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毒中圣手 飞来楼垮了。 这一切变化之快,变化之大,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但他还是迟了一步,就在他刚刚一炸开,飞来楼还未倒塌的瞬间,三人已燕子 般掠出了飞来楼。 少年在说他不能杀人的时候,就知道他一定还有最致命的杀招。 你若是以为别人都有是呆子,那么你迟早会发现真正的呆子就是你自己。 街道上到处是人,爆炸的巨响、弥漫的硝烟和着人们惊惶的呼声,乱作一片。 少年脚刚一落地,一条鞭子突然毒蛇般卷住了他的脚踝,一个仓惶从他身边奔 过的中年人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柄剑,向他胸前疾刺,另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妇人,也 将手中的菜篮向少年头上罩了过去,篮子里装的自然不是菜,而是一篮夺命毒砂。 鞭是钢鞭,剑是利剑,毒砂更是密不透风,但他们面前的人却忽然不见了。 三人刚刚一怔,眼前一花,面前白影一闪,每个人脸上竟都捱了重重的一个巴 掌,打得他们直飞出去,跌在几丈外的地上。 三个人的脸立刻肿胀起来,他们互相对看一眼,爬起来飞奔而去,像是见了鬼 一般,再也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 少年手里摇着扇子,神情洋洋洒洒,见三人逃去,也不追赶。 人群却更是一片骚乱,那个胖胖的杂货店老板缩在柜台下,臃肿的身子似在瑟 瑟发抖,穿红衫的小媳妇蹲在店铺旁,似乎已吓得呆了,手里还紧紧抓着那盒胭脂。 萧中玉手里握着剑,脸上却不停地流着冷汗,到现在他才发现事情远比他想象 中严重得多。 街上到处奔跑的都是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们每个看起来都只是这 个小镇平凡的居民,但谁能料到哪一个冷不防突然就会给你一刀。 这条街上究竟还有多少危险,多少埋伏,他们现在的处境比刚才身陷酒楼更要 危险、可怕得多,在那里,你至少知道谁是敌人。 他正忖间,背上忽然觉得一寒,一柄利剑的寒芒已割破了他的衣服,冰冷的剑 气泛人肌骨。 萧中玉大惊,身子立刻前倾,但剑刃却象粘在他身上似的,他身法快,那柄剑 也一点不慢,锋利的剑尖已刺入了他的肌肤,他忍不住已惊呼出声。 剑光一闪,剑出龙吟,秋羽裳剑已出鞘。 几乎同时,一把短剑、一根扁担和一柄飞刀一齐向秋羽裳袭来。 剑光匹练般一转,“叮叮”一片金戈相交,刺中萧中玉的那柄剑只递进了三分, 长剑突然落在地上,使剑的人面如死灰,双手捂着咽喉倒了下去。 他的咽喉已被剑光割开,他没有惨呼,他的声都已被割断,喉咙里发出“咕咕” 的声音,鲜血汩汩而出。 扁担断了,那把短刀飞了出去,刀柄上还带着一只鲜血淋淋的手臂。 飞刀被击落在地上,闪着一种惨碧色的光芒。 发飞刀的是个枯瘦的老妪,她惊恐地瞪着秋羽裳,一步步向后退,眼中充满了 绝望和恐惧。 她突然转过身飞奔出去,却又怕秋羽裳追来,突然一把抓住一个站在街边屋檐 下早已吓呆了的男孩,狠狠向秋羽裳抛了过去。 秋羽裳也吃了一惊,立刻伸手去接,把那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孩子大约只有十一、二岁,吓得嚎啕大哭,一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的 母亲呢?为什么不在他身边?是不是已在这一片混乱中与他失散了? 秋羽裳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酸楚,忍不住伸手去抹他脸上的泪水。 那孩子依在她怀里,脸上仍挂着泪珠,手里却突然多了一柄刀,薄而锋利的短 刀。 刀刃雪亮,刀光一闪,已插进了秋羽裳的胸膛。 秋羽裳手一松,那孩子立刻落地,顺势一收手,将短刀从秋羽裳胸前抽了回来, 血光飞溅中,他的身子轻灵快捷,就地一滚就到了那个老妪身旁。 秋羽裳依旧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不知是那孩子太小,还是太紧张,他的手并不 准,这一刀也并未伤中要害,但却因为太用力,这一刀刺得很深很深,深深地刺伤 了她的心。 那孩子已不再哭了。瞪大了眼睛,恨恨地看着秋羽裳。 他的脸上还挂着泪水,眼中却充满了怨毒和仇恨。 他也只是一个孩子,他心中的仇恨又是谁种下的? 少年看见秋羽裳身上溅起的血光,吃了一惊,飞身向这边掠了过来。 他刚一掠起,只听耳边一片呼呼风声,一柄巨斧向他迎面劈来,这一斧劲力之 雄浑威猛,足可开山辟地。 少年却不退不避,迎着巨斧直冲过去,似乎想这血肉之躯挡这一斧。 斧子几乎已劈到他的头上,却突然停住,举斧子的彪形大汉张着嘴,瞪着眼, 却一动都不能动。 少年就站在他面前,站在巨斧之下,但他手中的折扇却在瞬间点了大汉“期门”、 “将台”、“玄样”三处大穴。 少年一招得手,人又立刻掠出,此刻他的心思已全部落在秋羽裳身上。 但他刚掠出去一丈,又有几样兵器递到他面前,这地方每一个人身上似乎都隐 藏着致命的杀机。 而他们似乎也明白这少年的心思,拼命截往他的去路,不让他与秋羽裳会合。 两柄长剑交织成一张密集的剑网,将秋羽裳罩在其中,那个孩子突然狂吼一声, 也扑了上来。 他年纪虽小,在刀法上的造诣却不差,手中短刀一招连一招,全是不要命的招 式。 几乎同时,枯瘦老妪的飞刀再度出手。 剑光闪动间,一片金戈相交之声,用长剑的两个人忽然惊叫着飞身疾退,手中 的长剑脱手飞上半空,但他们刚退了一丈,却突然倒了下去,他们的胸膛不知何时 竟已被洞穿。 飞刀带着尖锐的呼哨疾射而来,秋羽裳立刻回身撤剑,剑身在刀背上轻轻一拍, 飞刀竟立刻改变了方向,呼啸着飞了回去,不偏不倚正插在老妪的咽喉。 老妪一张枯黄干瘦的脸立刻扭曲变形,喉头咕咕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个孩子怔了怔,狂吼一声又扑了上来,好象一只受伤的野兽,他的声音嘶哑 可怖,眼中怨毒之色更深。 他手中的刀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狠,“哧”的一声,刀刃划破了秋羽裳 的衣袖,刀锋贴着她的手臂刺过,刀锋森冷如冰,浸入骨髓,但秋羽裳仍只一味闪 避,手中长剑始终没有出鞘。 她的剑再快,再狠,又怎忍向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下手? 这孩子心头的怨愤和仇恨岂非也是深入骨髓,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解开。 这是他的错吗?这究竟是谁的错? 她的心突然茫然起来,乱成一片,这孩子刻骨铭心的仇恨莫非竟是自己造成的? 任何人背上仇恨这付重担就是背上了一辈子的痛苦,难道自己要让这个孩子也 痛苦终生? 秋羽裳不敢再想下去,就在这时,忽然听见萧中玉一声惊叫,一回头,只见几 个人架着萧中玉向镇外奔去。 她刚一回头,衣衫竟又被刀刃刺破,险险避过刀锋,再转眼看时,那几个人已 不见了踪影。 秋羽裳咬了咬牙,长剑终于击出,剑背狠狠敲在那孩子手中的短刀上,短刀立 刻落地,那孩子似已杀红了眼,低吼一声,竟连人整个撞了过来。 秋羽裳手中剑一转,剑柄击在那孩子胃腹之上,他立刻弯下腰,痛苦地缩成一 团,不停地呕吐。 一个年青的少妇冲了过来,用身躯护住那个孩子,目光怨毒地瞪着秋羽裳,身 子却在不停颤抖。 秋羽裳看着她,冷冷说:“带他走。” 那少妇有些吃惊,目光惊疑不定——仇人之间除了生与死,难道还有第三条路 可走? 她咬着牙,一字字说:“他就是雷霸天的儿子,你不杀他,他总有一天也要杀 你。” 秋羽裳握剑的手紧了紧,瞳孔似已收缩——人类的报复本就是这样的,她要复 仇,因为她姓秋,而他是雷霸天的儿子,所以他也没有选择。 秋羽裳盯着她,“马上带他走,你若是不想他死,最好不要教他杀人。” 少妇恨恨地说:“杀人总比被杀好。” “可是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杀人的人,总难免被人杀。” 少妇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人?” 秋羽裳冷冷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死?” 少妇这次一个字也不再说,抱起那个孩子,转身飞奔而去。 少年终于突破重围,飞身疾掠向秋羽裳,但他刚刚掠到那间杂货店前,那个胖 胖的掌柜突然从柜台下抽出一柄明晃晃的九环刀,臃肿肥胖的身躯却一点也不拖沓, 眨眼之间刀锋已劈到了少年面前。 环声震耳欲聋,少年去势本极快,九环刀更快,少年的身子突然青烟般一转, 已从刀锋下滑了出去。 他刚一滑出去,就看见一个穿红衣的小媳妇蹲在角落里,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全身却在不停地颤抖。 她似乎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人,在这一片混乱厮杀中早已吓呆了,此刻见少 年迎着她掠过来,吓得一声惊叫,拔脚就跑。 她刚站起身迈出第一步,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手中那盒胭 脂洒了出去,带起一片芬芳的红雾。 少年一口吸了进去,只觉得似乎香得醉人。 九环刀带着一阵狂飚又向少年左颈疾斩,少年身形又是轻轻一转,手中折扇轻 轻一挥,也不见怎么用力,一拨一带,九环刀竟从胖掌柜手中脱手飞出,砍在一棵 大树上。 少年微微一笑,身子轻虹般掠了出去,终于靠近了秋羽裳。 秋羽裳身边围着四个人,四条鞭。 四条一丈二尺的霹雳鞭,每一鞭抽出,都有硝石爆炸,火烟四起,四条长鞭配 合默契,风雨不透,秋羽裳一时竟也奈何不了。 她的伤口剧烈地疼痛,鲜血染红了衣襟,那四个人只是竭力舞动长鞭,在秋羽 裳身边围成一道火网,死死封住秋羽裳的退路,他们也许在等援兵的到来,或是想 耗尽秋羽裳的体力,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她已经撑不了多久。 少年就在这时突然闪电般冲了过来,四人只觉眼前一花,少年已到了一个脸上 有条刀疤的年青人面前。 他大吃一惊,再想回鞭却已经来不及了,一丈二尺的长鞭只擅远攻,现在少年 与他相距不及三尺,这条霹雳鞭的威力根本发挥不出。 他想弃鞭挥拳,但一念还未转过来,脸上已狠狠捱了一巴掌。 这一掌几乎打碎了他满嘴牙齿,他整个人立刻重重摔出几丈外,满口鲜血直流, 再也爬不起来。 另三个人也吃了一惊,正待挥鞭相救,但少了一条鞭,他们本来配合严密的阵 法也立刻大乱。 秋羽裳立刻欺身直上,剑光匹练一转,一个人的头颅直飞了出去,洒下一片腥 红的血雾。 余下二人大惊失色,在长鞭掩护下,退了下去。 小镇上突然一片死寂,只有四野盘旋的呼呼风声。 残月冷照,长街上一片死尸狼籍,两个使鞭的人远远立在一旁,惊魂未定。 少年和秋羽裳站在中间,面前是那个手持九环大刀的杂货店老板。 他当然不是真的杂货店老板,他手里的大刀在月光下泛着骇人的寒光,仿佛一 头噬人恶兽的利齿。 他身边居然站着那个被吓得摔倒的红衣小媳妇,但她脸上早已没有惊恐之色, 却荡漾着妩媚迷人的微笑。 她看了看两个使鞭的人,笑容诡异而恶毒,悠然说:“不用害怕,他们支持不 了多久了。”她又看着那少年,“你已经中了我的毒,最好是乖乖地束手就缚,不 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少年哈哈一笑:“哦,就凭你们几个能奈我何?” 红衣少女冷笑着:“你不信?刚才你已动了真气,现在只怕已全身劲力全消, 连个手指都动不了了。” 少年淡淡说:“是吗?那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就凭区区的‘桃花附骨香’也 能毒得死本少爷?” “你也认得本姑娘的‘桃花附骨香’?” “我不但知道,还知道你就是桃花仙苏小玉。” 苏小玉嫣然一笑,“你认得最好,那你就应该知道”桃花附骨香“的厉害。” “听说凡是中了此毒的人,不但武功全废,而且每三个时辰毒性发作一次,发 作时全身奇痒难耐,不可自制,好象中这种毒的人大多数倒是因忍受不住毒发的痛 苦,自杀身亡的。”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而且,我还知道它没有解药,如附骨之蛆,不死不除。” 苏小玉却终于笑不出来了,她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少年几遍,实在想不出这个人 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 她咬了咬牙,恨恨地说:“你知道最好,我劝你还是赶快自杀,免得活着受罪。” 少年微笑着,悠悠然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在下就是万毒之源绝情山庄的韦开韦大少爷,你听说过吗?” “万毒之源?绝情山庄?” 苏小玉茫然地摇了摇头 韦开长叹一声:“想不到桃花仙子苏小玉竟孤陋寡闻至此,想这用毒之人居然 不知道绝情山庄,实在可悲可叹之极。” 苏小玉忍不住问:“绝情山庄究竟是什么地方?” “你知道鬼神手吗?”韦开反问。 “当然知道,他是当今江湖第一用毒高手。” 韦开朗声大笑,“第一高手?你可知道,他那一套,全凭家父稍加指点,居然 在江湖上混了个第一高手的名头,其实天下真正的用毒高手哪里是他。” 苏小玉似信似疑,忍不住问:“那应该是谁?” “这种问题还用问,那个人自然就是本少爷,我才真正得家父真传,若论下毒, 鬼神手连绝情山庄的一个小丫头都比不上,至于你那点伎俩,就更不值一提了。” 苏小玉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试探着说:“那么说你根本 没有中毒?” “其实要想成为真正的用毒高手,有一点特别重要,倘若做不到这一点,根本 就不配用毒。”韦开悠悠然地说。 “那一点?” “用毒的人本身就应该百毒不侵,否则,自己天天用毒,迟早一天也会死在毒 上。” “莫非你已百毒不侵?” “好说,好说。” 苏小玉紧蹙着眉头,目光游疑不定。 手持九环刀的胖掌柜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道:“少听他胡说,我们一齐上,杀 了他再说。” 韦开折扇轻摇,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说得好,你不妨上来试试,本少爷也 不在乎多杀一个两个。” 胖掌柜跨出一步,忍不住又退了回去,刚才他一招之下就吃了亏,连刀都脱手 飞出,知道韦开实在是个厉害角色,心里不由又犹豫起来。 看他一副悠然自得,天垮不惊的模样,哪像是中了毒。 韦开也不理他,径自对苏小玉说:“我知道你不相信,不过,你也可以试一试。” 他伸出手,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瓷小瓶,“这是绝情山庄的独门迷香,叫 做千日醉,你不妨闻闻试试。” 说着,他手一扬,竟将那个瓷瓶抛了过来。 苏小玉不由伸手接住,满脸疑惑,忍不住想拔开瓶塞,瞟眼却见韦开似笑非笑, 正看着她。 她猛然醒觉,将手中瓷瓶远远抛了出去,冷笑道:“你想骗我中毒,真是妄想! 本姑娘用了一辈子毒,还会中你的圈套。” 瓷瓶落在几丈外,恰恰撞在一块石头上,瓶子立刻碎了,从中缓缓飘出一缕青 烟,四下飘散。 苏小玉大惊,飞身疾退,叫道:“我们走,小心有毒!” 几个人立刻飞身就走,瞬间便没了踪影,远远传来苏小玉的声音:“我不管你 是不是什么绝情山庄的传人,总之你中了我的毒,休想活得过三天。” 她口上说得虽硬,却再也没有回来的勇气。 韦开看着他们消失,再也听不到一点声响,才叹了口气,喃喃说:“想不到这 苏小玉还真是胆小。” “不是她胆小,只是你骗人的本事好。”秋羽裳冷冷说。 “莫非你不相信世上有绝情山庄?” “你不要忘记秋家是做什么的。” 韦开叹了口气,苦笑着说:“苏小玉果然是个用毒高手,我稍一不慎居然也着 了她的道,我刚才动了真气,毒性发作,内力已经尽失,你又受了伤,我怕我们不 是他们的对手,才编出这个故事来吓唬他们。”他悠然一笑,“若论下毒我比不过 她,不过若是骗人,她却万万比不上我。” “你很会骗人吗?” 韦开笑了笑,“其实偶尔骗骗人也有好处,刚才我若是老老实实告诉他们我中 了毒,那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情形?”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你根本不必插手。 “我本来倒也不想插手,因为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过结,但后来你提 到正气山庄,我才知道你竟是秋家之后,我又怎能不出手相救。” “他们要杀的本来就是姓秋的人,秋家的事秋家的人自己会解决,并不希望别 人插手。” 韦开长叹一声,神色突然凝重起来,沉声说:“其实这并只是秋家的事,三百 年来,正气山庄历代庄主撰写武林记史,铁笔如山,公正无私,天下人无不衷心景 仰,令尊更是在下平生最敬重之人,可惜生不逢时,竟无缘相识一面,实乃心中一 大憾事。” “可惜天下并没有人真正希望正气山庄存在,秋家世世代代呕心沥血,只换来 一场灭门之灾。” “你错了。对于那些大奸大恶或是貌然岸道的伪君子来说,正气山庄的确是他 们的眼中之钉,心腹之患,但在大多数江湖人心中,却绝没有什么能够代替正气山 庄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公道自在人心,无论任何人都得承认秋家世代为维护武林 正义所做的一切。” “天下真有这种人吗?” “有,而且这种人远比憎恨正气山庄的人要多得多。” 秋羽裳久久的凝视着韦开,没有说话。 这些天来,她杀了太多人,看见了太多的鲜血,她几乎已经对自己的复仇产生 了怀疑,她已经开始厌恶,开始恐惧,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但她突然发现,她的仇人们远比她更恐惧,或许,他们真正恐惧的不是复仇本 身,而是正义。 她本就是为正义而复仇的。 所以,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致她于死地。 这一瞬间,她心里突然充满了一种强烈的复仇的愿望,甚至比以前任何时候都 更要强烈,因为她不只是要为她的亲人复仇,更是为整个正气山庄,为江湖的道义 复仇,那么,无论她牺牲什么都是值得的,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应该的。 韦开怔怔地看着她,他觉得在这一瞬间,秋羽裳整个人好象突然改变了,可究 竟改变了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他当然不会想到他的这几句话,对秋羽裳竟有这么大的作用。他忍不住问: “你在想什么?” 秋羽裳摇了摇头,“没什么。”她忽然想起来,问:“桃花附骨散真的没有解 药?” “好象是。” 秋羽裳的心倏地抽紧了,盯着韦开依然带着笑容的脸:“没有解药,那你……” 她再也说不下去。 她刚刚看到一点希望,但只一瞬,一种深深的绝望又占据了她的心——这个少 年救了她,更重要的是他从心里给了她力量。但现在,他就快要死了,她帮不了他,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死去。 他还这么年轻,他的生命本来正如朝阳般蓬勃旺盛,但现在这生命正在流逝, 一点一点地流逝殆尽。 秋羽裳的心在流血,一种莫名的痛痛得她连手也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韦开似乎看出了她的痛苦,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秋羽裳的手,这次,她没有 再甩开他,只任由他轻轻握着。他笑了一下:“我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 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心里却也是一片茫然,他的手指冰冷,他突然希望它能 够温暖一些,至少可以暂时安慰她绝望的心。 “我想喝酒。”他突然说,脸上绽放出很愉快的笑容。 秋羽裳一怔:“喝酒?” 韦开朗声笑道:“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他握住秋羽裳的手紧 了紧:“你我相聚的日子也许不多了,应该好好地痛饮几杯才是。” 秋羽裳没有阻止他,只缓缓点了点头。 死亡虽然是一件可怕的事,但当它一定要到来的时候,任何人都是无可奈何的, 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接受。 这也正是人类最无可奈何的悲哀。 韦开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笑着说:“我知道前面不远有一个镇子,镇上一定有 好酒。” 秋羽裳伸手扶住他,“好,我陪你,一醉方休。” 此时此刻,在她心里再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这少年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何 时变得如此重要,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他们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冰冷的月光下,他们身后不远处一棵树的枝叶突然 晃动了几下,没有风,树枝怎么会晃动? 可惜秋羽裳和韦开,谁都没有发现。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