦至极、酥痒难耐的膨胀感冲入他的每个毛孔, 直至灵魂深处,其感受,是走火入魔也万分莫及! 自己的每根筋都要裂开了,眼珠子也仿佛要爆出来,他嘶吼一声,脑门电光一 闪,所有的肉体痛苦消失了,眼前一幻,在如墨的黑暗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光头, 看到了一上一前的教尊与道士,更“看”到了两股截然相反的真气在自己体内争斗 消长:那阳气光明轩豁,有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绵绵不绝,那阴气 清爽澄澈,有若“由三而二、由二而一、守一而归无”的返朴归真。 他蓦然悟到万物之初、天地初开时荒茫混沌的自然之力,然后以为自己死了, 灵魂出窍了,所以得闻大道! 眼前确是同归于尽之局,教尊与道士谁都无法罢手,最终油枯灯灭。 他越飘越高,黑暗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线曙光,又一个光头扑入他的眼帘,一 股祥刚的外力侵入,恰到好处地中和阴阳之气,生机陡现,“他”与道士心生感应, 忙不迭同时撤手。 他脱体而出的灵知刷地回来了,连退几步,总算双足插雪立定,三个人在鬼门 关打了一转回来了。他这一次出奇地没有历死重生的惊喜,心境分外平和! “阿弥陀佛,三峰道兄,老衲差点来迟了,看来玄帝梦授的拳法,不过如此耳, 尚需我少林功夫救命,哈哈……”伴随着朗笑声,一位身着紫黑百衲衣的壮年和尚 扶住道士。 张三峰袖手一拂,就在雪地上盘膝坐倒,呼吸吐纳起来。 又多出一个劲敌,“他”也赶紧儿自我调息,但见那和尚满面伤痕,身形壮硕, 眉宇之间,一派杀气,哪似个出家人,倒像个百战余生的武将。少林功夫?天下功 夫出少林,这和尚只怕更厉害过道士,他本能传音:教尊姐姐,我们逃命吧。 和尚好歹不堕天下第一门派的威风,没有乘虚而入,目光如电,洪声摄人: “明日,少林罗汉堂首座——大宋宣抚司参议宗印,今日誓要拿你见官!” 这和尚竟然还当官差呢,他暗自称奇,随即感觉教尊真气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在 自己全身运行,蓄势待发,他都忘了教尊自我复元能力跟其武功一样天下罕见。 “好手段,痛快,看拳!”宗印被扑面而来的杀气激得神情一振,一个长手攻 架,直直一拳打出,乃大宋民间最常见的太祖长拳——相传为宋太祖赵匡胤所创。 宗印这一拳力若千钧,势若流星,以攻代守,刚猛之极,即便已做好准备的 “他”亦只有选择“避”字诀,滴溜溜一个旋转,堪堪闪开,身后那被张三峰用松 球击中的松树遭受第二次打击,“轰”地拦腰折断,剩下的下半截连根带出。正是 外家武功的最高境界——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方式将对手瞬间击倒,只可惜遇 到的是女真第一高手。 俺的娘,这一拳要是击中老子,还不呜呼哀哉!他惊魂未定,便见四周漂浮起 一圈圈的雪尘,好!教尊姐姐终于施出大水法,一个雪状的大漩涡扩散出去。同时, “他”双手在胸口逆时针一圈,旋出一个逆向的小涡流击向宗印。 以至刚硬攻著称的少林功夫怎么对付至柔不争的“大水法”的第一式,从理论 上说,大水法正是外家武功的克星——以柔克刚。他自然而然地吸收着大水法的真 谛,陶醉于人体潜能的奥妙中,已不关心此战结果,而关注对决的过程:宗印的应 对令他几欲叫绝,只见其左手化掌,与右拳相击,自化攻势,双脚对踢,于不可能 之境脱身而出。 他心头生喜,少林武功自有其独到之处,以自己攻自己化解毫无破绽的“不争”, 较同出佛门的真宝略胜一筹。 教尊亦发出赞叹,随心转换,大漩涡变成内旋的黑洞,展开“大水法”的第二 式—— 水之刚性的一面——无坚不摧的“至争”。 宗印虎啸一声,百衲衣膨胀 起来,一指戳地,身如铁枪般地倒立在雪上,霍 然是那禅拳合一的一指禅,如定海神针般纹丝不动,又是一个妙招。 再度进入相持局面,对方还有个生力军,不利的是“他”。张三峰已立起观战, 循江湖道义,没有以众搏寡。 教尊吃亏的是受伤在前,否则可于运功时采自然之气的大水法,只会愈战愈勇, 后力无穷。 他琢悟着不可思议的中华武学,直觉其博大精深,穷一生之力也无法得窥全貌。 焦灼传导过来,他感觉教尊姐姐的力不从心,反生出跃跃欲试的念头,毕竟,他是 这场尖峰对决的最大受益者,混沌大法与大水法相印照,已开始质的飞跃。 教尊忽而传音:“小子,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我老人家从不求人!” “先说出来听听么……”他首先想到别又是迫老子站到大金一边,哪敢随便应 承。 “婆婆妈妈,不是汉子!” 教尊怒道,他忽觉纯阴之气正迅速离体而去,一 时魂飞魄散,教尊姐姐的行事作风比他还出人意表,两人一体的组合一旦拆散,大 家还不一块完蛋?无形中他已对教尊有了依赖感,如同徒弟对师父一样。 却不知发生何事,他已滚到战团之外,忙抬头,便看到了一幕骇异之极的景象 :教尊恢复了运动能力,却像变了一个人,形如鬼魅地在空中旋转,不停以掌击额, 直至血流满面,大水法的威力蓦然提升,端的惊人,大块的冰雪都飞舞起来,连树 木枝杈都被吸往漩涡方向,此刻的教尊,确切地说,就如鬼神附体一般。 漩涡中的宗印身形已散,好像被雷公追击的一个妖孽手足狂舞,已不呈人样, 佛与魔,在某一个层面颠倒过来。 观阵的张三峰亦看出不妙,再顾不得江湖道义,纵身跃入漩涡,举动同样大出 他意外,乃一拳打向宗印,而宗印如溺久乍透般长舒一口气,亦一拳打向张三峰, 两人就在漩涡中交起手来。他眼直了:这二位也着魔了? 看着看着却不是那么回事,张三峰与宗印的身形已由狼狈变得从容,而教尊又 开始以掌击额,披发如魔,血越流越多,融入漩涡中,血与雪一起,形成红与白的 雾体。 武窍已开的他恍然顿悟:教尊在施展一种急剧提升功力的方法,代价是消耗生 命力;也只有张三峰与宗印这样的顶尖高手才能在生死瞬间想出克制方法,两人一 内一外,一柔一刚,一静一动,彼此相搏,形成一个互补的力场,跟大水法抗衡, 因敌而变,正符合武学的无意境界。 他渐渐看不清漩涡内的人影,只知教尊处境极其危险,要么被自己杀死,要么 被对手杀死,再想起教尊离开他之前的话,似乎是临终遗言,可惜自己没回过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自己未免顾虑太多。 其实只要教尊自承不是明日,张三峰与宗印犯不着死缠烂打,不过依她个性, 断不会服软认输,女真人好像都是如此。隐隐之中,他有个矛盾的感觉,似乎教尊 在一力维护他,可是明明又一直陷害他。 仔细想来,似乎万事全因自己而起,全因自己莫须有的一句谎言而起,已经害 了那么多条性命,以后不知还要害多少性命,亏自己还口口声声“不杀”。 这一切不该发生的,老子要阻止这无谓的杀争!他生出豪气干云的冲动,念随 心生,阳气一动,他“呔”一声,双手一舞,竟也施出大水法,冲进雾体中。 眼见得雾体如龙卷风一般飞旋起来,将四人身形全罩住,是时,黎明破晓的第 一缕阳光自地平线射出,那团雾体即光芒四射,溢出七彩流芒,隐隐伴随雷电交击 之声。 约半柱香的工夫,雾体蓦然四碎,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如木雕泥塑般的四人现身出来,但见教尊倒在他怀里,张三峰与宗印呆立丈外, 表情古怪之极。 良久,张三峰长吐一口气:“太极养性,功法天成,世事如斯,何苦争一口气?” 言罢,张三峰竟不理宗印,就此飘然而去。 宗印则喃喃自语:“不杀、不杀……天地有好生之德,佛言五戒,以杀戒为首 ;佛言十业,以杀业为首。少林以武扬名,实违师祖本意。潼关一役,断送我少林 大半精英,犹不知悔,武关再败,徒误国事。国?何为国,天下众生,何来疆界之 分。老衲修行半世,竟不及一竖子?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 如是观……” 宗印一跤跌倒,旋爬起身,痴痴颠颠跳跃而去。 自此,张三峰归隐武当,再不理江湖事,潜心武学,隧创立中华内家第一门派 ——武当派。后世有《王征南墓志铭》撰记:宋张三峰,为武当丹士,徽宗召之, 道梗不得进,夜梦玄帝授之拳法,阙明,以单丁杀贼百余,内家拳盖起于此。 宗印从此不知所踪,不见史载。而江南民间有个流传至今的传说,绍兴年间出 了个疯和尚,济世好生,能知过去未来,在大汉奸秦桧害死岳飞岳爷爷之后,当众 揭破秦桧 “东窗事发”,令其生背疽而亡,后人称之为济颠。 当时在雾体里发生了何事?无人知晓,不过江湖上还是出现了一个版本的传言 :明日与小和尚使了邪术,废掉张三峰武功,摧毁宗印神智,所以二人一个归隐, 一个痴颠。 这一切是真是假,按道理说只有他才知道,他知道么? 当雾体消散后,七彩流芒并没有马上消失,而是游耀于他面部,最终凝缩于他 眉心之间,他双目与初生的朝阳长时对视,直至超出人眼承受的极限,方垂下来, 自然回归于平凡。 如大梦初醒,他赶紧摇着教尊,气若游丝的教尊缓缓睁开双眼。他也不知到底 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放下”己身,去阻挡那神鬼交锋的三大高手,适时日月交 替,体内阳气激荡,与教尊阴气呼应,而张三峰的内家真气也加入进来,还有宗印 的外家真力,如此内外相煎、阴阳交汇,滋天补地,他无意中晋入混沌大法的第四 步——“天地日月,至阴至阳”的“忘我”境界,然后,他所有的一切都彻底地发 散出去,再无一丝保留。 他拭去教尊面上的血迹,她和蔼地看着他:“明日,你何时偷了我的大水法?” 他不知如何回答,只知当时情形下,贸然闯入漩涡中无异送死,他自然而然地 想到只有同样的大水法才可以保护自己,所以意到心到人到。 教尊像老师给学生上课一般继续发问:“你可知,只有女子才能修习大水法?” 教尊的精神好多了,他暂时忘记她的伤势,思索她的问题,反问:“达凯怎么 可以呢?” 教尊眼神一黯道:“那孩子被你害得男不男、女不女,当然可以。” 他心虚侧头,明白了:达凯果然变成了太监,所以学得只有女子才能修习的大 水法。 哎哟,老子也修得,可不要发生自我性变异啊。 教尊的木面似露出笑意:“小子,你只不过借用大水法的外壳而已,本来以阳 气运行阴气之功,是绝无可能之事,偏偏你就做得,可知为何么?” 是啊,自己走的纯阳路数,怎能运用纯阴路数的大水法呢?他哪里明白这么多 道道,虚心地将教尊抱近脸旁,以示请教。 教尊眉头一皱:“没大没小的小子,离我远点。” 教尊姐姐的脾气真不小,他哭笑不得,总不成将你扔在雪地上不管。教尊的目 光掠向逐渐湛蓝的天空,似自语似教诲:“自古以来,武道修行的真气——无论是 阴气还是阳气,均是杀气,从未有过一种不杀的真气。说起来,天地起于混沌,万 物生于阴阳,我萨满教认定万物有灵,自有一股生气,武学上也不是不可以修行, 这种真气,就是不杀的杀气,可称之为生气,其取之天地,兼收阴阳,多少前人上 下求索而不得,却少了一个窍,这个窍,就是你所悟的‘放下’。这个窍,我刚悟 通,相信那道士与和尚,也能同样悟通。你的混沌之气,就是不杀的杀气!生气自 可运行杀气之功,如同母生子一般。小子,刚刚的一场大战,有收获的绝不止你一 人,你的混沌大法虽有小成,但还要看你自身的悟性与今后的造化……” 教尊讲完这一番话,已显疲倦,微微喘息。他可真是意外惊喜,老子否极泰来, 修成正果了,一不留神变成大高手哩,哈哈哈! 教尊眼光忽亮,一语惊人:“小子,莫怪你如此古怪莫测,原来你来自未来之 世!” 他吓得差点将她扔出去,教尊怎么知道自己的天大秘密?教尊接下来的话更教 他心惊肉跳:“在你称为的‘黑洞’里,我与道士、和尚的真气一起促成了你的混 沌之气,我们三个也同样进入你的内心,从你的心灵看到过去与未来,原来世界如 此奇妙,未来如此发展,我大金与大宋最终融合为一,早知如此,斗来斗去做什么 ……原来那劳什子早被你丢在江里了,小骗子,骗了全天下人……” 仿佛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件剥光,他有种无处藏身的恐惧感,老子的秘密暴露了、 全暴露了,这怎生是好、怎生是好……却闻教尊的话越来越弱,他蓦然清醒:哎呀, 教尊姐姐好像不行了。 他再不理其他,忙右手抵住她后背,输入那初成的混沌之气,教尊按住他胳膊, 声音陡大:“小子,那你答应那件事了?我老人家不会为难你的。” 他觉察到教尊姐姐生机已绝,眼前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这害他不浅的人即将离 开人世,他无一点欢喜,反生出难舍的眷恋,不知不觉中,眼睛湿润了,谁能拒绝 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要求,他点点头。 教尊生怕他反悔似地一口气道出:“无论怎样,不可取达凯性命!” 他轻轻松了口气,比想象的简单多了,自己早已发誓不杀女真一人么,怎会杀 达凯? 他郑重承诺:“无论怎样,我决不取达凯性命!” 听完这句,教尊如释重负:“明日,小姨最后给你个礼物……”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岔了,教尊好像自称小姨,忙追问,她却自顾说下去 :“在我腰囊里有块玉牌,他日在大金如有麻烦,可持牌去萨满教总堂,自有人帮 你。” 他对一些生冷的女真话不熟悉,以为教尊用了一个罕见的自称词,又被教尊下 面的话所吸引:“再赠你个良言:没有武学根基,本是先天不足,却也令你突破常 规,直达无招无式之化境。混沌之气本非杀气,也不必拘泥于一个‘不杀’,生杀 一念,有所杀有所不杀,是福是祸,自有天定!若太过刻意,成也它,败也它……” 他似懂非懂,教尊目光飘向北方,嘴里渐渐哼起一首不知名的女真民歌,悠悠 而止,大金国教之尊就此仙去! 又一条鲜活的生命消逝在眼前,他虽看破生死,亦难以抑止绵绵伤感,教尊于 他,亦敌亦师,他却连她的真面目都没见过。 心有所动,他的手犹豫着伸向她的面部,教尊姐姐生前好像生怕被人看到真容 的,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他的手几伸几缩,这是不是对死者的不敬?可是她也没有叮嘱身后不可看她的 脸,他真的很想揭开面具看个真切,在哀思中他转着并不高尚的念头。对了,就当 瞻仰教尊姐姐的遗容,在心中留下美好的回忆么。他找着了好借口,再不迟疑,在 教尊细嫩的脖子处摸到面具接口,小小心心地往上一揭,便看到了一张很……的脸!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