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复活 邓乾坤得意地狞笑。他知道,他已将韦开——他最强劲的敌人彻底摧毁了。 韦开毕竟还太年轻,他从来都未尝试过失败的滋味,这种人最脆弱,最承受不 住失败的打击。 现在,就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邓乾坤轻轻拍了拍手,黑暗中突然又幽灵般现出几条人影。 站在最后面的一个,是邱兰亭。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平凡冷静,身上随随便便穿着件长衫,手里随随便便拿着一 柄剑。 他却似乎不屑与人为伍,一个人远远地站在一边,眼睛冷冷地看着雁心月,脸 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另外四个人手中的兵器都已举起,一柄锯齿刀,一对子母环,两柄剑。 火光映着刀光,邓乾坤眼中杀气渐浓。他已准备出手,他绝不能错过这样的时 机。 雁心月看着韦开,目光坚定而沉着。秋羽裳的死对他无疑也是个沉重的打击, 但他这一生中已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他早学会承受。 况且,眼前的形势更不容许他去悲伤,去流露一丝一毫的软弱。 他上前一步,伸手按住韦开的肩膀,沉声说:“韦开,你要想知道她是不是还 活着,就必须从这里杀出去,你明白吗?” 韦开依然一动不动,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对方却立刻动手了,青衣剑客欺身直上,流星剑挡住了两柄剑,锯齿刀和子母 环。 四个人虽然顾忌他手中的流星剑,但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流的高手,以一敌四, 他已有些措手不及。 “就算她真的死了,你也不能死,因为你已经欠了她一条命,就必须活下去, 替她做完她要做的事。” 雁心月用力抓住韦开的肩膀,似乎已要捏碎他的骨头。 韦开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好,我欠她的,一定还给她,谁害死了她,我让 他十倍还给我。”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已经冲了出去。 子母双环已经架住了青衣剑客的剑锋,锯齿刀不失时机地向他横扫过来,两柄 剑也一左一右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就算流星剑再快,削断双环,斩断锯齿刀,又 怎么躲得过这双剑的夹击。 四个人眼中都闪出兴奋的光芒。 就在这一刹那,韦开突然冲了过来,他的身法之快,简直骇人听闻。 右边那个剑手刚刚觉得疾风扑面而来,韦开手中的扇子已经敲在他的剑身上, 他只觉手臂一阵酸麻,长剑几乎脱手而出。 韦开并指如戟,疾点使锯齿刀的右手“肩井”,那人只觉一股劲风逼到,不及 伤人,侧身闪避。 但他刚一闪身,韦开竟变指为掌,一掌掴在他脸上,他整个人被打得直飞出去, 满嘴鲜血,连牙齿都被打落了几颗。 韦开此刻一腔怒火,少不得要找人出气,他一动手,立刻解了青衣剑客之危。 邱兰亭却仍远远看着雁心月,雁心月不动,他也不动。 邓乾坤却不能再等,他很明白,只要韦开一动手,那四个人根本不是对手,而 他与邱兰亭联手对付雁心月,却是胜券在握。 他还有最后一个致命的陷阱,只要雁心月一脚踏进去,就会万劫不复。 雁心月一死,局势就会有明显的改变。 邓乾坤主意一定,双掌向雁心月胸膛直拍过来。 雁心月立刻出剑,直削邓乾坤的双掌,但一碰到他雄浑的掌力,他立刻感到气 浮血虚,他的剑竟被掌风震了回来。邓乾坤显然是知道他旧伤未愈,气力不济,一 出手,就运足十成功力将他的剑势压住。 他只有退。 邓乾坤满脸狞笑,运掌如风,雁心月不敢硬碰,一路疾退,已被迫入一个死角。 他身后是一段低矮的土墙,土墙下是一堆腐败的稻草,邱兰亭就站在土墙上。 莫非这就是他最后的杀着,相同的手段他们为什么会用第二次? 邱兰亭抱着双手冷冷看着雁心月,仍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雁心月已退到土墙之下,邓乾坤看了邱兰亭一眼,目光中颇为不满。 不过,他并不担心,他早有必杀雁心月的把握。 韦开似乎已失去理智,反手一掌又掴在另一个剑手脸上,他的脸立刻肿了起来, 他明明看见韦开的手挥过来,也不知为什么偏偏就让不开。 使子母双环的人被韦开的疯狂骇住,双环一锁,飞身疾退,青衣剑客低喝一声, 剑随人走,寸步不让。 用兵器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子母环则更是险中 之险,只要出手,不能伤人,便被人伤。 江湖上敢用这种兵器的人并不多,但敢用这种兵器的人就绝对是高手。 他左手母环套住青衣剑客手中的流星剑,子环突然脱手飞出,直击他的面门。 青衣剑客若是想伤人,难免会被子环所伤,若回身撤剑,母环却死死套住剑身,除 非撒手弃剑。 这是两败俱伤、不要命的招式。 与此同时,锯齿刀带着一阵狂飚也卷到了面前。 可他们都忘记了,忘记了他手中这柄可以削金斩玉的流星剑。 剑锋一沉,“咔嚓”一声,钢环应声而断,流星剑脱环而出,他身形一闪,子 环已经落空。他微微一笑,长剑迎向疾斩而至的锯齿刀,流星剑向前一递,锯齿俱 断。 使锯齿刀的只觉得手上一空,面上一寒,森冷的剑锋已刺进他的眉心。 使钢环的吃了一惊,手中只剩下一只被削断的钢环,他愣了愣,手中的钢环还 没有举起,剑光流星般一闪,他左颈的大血管忽然爆裂,鲜血箭一般喷射而出。 钢环落地,他的人也重重倒下。 青衣剑客轻轻吹落剑锋上的血珠,回首看向雁心月时,却不由大惊。 雁心月已被邓乾坤的掌风逼到土墙前,邱兰亭却仍然没有动手。 他似乎已决定放弃偷施暗算这种不光彩的手段,甚至不屑与邓乾坤联手。 ——但他和雁心月都不知道,邓乾坤将雁心月逼到土墙下的真正用意。 邓乾坤掌力更猛,雁心月已退无可退,他已然出剑,剑光一闪,迎着凛厉的掌 风直刺而出。 邱兰亭仍一动不动。 就在这一瞬间,雁心月突然感到身后有一道刺骨的杀气。 杀气不是来自邱兰亭,但杀气就在他身后,似已泛入肌肤。 几乎同时,土墙下那堆腐败的稻草突然暴散开来,一道刀光闪电般飞出,斩向 他的后心。 这才是邓乾坤真正的杀招! 青衣剑客一眼看见这道刀光,想救却已是不及。 雁心月没有回头,甚至没有闪避。 他已没有选择。 剑光如电,穿过那势不可当的掌风,如一道撕开乌云的闪电,直刺进邓乾坤的 咽喉。他死也不相信,他倒下时,雁心月竟仍然站在他面前,站得笔直。 雁心月也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居然没有死。 那柄刀为什么没有落下来? 邓乾坤死死瞪着雁心月,他的血喷泉般洒下的同时,也有一片血雾喷洒在土墙 下。 但这血却不是雁心月的。 邱兰亭的手中也握着剑,无情剑,这柄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剑锋上也有鲜血滴 下。 莫非这柄剑已经杀过人,就在刚才那一瞬间? “你为什么这样做?”雁心月看着他,目光惊异而复杂。 邱兰亭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空洞而冷漠,缓缓说:“这一剑是我欠你的, 现在还给你。” 雁心月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我跟你之间应该有绝对公平的一战,来了结我们之间的仇怨,你不会反对吧?” “你一定要杀我?”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是不是我们之间无论谁倒下,这段仇恨都从此结束?” “是。” “好,很好。” “一个月后,等你的伤好了,我就会来找你。” “我等你,如果我还活着。”雁心月说。 邱兰亭似乎笑了笑,转身,慢慢消失在黑暗里。 韦开却似已疯狂,两个剑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每个人都捱了他几十个巴掌, 打得面青唇肿,满嘴鲜血,不成人形。 雁心月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拉住他,“不要再打了。” 韦开两眼血红,喘息着,挣扎了几下,却挣不开雁心月的手。 两个人踉踉跄跄爬起来,早已吓破了胆,头也不回,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我们是不是应该让他们走?”青衣剑客看着两人的背影,问。 雁心月若有所思,“不错,我们现在就差一个带路的。” 青衣剑客微微一笑,“他们一定会带我们去我们想去的地方。” 韦开突然也笑了,“被打慌了的落水狗,除了逃回狗窝,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我还以为你真的丧失心智了。” 韦开眼中又掠过一丝痛楚,一字字说:“无论如何,我也要帮她完成心愿。” 青衣剑客点了点头,“我要走了,如果有她的消息,请一定转告我。” “无论是什么消息,我一定会告诉你。” “多多珍重,后会有期。”他说完话,转身大步而去。 雁心月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他是谁?” “是我们的朋友。”韦开回答。 天边火光渐暗,秋风中吹过阵阵硫磺硝石的气味,韦开的心突然又一阵刺痛。 雁心月望着天边明月,目光中苍凉萧瑟之意更浓。 明月依然,人在何方? 茫茫苍穹下,硝烟弥漫间,一片残垣败瓦。 一个早已绝灭的村落再遭受这样翻天覆地毁灭,仿佛一片片撕碎的破桇,灰白 惨淡地铺在枯黄的山林间。 韦开和雁心月就站在这一片残垣败瓦中。 火已熄灭。 他们没有奢望能在这里找到活人,但令他们听惊的是,这里居然真的有一个活 人。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盘膝坐在迷漫着硝烟的黄土上,韦开看见他时,眼睛突 然一亮,整个人都豁然开朗。 他走过来,一直走到老人面前,盘膝坐下,微笑说:“在这样一个地方,能见 到个活人,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个活人?”老人森森一笑。他抬起头,没有看韦开,却 冲着雁心月笑了笑,笑容苦涩而诡异,“你问问他,我还是活人吗?” 他的脸苍老而黯淡,岁月的摧残在这张脸上留下了太深的痕迹,这本是一张惯 于发号施令的脸,依稀还能辨出当年的轮廓和威严,但现在除了又密又深的皱纹, 连眼中也只剩下一片死灰。 这张脸并不可怕,但雁心月一看见,就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头窜了起来。 雷霸天! 坐在他面前的这个老人赫然竟是霹雳堂堂主雷霸天。 一个十年前被他亲手斩掉头颅的人竟然活生生坐在这里,雁心月只觉得连手心 里都沁出了冷汗。 韦开目光闪动,看看雁心月,又看看面前的白发老人,他忽然间也明白了这老 人的身份。 雁心月盯着雷霸天,“十年前,我杀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不错,天下绝没有人被人斩掉头颅还能够复生。” “那个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不管他是谁,只要长得像我,能骗得过你就行了。” “你知道我会杀你?” “那一年你杀的人实在不少。”雷霸天叹了口气,“那天晚上,我实在不该用 霹雳弹的。” “如果你不用霹雳弹,去那里做什么?” 雷霸天默然,只长长叹了口气。 雁心月冷冷看着他,突然说:“你没有死,雷霸天却已经死了。” 雷霸天脸上也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你说的不错,我曾经也窃喜自己能从你 剑下偷生,但后来我才明白,雷霸天其实早已经死了。”他叹息一声,眼中讥诮之 意更浓,“但我却还活着,那么,我现在是谁呢?”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回答不了,又有谁能回答? 韦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不由一阵唏嘘。 “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你现在还可以再杀我一次。”雷霸天的眼中又变成一 片死灰。 雁心月沉默不语,良久,才冷冷说:“雷霸天十年前已经死了,我又何须再杀 一次。” 雷霸天瞪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大笑,直笑到声嘶力竭。 凄厉的笑声在群山中回响,韦开和雁心月心头都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你想不想知道秋羽裳现在怎样了?”他突然止住笑声,盯着雁心月。 雁心月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韦开微微一笑,“见到你,我就知道她没有死。” 雷霸天的脸上泛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诡笑着说:“她现在就在坟墓里。” 韦开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却又神秘地笑了笑,“在坟墓里的不一定是死人,不 在坟墓里的也不一定就是活人。” 韦开松了口气,一颗心总算落了回去。知道秋羽裳平安无事,他的心情突然愉 快极了,连眼前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也变得可爱起来。 “她怎么会在坟墓里?”雁心月却忍不住问。 “有人领她进去的。” “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 雁心月盯着她,终于又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杀她?” 雷霸天的肩头震动了一下,目光中流露出怨恨之色,“他们不该毁了霹雳堂, 更不该杀死我的亲人,就算我已不是当年的雷霸天,但他们也不该忘记我的本性始 终存在。” “他们为了自保,牺牲任何人都在所不惜。” “他们以为我不会知道,但他们想不到,这十年我虽然隐姓埋名,不见天日, 但与霹雳堂之间的联系却从未中断,霹雳堂称霸江湖上百年,绝不会毁于一旦。” 他死灰般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过不了多久,江湖上又会再有一个霹 雳堂,它的力量或许比以前更可怕、更强大,我亲手毁了它,也能再亲手将它重建 起来。” 他整个人都因激动而颤抖,衰老佝偻的身子突然挺直,似乎又焕发出当年的雄 风,雁心月看着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人们为什么总要等到一切毁灭了才知道珍惜? 他曾经毁灭了别人,当他也被人毁灭时,就像刀子割在自己身上,他才知道这 是种什么样的痛苦。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每个人流出来的血也都一样鲜红。 可当他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是否还有机会从头开始? 雷霸天的声音颤抖而又激昂,嘴角却开始抽搐,一股乌黑的血从他嘴角沁出。 雁心月吃了一惊,抢上前去扶住他,但他的四肢也开始抽搐。他眼中充满了惊 恐怨毒之色,嘶声说:“他好狠,好狠,到了现在竟……竟连我也不肯放过……” “他们下了毒?” “雁心月,我求求你,帮……帮我杀了他!”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雁心月,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雁心月急忙问。 但他却听不到回答,雷霸天四肢已经全部松软下来,瞳孔放大,再也发不出一 点声音。他的七窍之中都有一股黑血流出,令人不寒而栗。 “想必他早已中了毒。”雁心月的心情无比沉重,缓缓放下他,站了起来。 “他们怎么会给他机会,等他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没有留下他的必要 了。”韦开也叹息了一声。 “可惜,他没能说出那个人究竟是谁。” 韦开站起来,掸了掸衣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我们能把他找出 来。”他忽又展颜一笑,“现在我们也要去坟墓里走一趟了,去看看坟墓里究竟有 没有鬼。” “我要走了,你自己去找她吧。”雁心月说。 “你不想见她?”韦开盯着他。 他避开韦开的目光,说:“我知道她没事就很好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好,我不留你。”韦开点了点头,没有再勉强,“不过,我应该谢谢你,不 然,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等到这个好消息。” 雁心月淡淡地说:“你不用谢我,我本来就欠你一条命。” “现在我也欠你一条命。” “那我们刚好互不相欠。” 韦开轻轻叹了口气,“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转告她?” 雁心月沉默,半晌,说:“没有,有你在她身边,我很放心,告辞!” 他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韦开看着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忽然大声说:“我希望还能见到你,到时候, 我一定要请你喝一杯。” 雁心月脚步顿了顿,终于没有回头,消失在黑暗里。 韦开木立良久,心中却不由又一阵唏嘘。 他们在面对敌人时,是惺惺相惜、互相信赖的朋友,但他们本身却是两个截然 不同的人,就算他们现在所做的是同一件事,却有各自不同的目的。 韦开能感觉到雁心月对秋羽裳似乎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中更包含着 一份还不清的歉意,感情越浓,歉意也就越深。 要到哪一天,他才敢去面对秋羽裳? 要找到那座坟墓并不很难,韦开凭着他惊人的搜寻能力,很快找到了那座坟墓。 然后,他就从那个漆黑的坟洞钻了进去。 等他看见墓室里的情形时,却真的大吃了一惊,就算里面有几十个大头鬼,也 没有这样让他吃惊。 墓室里当然没有几十个大头鬼,但韦开怎么也想不到里面的人竟然会是林祖儿。 秋羽裳竟然就坐在她对面,两个人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想起昨天在洛阳城 的情形,韦开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秋羽裳一看见韦开,心里立刻涌起一股莫名的惊喜,她几乎忍不住要站起来— —这短暂的分离竟恍如隔世,令人如此难以忍耐。 但林祖儿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报完仇之后,你就马上离开他,一生一世 都不能再见他!”她的心立刻又落了下去,整个人都冷却、僵硬起来。 她甚至没有勇气面对韦开的目光。 她没动,韦开却冲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整个紧紧拥在怀中。 这一刻,一种生离死别后重逢的欣喜,连韦开都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心情,这 是完全的真情流露。 秋羽裳吃了一惊,她当然不知道韦开此刻的感受,她挣扎了几下,却挣脱不开, 然后,她感觉到他滚烫的泪水竟落在她脸上。 她震惊了,全身瘫软下来,不知不觉竟也是泪流满面。 林祖儿却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一把将秋羽裳从韦开怀里拉了出来,狠狠摔 在一边,指着韦开的鼻子,“韦开,你真不是人,你当我是死的吗?” 韦开怀中一空,整个人也猛然醒觉,看着林祖儿泪盈满眶,一时竟也尴尬得不 知如何是好。 林祖儿又指着秋羽裳,“还有你,刚才你答应过我什么?你不要忘了,我只是 让他帮你,却没有把他让给你。” “他是属于我的!” 秋羽裳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韦开的一滴眼泪,竟然将她所有坚强的伪装轻易地击碎,她努力营造的防线彻 底崩溃,她忍不住想站起来,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 她宁愿一生一世都不要再看见韦开。 但她刚刚站起来,韦开却又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她一抬头,就看见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虽然湿润,却依然暖如春水,亮若寒星。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说: “羽裳,你没事就好了。” 淡淡的一句话,个中情意却胜过千言万语,秋羽裳看着他,全身的力气都消失 殆尽,连一步也迈不出去。 林祖儿咬着牙,狠狠瞪着韦开,“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她能有什么事,你还怕 有人会吃了她?” 韦开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林祖儿咬着唇,依然瞪着他拉着秋羽裳的手,没有说话。 “你究竟在这里搞什么鬼?”韦开松开了手。 林祖儿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却仍然嘟着嘴,“我搞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一进来就没看过我一眼。” “你穿着这么一件黑布套子似的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我穿什么衣服,关你什么事?” “是,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奇怪,娇生惯养的林大小姐有福不享,却跑到 这么个黑漆漆的坟墓里来,穿着这么件布套子装神弄鬼。”韦开忍着笑,一本正经 地说。 林祖儿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想哭,又想笑,咬着牙说:“我就喜欢坐在坟墓里, 就喜欢穿这布套子的衣服,你要怎么样……”说着说着,看着韦开笑眯眯的眼睛, 又看看自己古灵精怪的模样,再想起刚才自己胡编乱造的那套谎言,再也忍不住笑 出声来。 林祖儿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有时候比全天下的女人都要可爱,可一不小心,她 又变得比全天下最凶的女人还要让人头疼。 韦开在一副棺材上坐下来,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她的脸终于红了起来,垂下 头,用手绞着衣角,慑嚅着说:“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很难 看。” 韦开笑眯眯地说:“其实也不是很难看,甚至愈看还愈好看。” 林祖儿连身子也开始局促不安地扭动起来,“就算我又做错了什么,那你就骂 我几句好了,我不会怪你的。” “我怎么舍得骂你,我到是应该好好谢谢你才对。” “我知道是我不好,一定耽误了你们不少事情,”韦开越客气,林祖儿越觉得 他不怀好意,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我只是……只是……” 她用眼角偷看韦开的表情,韦开却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仍笑眯眯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我实在是要好好谢谢你。” 见他果然是一脸诚意,她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问:“你要谢我什么?” “这次若不是你在这里胡搅蛮缠,到真的差点误了大事。”韦开向四周打量了 一下,“这到真是个坚固的好所在,在这里喝酒聊天,真是再妙不过了。” “除了我,只怕再也没有人找得到这种好地方了。”林祖儿不由洋洋得意起来。 “不过,”韦开忽又皱了皱眉,“我真想不出你把她骗到这个鬼地方来做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看起来还很投机?” 林祖儿眼珠转了转,故作神秘地说:“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事,你管这么多做什 么?莫非天下只有你们男人可以称兄道弟,女人就不能论论交情?” “好说,好说,你们两个能和睦相处,姐妹相称,我正是求之不得。” 林祖儿瞧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么,嗔怒着说:“少做你的清秋 大梦,小心我打扁你的头,看你还敢不敢胡思乱想。” 秋羽裳脸上也微微有点发红,韦开却不理林祖儿的娇嗔,拉了拉她的手,柔声 问:“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秋羽裳避开他火烫的目光,冷冷说:“你让我来大风集做什么?是不是你们两 个串通好的?” 韦开敛住笑容,说:“其实大风集并没有我们要找的人。” “那你为什么……” “我只是想从他们的圈套里跳出来,引蛇出洞,让他们来找我们。” “可是他们并没有出现,这里除了我们,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不,他们已经来过了。” “是吗?”秋羽裳有些吃惊,“可是……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我们都去大风集,你怎么会知道。” “这里难道不是大风集?”秋羽裳还没有说话,林祖儿却差点跳了起来。 “这里本来就不是大风集,”韦开苦笑,“天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秋羽裳和林祖儿的脸色都变了,似乎都不相信韦开的话,林祖儿忍不住说, “不可能,绝对不会错,我打听得清清楚楚,这里明明就是大风集。” “他们是想将我们的力量分散,各个击破,所以故意将羽裳骗到这里来,只是 想不到把你也骗来了。” 林祖儿皱着眉,“可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将我们骗来做什么?” “这里本来确实有一个人,只不过是你没有找到而已。” 林祖儿眨了眨眼睛,得意地说:“我知道他一看见我林大小姐,就做了缩头乌 龟了。” “这次算你运气好,要不然,不要说羽裳,连你只怕也死了十回了。”韦开故 意板着脸,冷冷说。 “是吗?”林祖儿不以为然,“有什么人这么大的能耐,本姑娘倒想见识见识。” “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不过,还有几百斤要命的霹雳火药。” “霹雳火药?” “不错,而且这几百斤火药已经爆炸,这座假的大风集已被夷为平地了。” 秋羽裳也不由动容,“霹雳火药爆炸那么大的威力,为什么我们竟没有察觉?” 韦开沉吟着:“也许是因为这座坟墓距那里较远,加上坟墓是环形的,四周的 土层比较坚硬,能隔音抗震,所以你们才没有受到爆炸的影响。” 林祖儿的脸色有些发白,自己一时任性,差一点到鬼门关走了一趟,要不是有 这座坚固偏远的坟墓,她和秋羽裳只怕都已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了。 她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实在很不错,只有韦开心里明白,若不是雷霸天一念之 差,有所醒悟,他只怕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