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零亭&登楼哭 茉花香…… 是茉花香…… 淡而不凝,随着股股热浪泼在脸上……极至啊…… 微生亮感受着,舒服的几乎呻吟起来…… 他耸了耸鼻子,贪婪的抽进余余的香气,缓缓的……睁开眼…… 长长的睫毛调皮的刷着他的眼敛,那呵喘的朱唇若即若离的点着他的脸颊…… 微生亮尽力的张开瞳孔,不论他怎么看,就是看不清上面这女人的脸,他想轻 轻推开她,双臂却无力的低垂着,任由她压在身上…… 微生亮静静的醒转过来,初春的日耀温煦泰然,嘴角含着的树枝随着双唇转动, 带有嫩芽的叉枝栩栩晃过眼前。 “又是……一年了……” 一年前的今天,他也是躺在这一叶小舟上,也是叼着树枝,同样也是那推舟的 大娘,还有……微生亮歪头看看身侧,对,还有那断不了的洪泽美酒…… “少庄主……您醒啦?您看来精神饱满,这一觉定是睡得很香甜喽?”那大娘 四十临五,身量健壮,脸上涂着淡淡香粉,睹去却颇为自然得体。 微生亮顺眼望去,突见自己下体的衣裤绷起老高,大窘下知是被人嘲弄,他干 咳两声,“腾”地站起,那小舟却晃也不晃,他用脚尖挑起酒坛,大手接过,熟练 地捣开封蜡,举至嘴前,和着浓浓酒香浇灌进口! 那小舟正穿出狭窄的河道,巧在一口酒进罢,微生亮眼前豁然开朗!满目大运 河波澜重覆,一股豪情蓦地盈蕴心间! “垂柳复金堤,蘼芜叶复齐。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采桑秦氏女,织锦窦 家妻。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盘龙随镜隐,彩风逐 帷低。飞魂同夜鹊,倦寝忆晨鸡。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前年过代北,今岁往 辽西。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 ” 微生亮呼出一口郁气,提起酒坛猛啜了一口,想起梦中女子,不尽撩起薛道衡 的《昔昔盐》思妇之诗,此诗如今盛为流传,炀帝归西,天下大乱,群雄逐鹿,那 闺中妇孺久念父兄丈夫,每吟此诗便满面泪渍,苦不堪言。江湖,每个人心中的江 湖,或做一个傲视群雄的天之骄子,而谁又会知晓这无敌之人其实最大的敌人却是 自己呢? “哈哈哈~ 少庄主是否念起心上之人哩?”那大娘颇为打趣,对主子却不依不 饶。 “川婶子何苦这样嘲弄小子呢,你看大运河水流湍急,您也省把子力,不如和 小子坐下喝它个痛快岂不爽哉~ ” “哈哈~ 这话婶奴爱听~ 人言道‘尽道隋亡为此河’,今日少主子二次临河, 可有何感想?” 微生亮做了个鬼脸,眯着眼睛一屁股坐在船上,伸手探进水中,拦浪飞渐,却 无心二话。 川婶知他心里有事,打趣道:“有美酒却无食岂不笑话,不知这邗沟的鱼好还 是洪泽的鱼香呢~ ” 微生亮回首讶道:“川婶子是知道小子喝酒不进食的!” 川婶抿嘴乐道:“少主子难道忘记了婶奴的手艺喽?” 微生亮哈哈一笑,摇着食指道:“川婶又耍小子,还是那句话……” 两人相视倾刻,齐声乐道:“洪泽美酒~ 虹川火鱼~ 洪湖左庄~ 别无分号~ ” 时则618 年,大隋炀帝被部将所杀,繁盛如时的大隋帝国覆灭…… 树倒猿乱,各地兵飞马跃,大地灾祸频起! 隋未亡时,已有清河高士达、豆湖刘霸道、长白王薄、瓦岗翟让、临清张金称 之流举兵,而后各地群僚纷纷立旗!央央华下兵凶险危! 江湖之中,各门尔虞我诈!以余杭郡广瑰府声势最旺,短短两年间垄断江都郡、 历阳郡、宣城峻、新安郡、九江郡、淮南郡、庐江郡、庐陵郡、建安郡、南海郡十 大郡城!之后统精锐之士十万,分别安插其诸郡,暗自渗透各地帮派,形成黑色系 极强的广瑰死士网! 其后四大密门开始有所动作!太白山鸿法门将各地僧侣集结,月余后竟如人间 蒸发!数万徒众消声密迹!嵩泽湖崇鼎盟打出标徽,仅三个月!临泾的荔非世雄、 榆林的郭子和、渔阳的高开道、恒山魏刀儿等北方诸雄便换上崇鼎盟的盟徽!暗自 结盟!随后!被传言带有神话之说的紫晶门唯一的继承人踏足江湖!有好事之人传 说此人在炀帝遇刺的现场,手执笔墨,画下炀帝的尸相…… 而四门中始安郡的隐林城……即将成为江湖中新的话题…… 血……到处都是血…… 车镨跪在广场中央……极度的刺激让他视力和听觉模糊,仿佛周围的砍杀都慢 了数拍…… “这……是……怎……么……了……” 他喃喃着,可是自己传来的声音听入耳中依然是那么慢……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师兄弟逐个倒下,随后被广场边墙的老人吸引住了… … “那……不是北老吗?”他心里说着,同时看着北老蹲靠在红墙上,默默的举 起竹烟筒,打着火撵……小心的吸了一口…… 刀光!!! 车镨哼了一声,闭上双目让眼球湿润一下,再睁开时……他确定了北老的头… …被削下去了…… 北老是个好人,总是守在隐林城的北门……这都是为什么? 这都是为什么? “这都是为什么!!!” 车镨蓦地站起!蹿上前一口咬住胸前印有“瑰”字样武士服的凶人!他使劲的 咬着那人握着刀的手!双目激出眼泪!嘴中呜呜的鸣喘着!就像条受伤的狗。 可是不论他怎么咬,头上那人的眼睛都像是在说“你不觉得你很蠢吗?” 车镨只觉肚腹凹痛!眨眼间已被一脚蹬开!背脊火辣辣的蹭着地面……他仍止 不住那热泪…… 隐林城四千余人……尽数被屠…… 阳已夕下,空留血色。 微生亮丢开最后一根鱼骨,灌下最后一口酒,迷蒙中在小船中摸索酒坛,暗想 自己可别那么蠢,连赏月的酒都喝没了。 果然! 一坛都没有! 微生亮“嚯”地站起!差点仰天长啸!豆大的汗珠滴哒滴哒顺脸颊滚下! 蓦地! 睹见川婶裤档下顶着一大酒坛!只是川婶睡姿欠佳,大字型压在上面…… 微生亮眯着眼,打出一个酒嗝,摇了摇头后向岸上寻去。那岸上沙间泛红,显 是被落日抛留一番光彩,他直起身,刚想吟个四五四六,岸头一簇火团妖妖闪闪映 如眼帘。 微生亮双眉略皱,蹭到船尾,摇着船橹靠向岸边。 “少庄主!” 微生亮颌了一下首,知道川婶被刺体的杀气惊醒,随后自己拾起船上的大黑袍, 黑袍下……是一柄长二尺八寸,宽约一寸余七,宝鞞缠着红蛇皮的单刃! 他静静将刀鞞倒扣在右肩下,轻轻跃上岸,缓步迎上那簇火堆。微生亮左手食 指扣内,中指探在脉上,随着步伐计算着时间,在迈出第三步时错开呼吸的间歇, 转用腹腔呼气,双目引二心瞄准前方,余光却扫着岸内林中的动静…… “洪泽左庄~~喷酒抹刀~ 闪雷之光~ 见刀者生!微生亮!耐久了!”火烟随声 倾斜,显是火焰后者发声所致,二十二字清楚明朗,偏偏错开微生亮每一步踏地的 间隔。 微生亮嘴角上翘,嘿嘿一笑,在火堆前八步停下,双脚平行,身子略向左蹭。 这一切动作自然瞒不过火堆后面的人,那人面对而坐,身量如山,双目眯成一 线,隐隐透着青芒,最让微生亮注意的是他的肩宽和臂长,右手侧的地面上戳着一 把短刀,乌黑的刀身略闪轻红,刀柄却是半个鹿犄! “传闻洪泽湖左庄之主,刀法极快,人颂见刀者生,其意为对手如能看到微生 大家倒箫刃出鞘,必是给对手留下活口,老夫自出生至今八十余载从未有过好奇之 心,今天却想破例看看不出鞘的倒箫刃是如何。” 微生亮吐了吐舌头,纳罕道:“不出鞘的倒箫刃有何看头,不如小子抽出此刀 让前辈看个够,但最紧要的是还给我,呵呵。” “哈哈~ 微生庄主倒风趣的紧,其实老夫是想枰枰我那不屑师弟为何要挑战你 的原因。”老者说完直起身,高大的身体几乎挡住背后的落日!那突出的长臂竟与 膝盖平齐!右手顺带抽出那戳在沙地中的乌刀,谁能想到那乌刀抽出后长达四尺之 余!显是攻坚的利器! “乌狸刀……前辈原来是广瑰府主冉虎的师兄陈挈,小子真是糊涂哩,这把乌 狸刀由通灵的灵狸之血擦拭,刀身呈黑,吹毛断发,小子早该猜到的,哈哈~ ” “那……还用废话吗?”陈挈微微低首,死死盯着微生亮! “陈前辈……见刀者生,您小心了……”微生亮身往前倾,却微不可察。 “啊!” 车镨混身是血,再次重重摔在地上!心中的悔恨像千百条毒虫撕扯着他的心脏! 他一次又一次的痛骂自己为何平日里不好好习剑!只顾风花雪月! 车镨再也爬不起来了,无力的趴在冰冷的砖地上,眼前……只有他师尊高大的 背影立在广场中,上千广瑰刀手重重围拢……夕阳残色,多的是英雄气短,少的是 清风逸扬…… “车镨何在!”师尊仰天大吼! 车镨被其感染!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直起身…… “愚徒尚在!” “好!今日隐林城被屠!师尊愧对列代宗师!能做的是带你突围!”随后凄然 转头!蓦地大喊道:“为师尊高歌一曲!随我来!” “师尊!!!”车镨仰面大哭! 隐林城主梁之栋斩马刀!碧空落!血起虚苍一片!卷着凉风之迅!已然切进敌 阵之中! 车镨猛咬牙关!双唇却激动的抖着!他看不清是血还是残阳!只是机械地跟着 前面那溶进红海的黑影…… “俗身死……转头空……英雄轻笑……笑……” “孽徒!给我大声点!” “笑一片山河百战场!何为后世?刀锋在前已无世!” “孤零亭!登楼哭!壮哉壮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梁之栋喷出一口浓血! 斩马刀回旋切过!三名广瑰刀手横腹两半! 车镨身中数刀!已惊人的意念死追在后!满身血污!披头散发!仿若厉鬼! 蓦地! 一团黑雾压天盖来!师徒二人前竟迎上如山的巨人! “冉虎!”梁之栋大喝道:“还我隐林上下四千人命!” 巨人身穿黑红相间的武士劲装!藏蓝的大披肩袍迎着梁之栋的斩马刀烈烈风响! 高耸的皮扣领子几乎埋下了口鼻!只留一双虎目和光秃的头盖显世。此人正是广瑰 府主冉虎! 冉虎身量八尺!大袍乍开!一双钢碗铁手蓦地探出!竟牢牢抓住斩马刀! “梁兄,交出隐林神签!留下双腿!可饶你不死!” 梁之栋脸色铁青!斩马刀被制!抽都抽不回来!他心知肚明,这次……完了… … 陈挈出乎意料,竟转过身躯,背向微生亮!如有人在场必叫荒唐!央央大华! 有谁敢背对着见刀者生倒箫之刃! 只有微生亮暗叫厉害! 刚才微生亮距八步而停,实是他最佳的攻击范围!多一步不可少一步不能!其 八步之遥正是刀箫左刃密义之一“刀流斩”之真缔!因微生亮以左手刀成名,一击 不成必不能反击!这才有见刀者生的由来。而开始对峙时,他微向左蹭,正是算好 角度,刀流斩使出时会有角度的误差!刀招过后身子由于腰腿的关系向右倾斜,如 不调正角度,命中率将大大下降! 而陈挈因身量臂长的关系,配以长刀,虽背向微生亮,但他已超卓的见识,知 道微生亮八步相互的节奏,再加上背对转身,以腰劲做出最具力量的刀斩,就算微 生亮刀再快,也不得不顾忌乌狸刀的长度和轮空的力道! 也就是说…… 接下来所比的是……谁更快! 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了,只有河水的湍流和川婶轻轻的呼吸声…… “镨儿快跑啊!”梁之栋硬生生以肘砸折斩马刀!再拿剩下半刃的刀锋切向冉 虎的腹肋!同时左手按向另一半握在冉虎手里的刀!想推进敌手的胸膛! 车镨悲叫一声!知道师尊要舍身取义!“嗷”地向后奔回!上千刀手怎能容他 跑掉! 冉虎狞笑一声!腾出左碗硬磕在刀锋上!右手紧捏住另一半刀刃,梁之栋竟推 不进去!只听冉虎笑道:“有你徒儿在,怎怕不知神签的下落!梁兄!请了!” 梁之栋知道大限已到!转头叫道:“镨儿!水井!” “啪”一声巨响!待车镨再看师尊时!冉虎双掌已拍碎梁之栋的脑袋!脑浆和 着血水从他紧握的双掌中激射而出! 车镨没有悲哀!甚至比任何时候更清醒! “得活下去!我得活下去!”心内是这样喊着!当他看到冉虎抬起巨腿向他走 来时!他不顾一切的冲向广场右侧的水井!一路撞开数名刀手!拼尽所有的力气投 进井中! 初春水寒,股股冰气渗进毛孔,车镨险些就此昏去!他知道这条井下是暗河, 可以游到海里,就算游不到那里气闷而死也怨不得谁人,此时此刻,只有看老天的 了…… 一道激闪!伴着惊箫之音而过! 两人错身背对…… 微生亮的刀……依然扣在鞘中,宽大的抖蓬迎着河风缓缓飘盈…… “有意思……”陈挈呵呵笑吟着。 “是啊,真有意思……只是别上瘾的好哇,哈哈~ ”微生亮耸了耸肩,望着最 后丝丝红日一抹而下,心内叹道已是黑夜了,不知赏月的酒……一坛够不够呢…… 陈挈先是胸骨爆响!接着四分五裂……化为一滩血肉…… 微生亮摇了摇头,玄又转过身,深深看着那地上的乌狸刀…… “刀是好刀,却沾着狸血,不要也罢,你说呢?衡护法!” 声音刚落!一个头戴高帽!一身银白的俊郎书生从林中闪出!单膝跪下道: “衡某刚收到消息,广瑰府今晨调动六千精锐好手!却不知去向!” 微生亮歪着头,呼出口气所问非答道:“陈老真强,险些切开小子的肚子,呵 呵……要不是我的刀出鞘时带有箫音,而令他听不见我的脚步声……倒下的该是我 喽……” 衡护法冷视着那滩血肉,不屑一顾的回答道:“这就是自负的下场,少主紧记 了!” “哈哈~ 你和川婶白脸红脸的调教小子啊~ 老实说!有带酒来没?”微生亮眯 着眼嘿嘿坏笑道。 “那还用说~ 老衡不带那身下宝贝也得身带洪泽美酒啊~ ”川婶痴痴乐着,并 冲着衡护法挤眉弄眼。 衡护法无奈摇头,从怀内掏出来两个竹筒,扔向了微生亮。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