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醒悟 走下山巅时,韦开脸上的笑容却忽然消失了。 山道上的一个转弯,一棵树下拴着林祖儿骑的那匹小毛驴,却不见林祖儿的影 子。 她既然跟来了,此刻为什么不现身?她到哪里去了? 韦开忍不住走到树下,围着树干转了几圈,忽然看见树上钉着一支金钗,钗头 正指着西南方向。 韦开的眼里不由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雨更大了。 茫茫的雨雾连成一片,雨水冲洗着雁心月的伤口,刀割一般疼痛,但他的心里 却充满了一种暖意。 他本一心求死,但在秋羽裳挡住刺向他的利剑的那一瞬间,突然激发了他生命 的潜力,给了他生存的勇气。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他欠秋羽裳的,也许并不是一条命可以还清的。 他在雨中狂奔,任凭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那种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无比的 畅快,他终于挣脱了十几年侵心蚀骨的束缚。 除了少年,他的一生几乎都是在痛苦和仇恨中渡过。父亲死后的三年,每一个 日与夜缠绕他的都是无休无止的噩梦,父亲自刎时溅在他身上的鲜血…… 他的仇恨是刻骨铭心的,他的仇恨也必须用血来洗清。 整整三年,他都在等一个复仇的机会,他要用秋楚客的血来洗清这段仇恨。 他心中没有正义,他只知道——你逼死了我的父亲,我就一定要杀了你。 这本就是人类最原始的报复心。 这种报复通常都没有思想,更不计对错。 于是在机会来临时,他毫不犹豫地跟着那些和他怀着相同或不同目的的人,闯 进了正气山庄。 那一刻,他的心情说不出的紧张,夜袭的危险感和复仇的欲望又使他兴奋,他 的思想已迷惘。 他真正想杀的,却只是秋楚客一个人,但不知何时,也不知道是谁砍出了第一 刀,这一刀杀死的只不过是个打更的老人。 老人也有血,鲜红的血。 从那老人第一声惨叫开始,他身边突然已是一片刀光血影,老人、孩子、女人 都在瞬间倒下,火光也在刹那间冲天而起。 秋楚客呢?他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真正要杀的仇人还没有找到,四周已是一片惨绝人寰的杀戮。 突然一道剑光向他直劈而下,他本能地躲闪,但剑光已划开了他的左肩,直至 入骨。 一阵痛彻心肺的剧痛之后,他看见一个喘息着、满身血污的中年人,他的眼中 布满血丝,怨毒而绝望的目光狠狠地瞪着他。 他们互不相识,但因为他姓秋,所以他们之间就只有一种必须用血才能洗清的 仇恨。 他的血流出来,同样也是鲜红的。 于是他拔剑! 他要他们死! 他们也要他死! 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选择,也不必选择! 闪电般的剑光和着血光飞舞,三年来,他顶着烈日、冒着寒风苦练的剑法本就 是为了这一天,只有在手刃仇人时,这一切辛苦才能得到报偿,才算有了代价。 他的耳边只剩下一片刀剑相击声、惨呼声、怒喝声,刀锋砍在人身上的卟哧声, 骨头碎裂的咯咯声。 他们明显占了优势,能反抗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他们所追逐捕杀的只剩下一些 四处逃散的老少妇孺。 秋楚客呢?他根本不及去寻找,甚至已不能思考。 他几乎已疯狂! 每个人都已疯狂! 能杀的人越来越少,他再次举起剑时,忽然看见了一双眼睛。 在他剑下的只是一个女孩,娇弱而渺小,但她的眼睛却是一柄刀,一把火,她 突然深深地刺伤了他,使他的心流血,使他清醒。 这双眼睛里燃烧的是仇恨,如果她手里有刀,是不是也会不顾一切和他拼个死 活? 她这种刻骨铭心、不可磨灭的仇恨,岂非是他们亲手培植在这个尚不知世事的 孩子心中。 有朝一日,等她也能握起刀剑杀人时,她是不是也会像今天一样掀起一场血腥 疯狂的杀戳? 人与人之间互相给予的,为什么只有血腥的仇恨? 他只要一抬手,就可以夺走她的生命,让仇恨永远结束,但不知为什么,这只 手他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究竟是为什么?这个问题有谁能够解释。 没有人能解释,人类的思想几乎永远都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 他终于放走了她,就算明知道终有一天自己会死在她的剑下,他还是放走了她。 是良知的醒觉?还是一时的不忍?抑或是对自己残暴罪行的忏悔,他突然改变 了自己的一生,他竟开始用这柄带着秋家人鲜血的剑去替秋家复仇。 这种变化几乎是荒谬的,但唯有如此,他的心灵才能稍稍得到解脱,他做出这 个决定时,竟远比当年立誓替父报仇时更有决心,也更能令他振奋。 十年来,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尽一切努力来帮助秋羽裳,帮她一笔一笔地讨回 这份血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欠的那一份。 风更大,雨更急,茫茫苍穹漆黑无际。 忽然,一个女子的惊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风雨中,这一声惊呼虽然显得很微弱,但雁心月立刻飞身掠了过去。 他是一匹久被猎人追捕的狼,对任何一点响动都能迅速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他掠过一片茂盛的竹林,竹林后是一片空旷的山地,山地上,雨雾中,正有两 个人在缠斗。 林祖儿最不满韦开对她的态度,他越是不喜欢她跟着他,她就越是不肯离开。 从韦开和秋羽裳一上白云山庄,她就跟在他们身后,但她也怕被韦开发现,没 敢跟进去,但在看见雁心月和秦阜上去后,她再也忍不住了,悄悄跟了上去,隐身 在不远外的一颗树后面。 在秦阜猝死的时候,她就发现一个黑衣人从她前面不远的一颗树掠下,逃走。 她高兴起来,韦开一向看不起她,如果她能抓到这个人,他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 于是,她没有惊动任何人,一个人悄悄追了上去。 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在树上留了个金钗,希望韦开会很快追上来,但左等右 等,就是不见韦开现身,她怕追得太远,韦开会找不到她,只好现身缠住那个黑衣 人,想不到那人轻功不见怎么高明,武功却是不错,几个回合下来,自己却全然不 是对手,只得靠小巧身法闪避。 那人一口刀舞得风雨不透,林祖儿几遇险招,突然他手上洒出一蓬银针,手中 刀也迎面直劈下来,林祖儿只觉一阵寒光扑面而来,她吓得大叫一声,再想退已经 来不及了,这时,眩目的刀光中忽然有剑光一闪,只听得“叮叮”一阵轻响,那篷 银针尽扫落地,林祖儿立刻从刀光下飞燕般掠了出去,又是“叮当”一声巨响,刀 剑相击,在黑暗中迸出一串火星。 黑衣人被震得退了两步,定睛看时,面前竟鬼魅般多了一个人。 雁心月一身是血,刚才那一击,震得他胸肋间的创口痛得似要裂开,但他的身 子依然标枪般挺立。 他握剑的手依然稳定如磐石。 黑衣人借着微弱的光线瞧见了雁心月的脸,他突然像见了鬼一般,转身急退, 连头也不敢回。 雁心月想再追,一口真气却提不上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堪堪站住。 他的血实在已流得太多! 林祖儿却已惊喜地欢呼起来:“怎么是你?” 雁心月打量着她,她虽然全身都已湿透,但却显得清丽可人,一双大眼睛闪着 光,聪慧而动人。 雁心月皱了皱眉:“你认识我?” “刚才我瞧见你和秦阜一起上了白云山庄。” 雁心月更疑惑,盯着她:“你到底是谁?” “我是韦开的朋友。”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而且是比你们都聪明的人。要不 是你们这么久都不来,怎么会把他放跑了?” “他是什么人?” “就是杀死秦阜的人。” 雁心月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林祖儿大叫。 “我会找到他。” 林祖儿看着他一步步走出去,终于消失在一片茫茫的雨雾中。就以这样的速度, 他能追得上那个人吗? 林祖儿现在才想起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天边雨雾更浓,不远处,忽然有一条白色的人影急掠而来。 她又惊又喜,迎了上去,她要等的人,终于没有让她失望。 雨停风住,黎明终于又来到。 初升的阳光照在窗棂上,整上屋子洒满了金光。 韦开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这耀眼的阳光,心情顿时也变得欢畅而愉快。 他是个喜欢阳光的人,他认为只要有阳光,人生就一定会有希望。 早饭已经放在桌上,鲜嫩的小牛腰肉,用鸡汤下的面,只要闻一闻,就会令人 食欲大开。 秋羽裳坐在桌边,却连筷子都没有碰一下,这些精美的食物,丝毫引不起她的 兴趣。 韦开停下筷子:“你好像不开心?” 秋羽裳沉默,半晌,才说:“昨天的事发生的太突然,我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 做错,我究竟该不该放过他?” “你后悔了?”韦开看着她。 “我不知道,”她垂下头,“我亲眼看着他杀死我的亲人,我究竟应该怎么做?” 韦开看着她,目光坚定而自信:“其实你不必问我,这个问题,你自己岂非已 经找到了答案。” “我?” “昨天你面对他时,你能放过他,那么你现在就不应该后悔。” “可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韦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是个喜欢杀人的人,你现在之所以提剑杀人,完 全是为了报仇,其实你也希望在这场复仇中,能少死几个人,少流一点血。” 秋羽裳的声音有些颤抖:“有时我真的不知道这种复仇对不对?” “为正义而复仇绝不是错误,但是也不能滥杀无辜,否则就变成一种血腥的杀 戮。” “雁心月虽是你的仇人,但他知错能改,已属可贵,更难得他能不计前嫌,出 手相助,须知他虽杀了你的亲人,但当年他父亲雁青山也是死在令尊笔下,他做的 一切原也是出于报复。” 秋羽裳肩头微微一颤,眼中现出痛苦之色。 韦开看着她:“他尚能放下恩怨出手相助他仇人的女儿,你难道还不能原谅他?” 秋羽裳不说话。 韦开笑了笑:“其实你对他怨恨尤深,完全是一个错觉。” 秋羽裳不解:“错觉?什么错觉?” “因为每个人都说他是这件事的主谋,你心里自然将他恨之入骨,在猝然面对 他的时候,你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想一剑杀了他,解你心头之恨。” “我那时的确是这种心情。” “可当你认出他就是当年救你的人,理智让你明白他可能不是真凶,所以你又 放走了他,不惜得罪萧天这些人,这其实也是冲动之举,但等你冷静下来,忍不住 还是会将这许久以来对他的积怨翻出来,就算明知他是被人冤枉,却还是会比别人 多生出一种怨恨,让你不能原谅他,所以这就是一种错觉。” 秋羽裳沉默着,良久,痛苦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你说的也许是对的, 在我的仇人中我唯一知道的也一心想找的就只有雁心月,我一直希望能早一天杀死 他。” 韦开笑了:“这就是了,你现在终于想通了。” “我应该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不知道再见到他时,又会做什么?” “人的心情难免反反覆覆,亦喜亦忧,不过,我相信你再见到他时,还是会很 理智。” “可惜我伤他太重,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还有萧天,我担心他们不会放过他。” “我担心的到不是他们,十年来他们都奈何不了他,何况现在,我只是担心… …”他话没有说完,却长长叹了口气。 秋羽裳忍不住问:“你担心什么?” “可惜昨天我去晚了一步,没有见到他。” “雁心月?” 韦开点了点头:“昨夜我见到祖儿,才知道他已先一步追踪暗算秦阜的凶手而 去,如果我快一步,也许能阻止他。” 秋羽裳眉头微蹙:“那个人的武功很高?” “我担心的不是那个人,他还不是雁心月的对手。” “那是什么?” “我们的对手真是不简单,我们好像一直掉在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里,就像昨天 左青天之事,我们就已经中了他的圈套,若你真不是左青天的对手,只怕至死也不 明白真相。” 秋羽裳黯然垂头:“都是我的错。” 韦开摇了摇庆:“每个人都难免会犯错,再说,那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过失,其 实应该怪我。” “怪你?” “秦阜才说出左青天时,我就有些疑惑,左青天性情孤傲,品性不凡,本来绝 不该和杜铁山结为挚友,只是当时他说的有凭有据,我也忽略了这一点。还有,你 记不记得,在杜铁山临死前,他曾经说过一句话,但因为气竭而没有说完。” 秋羽裳沉吟着:“他说的好像是:十年前的事确实有我一份,但霹雳堂……” “不错,他说的就是这一句。言下之意,他是想否认霹雳堂之事,若真是他所 为,既然已经承认是秋家血案的凶手,又何必再否认此事?” 秋羽裳沉思,没有说话。 “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杜铁山并不是你杀死的。” 秋羽裳一怔:“不是我是谁?” 韦开说:“你那一剑虽重,但还不至让他立刻丧命,若我猜的不错,他和秦阜 应该是死在同一个人之手。”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他怕杜铁山说出霹雳堂的事破坏他们的计划,才抢先一 步下了毒手?” “是,但因为杜铁山本来已是奄奄一息,我们才没有发觉。”他伸出手,掌心 里有两枚乌黑的银针,“这一枚是我从秦阜伤口上取下来的,而另一枚则是昨夜我 从杜铁山尸体上取下来的。” “你昨夜去过杜府?” 韦开微微一笑:“谁也想不到我会去死人身上偷东西。” “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去?” “这只是一桩小事,昨夜你已经太累了,我不想打扰你。” 秋羽裳看着他,眼角渐渐有些湿润。 韦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瓶中倒出一枚银针,递给她:“你看看这三 枚针有什么不同?” 秋羽裳仔细看了看:“针的大小不同,而且所淬的毒也不一样。” “不错。”韦开点头,“这枚针就是祖儿昨夜追踪的那个人留下来的,但如果 他真是杀死杜铁山和秦阜的凶手,既是一个人,怎么会携带两种不同的毒针?” 秋羽裳皱起眉:“你怀疑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两颗针不同,只有一个原因,针越是细小,它发射的速度就越快,越不易被 人查觉,但针越细小,重量越轻,内功和手法都要求更高,而另一枚针较之稍大, 就是因为他还用不了那么细小的针,由此判断,用这两种针的必是两个人。” “如果那个人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在哪里?” 韦开淡淡一笑:“说不定就在我们身边。”他四下环顾客栈里正在用餐的食客, “我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想必他就在其中。” 厅堂中坐着不少人,但每个人都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也没有人多看他们一 眼。 四个配着腰刀的壮汉一副镖师的打扮,大碗地喝着酒,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他们 一路的惊险奇遇。 一对青年夫妇坐在窗前,轻轻私语,偶尔传来几声轻笑。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衣衫褴褛,带着个孩子挤在角落的一张小桌边,孩子面有 菜色,衣服打满了补丁,两个人正和着一碗混浊的汤面啃着坚硬的大饼。 一个青年文士背对他们而坐,慢慢品着清茶淡酒,面前放着花生和豆干,神态 甚为悠闲,摇头晃脑间偶尔吟几句不成文的诗句,似乎是个落第的秀才。 他们之中究竟谁会是那个杀人于无形的凶手? 秋羽裳脊背不由有些寒意,“他为什么跟踪我们?又为什么不对我们下手?” 韦开说:“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我们是俩个人,他倘若动手,很容易暴露 自己,他现在只想跟着我们,随时了解我们的动向。” 秋羽裳沉吟着:“那个被雁心月追踪的人又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这就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他们又设了一个圈套,让我们往里钻。” “圈套?” “祖儿虽一直追踪那个凶手,但其间凶手必有离开她视线之外的时间,料想他 必已查觉被人跟踪,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掉了包,等祖儿再瞧见他时,其实已是另外 一个人了。” “他们这样处心积虑,究竟是为什么?” “他们用的本就是连环计,一计不成,自然还有一计,甚至连秦阜被雁心月找 到,也是这计划的一部分,而凶手说不定也是故意让祖儿发现,再引她去追踪。” 秋羽裳眉头深锁:“他们早已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就是要我死,是吗?” 韦开叹息一声:“可他们没料到现在钻进这个圈套的人变成了雁心月。他们本 来要对付的是我们,现在换成雁心月,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又身受重伤,这就是我 担心的原因。” 秋羽裳面上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雁心月是她的仇人,她为什么要替他担心? 可她的心为什么突然乱了? 韦开却突然笑了笑:“不过,事情也还不至于那么糟糕,我昨夜已经叫祖儿连 夜赶回去了。” “回去?” “我让她赶回风云帮,找风云帮主林笑风,现在只希望借助风云帮的势力来打 听雁心月的下落。” “风云帮?”秋羽裳皱了皱眉。 “我知道你不喜欢求助于别人,但很多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得到的,只要是 靠得住的人,你就应该接受别人的帮助。” 秋羽裳沉默。 “正气山庄虽然是你的家园,但它也属于江湖,它所维护的是整个江湖的道义 和公理,正气山庄虽已毁灭了十年,但它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们却是永远屹立不倒的, 十年来,江湖中人也在不计得失,替正气山庄追查凶手。” “所以,你应该接受别人的帮助,他们不但是为了秋家复仇,也是为了整个江 湖正义复仇,秋家世世代代所付出的心血和努力,岂非也是希望江湖能给他们一个 公正。而那些人之所以处心积虑想毁掉正气山庄,就是因为他们害怕,害怕这种永 不泯灭的正气,但他们忘了,既是永不泯灭,他们又怎能毁灭,只要世上还有人, 就永远会有公理。” 秋羽裳全身的热血都已沸腾,苍白的面颊也涌起一片红晕,她凝视着韦开,良 久,才说:“谢谢你!” 说出这三个字,她的眼泪也终于流了下来。 十年来,她第一次流泪,这是感激的泪,也是幸福的泪。 这三个字虽少,但真正了解其中含义的人有多少?真正能担此三字的人又有多 少? 韦开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他的双眼竟也被泪水迷蒙。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