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哀莫大于心死 秋羽裳的手一松,剑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整个人像虚脱似的,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发现自己的手心里竟全是冷汗。 她又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甚至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自私和愚蠢,她 忍不住为自己对他的怀疑感到羞耻和不安。 他和她一起出生入死,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的考验,他为了她,流过血,流过汗, 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帮助她。她对他即使有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是不可宽 恕的,因为她从他眼中看到了这种痛苦和失望,她突然很想得到他的原谅,她的心 里充满了恐惧,怕因为自己犯下的这个错误会永远地失去他。 但她却不敢抬头去看他,就在她觉得一阵眩晕的时候,韦开温暖而有力的手扶 住了她。 她抬起头,就看见他明亮的双眸,依旧暖如春水,荡漾着无限的关切和柔情, 就像是冬天里最温暖的阳光。 她痴痴地看着他,喃喃说:“我相信你!” 韦开笑了,笑容坚定而自信。 这是胜利者的笑容! “他在撒谎!” 一个人缓缓从回廊里走了出来,她的声音平静而略显得沙哑,脸色也苍白得没 有血色。 秋羽裳全身一震,韦开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这个人赫然竟是风云帮的大小姐林祖儿。 林祖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韦开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林祖儿接下来说的话更出乎他的意 料。 “他的确是风云帮的继承人,我的未婚夫。”林祖儿一字字说。 秋羽裳一动不动,整个人似已呆住了,林祖儿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炸雷响在 她的耳边,绝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韦开忍不住喝道:“祖儿,你胡说什么?” 林祖儿一直走到他的面前,目光哀怨而凄楚,幽幽说:“我们从小青梅竹马, 一起长大,度过了多少开心的日子,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韦开微微笑了笑,希望自己的表情可以尽量显得自然些,更想提醒林祖儿不要 再说下去。他微笑着,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让她说,说下去。”秋羽裳却忽然说。 “羽裳,你相信我,祖儿一定是受他们所制,才会胡言乱语,你千万不要上他 们的当。” 萧中玉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悠悠说:“韦开,我知道你一定很吃惊,你 绝没有想到我们会抓住林大小姐,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出卖你,你应该不会用杀死 杜铁山,秦阜和路小安的那种见血封喉的毒针来对付林大小姐吧。” 韦开的喉头发干,脸上的笑容很不自然——一个人要是发现自己被最信任的人 完全出卖了,脸上就是这种表情。 林祖儿冷笑,“就算他想用,我也不怕,因为那本就是我父亲教给我的保命绝 技,若不是他这一次执行的是特殊任务,我怕他有危险,也不会教给他。” “特殊任务?”秋羽裳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不错。”林祖儿咬着牙,却控制不住心中的怨愤,“你真的以为他所做的一 切是为了帮你报仇吗,那你全错了,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自作多情。” “那是为了什么?”秋羽裳问。 “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风云帮对付刈鹿帮的一个计划,在这个计划里,你和雁 心月只是被我们利用来对付刈鹿帮的两颗棋子。” “我和雁心月?” “因为你们是铲除刈鹿帮势力、打击诸葛擎天最有力的武器。”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杀杜铁山他们灭口,阻止我找到诸葛擎天?” 林祖儿冷笑,“因为你根本不是诸葛擎天的对手,更重要的是,风云帮要摧毁 的是整个刈鹿帮,而不是一个诸葛擎天。” 秋羽裳讥诮地说:“我明白了,杀死一个诸葛擎天,还会有第二个诸葛擎天, 摧毁了刈鹿帮,却只会有一个风云帮了。” “所以,每次有人在说出诸葛擎天的名字时,他都会抢先一步杀人灭口,而你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凶手竟然是他。” “我是想不到,实在想不到。”秋羽裳冷冷说。 “这样你就会顺着我们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替我们扫清所有的障碍。” “可现在这个计划还没有完成,就已经被你破坏了。” “不,这个计划应该说已经完成了,现在就是告诉你真相的时候。” “他既然是你的未婚夫,你为什么要出卖他?” “因为我觉得你很可怜,你的身世已经够不幸了,却还要被人欺骗,被人利用。” 林祖儿的眼中充满了讥讽和嘲笑,“我也是个女人,我只是不想你痴心错付,自作 多情,他绝不会爱上你,绝不会。” “因为我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跟天下大多数男人一样,只有金钱和权 力才能让他满足,而这一切,只有我才能给他。” 韦开终于忍不住喝道:“够了,祖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林祖儿冷冷看了他一眼,“我比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要做什 么。”她的声音尖锐得像针,“你要的是风云帮,而我只不过是要一个我自己喜欢 的男人。” 当一个女人敢当着别人的面说这种话,就证明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而当一个女 人下定了决心去做一件事,世上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她。 ——感情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它越伟大,也就越自私。 秋羽裳看着韦开,目光平静而空洞,声音也显得那么遥远,一字字说:“她说 的是不是真的?” 韦开的呼吸也局促起来,避开她的目光,“羽裳,你相信我。” 秋羽裳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要我相信你,却为什么连看我的勇气都没 有?” 韦开努力想笑一笑,只要他还能笑的时候,天下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但他 发现自己竟然笑不出来,一种沉重的压抑使他觉得连气都透不过来。 他甚至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祖儿却不放过他,冷笑着说:“他当然不敢看你,因为他对你说过的每一句 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欺骗你,在你面前,他只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哀怨,看着韦开,几乎是在哀求:“韦开,你何苦到现在还 要骗她,她已经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了,你还不肯放过她吗?” 韦开的脸色也苍白起来,林祖儿说的每个字都像毒蛇在啃噬他的心,但他却不 能否认,也不能申辩。 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是被人出卖的愤怒,还是被人揭穿的羞辱,又或者都不 是。 他握着秋羽裳的手却不知不觉松开了。 秋羽裳的手里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连思想仿佛都变成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停顿了,生命仿佛也停顿了,她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韦开。这目光 伤感,似哀怨,似绝望,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她可以接受世间所有人的欺骗和愚弄,只因为她身边还有韦开。 但现在她才发现,真正欺骗和愚弄她的人居然就是面前这个令她刻骨铭心的男 人——这简直就是一种讽刺! 她的思想已痛苦得麻木,她整个人就要崩溃。 彻底的崩溃! 韦开看着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比她更痛苦,甚至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天终会来临,为什么等到它真 正来临的时候,居然连他自己都不能接受? 莫非他一直不敢承认、不敢面对就是因为他也承受不起。 他的计划虽然成功了,但他却觉得自己是个完完全全的失败者。 这莫非就是成功的代价? 风更大,云雾翻涌,星月无踪。 萧天的目光得意而阴险,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他发现他们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他们都太多情——一入情关,则不足观, 一个人若是太多情实在不是件好事。 他的声音恶毒得像诅咒:“韦开,其实你比我更卑鄙,更无耻,我伤的不过是 她的人,你伤的却是她的心。” 韦开的身子微微震了震,连指尖都颤抖起来。 萧天的话就像在他心上插了一把刀,他的心也开始滴血。 他不敢看秋羽裳的目光,他羞愧、无地自容,他的人格和自尊已被击得粉碎。 秋羽裳却突然笑了,笑容说不出的凄绝,“我哪里还有心可以伤,我的心早已 死了,早已死了……” “羽裳,我……”韦开似乎想说什么,秋羽裳冷冷截断他的话,“你什么也不 用说,我也不想知道。”她的目光从他面上扫过,冷冷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的 声音也冷得像冰,“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说完这句话,她从他身边一步步走过去。 韦开忍不住伸手想拉住她,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她的衣袖,她突然反手一掌掴在 他的脸上,几近疯狂地嘶声吼道:“不要碰我!” 她的目光凶得可怕,像一只负了伤的野兽爆发出的最后的挣扎,韦开怔怔地站 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却又苦又涩。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了出去,没有人再敢阻止她,她的身影孤单而瘦弱,她的手 里紧紧握着剑。 剑冰冷,她的心更冷,黑暗终于将她完全吞没。 韦开黯然,长长叹息了一声,然后就看见了慕容飞。 慕容飞的目光鄙夷而讥诮,就像流星剑发出的光,他的声音也像流星剑一样冰 冷尖锐,“你记住,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韦开沉默。 他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嘲笑,又似自嘲,“我真的很看不起你,我怎么会有 你这样的朋友。” 韦开居然也笑了笑,“连我都开始看不起我自己了。” “不过,有一件事你还是值得庆幸。” “什么事?” “如果我是她,一定亲手杀了你!”说完这句话,他一眼也不看韦开,大步从 他身边走出去。 韦开没有说话,目光呆呆凝视着眼前无边的黑暗,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心 里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林祖儿美丽的大眼睛里已盈满了泪,幽幽说:“我知道我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你一定很生我气。” 韦开仍一动不动。 “就算你和爹爹都怪我,我也不在乎。” 韦开还是不说话,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无论我做什么,全都是为了你。” 韦开看着她,良久,才说:“我知道。” 风吹过一阵雨雾,不知什么时候,天开始下雨。 冰冷的雨水打在秋羽裳的脸上,她脸上只有雨水,没有泪水。 她没有哭,她已没有眼泪可以流。 她一直向前走,她已没有方向。 风中突然有一缕琴声飘来,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凄凉委婉,如泣如诉。 是什么人在雨夜抚琴? 如此寒夜,如此风雨,如此琴声,天涯总有断肠人! 琴声虚无飘渺,却声声扣人心弦,秋羽裳的思想已麻木,不知不觉,循着琴声 而去。 烟雨凄迷,一座长亭危立。 亭檐下悬着一盏孤灯,随风摇摆,灯光昏暗,在风雨中显得更加微弱。 亭中一几,几上有琴,一白发老者羽衣星冠,盘膝而坐,以手抚琴,神情肃穆。 老者身后一人垂手而立,白面微须,神态安详,似在凝神倾听。 秋羽裳一直走到长亭前,琴声不绝,声声入耳。 这琴声,恍如隔世,这老者,似曾相识。 她就站在长亭前,风雨中,一动不动——这里似乎就是路的尽头,生命的尽头。 就在她如痴如醉,浑然忘我时,琴声却嘎然而止。 白面微须的中年人轻轻拊了拊掌,“可喜可贺,琴老,你又多了一位知音。” 老者喟然长叹,“千金易得,知音难寻,她连心都已经死了,又怎能知音?” 中年人也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真是何苦?何苦?” “多情自古空余恨,错,只错在她太多情。” “可她本不是个多情的人?” “正所谓无情有情,外表看起来越无情的人,其实内心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更丰 富,也更执着。” “这么说,她现在是真的很痛苦?” “情魔入心,不死不休。” “难道除了死,真的再也没有法子能解脱吗?” 老者没有回答,黯然长叹一声,琴声又起。 中年人也不再说话,凝神倾听。 秋羽裳轻轻闭上眼睛,思想和灵魂似乎都已脱离了躯体,进入另一个极乐世界。 那里没有仇恨,没有痛苦,也没有欺诈。 琴声突然一变,有如金戈铁马,杀气腾腾,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她仍然一动不动,甚至开始期待,期待死亡的降临。 ——只有死,才能解除她心里的痛苦。 ——只有死,才能让她得到彻底的解脱,所有的仇恨和痛苦都将彻底的结束。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微笑,一种幸福的满足,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中年人微笑着,慢慢举起了手。 韦开轻轻掸了掸身上的雨水,他脸上已经恢复了昔日的从容和自信。 林祖儿倚在他怀中,身子却还是微微地颤抖。 韦开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柔声问:“你冷不冷?” “不,不冷。” “我们回家去,好吗?” 林祖儿点了点头,“好。我好想爹爹,我要回家。” 萧中玉终于忍不住说:“韦开,你好像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韦开微微笑了笑,“当然没有,我正想跟你们告辞。”他的双眸带着一种奇异 的雾气,似乎隐藏着太多的危险和秘密。 萧天盯着他,“我揭穿了你的秘密,破坏了你的计划,难道你不想杀了我?” “我不但不想杀你,还应该好好谢谢你。” “哦?” “刚才你若不揭穿我,而以林祖儿相挟,或许还有机会生擒我和秋羽裳。” “现在我也一样有机会。” “你若真的想试一试,我绝不反对。” “你很自信?” “绝对自信。” 萧天的手扶上了剑柄,冷笑着说:“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是不是因为有这位 大小姐在身边,你有顾虑?”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我若是杀了你,诸葛擎天会不会感激我?” “这个问题对我并不重要。” “那你就赶快动手杀了我吧,最好连林大小姐也一齐杀了灭口。”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萧天皱了皱眉。 “你当然敢,但莫忘了将秋羽裳、慕容飞每一个知道你的丑事的人统统杀干净。” “该死的人一定要死。” “那么最后一个就是萧堂主自己了。”韦开悠悠地看着他,“你想不想知道为 什么他会让你多活这十年?” “无论什么人想要我这条命,都没有那么容易。” “别人或许做不到,但他一定能。” 萧天不屑地冷笑。 “一个连朋友都可以出卖的人,还有什么不能出卖的?” 萧天盯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是个聪明人,但有一个道理你却始终想不通。” “什么道理?” “这十年,你不但稳坐紫微堂,还能侠名天下,名利双收,高枕无忧,只因为 一个人。” “什么人?” “秋羽裳。” “秋羽裳?” “不错,若十年前秋家无一个人幸存,萧堂主恐怕立刻就要步他们的后尘了。” 萧天额头上隐隐有冷汗沁出。 “记得我小时候做错事,心里总是很害怕,但这件事若是我和祖儿一起做的, 即使受责罚,也是两个人,心里就没有这么害怕了。”韦开笑了笑,“这虽是小孩 子的心理,但道理是一样的,他不杀你,就是因为他知道姓秋的总有一天要来讨这 笔债,多一个人就多一个替死鬼。” 萧天手心里全是冷汗,却突然笑了,“韦开,你的意思我全都明白了。” “哦?” “现在我不但不会杀你,也不会杀秋羽裳。” “哦?” “我什么都不用做,因为你们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出卖了正气山庄。” “你真的很聪明。” “而你不但绝不能杀我,还要保证别人也不能杀我。” 韦开苦笑,“好像是这样。” “秋羽裳一天不死,大家都相安无事。” “所以,如果我是你,现在最好就是叫人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送我们回去。” “这个主意不错,我甚至还可以亲自送你们。” “多谢,多谢。” 萧天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佩服你跟我一样, 够卑鄙,够无情。” 韦开脸色一沉,冷冷说:“你记住,我跟你绝对不是一种人。” 萧天笑了笑,没有说话,眼中却连一点笑意也没有。 秦不讳突然走到萧天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萧天眉头紧蹙,眼中隐隐现出忧 虑和不安。 “萧堂主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韦公子和林姑娘要回洛阳,在下本应以礼相送,不过,”萧天皱着眉,“现 在恐怕还要请两位小留片刻。” “哦?” 萧天神情凝重,缓缓说:“有个人要见你。” 韦开目光闪动,“他居然亲自来了?” “是。” 韦开沉吟着,“好,很好,也许……我也正想见他。” 每个人都畏惧死亡,其实畏惧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真正降临前的等待。 但当一个人真正期待死亡降临时,却再也没有什么能令他恐惧,反而觉得无比 的幸福。 中年人微笑着,手掌已缓缓举起。 这双手似乎比一般人的手掌都更宽更厚——这本就是双不平凡的手。 这双手掌发出的力量足以摧山毁地,现在,他只要轻轻一抬手,秋羽裳所有的 痛苦就会立即结束。 她几乎已经感觉到那凛冽的掌风向她压过来,她的嘴角竟露出一丝微笑。 她在期待,期待一切苦难的结束! 突然,中年人眼前好像流星一闪。 不是流星,是流星剑! 中年人脸上的微笑僵住了,双掌硬生生撤了回来,他的面前多了一个人。 慕容飞! 老者轻轻叹息一声,琴声断绝。 中年人缓缓说:“今天我本来只想杀一个人。” 老者叹息:“世事难料,又岂能如尔所愿。” “既然是天意,我只好成全他了。” “走开!”秋羽裳突然睁开眼睛,瞪着慕容飞。 慕容飞看着她,目光炽热而坚定,嘴唇紧紧抿着,没有说话。他虽然没有说话, 但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绝不会走。 老者长叹一声,“古人云: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人的心若已经死了,生又有何 趣?” 慕容飞冷笑:“看不出阁下竟是大慈大悲,菩萨心肠。” “生既无欢,死有何憾?” “你真的想死?”慕容飞灼热的目光凝视着秋羽裳。 秋羽裳双眼空空地瞪着他,一动不动,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为了他?”慕容飞的声音尖锐而讥诮。 秋羽裳全身震了一下,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狠狠地瞪着他,嘶声说:“不要提 他,我永远也不想再提他。” 慕容飞瞳孔收缩,目光却更尖锐,“你恨他,为什么不杀了他?”他的声音毫 不留情,“他比你所有的仇人都更残忍、更卑鄙,当你面对仇人的时候,你都可以 毫不犹豫一剑刺穿他的胸膛,为了他,你却宁可选择死?” “其实真正该死的人是他,他就是死上一百次,一千次也不值得同情。” “你既然不杀他,就更没有权力杀死自己。” 秋羽裳闭上眼睛,一字字说:“我不恨任何人,我只恨我自己。” 老者微微笑了笑,说:“所以,也没有任何人杀她,杀她的也只是她自己,既 是这样,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慕容飞没有理会他,只是深深地凝视着秋羽裳,看着她苍白透明的脸,冰冷瘦 弱的身躯和彻底绝望了的眼神。 他的心突然被深深地刺痛了,好痛——是的,没有人杀她,没有人杀得死她, 真正能杀死她的本就是她自己。 她的心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的心颤抖起来,半晌,咬了咬牙,一字字说:“好,你要死可以,但除非我 先死!” 秋羽裳猛然睁开眼睛,瞪着他,“不需要,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不,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我自己。”慕容飞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你自己?” 他双目亮若寒星,明亮而深情,凝注着她,缓缓说:“因为我爱你。” 秋羽裳瞪着他,像是听到了一句全天下最荒诞、最不可思议的话,说不出是惊 愕,还是怀疑。 抑或者什么也不是,就只是这样瞪着他。 这句许多人一世也不敢说出口的话,就这样从这外表骄傲自负、不可方物的年 青人口中说了出来,绝没有半点做作,半点虚假。 中年人突然笑了,“想不到流星剑慕容飞剑虽无情,人却多情。” 老者叹息:“可惜多情总被无情恼,年少风流的慕容公子看来也不例外。” 慕容飞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炽热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秋羽裳。 秋羽裳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我不需要你爱,也不爱任何 人,你走,马上走!” 慕容飞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声音却坚定:“你爱不爱我是你的事,我要做什 么是我的事,我不能勉强你,你也不能阻止我。” 他转过身,对着老者和中年人,说:“所以,还是那句话,她可以死,但除非 我先死。” 老者摇头叹息:“慕容公子不但多情,这份痴心和豪气更是感人,可惜,女人 虽然会为她爱的男人去死,但别的男人就算死在她面前,她也未必会多看一眼。” 慕容飞淡淡说:“那倒无所谓,我只是要她明白,世上并不是每个男人都那么 卑鄙无耻。” “你想用你的死,让她活下去?” 中年人盯着他,目光带着讥诮。 “至少可以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让她相信不是每个人都很丑恶。” “可你不觉得这个代价太大了吗?” “但我觉得值得。” “你真的很多情。”老者叹息着说。 中年人也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带着遗憾:“太多情的人,一向都死得很快。” 老者说:“可他好像真的不怕死。” “或许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慕容飞说。 “哦?” “阁下就是‘只手遮天’卓不凡,对吗?” 卓不凡笑了,“你既然认得我,就更应该知难而退。” “传闻十年前阁下的掌力就已是旷古绝今,无人匹敌,能在你掌下逃生的人几 乎寥寥无几。” “那么你应该知道无论流星剑有多快,以你的功力也绝对无法攻破我的掌力。” “我知道。” “现在你还想动手吗?” “是。”慕容飞连语气都不改。 卓不凡看了看老者,老者长吟道:“流星一现,必有人亡。”他不再说话,十 指轻拂,琴声骤起。 天地萧萧,烟雨濛濛。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