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烟霞罔象落幽冥 俞扶摇周身被自己的鲜血染红,他右手握着烟霞刀,左手握着幽冥刀。其实, 与其说他握着幽冥刀,还不如说他左手做了一个握刀的姿势。在离他左手户口约莫 两尺远的地方,凭空露出一个血红的刀尖。俞扶摇举起左手,那带血的刀尖便转到 他的眼前来。很明显,他握着的的确是幽冥刀。除了刀尖能够看见,幽冥刀的其他 部位完全透明,根本无从察觉。 俞扶摇道:“碰巧幽冥刀就在我手里。” 唐枢道:“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睛。” 俞扶摇道:“我不能白白地让你割这么多刀,你也应该洒点血才是。” 唐枢看看左手臂上的伤口,道:“看起来我挨一刀所流的血比你挨一百刀所洒 的血还要多。” 俞扶摇道:“千刀万刀,不如一刀。” 唐枢道:“我真为你这一刀感到惋惜。” 俞扶摇道:“这一刀杀你不死,还有机会的。” 唐枢道:“你以为幽冥刀还能砍在我身上?” 俞扶摇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学的本来就是双刀。” 唐枢道:“你自己也说过,千刀万刀,不如一刀。” 俞扶摇道:“对我而言,这句话表示另外一种意思。” 唐枢道:“你年纪轻轻,倒颇有心计的。” 俞扶摇道:“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唐枢转对傅应锋说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和俞公子串通好了的。” 傅应锋以前虽然知道俞扶摇到过天籁庄,但还不敢完全肯定他手里有幽冥刀。 特别是昨日他去找俞扶摇讨还幽冥刀时,俞扶摇那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使傅应锋怀疑 天籁庄的杀戮另有隐情。他并没有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假如幽冥刀 在俞扶摇手里,那么俞扶摇一定会在关键时候用上幽冥刀,而这也一定会给唐枢造 成重创,甚至可能让唐枢丧命。但极为可惜的是,唐枢的武功是在太高了,在幽冥 刀的猝然出击中竟只受到皮肉之创。现在听唐枢说他和俞扶摇串通起来对付他,傅 应锋心里觉得好笑,寻思:“我自己都被俞扶摇蒙骗了呢。不过也怪不得你如此想, 因为在这之前我和俞扶摇的关系的确不错。”他说道:“这说明我们重视你。” 唐枢道:“现在我终于明白在狄静傲向你挑战时你为何屡屡回避的原因了,你 没有了幽冥刀,当然没有把握能对付得了狄静傲。” 傅应锋道:“狄静傲注定是你的刀下之魂,我不能抢你的生意。” 唐枢道:“你和俞公子的计划虽然出人意料,但也很担风险。” 傅应锋道:“什么事情都是既有利也有弊。” 唐枢道:“如果你们一人一柄刀,并且以二敌一,多半还有一丝机会,但现在 两柄刀都在俞公子手里,傅大侠你赤手空拳,如此一来便很难与我抗衡了。” 傅应锋道:“我们有十五套方案对付你,你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其实 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主意。 唐枢点头道:“傅大侠的意思我懂,不就是虚张声势么?” 傅应锋道:“呵呵,你的眼睛真毒,我的言不由衷竟被你看穿了。” 唐枢对俞扶摇说道:“我看你还是把幽冥刀还给傅大侠为好。你想想,如果傅 大侠因为没有幽冥刀而被杀死,那么你这一生都会为此感到内疚的。” 俞扶摇道:“你这副自作聪明的模样真让人恶心!幽冥刀之所以在我手里,根 本就不是我和傅应锋有什么预谋,而是我为了让傅应锋尝尝‘空手无英雄’的滋味。 我的父亲因为傅应锋而残废,并且最终丧命在你手里,说起来罪魁祸首就是傅应锋。 我现在对傅应锋只有恨意,你如果宰了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即使你不杀他,解 决你之后,我也要让落惊偿还伤我父亲之债。” 唐枢笑道:“傅大侠,你看俞公子是不是比我更翻脸无情呢?” 傅应锋道:“无论怎样,我都推脱不了致俞前辈残废的责任,俞兄弟心里恨我, 我可以理解。再说,俞兄弟这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做法比你纯粹为了证明自己 武功高强、智慧超人而乱开杀戒光明正大得多了。” 唐枢笑道:“俞公子将你恨成这样,你却还在偏袒他,对我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傅应锋道:“我从未想过要公平对待你。只要能够打到你,什么手段我都会使 出来。” 唐枢道:“在刀锋之谷,没有正义,刀才是法典。你大可将傅大侠的架子放下, 将心里的邪恶释放出来。” 傅应锋道:“我会看着办。” 唐枢道:“那你睁大眼睛,看我先刀劈了俞公子。” 傅应锋道:“你劈不了俞兄弟。” 唐枢对俞扶摇道:“俞公子,我得说句心里话,我小瞧了你。” 俞扶摇道:“我的想法和你相反,我先前高估了你。” 唐枢道:“所以我不再戏耍你,我要取你的性命了。” 俞扶摇道:“这回我们的想法倒是完全一致了。” 唐枢道:“说句心里话,我总希望某一天有人能够让我尝尝失败的滋味,只可 惜一直都没达成心愿。” 俞扶摇道:“但愿我不会令你失望。” 唐枢道:“你一定可以的。” 俞扶摇静静地站着,以便使待机而动的大脑神经和各部位的肌肉充分协调起来。 唐枢的脸色也变得煞白,眼睛恶毒地盯着俞扶摇。 几乎难以察觉地,他握刀的右手臂微微颤抖了一下。 虽然无法看见罔象刀,但俞扶摇还是从唐枢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企图。 在交战双方都已经亮出底牌的情况下,他不能让唐枢抢得先机。 俞扶摇的烟霞刀闪电般劈出。 他并没有能够阻止唐枢出刀。 没有任何人的出手能够快过唐枢。 不过唐枢这一刀却不是劈向他。 中刀的是依旧坐在角落里的蒋真真。 蒋真真在完全没有防备也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下就香消玉殒了。 唐枢不仅刀快,身形更快。 他随着烟霞刀的刀风向后一飘,退到了墙壁边,对俞扶摇说道:“你的‘南辕 北辙’之术真的很厉害,我只学了个皮毛,就将傅大侠的老相好一刀劈了。” 傅应锋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蒋真真,心碎了。 他大声叫道:“唐枢!” 唐枢道:“傅大侠现在一定心如刀绞。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故意的。” 傅应锋恨恨地盯着他,道:“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唐枢道:“蒋真真外号‘杨花刀’,还真个是水性杨花,人尽可夫,有她在世 上一天,你傅大侠就丢脸一天。我杀死她,是为你解除烦恼。别假装悲痛了,你其 实早就想除掉她,只是找不到借口罢了。你也不必谢我,我杀她仅仅是举手之劳, 不费什么事。” 傅应锋道:“我得割下你的舌头!” 唐枢道:“‘浪花姑娘’中的舒浪涛被普岸大师误杀时,你其实也颇为悲痛, 现在又见心爱之人死在眼前而不能救,傅大侠一定更是伤心欲绝了。如果你伤心得 双手发抖,连玲珑手都施展不出来,对我而言就是一件好事了。” 傅应锋道:“你不是有罔象刀吗?你大可将傅某这双手砍下来。” 唐枢道:“我现在就是在动这种心思。幽冥刀被人夺走,你竟然还敢到刀锋之 谷来,必定是有恃无恐。你这样的人万万留不得,趁你现在双手空空,我得赶紧砍 下你脑袋,免得你今后为患。而杀蒋真真那种破鞋,只不过是为了刺激刺激你。” 傅应锋道:“你在红阳城说过,你只想在刀锋之谷与我比刀,现在改变初衷了?” 唐枢道:“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也得相应的改变策略。” 傅应锋道:“傅某即使没有幽冥刀,也照样可以杀你。” 唐枢道:“你曾经以一片篾条在邢檀身上弄出一百个窟窿,不知道你今天准备 用什么物事来对付我的罔象刀。” 傅应锋道:“任何物事都挡不住罔象刀之锋利,我只好用这双手会会你了。” 唐枢道:“在洞箫楼前,宫为彝的长剑被你的玲珑之手折成十五段,傅大侠今 天一定希望那一幕重现。” 傅应锋道:“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唐枢哈哈一笑,道:“你的玲珑手虽快,却也及不上我出刀之快,看来傅大侠 真打算将你那双爪子毁在罔象刀之下。” 傅应锋道:“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下。” 唐枢摇头道:“你现在是绝对打不过我的。” 他的身体猛然一动。 人未至,罔象刀刀气已经先到了傅应锋跟前。 傅应锋双手飞快闪动,或抓或点,或弹或啄,在四周幻化出百十来个掌影。这 些掌影就像是大树枝条上的叶子,每片“叶子”都带着一股有质无形的气劲,护卫 着傅应锋这棵“树干”。 但这显然挡不住唐枢的进攻。 唐枢喝道:“傅大侠中双手果然耍得花哨,不过没有用的。” 罔象刀突然响起长啸之声,刀气绞碎挡住它的数十个掌影,依旧直扑傅应锋胸 膛而来。 傅应锋也没有奢望这百十个掌影能够挡住罔象刀刀风。 在面前的掌影北罔象刀绞碎之前,他已经展开“天极步”,朝右边斜射出去。 只一晃,他已经到了唐枢的背后。 唐枢似乎早料到傅应锋会避到什么地方去,他那一刀虽然还是朝傅应锋先前所 在的位置劈去,但刀风却突然拐了个弯,又扑击傅应锋。 唐枢竟然不出第二刀就能使出“南辕北辙”之术! 俞扶摇看在眼里,不由暗赞唐枢刀法的精绝。 傅应锋大惊,已来不及躲避,不得已只好以“玲珑手”硬挡。他十指飞快闪动, 朝罔象刀刀风抓去。 只听细密的声音一连串响起,傅应锋的“玲珑手”果然不简单,竟然像掰烧饼 一样地将罔象刀刀风掰成“碎片”。刀风就像水流遇到了阻拦,“碎片”也四处飞 溅,碰到什么就割碎什么。于是,有桌椅坍塌了,有刀客受伤了,墙壁现出了几个 洞口,屋顶也有瓦片掉落下来。 有两块刀风“碎片”从傅应锋的指缝间渗了进去,一片砍在他的左肩上,一片 从他右脸部擦过,将他的头巾割开,他的头发散开了。如果这一块刀风“碎片”再 往里偏上一点,傅应锋右眼肯定已经被毁。 而且傅应锋的双手掌心也被刀风撞出数十道红红的印痕,傅应锋自己很清楚, 如果是罔象刀刀锋割在手上,自己的手掌多半保不住。 交手只一招,傅应锋就受了伤。 唐枢转过身来,笑道:“傅大侠再接我机刀试试。” 几乎不见他怎么作势,罔象刀刀风又尖锐地响起。 傅应锋这次出手极慢,他右掌贯注了十成内力,手掌周围四五寸的地方立刻出 现一层淡绿色的光晕。傅应锋就像是举着一个淡绿色的光球,向迎面而来的刀风推 过去。光球遇到刀风,被压迫得向后向那瘪了下去。傅应锋不等光球被刀风完全割 破,右手顺势向后一引,罔象刀刀风转了个弯,从傅应锋右手边斜劈过去,将傅应 锋身后的墙壁劈开一个大洞。 唐枢向前一跃,逼近傅应锋,罔象刀当头劈下。这一次没有丝毫刀风,唐枢将 劲道都用在刀身上了,他要让罔象刀和傅应锋结结实实碰上,不让傅应锋再取巧。 没有了刀风,傅应锋就不知道唐枢的罔象刀究竟是劈向什么地方,也就相应的 不知道如何去抵御。 而且即使知道罔象刀劈向何处,傅应锋的处境也不会变好,因为他可以拿自己 的手与刀风硬拼,却不敢和刀锋硬碰。 事实上现在双方的打斗对傅应锋非常不公平,也非常不利。 首先,唐枢作为独秀斋主人的弟子,其武功本来就比傅应锋高上一筹。 其次,罔象刀不仅锋利,而且根本看不见,唐枢在兵器上占了大大的便宜。 所以傅应锋只有退,一直退到了墙脚。 唐枢不等这一刀落空,紧接着劈出了下一刀。 傅应锋一闪,身子顺着墙壁向左边滑出三丈。 唐枢脸上浮起笑容,出刀越来越急,道:“看你能躲多久。” 傅应锋的身子在那面墙壁上滑来滑去,唐枢的每一刀都可能叫他丧命,也让他 心头一阵阵发冷。 他很清楚,即使唐枢手握的不是看不见的罔象刀,而是普普通通的一柄刀,以 唐枢现在出刀之快捷,他也只有躲闪而无法回击,而且这种躲闪也不可能坚持多久。 傅应锋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他身后的墙壁就是“砧板”,他就是一条“鱼”,在唐枢的刀下苦苦挣扎。 这就是俗语所称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旁观者都看出了傅应锋处境的窘迫。 唐枢猝然向傅应锋发起攻击时,俞扶摇很高兴。他已经领教了唐枢的犀利,情 知自己斗不过唐枢。对他而言,父亲俞鉴死于唐枢之手,而就其根源,乃是因为俞 鉴被傅应锋造成残废所致,傅应锋和唐枢都是他的仇人,而这个仇是非报不可的, 所以俞扶摇希望傅应锋和唐枢最好来个两败俱伤。 但现在看来,傅应锋竟是抵挡不住唐枢,俞扶摇当初的想法就开始动摇了,他 得重新权衡一下利弊。傅应锋固然曾使俞鉴残废,但那是无心之过,傅应锋也为此 深深内疚。当他知道俞扶摇是俞鉴的公子后,就处处照顾他,并且在知道俞扶摇取 走幽冥刀时还表现得相当克制,忍让着他,并不拿他当敌手对待。而唐枢就明显不 一样了,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在刀锋之谷杀死傅应锋和俞扶摇。倘若唐枢击倒了傅 应锋,那么他接下来很自然地就会拿俞扶摇开刀。而可以肯定的是,俞扶摇最终必 定会死在唐枢刀下。 想到这些,俞扶摇心里有了计较,他必须与傅应锋联手对付唐枢。 而就在俞扶摇准备出手的时候,只听唐枢喝道:“着!” 然后看见傅应锋身上冒出了血花。 俞扶摇不能再等了,他身形一闪,双手分别握这烟霞刀和幽冥刀,无声无息扑 向唐枢。 他也不想根唐枢这种人讲什么江湖规矩,他只想趁唐枢没有防备的时候他一刀 两刀,以解心头之恨。 但唐枢后脑勺上面似乎长了眼睛,已然知道俞扶摇的动作,他笑道:“想偷袭 啊?这可不好!”反手就是一刀,同时左拳向已经受伤的傅应锋击去。 俞扶摇曾被罔象刀刀风割得遍体鳞伤,见唐枢罔象刀向自己劈来,他心里畏惧, 不思伤敌,先求自保,烟霞刀和幽冥刀回撤,舞起一片刀花,护住胸前。 就在这时,又听傅应锋轻轻叫了一声,他身上又有血箭射出来。 旁观者不知道傅应锋的伤势如何,他们只是惊讶于唐枢在以一敌二的情况下, 左拳竟也能叫傅应锋受伤。 其实傅应锋这一次仍然是被罔象刀所伤。 在俞扶摇展开攻击的时候,唐枢右手的罔象刀猛地交到左手,而旁人并未觉察 到他在搞鬼。唐枢的右手随即虚张声势向后一劈,他算准俞扶摇必定先自保,所以 这个假动作一定能够逼退俞扶摇。 傅应锋对自己的“玲珑手”相当自信,见唐枢左拳击来,正中下怀,右手端端 正正迎上去,想将唐枢的手毁掉。但他的手刚伸出去,还未接触到唐枢的左拳,便 感到掌心一痛。他一惊,刹那间猛然醒悟到碰到了罔象刀刀锋。他反应很快,急忙 将右手收回来。如果稍慢一点,他的右手肯定已经被罔象刀斩下。但饶是如此,他 的掌心还是被割出一道口子,痛入骨髓,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唐枢的计谋得逞了,他不仅逼退了俞扶摇,而且伤了傅应锋的“玲珑手”。他 得意地冲俞扶摇笑道:“傅大侠本来应付自如,你这一来,他立马就受伤,你真是 个灾星。” 俞扶摇突然将幽冥刀抛起,道:“傅大哥接刀!”同时烟霞刀也朝唐枢左肋割 了过去。 幽冥刀飞向傅应锋,但众人只能看见那带血的刀尖。 傅应锋飞身而起,伸手朝幽冥刀抓去。 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幽冥刀。 如果有幽冥刀在手,就算在刀法上胜不得唐枢,至少也可支撑一阵。 唐枢笑道:“俞公子现在才想到这些,好像有些晚了。”罔象刀先朝傅应锋横 削而出,之后回刀针锋相对劈向俞扶摇。与此同时,他展开轻功,冲天而起。 如果傅应锋继续朝上飞腾,势必被这一刀砍为两段。傅应锋无奈,只得重新落 到墙壁脚下。 烟霞刀的刀风和罔象刀刀风撞击在一起,烟霞刀刀风劲道稍逊,反卷回去,在 离俞扶摇胸前三尺之遥的地方散开了。 俞扶摇见傅应锋被罔象刀逼回地面,幽冥刀有落入唐枢手中之虞,急忙向上飞 劈一刀。 眼看唐枢就要将幽冥刀抢在手里,飞奔而至的绯红色刀风已然击在幽冥刀刀身 上,幽冥刀清脆地响了一声,然后刺破屋顶,飞到屋子外面去了。 唐枢那行削的一刀力量非常猛,刀风将墙壁拉开一道长约丈余的口子,傅应锋 反身坠下时身子撞在墙壁上,由于墙壁先前已经被罔象刀刀风割得千疮百孔,所以 经受不住,墙壁顿时塌了个大洞出来。傅应锋毫无防备,一下子就滚进了那个大洞。 唐枢眼里的主要对手是傅应锋,所以他舍弃俞扶摇,也躬身钻进了洞里。 墙壁后面是丁悠侯的厨房,里面堆着几大袋用来作油条和馒头的面粉,案板旁 边那个大缸里还装着酵面,酵面黏乎乎的,还散发出一阵阵的酸味。 傅应锋滚进来的时候,头正碰在装酵面的缸子上。他还未站起身,唐枢已经提 刀追了进来。唐枢哈哈大笑道:“傅大侠,你这副模样太狼狈了吧。”手持罔象刀 猛击而下,意欲结果了傅应锋。 傅应锋不及细想,双手抓住脑后的酵面缸子,举起来迎向罔象刀。 缸子哪里顶得住罔象刀凌厉的刀风,立刻被劈得粉碎。 傅应锋顺势一弹,身子在地面上滑出数丈,然后倏地的站起身来。 罔象刀击破酵面缸子,唐枢正欲再次向傅应锋出手,他却猛然发现罔象刀刀身 粘满了酵面,不仅分量重了许多,而且酵面黏性很强,甩都甩不掉,罔象刀刀身顿 时现出来它的庐山真面目。准确地说,罔象刀刀身还是看不见,能看见的只是粘在 刀身上的那层厚厚的黏乎乎的酵面。 不过这对傅应锋来说已经足够了。 刚才使得傅应锋手忙脚乱的不是罔象刀的锋利,而是罔象刀的无法看见。 如今,既然罔象刀已经现身,傅应锋就觉得对手不是那么恐惧了。 他不等唐枢冲过来,脚尖一挑,一袋面粉重众的砸向唐枢。 唐枢当然不会被面粉袋砸中,他微微一闪身,向左手边避开五尺。 傅应锋也没有奢望面粉袋能够将唐枢打倒。 他在挑起面粉袋的时候,脚下使了个巧劲。面粉袋在飞到一丈来高时,突然炸 开,雪白的面粉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这些面粉洒落在包裹着罔象刀的酵面上,唐枢感觉到罔象刀更重了。 唐枢急运内力,想将酵面和面粉震落,但罔象刀刀身上的酵面却只冒了几个气 泡,便没有了动静。 傅应锋道:“你的宝耍完了。”突然欺进身来,迸指点向唐枢右手腕。 唐枢侧身,罔象刀刀尖指向傅应锋腋下,傅应锋若不收手,则势必将自己的腋 下送到罔象刀刀尖上去。 由于罔象刀重量的猝然增加,唐枢一时无法适应,只觉得罔象刀用起来很不顺 手。 傅应锋大旋身,闪到唐枢左侧,“玲珑手”大力抓向唐枢肩头。 唐枢将罔象刀竖在胸前,身子一旋。 虽然罔象刀被酵面裹住了,但傅应锋还不敢拿自己的手与罔象刀硬碰。他的手 就像根本没有击出去似的,只微微一颤,已然收回至身边。 他收得很及时,罔象刀擦着他的指尖削过去了。 然后他的手又伸了出去,他显然志在必得,一定要捏碎唐枢的肩头才作罢。 不过唐枢是何等样人?他早已料到傅应锋有此打算,所以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他突然松开右手,罔象刀脱手飞出去。他张开的右手掌变成了掌刀,顺势向傅应锋 的掌心砍过来,还笑着说道:“咱们空手相搏,谁也没占便宜,这下扯平了。” 唐枢的掌刀来势甚疾,傅应锋不相信对方能在手上与自己抗衡,他根本不想躲 避,“玲珑手”端端正正抓在唐枢掌刀刀锋上。 两人这次交锋都用上了真本事,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傅应锋的掌心被割出一道口子,而唐枢的食指也被扭断了。 两人都闷哼了一声。 傅应锋道:“好掌法!” 唐枢道:“好指力!” 两人说话时,手脚并没有停住,而是你来我往飞快地交换了数招。 傅应锋内力不逮,被唐枢连续十来掌砍得不停后退,又从墙上那个大洞退到外 面的屋子去了。 外面屋子里的人正在纳闷唐枢和傅应锋在厨房里的战况,有些刀客甚至在想傅 应锋多半已经死在唐枢的罔象刀之下了。俞扶摇也很焦急,但他对相当忌惮唐枢, 还拿不定主意是否冲进去帮助傅应锋,而且他也明白,即使自己加入,恐怕也牵制 不了唐枢,但反而缚住了傅应锋的手脚。 就在这个时候,傅应锋和唐枢从厨房里杀出来了。 众人见到两人目前的情形,心中都不禁觉得奇怪。 首先,他们奇怪唐枢为何弃罔象刀不用,而与傅应锋徒手相搏。 其次,傅应锋手上功夫了得,唐枢与其相拼,却丝毫没落下风,倒是傅应锋被 唐枢的掌刀逼得连连后退,颇有应付不暇的趋势。 再次,傅应锋滚进厨房的时候,其处境相当狼狈,以唐枢之能,跟进去后,只 需一刀便可结果了傅应锋。但事实并非如此,傅应锋不仅好端端的重新出现在众人 眼前,而且让唐枢挽回了开初的完全被动的局面。如果唐枢手中没有罔象刀不是出 于他的自大,那么傅应锋是用什么办法使得唐枢的罔象刀派不上用场了呢? 眨眼之间,唐枢和傅应锋的搏杀已经白热化。 两人各有优势,打得难解难分。 唐枢胜在内力强,他的掌刀之犀利丝毫不亚于罔象刀,他的每一掌劈出,掌风 都带着破空呼啸之声。 傅应锋胜在轻功好,他的“天极步”使得他总能在最危急的时候避开唐枢的掌 刀。他不打算与唐枢硬碰硬,只是稍沾即退,让唐枢的每一掌都落空。 打到后来,傅应锋仿佛一道影子,围着唐枢不停地游斗。 而唐枢的掌刀也越来越急,掌风纵横交错,屋子似乎也被震得摇晃起来。 又打了一阵,傅应锋抓住了机会,左手食指和中指按在了唐枢的右边肋骨上。 唐枢急忙运起护体真气,同时右掌砍向傅应锋脸部。但他仍然晚了一步。傅应锋左 手两指一按,唐枢右肋最后一根肋骨顿时断了。傅应锋一击得手,身子立刻一仰, 顺势朝后滑出,避开了唐枢劈面的那一记掌刀。 唐枢虽然受了伤,但气势并未变弱,他暴喝一声,朝傅应锋扑去。他的衣衫鼓 起,就像是充了气一样,他那张俊美的的脸变得通红,双掌也变成金色,竟不像血 肉之躯,而是金属铸成。 傅应锋想闪避,却猛然发现身子被唐枢的内力牵制住了,动弹不得。他知道唐 枢这次必然要展开惊天一击,他无法回避,只有硬接了。傅应锋的神情非常凝重, 运起十成功力。他的衣衫在唐枢内力的催动下,有如狂风中的叶片,飞舞不止。 说时迟,那时快,唐枢已经扑到傅应锋面前,两记掌刀结结实实砍在傅应锋掌 心上。 傅应锋的双掌顿时血花飞溅。 唐枢这两记掌刀差点将傅应锋的双掌切下来。 掌刀上的余劲未了,傅应锋只感到双掌涌来一股大力,竟是要生生将他的双手 从身上扯落下来。 傅应锋借着这股力向上面飞起,摆脱了唐枢内力的束缚,并顺手抓向唐枢的脑 袋。 唐枢想不到傅应锋在如此情况下竟然能冲天而起,他哪里敢拿自己的脑袋与傅 应锋的“玲珑手”硬碰,急忙一矮身。 傅应锋只扯下了他二三十根头发。 傅应锋到了唐枢身后。 唐枢急忙转身。 傅应锋身子还在空中,如果这时唐枢再来上几记掌刀,他就吃不消了。 他只有孤注一掷了。 他一拳擂向唐枢喉部。 这一拳在唐枢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唐枢张开左掌来抓傅应锋的拳头。 傅应锋不想闪避,也闪避不了,唐枢一下便抓了个正着。 唐枢笑道:“你死定了。”右掌横砍傅应锋的小腹。 傅应锋道:“死的是你!”唐枢的头发还留在他手里,夹在他的指缝里,在他 出拳时早已在他内力的催动下变得笔直,如同铁丝一样,只是唐枢没有注意到这一 点。铁丝一般的头发不仅穿透了唐枢的左掌,而且继续前行,全部刺入唐枢的喉部。 傅应锋松开手,在空中一腾身,躲开了唐枢右掌的掌刀,落在五丈开外。 他喘着气,冷冷地看着唐枢。 在头发穿过唐枢左掌时,他感觉到了疼痛,也觉察到了不妙,但他没法避不开, 他的心顿时凉了。 当头发完全刺入他喉部时,他悲凉地想道:“我竟然是被自己的头发杀死的。” 他站在那里,手指傅应锋,喉部发出咕咕的声响,却说不出话来。 傅应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论从哪方面说,你都不应该败。” 唐枢嘴角有血流出,他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傅应锋。 傅应锋道:“我刀法不如你,内力不如你,什么都不如你,但我就能杀你。你 现在一定很不甘心,这好极了,因为我就是要让你死不瞑目。” 唐枢开始咳嗽,咳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傅应锋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够抓住时机杀死你吗?令师说得对,我的天 赋的确比你高!在红阳城你说过,你想证明自己不仅武功登峰造极,而且智慧无人 能比,现在你证明什么了?” 唐枢的眼光如果能够杀人,傅应锋一定死过一万次了。 傅应锋道:“你不要硬撑,痛痛快快地死吧。” 唐枢突然仰天大吼道:“我好恨!”然后口中射出一道血箭,他身子摇晃了一 下,重重地扑倒在地上。 从两人开始交手到现在,唐枢本来一直占上风,即便是在被傅应锋敲断一根肋 骨时,他的反击也非常可怕。但傅应锋善于把握机会,用酵面使罔象刀现形是如此, 用头发杀唐枢更是如此。 傅应锋从唐枢那依然微微抽搐的尸体上收回目光,松了一口气,道:“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俞扶摇冷冷地接过话头,道:“我觉得事情才刚刚开始呢。” 傅应锋眉头一皱,道:“俞兄弟又何指教?” 俞扶摇道:“你不该出手对付唐枢。” 傅应锋道:“为何有如此一说?” 俞扶摇道:“因为我不想让人说你帮了我,更因为我想亲自杀了唐枢。” 傅应锋苦笑道:“看来我倒是做错了。” 俞扶摇道:“你得为自己的过失负责。” 傅应锋道:“你想要我怎样负责?难道要我将唐枢救活,然后再交给你杀死?” 俞扶摇道:“我曾经说过,是你造成了我父亲的残疾,我得为我父亲找回公道。” 傅应锋轻嘘了一口气,道:“你最好不要有这样的心思,否则你我都会后悔的。” 俞扶摇紧紧盯着傅应锋的眼睛,道:“你也许会后悔,但我绝对不会。” 傅应锋道:“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俞扶摇道:“当世刀客,能被我当成对手的,只有你和唐枢,现在唐枢已然失 败,你和我如果不分出个胜负,岂不令人失望?” 傅应锋道:“我不和你争,你现在是天下第一快刀了。” 俞扶摇冷笑道:“真是笑话!‘天下第一快刀’又不是你的,你没资格拿来送 人。” 傅应锋沉声道:“俞兄弟,你应该知道,我并非怕你。” 俞扶摇道:“你能杀唐枢,实属侥幸。但你遇上我时,可能就没这份运气了。” 傅应锋道:“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若再将你当成兄弟,那我太一相情 愿了。” 俞扶摇道:“我们本来就不是兄弟,现在相互动刀子,也不算兄弟反目,所以 傅大侠你该撕下伪善的面具了。” 傅应锋道:“昨天我曾经问起天籁庄的杀戮之事,你口口声声说不是你干的, 今天幽冥刀为何会在你身上出现?” 俞扶摇道:“能够将大名鼎鼎的傅大侠骗倒,我觉得很开心。” 傅应锋痛心地说道:“你太是非不分了。” 俞扶摇道:“现在大家都撕破了脸皮,我也无需瞒你,不错,是我从天籁庄取 走了幽冥刀,但我可以发誓,有琴无弦夫妇一家不是我杀的。我虽然出手无情,但 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 傅应锋道:“你想我现在会相信你的这些说辞吗?” 俞扶摇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反正我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良心就 是了。” 傅应锋道:“也罢,趁我现在还有几丝力气,手脚也还利索,且将你拿下,免 得你今后由这性子为患武林。” 俞扶摇哈哈一笑,道:“那就让烟霞刀来会会你这双很利索的玲珑之手。” 两人正要动手,却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大声道:“很好,大家都在这里。” 众人闻声,急忙把眼光投向门口。 他们立刻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年纪大约四十来岁。 此人右手提剑,剑尖上有一星血迹。 这很让众人感到诧异,因为从来没有剑客到过刀锋之谷。 而更让他们觉得意外的是,此人左手握着的竟然是幽冥刀。 幽冥刀被烟霞刀刀风震出屋子,众人因为太过关注唐枢于傅应锋的厮杀,所以 没有人出去捡回幽冥刀,想不到它却落入了此人之手。 那人旁若无人地走进屋子,眼光在众人脸上一扫。他的眼神冷冷的,众人都觉 得心头一冷。他随即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死者,感到很诧异,道:“这不是俞鉴、丁 悠侯和唐枢么?怎么都死了?” “淬霜刀”马凰大声答道:“人是吃五谷杂粮的,谁能不死呢?” 那人道:“哟,这位英雄说话的口气很不礼貌哦。” 马凰道:“咱们刀锋之谷这些玩刀子的兄弟们,说话都是这个样子,比不得你 们这些拿剑装优雅的。” 那人淡淡地说道:“刀锋之谷不欢迎用剑的武林中人?” 马凰道:“以往的规矩的确如此。” 那人道:“可是我已经进来了,难不成你还想赶我出去?” 马凰道:“你最好怎样进来就怎样出去,也免得我们动手让你难堪。” 那人道:“怎样进来就怎样出去?我是杀进刀锋之谷的,难道离开时也要杀人?” 马凰道:“你好大的口气,竟敢威胁起我们来了。” 那人道:“你说得没错,人是吃五谷杂粮的,谁都得死。你也是吃五谷杂粮的 吧?那么你就得死了。看清楚一些,我这一剑要割下你的头颅。” 马凰哈哈大笑道:“我正看着呢。” 那人握剑的的右手几乎不为人觉地微微闪动了一下。 马凰的头颅果然飞了出去,飞出去的时候他嘴里还在哈哈大笑。 那人环顾四周,道:“今天这里所有的人都得死。” 他的剑朝人群里一扫。 只听得“啊”“啊”连续十来声惨呼响起,离那人最近的十三个刀客纷纷用手 捂住了自己的喉咙,指缝间有鲜血渗出。 一剑便杀死了十三个人,这是何等惊人的剑法。 连傅应锋和俞扶摇都看得呆住了。 突然有人叫起来:“‘三端王子’缪无敌!” 那人淡淡地说道:“本人正是缪潢!” 缪潢!独秀斋主人的弟子,天下无敌的缪潢! 屋子里面的刀客们顿时骚动起来,反应快的立刻打定主意想逃出去。 缪潢摇头道:“何必白费力气呢?没有谁能够从本人的剑下走脱。如果不逃, 虽然一样得死,但好歹也能留个全尸。”说话之间,又有几个刀客命丧剑下。 见无法冲出屋子,有人大呼道:“左右都是死,不如和他拼了!” 缪潢轻笑道:“和我拼?!真是笨得不能再笨的办法!” 只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有二十多位刀客倒在了缪潢的剑下。 这是名副其实的杀戮,即使当年俞鉴在刀锋之谷所进行的那场大战,其血腥程 度也远远不及眼前这场杀戮。 剩下的刀客们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有个别刀客甚至吓得尿了裤子。 缪潢见众人不再乱窜,很高兴,道:“就这样安安静静呆着不动弹,让我一个 个挨着杀过去,你们轻松,我也轻松,多好!” 俞扶摇在旁边听了,忍无可忍,道:“缪潢,你他妈简直在放狗屁!” 缪潢脸上杀气一闪,抬眼向俞扶摇看去。满怀兴趣的看着俞扶摇,道:“这位 公子好生眼熟,我猜令尊一定是大师兄。你如此对待长辈,可就太不像话了。” 俞扶摇道:“呸,我可没有你这样混帐的长辈。” 缪潢道:“你是不是叫俞扶摇?” 俞扶摇道:“我叫什么名字,与你有什么关系?” 缪潢道:“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为了找你才来刀锋之谷的。” 俞扶摇一愣,随即冷笑道:“我父亲为避免遭受你的毒手,不得不把自己弄成 残疾。你肯定也不会放过我了。你天下无敌,我也没指望能从你手下走脱,但要我 引颈就戮,却也休想。来吧,看看你能否一剑让我的头颅带着笑声飞出老远。哈哈!” 缪潢道:“杀你还不是举手之劳?” 俞扶摇将烟霞刀握得紧紧的,道:“那还愣着干什么?” 缪潢举起左手的幽冥刀,问道:“这把刀是你从天籁庄有琴无弦那里取来的?” 俞扶摇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缪潢道:“我是受师尊之命,前来收回‘刀品三绝’的。如今幽冥刀已经在我 这里,还有罔象刀和烟霞刀了。” 俞扶摇道:“独秀斋主人现在怎么又重视起‘刀品三绝’了?” 缪潢道:“师尊不是重视‘刀品三绝’,而是对持刀之人感到失望,认为他们 不配拥有这三件盖世神兵。” 俞扶摇道:“独秀斋主人一定还要你顺便将持刀之人杀了。” 缪潢点头道:“你很聪明,聪明人都活不长久。” 俞扶摇道:“独秀斋主人不喜欢我父亲,这是江湖上公开的秘密,他要杀我父 亲不会使人感到奇怪,但唐枢不是他所钟爱的弟子吗?他为何也要杀唐枢?” 缪潢道:“唐枢心术不正,他日必成师门祸害。” 俞扶摇道:“我看心术不正的是独秀斋主人本人。” 缪潢道:“你不要这样说我师尊。” 俞扶摇道:“如果唐枢心术不正,独秀斋主人根本就不该收他作弟子。” 缪潢道:“唐枢在师尊门下学艺时,倒是本份老实,但出师之后,本性就露出 来了。” 俞扶摇哈哈一笑,道:“如此看来,独秀斋主人的眼神也不太好嘛,竟然会将 一个心术不正的唐枢收为门下。” 缪潢道:“所以我看到唐枢被人杀死在地上,一点也不会觉得惋惜。不过我很 好奇,以唐枢的武功,刀锋之谷里还有谁能杀死他?” 俞扶摇道:“这回是你的眼神有问题了,你没见武林中大名鼎鼎的‘玲珑手’ 傅应锋傅大侠站在你面前么?你可能还不晓得,咱们这位傅大侠被人认为最有潜力 能与你决一雌雄的绝世高手。”他说这话,明显是想让缪潢杀了傅应锋。 缪潢打量了傅应锋一眼,道:“你就是‘玲珑手’傅应锋?” 傅应锋道:“有什么不妥吗?” 缪潢道:“听宫为彝说,你这双手很特别!” 俞扶摇插话道:“傅大侠这双‘玲珑手’的特别之处就是能够用来杀那些武功 远比他高强的人,而且对方的武功越是高强,就越容易被‘玲珑手’所败,唐枢就 是不相信这句话送掉性命的。” 缪潢道:“我以为你们俩是朋友,但瞧俞公子现在煽风点火的作为,好像巴不 得我先将落英雄做掉似的。” 傅应锋道:“我也以为宫为彝和你是仇敌,但他却把我的底细告诉你了。” 缪潢道:“宫为彝来找我报仇,临死前说天下只有你落英雄的‘玲珑手’才有 可能与我放手一搏。” 傅应锋道:“宫为彝太看得起我了,不过他这句话倒是说对了一半,无论如何, 你要我伸长脖子,让你‘挨个’杀过来,这是绝不可能的,我肯定会与你一搏。” 缪潢道:“天下无敌并不是好事,太寂寞了,我早就希望能够遇到一位能和我 过上几招的江湖英雄。” 傅应锋道:“如果只和你过上一两招,那根本算不得英雄。” 缪潢道:“听宫为彝如此说你,我就对你产生了兴趣。其实在遇上宫为彝之前, 我已经决定来找你。” 傅应锋道:“‘三端王子’有先见之明。” 缪潢道:“师尊令我收回‘刀品三绝’,幽冥刀在你手里,我当然得找你。” 傅应锋道:“但早在八年前,我就已经将幽冥刀送到天籁庄去了。”他说到这 里,突然想起一事,续道:“我明白了,天籁庄的那些人都是被你惨杀的。” 缪潢道:“幽冥刀被‘无影神偷’薛林偷走,师尊是知道的,后来幽冥刀被你 得到,师尊也知道,最后你将幽冥刀送还给薛林之妹薛枚,师尊也知道。只是当时 师尊对幽冥刀并不怎么在意,所以也就任其流落在江湖上。前不久师尊突然想起要 收回‘刀品三绝’,我受命前往天籁庄。哪知俞公子先我一步到了天籁庄,并用花 言巧语骗走了幽冥刀。幽冥刀本不是薛枚之物,她凭什么拿刀送人?她与其兄薛林 都是该死之人,你们不能怨我杀她。” 傅应锋道:“可是天籁庄的其他人与此毫无关系,他们总不该死吧?” 缪潢道:“对我而言,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反正已经出手了,干脆 就作彻底一些,所以将天籁庄血洗了。” 俞扶摇道:“你得知幽冥刀落入我手,一定高兴得很,这也是你专程到刀锋之 谷来找我的原因所在。” 缪潢道:“我离开天籁庄,一路打探你的下落,知道你是大师兄的公子,并且 知道大师兄已经将烟霞刀传给了你。找到你,就可以一并收回烟霞刀和幽冥刀了。” 俞扶摇道:“我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你该如何感谢我呢?” 缪潢道:“我一剑杀了你,不让你遭受凌迟活剐之罪便是。” 俞扶摇笑道:“问题是你一剑杀不了我,这却如何是好?” 缪潢道:“如果我一招杀不了你,便永远不动你一根手指头。” 俞扶摇道:“这笔生意合算,咱们就这样说定了。”烟霞刀突然劈出。 他的打算是这样的:一动手便使出最厉害的一招,缪潢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对 其视而不见他一定会招架,而在缪潢招架时,俞扶摇却不再进攻,而是退后,与缪 潢拉开距离。如此一来,缪潢就算是出了一招。 缪潢道:“这不是‘七明一暗’吗?我也会!”他没有用剑,而是抬起了左手, 并且脚下步子向前一滑,已经到了俞扶摇跟前,幽冥刀顺势劈出。 傅应锋叫道:“俞兄弟小心!” 可是一切都已晚了。 俞扶摇劈出一刀后,正想后退,哪知缪潢动作奇快,已经到了眼前,并且幽冥 刀刀风比人更早到。幽冥刀和烟霞刀撞击在一起,俞扶摇功力远逊缪潢,他的“七 明一暗”抵挡不住缪潢的“七明一暗”,不仅幽冥刀劈出的八股力道直冲而来,而 且烟霞刀劈出的八股力道也反卷回来。 十六道刀风完全击中了俞扶摇。 俞扶摇的胸膛上顿时被割开十六道长长的深深的口子,每道伤口都迸射出鲜血。 他的胸膛就像花圃,那些激射的鲜血就像怒放的鲜鲜花一样。 俞扶摇几乎被这十六道刀风切碎了。 他大叫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烟霞刀横劈而出。 然后他直挺挺地向后倒下,重重地砸在地上,脑袋挨着俞鉴的身子。 父子俩死在了一起。 缪潢知道自己能够一招叫俞扶摇丧命,但他也许是自大惯了,未能料到俞扶摇 会有临死前奋力一击。 这一击似乎比俞扶摇刚才主动进攻缪潢时所使的那一招更犀利。 烟霞刀刀风伤人在先,待到缪潢觉察到不妙时,已经来不及了。 倘若换作其他人,一定躲不开俞扶摇生命中最后这一刀,但缪潢到底是缪潢, 他虽惊不乱,冷哼一声,运起全部护体真气,以血肉之躯硬接烟霞刀的刀风。 “七明一暗”的八道刀风完全击在他身上,将他的衣衫割开八道长长的口子。 缪潢的身子就像是钢铁铸就一样,那七道“明”的刀风只在他皮肤上割出七道 白痕。 但缪潢的身子毕竟不是钢铁,那一道“暗”的刀风奏效了,将他的小腹割开了 一个小伤口,有血珠从伤口里滚出来。 如果这个伤口在别的江湖汉子身上,当然算不得什么。 不过对于缪潢而言,却是非同小可。 因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受伤。 缪潢看看自己小腹上的创口,又看看已然死去的俞扶摇,道:“俞公子果然了 得!” 能得到缪潢一句称赞,俞扶摇应该可以瞑目了。 不过要真是让俞扶摇选择的话,他宁愿不要缪潢的称赞而希望继续活着。 缪潢道:“落英雄,现在轮到你了。” 傅应锋眼见俞扶摇被缪潢所杀而无法救他,感到非常悲伤,他说道:“你真要 杀光刀锋之谷的所有人才肯作罢吗?” 缪潢道:“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傅应锋道:“刀锋之谷的人和你无怨无仇,你何苦将人往绝路上逼呢?” 缪潢道:“缪某天下无敌,想杀谁就杀谁。” 傅应锋道:“你以前可不怎么杀人的。” 缪潢道:“在天籁庄大开杀戒之后,我发现杀人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 傅应锋道:“你简直疯了。” 缪潢道:“我可以告诉你,今天我已经杀了几百个人了。” 傅应锋道:“除了刀锋之谷,你还在什么地方杀人了?” 缪潢道:“就在刀锋之谷外面,好像是‘落日牧场’和‘风云堡’的人吧。” 傅应锋突然想起裘淬云和司马放牛要率人攻打刀锋之谷援救蒋真真的事情,现 在不仅蒋真真死在唐枢刀下,而且裘淬云和司马放牛也被缪潢所杀,这真是让人意 想不到。 傅应锋道:“遇到你这种疯子,我是在无话可说了。” 缪潢道:“唐枢的武功应该比你高,你一定是使了什么卑鄙手段才杀得了他。” 傅应锋道:“我不能阻止你这样想。” 缪潢道:“罔象刀呢?一定在你手上吧?” 傅应锋道:“你看见我手里有罔象刀?” 缪潢道:“你说笑了,我当然看不见,但我感觉得到。” 傅应锋道:“我不屑于用别人的兵器。” 缪潢道:“呵呵,幽冥刀曾经是你的兵器,你想要吗?我可以给你。” 他将幽冥刀抛在傅应锋面前,道:“现在罔象刀和幽冥刀都在你手里,看你能 挡我几招。” 傅应锋捡起幽冥刀,将刀尖上的血迹抹干净,道:“幽冥刀和罔象刀都是神兵 利器,你以一柄普普通通的宝剑来和我对敌,太吃亏了吧。” 缪潢道:“这样赢了你,我才觉得更有意思。” 傅应锋已经许久没有摸过刀了,现在手里握着幽冥刀,他感觉怪怪的,道: “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他一刀劈出。 刀风凌厉。 缪潢长剑一绞,幽冥刀的刀风顿时散了。 缪潢的长剑顺势直进,速度极快,剑尖指向傅应锋喉部。 傅应锋已来不及后退,他竖起幽冥刀,在眼前飞快闪动。 缪潢的长剑挡不住幽冥刀的锋利,顿时被斩成了九截。 但缪潢动作更快,长剑每被斩下一截,还未掉落,手里的断剑待幽冥刀挥过去, 立刻向前轻轻一送,顶住了前面的断剑。如此这般,虽然长剑被分成九截,但连在 一起的断剑就像是根本就没有被斩断似的,剑尖已经点住了傅应锋的喉部。 傅应锋立刻动弹不得。 缪潢道:“你的玲珑只手果然很快,刀法也比俞扶摇强,但对我毫无威胁。你 应该双刀齐用,也许管用一些。” 他突然撤回剑,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傅应锋喉部的压力立刻消失。 缪潢拾起两截断剑,右手捏住断处,用力紧握了几下。 奇迹出现了,两截断剑镶嵌在了一起。 缪潢照此施为,只用了片刻功夫,他就将十截断剑接在一起,使剑恢复到原状。 这样的武功根本不像是人世间所有。 众人见了这一幕,都惊得合不上嘴。 傅应锋也差不多放弃了。 就算他再练一百年,武功也达不到缪潢的水平。 不过他不愿意等死,现在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缪潢道:“落英雄,你准备好了么?” 傅应锋道:“我不用准备,幽冥刀和罔象刀都是现成的。” 他双手一起出击。 没有刀风。 缪潢笑道:“这就对了,幽冥刀和罔象刀本来就看不见,你是在是不应该让刀 风暴露它们的位置。瞧清楚了,我这一剑要刺你左肩。” 他的长剑果然刺在傅应锋左肩上。 但与此同时,缪潢的笑声突然变成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呼。 然后他左掌向前一按。 傅应锋被这一掌击出三丈之遥,重重撞在屋子里的柱子上,将柱子都撞断了。 傅应锋嘴里鲜血狂喷。 屋子因为少了一个柱子,遂摇晃起来。 缪潢手里的长剑坠落在地上,他嘴里和胸前都有鲜血冒出来。 他右手按在胸前出血处,食指和中指抠进伤口里,抓住一个东西,然后抽了出 来。 那是一截带血的刀。 缪潢继续在伤口里面抠,又有一截断刀被抽出来。 他从身上一共抽出了二十三截刀片。 缪潢开始吐血。 他看看被他扔在地上的二十三截断刀,又看看傅应锋,说道:“这是幽冥刀。” 傅应锋道:“沾上血就看得见的当然是幽冥刀。” 缪潢道:“你根本就没有罔象刀。” 傅应锋道:“我说过,罔象刀不在我手里。” 缪潢道:“我被你骗了,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你左手的罔象刀上。” 傅应锋道:“你是被自己的聪明劲骗了,所以我才有机会将幽冥刀折成二十三 截并全部刺入你的体内。” 缪潢道:“我不该败。” 傅应锋道:“但现在我赢了。” 缪潢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恨声道:“你本来不是我对手,我刚才那一剑就该 杀了你。” 傅应锋道:“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缪潢倒下了。 在缪潢倒下的同时,屋子也终于坍塌。 傅应锋和余下的刀客跌跌撞撞跑出屋子。 他周身瘫软,躺在外面的街道上。 看着天上的流云,他想起这些日子的杀戮。 丁悠侯死了。 狄静傲死了。 蒋真真死了。 俞鉴死了。 唐枢死了。 俞扶摇死了。 甚至连号称天下无敌的“三端王子”缪潢也死了。 而这些人的死都与他有关系。 不知道还会有谁死在他手上。 或者换句话说,不知道他会死在谁的手里。 许久之后,他在白浪河边遇到了独秀斋主人。 独秀斋主人满怀兴趣的看着他,道:“我的三个弟子的武功都比你高,但他们 都败在你的手下,现在你可以试试能不能用你的这双玲珑之手来杀死我了。” (全文完) ------- 天空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