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保镖 他端详着教尊的真容,面上的表情跟此刻的心情一样复杂:这是一张酷似楚月 的脸,只多了一分成熟与出尘,虽然斯人已逝,却栩栩如生,如果说楚月是误入凡 尘的仙子,那教尊就像遥不可及的女神,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人儿是个杀人不眨眼 的女魔头,女人——真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么? 他的很多疑问一下想通了,教尊跟楚月一定有血缘关系,小姨?莫非是楚月的 小姨,也就是他的小姨了?难怪时时给他长辈的感觉,只是为何陷他于不仁不义之 境——成为千夫所指、万人切齿的小贼。 小子,我生平最憎男人欺负女人,那日达凯对楚月无礼,才教我对他彻底死心, 站到你这边来……心头忽然浮起熟悉的声音,他吓一跳,教尊没死,向自己心灵传 音?忙仔细看,仿佛随时就要醒转的样子,心底冒出莫名的期翼来:教尊姐姐你回 来吧…… 然而半天没有反应,他再试试她的鼻息与脉搏,失望地叹口气。复想自己刚刚 与教尊并无接触,何来传音,是自己的幻听了,竟在心中为教尊辩解起来:站在大 金的立场上,她对他、对大宋所做的一切无可厚非,一个人为自己的民族、自己的 国家做任何事,都是可以理解的,只是,真的任何事都可以做么? 思路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外物打断,他生出一种新奇的感应:周围的空气形成以 他为中心的气场,似一个大气球,外物的突入,产生挤压之感,使气场自然反弹, 他由此判明外物的形状、速度、方位与距离,是个很小的东西,他动也没动,因为 气场的感应十分平和,外物对他毫无敌意。 他还是忍不住眼一斜,看到一只可爱的小松鼠自身侧掠过。哈哈,这应该是变 成高手的好处了,对外界的敏感度突飞猛进,可以时刻保持警戒,更妙的是还可以 感觉来者的善意敌意,而采取不同的应对。 蓦地,又一个外物突入,是一个人,自他身后十来步远迅速接近,然而奇怪的 是,气场的反应十分复杂,忽而平和、忽而悚栗,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他进入了临 阵状态! 想到教尊姐姐不想被别人看到脸,他来不及为她覆上面具,用发丝遮住,来人 杀意忽盛,一件利物刺过来。 他身子一软,无师自通地使出张三峰的贴身之术,避开那一剑,双手翻云般一 缠,已拿住对方手腕,正要折断,他看到了对手的面孔——三相公。 “小月!”他一愕,手一松,顿时被那柄剑抵住喉咙,兀自想不明白,爱人怎 么变成了敌人? 三相公盯着他,面上的表情同样的复杂:“明日,现下俺问的每一句话你须回 答清楚,不可犹豫,否则俺的剑就刺下去。” 臭丫头这一回是玩真的了,他感觉那柄剑已经戳破了喉头肌肤,一股寒意袭来, 即便他瞬间暴退,也不一定躲过这必杀一剑,他额头冒出冷汗,不敢迟疑,赶紧说 :“你问吧。” 三相公犀利的目光在他与教尊身上逡梭:“你怎会突然出现?这金贼跟你是不 是串通好,对付我等义士!” 乖乖,原本对他无比信任的三相公也动摇了,也难怪,他现身后与教尊的表现, 真像一丘之貉。教尊姐姐,你害得我好苦。自己怎会突然出现?这可一言难尽,他 本欲将自己当秦桧一事和盘托出,忽想到当日自己和玉僧儿被捉奸在床时,三相公 也在场,这些少女们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千万不要刺激她。他惟有直视三相公的 眼睛,力求让她相信自己的真诚:“小月,我跟教尊……跟这金贼绝无串通,至于 我为什么突然出现,因为我被人所制,过程极为复杂,我不想骗你,所以我宁可不 说!” 还好,这丫头不枉他爱了一回,对他还是相信的,那柄剑缩了一点,且慢,三 相公俏眉一皱:“张真人与宗印长老拿金贼时,你为何帮他?” 刚才的大战尽落在三相公眼中,他开始费口舌解释自己的行为,他的思路有些 混乱,前言不搭后语:“我是冤枉的,只有你知道。那道士与和尚把这金贼当作了 明日,同样的,天下人都把明日当作了金贼,皆欲得我而后快,我能怎么办,我帮 她就是帮自己,至少,她还能保护我,只是,她……她已经死了……” 他忍不住带出了哭音来,自从看到了教尊姐姐的脸之后,他对她再也恨不起来 了,反而有深深的眷念。 三相公讶然了,虽然他的辩解她并不认同,但大魔头的死还是冲击了她,她本 以为其只是重伤不起,那个欠下无数血债的大魔头真的死了?臭小子为何如此伤心, 他跟金人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三相公露出爱恨交加的眼神,缓缓道出心头最 大的一个疑问:“你到底是宋人还是金人?” 哎呀!这可难以回答哩,虽然当秦桧时他曾将自己当作了宋人,凡事都站在大 宋的立场考虑,但受到刚刚的脱胎换骨一战与教尊之死所触动,他再度回到超越狭 隘民族观念的立场,浑忘了三相公能不能听懂:“小月,我是汉人,但不是宋人, 也不是金人,我无论站在哪一边都不为过!” “胡扯!”三相公的剑进了一点,“即是说,你也会帮助金人对付大宋了?” 他哀叹一声,老子对女真人有过承诺,今天又要对宋人许下什么承诺么,可不 要给自己的枷锁越套越多,他用充满柔情的眼神罩住三相公,毅然回答:“小月, 世事无绝对,无意争杀身在争杀,无意温柔身在温柔,我再不敢承诺什么。我曾帮 过金人,也帮过宋人,不知今后会帮哪个,这是国与国的争斗,宋金对峙的局面已 经形成,任何人的一己之力都无法扭转,我别无奢求,只求能改变一位大英雄的命 运,此心可问天,你的剑——要刺就刺下吧。” 他的思路在逼迫喉头的剑下逐渐清晰起来,关于这段历史的记忆一一映射在脑 海中,他看到了那震烁古今却功败垂成的一战,大英雄以此战名垂青史,却也留给 后人莫大的遗憾——十年之功,毁于一旦,他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一战的结果,由此 改变大英雄的悲剧,即便因此改变历史,也再所不惜。 他虽然认为这时代任何人的一己之力都无法扭转历史的命运,但这任何人里面 不包含他,他依然相信自己有改变历史的能力,他在这时代的经历,似乎一直预示 着什么。 看到三相公颤抖的手与矛盾的眼神,他知道那柄剑已刺不下来,只听她喃喃道 : “无意争杀身在争杀,无意温柔身在温柔,明日哥哥,你心里有俺么?” 他的心弦一漾,傻丫头,哥哥心里怎会没有你,正欲拨开剑将她搂进怀里,忽 想到了可人儿和她肚中的孩子,老子将为人父了,还招惹人家少女好么?还是先交 代清楚吧:“小月,楚月已经怀孕,即将临产,我要去大金寻她,我喜欢你,却无 法承诺你什么。” “扑”,那柄剑堕入雪中,三相公的身子似冷得瑟瑟发抖,难道伤势复发,他 忙不迭扑上去将她抱住:“小月,你怎么了?” 三相公轻轻道:“明日哥哥,俺不懂你说的好多话,但懂了你的难处,楚月妹 子一定不喜欢你帮大宋,俺也不喜欢你帮金国,所以你左右为难,是么?” 傻丫头总算长大,善解人意了,他无奈点头,确实如此。三相公幽幽继续: “所以你只能在俺们中选择一个,那你会选谁?” 他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答,三相公道:“明日哥哥,俺好冷!” 他抱紧了她,不期然嘴唇碰到三相公冰冰的面颊,上面有更冰冷的泪珠,他心 一软,吻了上去,少女的身子在他的怀里娇柔若水,蓦地,他痛得叫一声“哎哟”, 那被楚月咬过的下唇又被三相公狠狠地咬了一口:“小淫贼,那你干嘛欺负俺?” 三相公顿足转身,掩面而去,历史重演,他茫然若失地看着她逐渐消失在雪地 里的背影,没有勇气去追,他——又伤了一个女孩的心…… 他找到雪窖,将被三相公卡嘴捆住的大灰解救,大灰耸耸毛,不满地冲他龇牙 咧嘴,抗议他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女主人。 心情不佳的他懒得理它,以三相公留下的宝剑为工具,在雪窖里就地挖去,忙 乎半天,掘地三尺,挖出一个深坑,将教尊的遗体轻轻放入。他恭恭敬敬磕几个响 头,最后瞻仰一眼她熟睡般的遗容,双掌连推,将坑填实,爬出雪窖,推平雪丘, 再看不出任何痕迹,至此不虞教尊身后遭受不敬,又在边上的松树做个记号,以备 他日拜祭。 他从教尊姐姐的长眠之处挪开目光,大地银妆,天光湛蓝,日中和煦无风,看 不出昨夜暴风雪肆虐的任何痕迹,在四方上下的“宇”和往古来今的“宙”之间, 作为空间的人或作为时间的人生都只不过是大自然的一粒流沙而已,他发出一声清 啸,自死别生离的悲情中走出,或许,上天终于要他独立地面对未来了。 对南渡后的大宋百姓来说,好久没有度过如此祥和的一个正月。这是江北往入 海口的一座必经小镇——宋时典型的小镇:南北长,东西宽,护镇墙有五六个成人 高,墙基四步开阔,内外壁用块石斜垒,中夯杂土;外环绕护镇河,内凿一渠,引 江水入镇,贯穿南北,河渠上架设小石桥三座,连接东西长街,南北两端各设一水 门,置水闸防卫;镇内民居栉比,商铺井然,俨然一个可攻可守的小城堡。 人心回稳的百姓在忙着各自的生活——他们企望已久的正常生活。唯一的茶楼 里也出现了一些茶客,茶客们再不是惶惶议论着鞑子为害的祸事,而皆是鼓舞人心 的好事:如陕西和尚原大捷,那几曾不可一世的金兀术身中两箭;如行在北进,官 家似有图复之心;再如广受民间爱戴的岳家军升为神武副军,原先号称东南大将的 “刘(刘光世)、韩(韩世忠)、张(张俊)、辛(辛企宗)”变成了 “刘、韩、 张、岳(岳飞)”,实至名归矣。 当然近日江湖上的纷争也是茶客们津津乐道之事,这其中一件大事,就是沸沸 扬扬的明日重现:那小贼竟不可思议地击败南北武林两大高手,风头一时无两,似 乎惟有少林掌门这一层面的武林宗师才能收拾他了,偏偏他又像前几次一样,平空 消失,只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在沿江地区出现过两次,而跟他一伙的小和尚则不见, 想是利用完就杀掉了。 一位老年茶客捻着胡须玩笑道:“各位,从小贼出没路线看,搞不好就在吾等 身边哩,嘿嘿……” 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几个茶客脸色都变了,警惕地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那传 言中杀人成性的木面书生——明日化身在左近。还好,这第二层的茶楼四座都是镇 中的熟客,除了坐在窗前的一位姑娘是生面孔,那姑娘正就着茶水吃肉馒头,一身 行路的素蓝短打扮,一双天足革靴上沾满雪泥,看来走了不少路,长得还算清秀, 只是黑了点,腰间的一柄长剑甚为扎眼,应是江湖中人,老百姓对这些人一向敬而 远之。 “途路无不通,行贫足如缚,轻裘谁家子,百金负六博。蜀道不为难,太行不 为恶,平地乏一钱,寸步邻沟壑。”外面传来吟诗声,茶客们的的注意力被吸引过 去。 “那不是张官人么。” “要赴任江南了。” 街口处,一役夫推着辆独轮车,车前一头瘦驴牵引,车上满载物品,被一条宽 幅遮着,挂有一把大伞。车后一群人,一位中年士人牵着一头蹇驴,身后跟着一个 壮仆,挑着行装,挑担一头也挂着把伞。有三人送行,两个成人恭立,摊手送别; 另一少年单膝跪地,仰面祝福,跟前侧倒一只黄狗。中年士人频频回首顾盼,依依 惜别。街上人人来人往,不时有熟人跟他们打招呼,一派太平景象。 忽然前方行人纷纷闪避,一阵马蹄的狂飙声由远及近,一行黑袍骑士自长街东 端出现,横冲直撞而来,那跪地少年躲闪不及,被一匹马踢翻在地,中年士人大惊 弃驴,扑到少年身上喊叫着,众骑士毫不在意地呼啸而过。 楼上茶客看清这一幕,俱目瞪口呆: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这些狗子什么来路?报官去!” 还是那位老年茶客有识见,劝住众人,低声道:“各位小心,这些人黑衣绣白 虎,乃黑虎社印记,其社主王继先有官家撑腰,在行在无人敢惹,何况吾这小地方。” “这些鸟男女来江北做甚么?” 一个消息灵通的茶客应道:“听闻绍兴府花魁玉僧儿被王继先所逼,逃出来, 这些狗子莫不是追她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众茶客议论纷纷、义愤填膺的当儿,那坐在窗前的姑 娘已然不见,只留下几个铜板在桌上。 沿岸西去的官道上,夕阳映江,残雪依稀,一辆两匹马拉的篷车在疾驰,一位 青衣老者一面快马挥鞭一面不时回头张望,神色甚是紧张,但那两匹马显然已疲惫 不堪,怎地也快不起来。 身后传来越迫越近的马蹄声,转瞬已到近前,经过小镇的那群黑袍骑士将马车 团团夹住:“老儿,还不停车,否则爷可不客气了!” 青衣老者无奈勒住马,一为首的刺面骑士翻身下马,倒没怠慢,冲车内行个礼 : “我家社主请玉生回头一见,以解相思之苦。” 车厢门紧闭,窗布低垂,并无人答话,刺面骑士又重复一遍,见还没有动静, 沉不住气了:“在下奉命行事,得罪了!” 说罢刺面骑士将头自车窗探进去,半晌方缩回来,围绕篷车走了两圈,又向车 下探探,表情甚为疑惑,转向青衣老者,恶狠狠问:“老儿,里面是谁,你家主子 呢?” 青衣老者毫不畏惧:“里面是我老伴,玉主子早下车了!” 刺面骑士大为着恼:“娘的,这一路的线报都是蹭饭的,竟没发觉,玉僧儿去 哪了?” 青衣老者转头不理,刺面骑士冷不丁一脚踢在其肚子上,青衣老者顿时倒地, 滚得老远,并不吭声,刺面骑士咬牙道:“老骨头还很硬,我看你硬倒几时?” 这家伙够狠,走过去便连踢数脚,青衣老者如何禁受住,嘴角冒血,眼看不支, 竟没呻吟一声,似生怕车里人听到似的,刺面骑士眼一斜,明白了:“不是还有老 太婆么!” 刺面骑士凶霸霸往马车走去,蓦然,一个物件嗖地打来,擦头顶而过,吓得其 头一缩,左右张望,骂道:“哪个混蛋?敢暗算老子?” 这下招来三个物件,其中一个击中其额头,刹时起个大包,原来是颗松球,刺 面骑士抱头趴下,鬼哭狼嚎起来,其余骑士纷纷抽出兵刃,四下张望着,看是何方 神圣? 便见漫天松球横飞,一片“哎哟”声中,这些平日狐假虎威的黑虎社众纷纷跌 下马来,其实那些松球准星极差,十中一二,大部分的骑士都是被吓得跌下马,毕 竟他们没见过真正的高手,还以为有什么奇人异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等松球停歇,刺面骑士壮着胆喊话:“敢问哪位高人,我等是黑虎社的,大家 井水不犯河水……咿呀!” 说话间又几个松球打来,一个刚好堵住刺面骑士的嘴,其忙又伏倒,哭丧着脸, 张口吐出两颗带血门牙,这样下去还不小命玩完,其连滚带爬地扑向坐骑,驾马掉 头便逃。 头儿如此,其余骑士见势不妙,“扯呼”一声,丧家犬般跟风而去,当真来得 快去得快。 一个“香汗淋漓”的姑娘“娇喘吁吁”地自道旁松树丛中冒出来,身后跟着一 条大灰狗,豁然是先前茶楼里的姑娘,看不出其轻功不错,竟徒步赶上黑虎社骑士。 他苦着脸,满头大汗倒有一半是被沉重的假发捂出来的,自嘲习艺不精,原想 学那张三峰先声夺人,谁知第一个松球就击空,无奈之下,只好来个天女散花,以 数量压倒质量,幸亏这帮家伙都是不入流的小泼皮,否则够他应付的。 这姑娘当然是他假扮的,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彻底恢复了明日的真面目,生怕 被人认出,又不敢再扮小和尚,只好借教尊姐姐的面具一用,以木面书生的身份出 现了两次,他自有深意。 木面书生对宋人来说,就是明日,对金人来说,则是教尊,他活着就是教尊活 着。除了三相公,谁也不知道教尊死了,但三相公也不知教尊的真正身份,这混乱 难辨的内情,最清楚的只有他,嘴长在他身上,怎么说都行。 但木面书生也不能常扮,他可不想引来大批的追杀者,想来想去,还是受王氏 的启发,来个反弹琵琶,再次男扮女装。大宋女子盛行戴假发的风气,被称作义髻、 赝髻、特髻的各式假发在民间脂粉店皆有售,他很容易地搞到自己合适的装束,再 将剑眉修成柳叶眉,点上檀唇,备好刮须的刀片,任谁也想不到明日小贼竟变成了 一个大姑娘,人长得英俊么,可不是随便男人都可以扮女人的。 古人有女扮男的,罕男扮女的,不像后世有些男人哭着喊着要变成女人,又重 礼法,什么非礼勿视、男女授受不亲,给他钻了空子,一路畅行无阻。相继探听到 的消息更打消了他的顾虑,张三峰与宗印一个归隐一个痴癫,压根没提自己与和氏 璧的秘密。 他虽思楚月心切,但离开女真兄弟实在太久,怕他们有什么变故,决定先上荒 岛见他们,欲走海路,没想到半途得了玉僧儿的消息。左思右量之下,他还是不忍 心那样一个妙人儿落入王继先的魔爪中,看情形,玉僧儿成了他与王氏、王继先斗 争的牺牲品,当日应没有参与那一场阴谋中,此刻佳人有难,英雄理当出头。 他推开车厢门一看,不由一楞,里面竟坐着一个黑瘦的老婆婆,不是那千娇百 媚的玉僧儿,难怪老头儿吃苦,那帮狗子无法交差了。 他失望地正欲转身,却听老婆婆沙声连问:“小妮子,那帮人走了?老秦呢? 是你救了我们?” 他点点头,用手指了指外面,他扮女人还行,可学不了女人讲话,只好少说话。 老婆婆看到躺在地上的青衣老者,以与年龄不相称的速度跳下车,扑在老者身 上摇着,而后嘤嘤哭起来,他心一紧,难道老头儿……忙走过去,发现青衣老者已 经断气了,他不由自责自己来迟一步,该怎么劝慰老婆婆呢? 咦?她的哭声怎么如此清脆,跟方才的沙声截然不同,他心一动,看到老婆婆 垂下的脖颈处露出一片雪嫩肌肤。 “玉僧儿?”他脱口而出。 玉僧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脸上的黑斑正被泪水冲去:“你怎么知道 是我?” 该怎么解释,他挠着头,已经开口,只好捏着嗓子伪装,真他妈别扭:“俺是 听了那帮恶人的话,知道他们找的人不见了,而你化了装,就猜是你。” 他既救了她,又同为“女人”,玉僧儿一点都没起疑,扑在地上磕头:“小女 子多谢姐姐搭救之恩。” 他忙扶她起来,看玉僧儿凄惨的样子,显然与老秦感情很深,可眼下不是哀悼 的时候,黑虎社那帮家伙断不会善罢甘休,他陈述厉害,当即埋了老秦,然后拉着 啼泣不舍的玉僧儿赶紧离开,天色已黑下来。 马车目标太大,他解开马套,欲和玉僧儿分骑一匹,偏偏玉僧儿不会骑马,只 有一个选择了——两人共骑。 他领着大灰随意地往一个方向奔去。玉僧儿当他是个女子,紧紧地偎依在他怀 里,以花魁娘子的身份,断被人呵护惯的。 虽然她还是老婆婆模样,他却知道怀里的是个妙人儿,而且是有过一夜之情的 妙人儿,这旖旎厮摩的“痛苦”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天完全黑了,他估计已离去好远,便停下来,找个背风所在,生起一堆篝火, 借着火光,玉僧儿取出一面小铜镜,用水袋的水洗去伪装,正式与他相见:“玉僧 儿见过姐姐!”怎么称呼姐姐?“ 他看到这熟悉的绝美面孔,一时勾起做秦桧的回忆,呆住了。 “姐姐,你怎么了?”玉僧儿轻声呼唤。 他知道自己出了神,忙掩饰道:“妹妹真美!就叫俺二相公吧。” 他的心头浮出另一个女孩的影子:三相公,你去哪了? 当下一聊,方知玉僧儿欲往德安投奔一个亲戚,他踌躇起来,她孤身一个弱女 子,怎么行路?而自己不想耽搁太久,楚月快生了,女真兄弟还没见到。 冰雪聪明的玉僧儿看出他有心事,忙宽解道:“不劳姐姐烦心,我自己能走的。” 他妈的,救人救到底,岂可半途而废,这不是老子的风格,他拍拍胸脯:“俺 没什么要事,先送你去德安!” 玉僧儿嘴角露出笑意,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太男性化了,更担心一不留神将 胸口的棉花拍掉,忙“风情万种”地挽了一下头发:“江湖女子无礼惯了,不比妹 妹文雅!” “哪里,姐姐别有一番‘风情’哩。”玉僧儿忍不住扑哧笑出来,暂时忘却失 去亲人的痛苦,自包里拿出一张干馍,与他分吃。 他其实不饿,自混沌大法初成,他的食欲锐减,大小便的次数也递减,变成高 手的好处可真不少,发展下去可以“辟谷”了。 哎呀,玉僧儿当着他的面更衣起来,女儿家的情态尽落入他眼中,一时不好意 思,忙借故找柴火走开了。 当他拣了柴火回来,玉僧儿竟不见了,只一个粗犷的汉子坐在篝火旁烤火,大 灰安静地伏在边上,他大惊上前,一把扯住汉子,正待喝问,却发现汉子的眼中泛 出盈盈的笑意来。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