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英雄救美 黄书郎果真带着秀秀走了。 他现在腰袋里面有的是银子,在八里庄先买了两匹马,套的马鞍全是新的。 梁秀秀真想不到自己会跟着黄书郎走。 她想不到的事情还多呢,因为黄书郎可并未打算要娶梁秀秀,只不过他要把秀 秀送到水火洞。 田大叔走路不方便,田大婶子也老了,两位老人家需要年轻人侍候,那么,秀 秀应是最佳人选。然而,秀秀还以为黄书郎要把她娶进门了,她好高兴,因为她自 认自己不比文彩的条件好。至少,文彩还是个大姑娘。 虽然文彩条件好,黄书郎却要她呢。 梁秀秀温柔地对黄书郎笑笑,道:“黄爷,你真的要我这个残花败絮的女人?” 黄书郎拍拍马鞭,笑道:“什么叫残花败絮?秀秀,你美得叫男人为你疯狂, 石不悔为你算是力气出尽了,你怎么小看你自己?” 梁秀秀道:“在他们面前我是个寡妇,也是应守贞洁的女人,可是在黄爷的面 前就不同了,你是义士,而我……黄爷,我不配。” 黄书郎哈哈笑道:“秀秀,别想得太多了,我扶你上马,我会送你去个清静的 地方。” 他扶着秀秀坐在马鞍上,他自己腾身也上了马背,这才笑呵呵地道:“这世上 我只有两个亲人,那便是我的田大叔与大婶两人。他们自小教我武功,疼我,宠我, 也给我严格的教导。可是他们老了,他们需要有人在身边侍候。秀秀,你愿意去侍 候两位可怜的老人家吗?” 秀秀忙点头,道:“我当然愿意,黄爷,我会为你做任何事情。” 黄书郎心中一阵温暖。 他很少有这种感觉,如今突然发自秀秀的口中,他顿感好甜蜜。 他马上伸出手,秀秀也一手递过去。 黄书郎不开口,但他的双目在诉说着什么。 梁秀秀也没开口,如今这光景,就算说一句也是多余的。 两人对视着对方,黄书郎好像在秀秀的脸上看到了什么似的。 是的,那是男女之间的一种渴求,也是两情的自然流露,就好像池中鸳鸯一对 在游戏,叫人看来是那么的自然与平淡。 男女之间的爱,又何必旁人去紧张? 男女之间本就应两情相悦,如果两个人各在心中有了一定的默契,那是很自然 的表露。 黄书郎就是这样,只不过他真的有些恐慌感,因为秀秀虽有心,他却要考虑。 因为他每天离不开玩命的勾当,他实在不应该对秀秀有非份之想。 对于秀秀而言,她现在的心中好甜,只要从她那不时的对着黄书郎看上一眼, 或斜斜一瞥的表情上,便知道她对于自己命运的转变之快、之美好,是那么的充满 了满足感。 一个女人如果心情愉快,敢情就是她现在的模样。 黄书郎不是个糊涂蛋,他老兄精得像个什么来着,也许就是石不悔骂他的那句 话像个猴子。 精啊的人反应最快,所以秀秀的表情,他早就猜出个大概了。 唯是秀秀这样,黄书郎才更惶恐,他也有反应,他的反应便是回报秀秀一个苦 笑。 苦笑是无奈的,无奈而又必须发笑,那便是苦笑。 秀秀还以为黄书郎不好意思,于是她反而淡淡地笑了。 秀秀笑起来是迷人的,那弯弯的柳眉更弯了,弯得连眼睛也几乎眯起来了。 最诱人的还是她脸蛋上的一双浅不浅的很好看的酒涡,每一回都引得黄书郎多 看一眼。 天色已近黄昏,黄书郎觉得今天的日子真是千变万化有紧张又有刺激,有绝情 也有温暖,只不过他也感到有一种充实感。 人生本来就是挑战,生生死死哪天都有,但真正体验出辛酸人生的,也只有江 湖行。 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苦难多于欢乐的世上,君几曾见过生下来的娃儿张 口先哈哈大笑的?生下来就是“哇”地一声先大哭一阵,那表示王八蛋才愿意到这 个龌龊的世上来,是你们害我来的。 是谁害这娃儿来的?当然是他的父母。所以他无奈何地以哭抗议,然后,将来 他也学父母的样害下一代这便是报复,只不过人们并未注意到这些。 于是,人类从不知不觉中产生报复心理。 江湖上的兄弟更具报复心理。 黄书郎就一心等着八府师爷曹三圣,他等着找曹三圣报仇已经有年了。 现在,夕阳下山,前面都是山路难行,如果只有黄书郎一个人,他便是走路也 不在乎。 此刻却跟着梁秀秀,秀秀这是头一天跟着他,这头一天就把秀秀吓得死去活来, 甚至还撒尿水用湿巾蒙住口鼻,这倒叫黄书郎觉得他实在是个不吉祥的人物。 只不过既然把秀秀救出三合院,且又还她的自由身,黄书郎就认为自己应该尽 量去保护秀秀了。 他抬头遥望山道上,指着前面对秀秀道,“秀秀,前面有个山神庙,今夜咱们 住在山神庙吧。” 秀秀浅浅的一笑,道:“黄爷,秀秀跟了你,这一辈子便是你的人了,你要怎 样都可以,我会听你的。” 听起来真舒服,黄书郎认为天下的女人都像秀秀这样,天下的男人就不会发疯, 天下的男人有福了。 他回报一个笑,道:“秀秀,咱们折腾了一天,正好可以在这山野的庙里啃些 干粮,大睡一觉养足精神,你以为我说的对是不对?” 秀秀点着头道:“黄爷,你应该多休息的,不用担心我。” 黄书郎淡淡一笑,道:“秀秀,我认为你应该叫我的名字了,你叫我黄爷,我 有点不自在。” 秀秀道:“我是从心里尊敬你呀。” 黄书郎道:“你称我爷,太老了,你以为我七老八十呀?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而且…… 你跟了我,可并非是个侍候我的丫头,你是……“ 秀秀道:“那你说我是你的什么呀?” 黄书郎想不到秀秀会“打蛇顺竿上”,他怔了一下,道:“就目前而言,至少 可以平辈相称。” 秀秀道:“什么是平辈相称?” 黄书郎道,“兄妹之类呀,也许,嗯,你叫我阿郎吧,大叔大婶就是叫我阿郎。” 秀秀掩口笑了。 她笑得有些颤抖,道:“我岂不是变成你的长辈了?” 黄书郎也笑了。 他伸手扶着秀秀,因为两人已到了山神庙前了。 他看看山神庙,真破。两扇大门坏一双,神桌上不但有一层层的灰尘,便那座 二郎神像也模糊不清;那左臂弯在胸前、右臂伸张高举的英姿,如今也变得虚有架 式。敢情正是那句话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二郎神好像没人来侍候了。 黄书郎先把马拴在庙门外,马鞍卸下来,鞍袋里的吃喝也齐全,另外还有两件 厚毛毯。 他的双手提着一应东西,当先走进山神庙,抬头见庙顶上还破了几个洞,如果 是下雨天,这座山神庙便是惨兮兮的景象了。 秀秀是个爱干净的女人。 黄书郎自从第一次遇上了秀秀,他便知道这个女人爱干净。 她坐在水池中的那模样,黄书郎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当然,他更忘不了曾经被秀秀压在他身上的光景。 他把神案先弄干净,然后找来一把树枝叶,把地上扫了一遍,笑笑道:“秀秀, 这里比你住的小小三合院差多了。” 不料秀秀摇摇头道:“不会的,我认为反而更好呀。” 黄书郎怔了一下,道:“你说笑。” 秀秀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呀。” 黄书郎抱来一堆干的树叶,垫在地上,笑道:“怎么说?” 秀秀道:“有你在我身边,什么地方都是好的,比我提心吊胆地住在八里庄上 好多了。” 这时候,黄书郎才发觉秀秀很会说话。 他也难以理解,秀秀如此会说话,为什么却得不到刘老头一家人的喜欢,也许 她才进入刘家大门三天吧! 毯子铺在树叶堆上面,摸一摸挺柔软的,黄书郎这才笑对秀秀道:“头一天跟 着我,总得叫你睡得很舒服,来,你来试一试。” 真听话,秀秀走过去,款款地摆动着柳腰坐在毯子上,她还摸着毯子道:“阿 …… 阿……“ “阿郎。”黄书郎笑着。 “阿郎,你好像常常这样睡吧?你铺得很好。” 黄书郎哈哈一声大笑,道:“我如果常常这样睡大觉,我不知有多满足。” 秀秀道:“你是怎样睡的?” 黄书郎道:“我的吃和睡是最简单不过的。吃的是三顿凑成一顿吃,也许这一 天只啃个杠子头或一颗大蒜便解决了。” 秀秀道:“你不是有许多银子吗?” 他苦涩的一笑,道:“银子是弄了不少,只可惜我是个苦命的,那些银子来得 快,去得也不慢,你往后便会明白。”他顿了一下,又道,“至于睡的,呶,你抬 头看。” “看什么?” “上天是我的被,大地是我的床,我是个顶着烈阳到处跑,披着寒露走四方的 苦命人。 至于这种铺上毯子睡大觉,唔,奢侈呀。“ 秀秀道:“你真的那么苦?” 黄书郎笑笑,道:“我苦,只不过你不会苦,我怎么能叫你跟我吃苦?” “我不怕吃苦呀。” “我却不忍,秀秀,我是个苦自己而厚他人的人。如果我发现我喜欢的人很愉 快的过日子,我的苦就是甘的。我见你笑了,我会打从心眼里高兴,我就是这种人。” 秀秀笑遭:“你是个负责任的男人,阿……阿……” 黄书郎真的高兴了。他的那样子就好像他今年才十来岁小孩子的天真就是那样。 他把吃的取出来,全部送在秀秀面前,道:“你喜欢吃什么,你自己拿。” 秀秀道:“你喜欢的,我也喜欢。” 真会说话,黄书郎笑了。 黄书郎很累,但他的精神很好。 他的精神永远是好的,当然,这时候精神更好,因为他面前坐着秀秀。 秀秀是可爱的,如果秀秀不可爱,石不悔便不会对她无所不用其极了。 黄书郎见秀秀吃着他带来的干粮,露出十分甜的模样,便不由得撕下一块酱肉, 送往秀秀口中。 秀秀不拒绝,她像个很懂事的女孩,慢慢地张开嘴巴,自然地在口中细嚼,倒 令黄书郎感到自己是个幸福的人了。 女人如果爱上某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觉得自己真是个男子汉,就算为女人做 些什么,也是心既甘情也愿的,就算玩命也不管了。 这世上太多人想当男子汉,虽然也有不少男人为女人而失去了生命。 石不悔就差一点死掉。 虽然石不悔没有死,可也损失了三万两银子,而且也死伤了不少人。 黄书郎吃饱了,他还不能立即睡,因为他要侍候秀秀先睡。 江湖上的男人,如果对女人表现出热情,这个男人是感性的,也是重情义的人, 这种人也多朋友。 如果这个男人对女人的表现冷酷,这人就已经丧失了一半感性,这人的朋友一 定少,因为他本来就不想多交什么朋友。 黄书郎既是前者,他对秀秀的表现就可以知道了。 秀秀已经领略到了,她认为黄书郎是个好人。 以前她认为黄书郎是个义士,而义士与好人之间虽然难分什么区别,但一个人 既是义士,又是好人,不是更令人对他有好感? “睡吧,秀秀,我不会唱催眠曲,因为我从来没有唱过歌,我只会呼喊狂叫, 那会吓你一跳。” 秀秀哈哈笑道:“阿郎,你也睡呀,我知道你早就疲倦了,来,我们一起睡。” 黄书郎如果不是个笨蛋,他就是个猪,因为他在这个时候说谎话:“不,我不 累,你先睡。” 他明敞着说瞎话,但秀秀仍然很高兴,她笑笑,伸出一手拉着黄书郎道:“来 吧,我们一起睡,你难道讨厌我吗?” 秀秀的手拉得更紧了。 黄书郎忙解释,道:“秀秀,天下的男人如果有人讨厌你,这个人一定是泥巴 人,我不是泥巴人。” 泥巴人是没有性欲的。 秀秀俏笑道:“那就表现给我看呀。” 黄书郎如果再装佯,他便有些过火了。 他的头低下来看着秀秀,那双眸子散发出带火的光芒,就好像豹目一样。 秀秀不动,她的双目不避开,就算两股子火苗烧过来,她也不闪不避。 她的心中在呐喊:“阿郎!阿郎!我的阿郎!” 她不能行动,她只能翕动嘴巴,如果女人露出她现在这种表情,就已经告诉对 方,再不行动,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黄书郎仍然直视着秀秀,他没有动作,但感觉上他已有了行动,他的行动在心 中激荡着,呐喊疯狂难以自已。 秀秀动了,她把另一只手搂住黄书郎的腰她搂得很紧,就好像搂抱树干一样。 黄书郎缓缓地躺下去了。 他的身有一半斜压在秀秀的身上。然而,秀秀好像没有感觉,也似有些不过瘾 般地又把她的身子往黄书郎身子下面移。 黄书郎被秀秀侍候得像个小绵羊似的温驯小寡妇是个过来人,黄书郎却是个生 手。 一张毯子铺着,另一张毯子盖着两个人。 黄书郎与秀秀就躺在毯子下面动。 他们的动作是平和的,不夸张也不粗野,但从两人的脸上,可以发觉两人都很 满足。 是什么样的动作使得他两人得意的想笑?隔了一张毯子看不到,怕是山神老爷 也不知道。 这儿还真的安静。 当太阳从破墙的隙缝中射进来的时候,毯子下面的两个人儿还是头抵头手拉手 的拥着睡。 这时候如果天塌下来,黄书郎也不管了。 秀秀的鼻息声是均匀的,她的半张脸看起来像花瓣一样的鲜艳,那一身细皮白 肉,宛似美五般光滑。 此时的黄书郎光着脊梁,他的右臂抱着秀秀那美丽的躯体,双目微闭的脸上露 出满足的模样。 看他此时比他敲石不悔的银子时候的笑还要好看。 这是另一种满足。黄书郎睡在毯子下面不起身,天亮了,去他的天亮吧,再睡 上一个时辰也不晚。 黄书郎就是这样才赖着不起身,只不过当他闭着眼睛扳指头算日子一、二、三、 四、五…… “哎呀!不好了。” 他一挺而起,吓得秀秀几乎叫出来:“怎么了?” 她这才发觉天亮了,日上三竿,怕是有人来了,可就不好看了。 黄书郎发觉秀秀真美,双峰在动,那细腻的乳峰看起来实在是伟大的杰作。 “秀秀,我好像侵犯了你。” 这是什么话?没话找话说呀! 她只是浅浅一笑。 他拉着秀秀的手臂,又道:“真的是侵犯了你,我……” “离开八里庄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黄书郎道:“怕是我不能给你带来幸福。” “我已很幸福了,阿郎。” 黄书郎道:“我对不起你。” 秀秀笑笑,道:“这就是你叫的‘不好’?” 黄书郎忙起身,他要秀秀快穿好衣衫。 他把马鞲好了鞍子,这才扶着秀秀坐上马背。 他的动作是体贴的、细心的,当秀秀坐在马背上以后,黄书郎还检查马的兜带 与缰绳。 他上马了。 他细声地对秀秀道:“今天我先送你去水火洞,我得快马加鞭地赶往三仙镇。” 秀秀道:“为什么急着去三仙镇?” 黄书郎道:“我有个小伙计在三仙镇上养伤,双方言明五天就碰面,今天正是 五天了。” 秀秀一笑,道,“你很守信嘛。” 黄书郎道:“不守信便会损失银子。” 秀秀眨着怀疑的眼光,她听不懂黄书郎的这句话。 但黄书郎的心中可明白。 小流球在恶郎中药铺里养伤,双方言明五日之内古班把小流球的伤治好,五日 之内治不好,五千两银子打对折,还要再赔三千两。 其实,这些全是黄书郎的手段,他要古大夫用心替小流球治伤,因为小流球已 有了八府师爷曹三圣的消息了。 □□□□□□过了不久,水火洞已经在望了。 这儿好像穷山恶水人迹少见,当初田不来选在这儿隐居,就是与人绝交他是江 湖人物,而且当年就好像现在的黄书郎一样,他得罪了不少道上人物,如果他想过 个平静的下半辈子,他就得隐名埋姓远离人群,那么,什么地方比在这儿更好? 缓缓地绕过那个大山脚,黄书郎已兴奋地指着一处树丛,对秀秀道:“秀秀, 你看对面崖下的那片林子。” 秀秀抬头望过去,道:“啊,绿油油的一片林子,附近还有条山溪。”她浅浅 地笑着又道,“我最爱有水的地方,这地方的水一定很清澈。” 黄书郎的心中好笑,因为他头一回看到秀秀的时候,秀秀就是在水中,他也在 那时候发现秀秀是个爱干净的女人,那个三合院真正是一尘不染。 他又指着对面的林子,道:“秀秀,田大叔与田大婶就住在那里。” 秀秀笑道:“到了呀?” “是的,我们马上就到了。” “阿郎,你认为田大婶会不会喜欢我?” “当然会。” “你看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很狼狈?” “我也很狼狈。” 原来两人离开了八里庄后,尚未更换衣衫,两个人的衣衫破了那是被石不悔关 在铁柜的时候,为了掩口鼻而撕破了的。 两人不但衣服破,身上脸上还略带尿味。 黄书郎看着秀秀,他未曾注意到秀秀的样子,因为他早就知道秀秀是美的,漂 亮的。 秀秀是个女人,女人在这方面要比男人细心多了,所以她在这时候问黄书郎。 两个人对望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了。 两个人拉着手尽情地笑,却传来一声冷叱道:“什么人闯到水火洞来……找死 …… 唔……“ 说话的是个老太婆的声音,只不过声音只说了一半便打住了。 只见一个灰影自林中闪掠出来。 黄书郎立即跳下马来,笑道:“大婶子。” “好小子,我还以为生人闯进来了,原来是你呀,大婶子错看你了。”她看看 秀秀,又道,“我早就发觉两骑进谷了,以为不是你小子,你是不骑马的,身边又 多了个人。”她指着秀秀,又道,“阿郎,这位姑娘是谁呀?” 黄书郎已扶着秀秀下马,他笑对秀秀道:“来,见见我的田大婶。” 秀秀腼腆地向田大婶一礼,道:“大婶好。” 田大婶哈哈笑着拉住秀秀的双手,道:“好,好极了,大婶看见你不好也得好, 何况我很好。” 秀秀心中好笑这位老人家的话好像转个弯。 黄书郎笑道:“大婶呀。我大叔如今怎么了?他服了古班的药,身上的痛苦是 不是减轻了?” 田大婶道:“如今你大叔好多了,他的痛苦也没有了,每天早晚练功,正等着 见你。” 黄书郎道:“大婶,你两老年纪大了,有许多事情需要人侍候,我左想右想拿 不准主意,想为两老找个老妈子或长工,这年头还真不容易。万一找了个仇人进山 谷,岂不是引鬼上门? 所以这几年我一直在心中疙瘩,可巧,最近我在八里庄上遇见梁姑娘,大婶, 我把她带来你面前,让你两老见见面,如果还能凑和,就留在两老身边吧。“ 田大婶闻言哈哈笑,口中仅有的三颗牙齿全露出来了。 她笑得满面皱纪道:“真是好孩子,真有良心,够孝顺,我的阿郎呀,也算大 婶我们没有白疼你。”她拉着秀秀,又道,“梁姑娘,我看你细皮白肉的模样,怎 能吃得消山中清苦的日子?咳……只不过……嘛……” 秀秀忙道:“大婶,什么苦我也能吃,倒是万一我侍候得不周到,请大婶与大 叔多多包涵。” 田大婶哈哈笑起来了。 黄书郎很高兴,他又向田大婶道:“大婶,大叔等着要见我?” 田大婶道:“你大叔想见你,好像有话对你讲。” 黄书郎道:“大婶,我得马上去三仙镇,限期就在今天午夜子时了,你老先与 秀秀回水火洞,过个三两天我就会再回来了。” 他把包袱解下,交在田大婶手上,道:“这里面是黑红门左少强的十颗夜明珠, 大婶带回去,另外还有银票一万两,两老如今多了个人,开销总是少不了的,我不 能叫秀秀太委屈。” 黄书郎仔细地看着秀秀,他发觉秀秀也正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双目眸芒一碰, 倒把田大婶乐透了。 田大婶呵呵笑道:“不错,不错,小子年纪不小了,是应该找个老婆了,秀秀 长得美,我看了也喜欢,只不过……晤……秀秀呀,你会不会武功呀?” 秀秀缓缓地摇头。 她当然不会武功,她只是个小寡妇。 田大婶道:“女孩子江湖行,不会武功怎么成?江湖遍地是豺狼,你……” 黄书郎笑笑,道:“所以我才把秀秀带到水火洞呀。” 田大婶哼了一声,道:“你小子的心眼我还不清楚?放心吧,小子,大婶不会 叫你失望的。”她又看看秀秀,道,“孩子,想当年我是在江湖卖艺的姑娘,什么 样的码头没走过? 我就是同人动手时才遇上他大叔的,老实说,我们是打在一起的,哈……“她 又看看微笑的黄书郎,道,”我同你大叔好一场打……打到最后不打了。“ “打到后来,你们抱在一起了?” “还没有那么快,我们打到后来,两个人累在地上了,我和你大叔哈哈笑,当 时,你干爹也在场,你干爹老石不插手,他见我们两人相对而笑,便提议叫我们结 婚算了,我呀……” “你当时不答应?”黄书郎问着。 “我答应,你大叔却不答应。” “大叔为什么不答应?” “你大叔说我太凶,男人制不了老婆就得一辈子受气,他不愿意受气。” “可是大叔却娶了大婶。” “不要我行吗?” “为什么?” “我揍他。” “我大叔未曾打败呀。” “是的,我也没有打败,可是我对你干爹说得明白,如果他拒绝我的爱,我们 只有继续打,打到两败俱伤,打到有一方断气……” “我大叔答应了?” “你大叔会耍赖,他叫我打他,他不还手。” “大叔决心不要你了?” 田大婶哈哈笑。 黄书郎很想知道大婶是怎么跟定大叔的,他急急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当然不出手打他,我跟他,黑夜白天也跟定他。两个人半夜不开口, 可是他一直在我眼皮下。有一天,他遇上了对头仇家干起来了,他被杀得很惨,我 就是守在一边不帮他,他在情急之下大声叫了。” 黄书郎笑问:“大叔叫什么?” 田大婶笑哈哈地道:“他大叫;‘我亲爱的,你怎么看着别人把你可爱的丈夫 给杀死呀!” 黄书郎笑道:“原来,你等着大叔求你呀?” 田大婶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于是,我出手了,我大叫,‘亲爱的,我怎么 会叫别人杀死你呀,我不要当寡妇。’边说,我出刀,而且我两人的刀法有正反相 克之势,合则威力加倍,七个敌人就死在我两人的刀下了。” 黄书郎道:“你老也名正言不顺地嫁给我大叔了。” 田大婶愣了一下,问道:“什么叫名正言不顺?” 黄书郎道:“如果言顺,我田大叔也不会等到有危难的时候才答应你,哈……” 田大婶道,“你小子觉得大婶的脸皮厚?” 黄书郎笑着搂紧田大婶,道:“当时当然有些脸皮粗,只不过我最清楚,大婶 是一位好妻子、好老婆,忠贞地跟着我大叔过日子,水里火里一样闯,刀山油锅从 不惧,这样的女子真不多,我大叔如果不是遇上你,早就同我干爹一样作古了。” 田大婶好像很感动,几乎不能自己地落泪了。 黄书郎却又轻轻地拍着田大婶,道:“大婶,我得走了,秀秀会侍候你两老的。” 田大婶点着灰白的头直眨眼。 黄书郎已走到秀秀面前,笑笑道:“这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不料秀秀不开口,她伸出双手捧着黄书郎的面颊,很快的送上个香吻。 这动作已就代替她的回答了。 这动作也叫黄书郎不好意思。 这动作也叫田大婶吃一惊这年头真的不对劲了,这也算他娘的后浪推前浪,想 当年她认定田不来,非他不嫁,如今再看看秀秀,那么大方地来一吻,她顿觉自己 已经落伍了。 然而,她几曾想到昨夜里两人在山神庙中就已经那个了? 黄书郎心中是甜的,脸上是红的,那年头男女如此这般,还不就表明什么了。 田大婶哈哈笑了。 黄书郎跨上马,回头驰去。 当他转向那个大山脚的时候,他回头看,他发觉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还在林边 望他。 黄书郎心情愉快,拍马急忙往三仙镇赶去。 水火洞本来与三仙镇相距并不远,走路需小半天,但骑马却只要一个时辰就够 了。 黄书郎看着斜阳笑了。 他想起“恶郎中”古班的模样便想笑,江湖上的狗皮倒灶就是这样子,如果想 在恶人头上撒尿水,你就得比恶人更恶,否则,你只有喝尿水吧。 黄书郎就是比恶人还要恶的人物。只不过他只对恶人恶,江湖上说英雄人物什 么来着,好像是说侠义之士吧! 只不过,黄书郎并不认为自己侠义,天底下没有人吃饱饭去侠义,有时候也是 不得已,只因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许是人在江湖非干不可。 他在干爹与田大叔调教他的时候,就注定他的未来了。 他在干爹惨死之后,更加不会逃避了,如果不是田大叔一再告诫,五年前他就 谋刺八府师爷曹三圣了。 现在,他拍马赶往三仙镇,就是为了八府师爷曹三圣的这码子事。 小流球的伤不知怎么样了?黄书郎心中在想小流球一定会使出什么鬼点子,古 班想要银子,怕是不容易了。 黄书郎笑了。 他一想到小流球的歪点子,就会笑。 □□□□□□黄书郎骑着马,缓缓地往三仙镇街上的普济药铺驰去,不料他发 觉普济药铺的门口挤了不少人。 黄书郎怔了一下。 “这是干什么?”他心中嘀咕。 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大略的数一数,总有四五十人之多,大半都是年轻人。 年轻人喜欢看热闹。 年轻人也喜欢天下大乱,因为天下大乱,他们就会来一个混水摸鱼,发一笔财。 只不过从古到今,尚未见有人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发了横财,发了横祸的倒是不 少,而且死的都是爱热闹的年轻汉,如果不相信,你看! 普济药铺里面忽然一应家具往外砸,当场便砸得四个看热闹的人头破血流。 有一只茶壶朝着黄书郎飞过来,却被黄书郎一把接个正着,茶壶里面还有茶, 黄书郎“咕嘟”喝了一口。 于是,看热闹的人散开了。 这时,有个瘦子口鼻尽是血,还倒立在门口尖声叫,学猴子叫。 有个人低声道:“这个瘦子发疯了,一会儿哭,一会儿叫,他把自己的鼻子打 破了,古大夫下什么药他都不理会,古大夫也没辙了。” 黄书郎便在这时候走上台阶,他弯下了腰,大声喊:“喂,你老兄怎么了?” 他心中可乐透了。 那个瘦子不为所动,张口便吐,吐得黄书郎一身血水。 便在这时候,古班发现黄书郎来了。 他急急忙忙地拉住黄书郎,道:“黄鼠狼呀,你终于赶来了,快……快。” “快什么?” “快付我的五千两银子呀,付完了银子,你把这猴子快带走,我受够了。” 黄书郎道:“古大夫,你怎么忘了我们的赌约?” “我没有忘记。” “你治好他了?” “他的伤昨日便好了。” “他现在正在流血。” “那是他自己打破鼻子流的,与我治的伤没有关系。” 黄书郎道:“这个小子有毛病?” “有神经病。” “什么神经病?” “他发疯了。” 黄书郎笑了,道:“古大夫,我把他带来,也是为了给你一个赚银子的机会, 我问你,他来的时候是不是一个发了疯的人?” “不是。” “不就是了,他的发疯显然是你下药有问题,吃了你的药,把一个好人医成了 疯子,你呀。” 古大夫闻言直跺脚,他厉叫道:“不可能,不可能,天底下没有这回事。” 黄书郎道:“天底下就有这回事,眼前就有这么一回不可思议的事。” “可以思议,这小子不应该发疯,也不可能发疯。” 黄书郎笑笑,道:“你是行家,我信得过你,只不过你得等我问问他,看看他 是不是故意的。” 古班道:“八成他是故意的。” 黄书郎道:“别争执,也别吵闹,试一试就知道了。” “怎么试?” “古大夫,我的名堂一箩筐,你一边看吧。” 古大夫气呼呼,肚皮鼓一鼓的好像要炸了。 气极了的人就是那模样。 恶客上门,没有不气极的。 黄书郎蹲在地上,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对倒立的小流球笑笑道:“喂,我Y… …你认识吗?“ “呸!”又是一口唾沫吐出来,只不过这一回黄书郎有备,他躲过了。 黄书郎大叫道:“我救过你的命呀,娘的,我是你的恩人呀。” “呸!”又是一口吐沫带鲜血。 小流球还哇哇叫,鲜血流着也不管了,流吧。 黄书郎立刻自怀中取出一把银票来,他对准小流球晃了晃,道:“你叫我为你 取来的银子,呶,我为你取来了,这些……” 小流球忽然弹身坐起来,他坐在血水上大哭。 疯了的人就是这模样。 小流球的模样根本就是疯子。 他哭了一阵,吓跑几个小孩子。 小孩子围着看热闹,尤其是看到小流球的倒栽葱。如今小流球坐起来,小孩子 怕疯子抓他们,便逃了。 黄书郎又把银票在小流球面前一晃,道:“这是你的银子呀,你不喜欢吗?” “喜欢。” “你认得这是什么吗?” “喜欢。” “这是银子呀。” “喜欢。” 黄书郎在心中骂;王八小子真会装,若非我知道你小子在捣蛋,在造古班的反, 我这就赏你两巴掌。 他心中在骂,但脸上却焦急,道:“你要不要你的银子呀,朋友?” 小流球仍然是一句话两个字:“喜欢。” 黄书郎急了,抽出一张千两银票,在小流球的脸上晃了一下,道:“这是什么?” 小流球一把抢过来,倒令黄书郎吃一惊。 小流球抓着一张千两银票看了又看,道:“喜欢,喜欢。” 黄书郎道:“这是银子一千两呀。” 小流球眨着红白眼,道:“银子……是干什么的?” “有银子,就有饭吃了。” “有饭吃……” 小流球张口吃银票,他老兄真的往嘴巴里猛一塞。 黄书郎怎会叫他把一千两银票当饼吃?他出手,而且捏住小流球的脸颊,迅速 地取出那张银票来。 他沉声道:“这小子疯了。” 小流球已经大哭起来了。 便在这时候,古班一把拉过黄书郎,道:“黄鼠狼,快,借一步说话。” 黄书郎心中窃笑了。 他却怔怔地摇摇头,道:“古大夫,他真可怜,你是怎么把他医成这样的?” 古大夫道:“什么也别说,我们进去再说。” 黄书郎低头对小流球道:“朋友,我既然救了你,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是救 人救到底的。” 他跟着古大夫进了门,古大夫走在二门下,他还伸头看外面。 他的大汉伙计苦丧着脸站在大门边,当然堵着门不许闲人走进来。 古大夫怔着一张通红的脸,道:“黄鼠狼,你可真是奇人呢。” “什么意思?” “你真的把那瘦子的银子取回来了?” “什么话?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我认为你是恶客。” “那是在你的眼里,其实,我比谁都善良。” 笑笑,古大夫道:“这回你善良,我想……嗯……我是说……嗯……” 他搓着手。 黄书郎道:“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你快说。” 古班挺胸直言,道:“黄鼠狼,你是恶客,我也沾个恶字边,我被人家称作恶 郎中,嘿……咱们也差不多是……” “是什么?” “是……黑心的人物,是不是?” 黄书郎心中大骂,但他还是哈哈笑道:“古大夫,我是虽恶也善,你到底想怎 样?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古班道:“你既然把那小子的财富弄上手,而那小子又无福消受的发了疯,倒 不如咱俩来他个二一添作五,你一半我一半,你看怎么样?” 黄书郎哈哈笑道:“喔,分赃呀!” “怎么样?” 黄书郎突然脸色一沉,道:“他奶奶的,你是老太婆缠裹脚臭在里面呀,你把 人治疯了,还想分他的银子,我问你,分了银子以后怎么办?” 古班道:“当然由我善后。” 黄书郎大感好奇地问道:“你如何善后?” 古班道:“我下针封住他的穴道,我叫他一天天地瘦成皮包骨,然后再给他一 种召魂散,只要他吃了我的召魂散,他会精神突然大发,大步走出门,一天走六七 里,然后突然倒地而亡,那时,谁会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黄书郎嘿嘿冷笑了。 他想不到古班这恶郎中还有这么一手坑人的手段,使他大吃一惊。 古班见黄书郎不说话,又加上一句:“怎么样?你以为如何?” 黄书郎忽然一把揪住古班的衣领,愤怒地道:“他娘的老皮,你跟我出去再说。” 古班知道打不过黄书郎,他不动手。 他动口,而且大叫:“打人啦。” 黄书郎不听他嚷,一路走出了门,他愤怒地道:“恶郎中,再把你刚才的话说 一遍。” 古班叫道:“我说什么呀?我只请你好生地把你这位朋友带走,我不会治疯子。” 全变了,他不得不变,因为街上还真有不少人在看,如果刚才的话说出口,三 仙镇他就别想再行医了。 黄书郎也无奈,他知道自己此刻替他说,只怕也不见得有人相信。 这就叫没有证据,就算干再缺德的事,死不承认,谁也拿你没办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当场回报一记狠的。 江湖上该讲理的地方讲理,该动粗的就得玩狠的。 黄书郎很明白此中之理,他不和古班抬杠了,他动粗。 他的巴掌打在古班的头顶上。 他已经习惯打人头顶,不论手中有没有棒子。 “啪!” “你打人。” “火了我还杀人。” “你当众打人呢。” “我还当街杀过人。” “黄鼠狼,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再说一遍。” 古班苦丧着脸,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算我刚才放屁,如何?” “不行,你得当众再说一遍。” “如果我不说呢?” “我就修理你,而且会叫你很惨。” 古班大叫道:“天呀,逼死人了。” 黄书郎道:“也是你自己找的。” 古班深深吐了一口气,道:“恶客,我认了,他的治疗费我不要了,行不行?” 黄书郎道:“你还想拿治疗费呀?娘的,你把好人治成疯子,你还想要医疗费? 操你老亲表姐姐,你不但要把医疗费打对折,还得再赔三千两,算一算,你还 得找我五百两银子,唔,再加上你刚才的那段话。“ 古班大叫道:“天呀,又来敲竹杠不是?” 黄书郎道:“也是事先说定了的,你想赖不是?” 古班立刻放低声音,道:“黄鼠狼,再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黄书郎见小流球呆若木鸡地坐在台阶下,他还对着远远围看的人木然地笑,心 中骂着:“小流球,你他娘的真会装佯,比个真疯子还疯。” 他对古班点点头,道:“古大夫,恶郎中,希望你说的不再是坑人的话。” 于是,他跟着古班又走到普济药铺的大门里。 古班对黄书郎道:“你不能把我赶上绝路吧?黄书郎。” 黄书郎道:“我不是赶尽杀绝的人。” 古班道:“那好,我这里赔你银子五百两,你把那小瘦子带走,咱们谁也不找 谁的麻烦,怎么样?” 黄书郎道:“那你刚才的话又怎样?” 古班道:“算我没说,等于放屁。” 黄书郎笑笑,道:“哎,我这个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怕别人对我说好听的, 有道是人在何处不修善,佛在心中是善人,好吧,我就听你的。” 古班笑了。 但他苦笑的成份多于真正的愉快。 “拿来。”黄书郎伸手要了。 “拿什么?”古班退后一大步。 黄书郎脸皮一紧,道:“当然是五百两银子。” 古班叹口气道:“惨也。” 黄书郎道:“你已经得到便宜了,古大夫,吃亏的是我呀。” 古班咬牙道:“你吃什么亏?” 黄书郎道:“单凭你恶郎中那几句害人的话,我就可以弄你干二八百两银子, 只怪我的心肠太软,你说我不是损失太大了?” 古班无可奈何地自怀中取出个纸包。 纸包中不是什么药,纸包中包的是银票。 他转身背对着黄书郎,找了半天,才抽出一张来。 “恶客,算你厉害,拿去。” 黄书郎接在手上看了看,道:“今天头一回做了一次不赚银子的买卖,古大夫, 你幸运了。” 古班咬着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银票进入黄书郎的荷包,就好像他的心也掉 了一样,直想哭。 黄书郎走出普济药铺大门的时候,那个表情真逗人,他的头就像个拨浪鼓似的 直晃。 却是恶郎中又叫了一声。 “黄书郎,你等一等。”古班的双目凶光毕露,道,“我再也不要见你了,黄 鼠狼,你把我当成你心目中的肥母鸡。” 黄书郎哈哈笑道:“谁愿意上你的门,娘的皮,这人就是个糊涂蛋,古大夫, 天下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大夫的门,只不过有了病痛不得已,你以为我愿意来呀?” 古班道:“就算你有什么病痛,也请到别的地方去医治,我他奶奶的‘猪八戒 摔钯子’不伺猴(候)了。” 黄书郎笑得几乎弯了腰,道:“万一有一天,我不得已又找上了你呢?” 古班怒道:“我关门拒收。” 黄书郎道:“也罢,到时候,你真的关门就再找别家,只不过……我的古大夫, 你会后悔的。” 古大夫吼道:“不看病也不行?” 黄书郎道:“当然行,只不过到那时,我弄张凳子坐在你门口,有人上门我替 你拒绝,反正我只有一个人,每天就这么坐在这儿,古大夫,你永远也没有病人上 门了。” 古大夫怒道:“真是欺人太甚,我……怎么会遇上你这恶客?” 黄书郎道:“江湖上就是这么一回事,也许这就叫‘一物治一物,酸浆降豆腐 ’,我专门克你吧。” 古大夫心中在骂:“如果再找上门,娘的老皮,拚了命也要用手段叫你死得莫 名其妙。” 这年头杀人不必用刀,大夫杀人更好像是不犯法,只怪死的人为什么不健康, 如果找大夫评个道理,他会说死人已经害了不治之症,他尽了力。 对于一个尽力救命的人,你还能拿他怎么样? 黄书郎却有办法,所以古大夫拜托他不要再来了,真要再来,那就只有看谁的 手段毒了。 黄书郎走出门,他来到小流球身边。 “走吧,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流球木然地站起来,他用手摸了一把血水,就往黄书郎的脸上抹,他还大声 叫。 “什么叫……回家?” 他好像真的疯子。 “啪!” 黄书郎的棒子敲在小流球的头顶上,打得小流球晕头转向地双脚交叉着,便倒 在地上了。 附近看热闹的人起了一阵惊呼声,有人还叫:“不好了,打死人了。” 看起来真的像是打死了小流球,因为小流球直翻白眼,那模样就好像快断气了。 只不过黄书郎的心里却很快活,因为小流球很会配合。 他就是要小流球装死。 他出手是很有分寸的如果他要挨敲的人头上起包,这人就不会头破血流,如果 他要这个人破皮流血,这个人就会头破血流,当然,如果他要挨敲的人死,这个人 就活不成了。 黄书郎是不会叫小流球死的。 小流球是他的搭档,怎可以一棒打死他? 黄书郎哈哈笑,他招手向药铺里面的古班道:“出来看一看,看一看,你一定 长了见识。” 古班本想将门关上的,他恨透了黄书郎,如果他打得过黄书郎,他早就出手揍 人了。 古班也看见黄书郎一棒敲在小流球的脑袋上,而且那响声很大,挨敲的人一定 吃不消。 只不过黄书郎的手劲有分寸,有时候声音虽响,力道却不足。 他敲小流球的这一棒就是如此,但听的人却吃一惊。 古班以为小流球完了,他走出门来看,如果小流球被黄书郎一棒敲死,他或许 有机会要求黄书郎分一半小流球的银子给他。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银子,江湖上的大夫多数都是为了银子,真正普济众生的大 夫太少了,有的大夫更可恶,银子捞足了便也懒得多看病人享乐去了。 古班冷冷地低头看看小流球,突然发现小流球在摇晃他的尖脑袋了,而且双目 不时发出亮晶晶的光芒。 古班还真不敢相信。 黄书郎却呵呵地笑起来了。 他乐透了,因为小流球如同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做出来的动作完全是他所想 的。 小流球睁大眼睛道:“我这是在哪里?” 黄书郎道:“古大夫的门口。” 小流球晃了晃脑袋装糊涂,道:“喔,我记起来了,我是你老兄送来看伤的, 是不?” 黄书郎愉快地道:“朋友,你总算记起来了。” 他把小流球扶起来,道:“起来吧,你满口是血,六亲不认,疯了。” 小流球道:“我又记起来了。” 他指着吃惊的古大夫道:“大早起他给我服了一包药,我一吃下,就糊涂了。” 黄书郎愤怒地看向古大夫。 有许多人都听到了小流球的叫声,不少人议论纷纷。 当然,他们评说古大夫的药害死人。 古大夫忙辩道:“我算算今天已是第五日,特别给你吃了一包顺气提神的补药, 目的叫你舒舒适适地像个花果山上的孙猴子一样,怎会叫你发疯?” 小流球道:“伤治好了,我的精神就来了,谁让你给我乱吃药?差一点使我完 了。”他伸手向黄书郎道,“老兄,我的银子呢?”,黄书郎立刻将一把银票塞在 小流球手上,道:“在这里,你点一点看够不够?” 小流球立刻塞在袋子里,笑道:“你是一位好人,不但救了我的命,而且还把 我的银子送来,江湖上,很少有你老兄这般见钱眼不开的人物,谢谢你了。” 小流球说完,转身便走。 他的动作是滑稽的,走起路来像在蹦,一路走出三仙镇了。 黄书郎叹口气,摇摇头,拉马也要走了。 古班立刻上前拉住他,道:“黄鼠狼,你等等。” 黄书郎笑笑道:“给我银子花呀?” 古班道:“我不给你银子,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呀?” 古班眨动着他那精明的眼睛,道:“一棒子能把一个发疯的人敲醒过来,你这 用的是什么方法?:黄书郎哈哈笑道:”你想知道?“ 古班道:“正想请教。” 黄书郎道:“我用的是偏方,恶郎中,你应该知道偏方治大病。” 古班点头道:“不错,偏方是治大病,但却没有偏方用棒子敲人脑袋,立即能 把发疯的人敲醒过来,你是从哪里学的这一招?” 黄书郎又笑道:“我自己发明的呀。” 他收住笑,又一本正经地道:“你们当大夫的可曾知道,当初第一今用针刺人 穴道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古班愣住了。 黄书郎却又大笑地拉过马来,他翻身上马,很潇洒地上了马。 他高举左手,对古大夫招手,又道:“恶郎中,我祝你发大财呀,哈……” 古班却低沉地道:。“娘的老皮,我感觉有那么一点‘猴舐蒜坛子’一不是味 道。” 他身后的大个子伙计道:“大夫,咱们是不是又上了这恶客黄书郎的当了?” 古班不回答,他一跺脚,回身走回铺子里。 他在门内大声喊:“齐正。” 大个子立刻回一声,道:“大夫,你吩咐。” 齐正是那伙计的名字,他当年也是道上玩刀的人,只不过比起黄书郎,他就差 上一大截。 所以他只能当古班的伙计,古班遇上什么小麻烦,齐正就会挺胸膛挡一挡。 齐正挡不了黄书郎,所以他靠边站。 如今大夫又叫他,他的精神又来了。 古大夫扳着指头算一算,沉声道:“打从现在起,看病吃药的银子要加一倍。” 齐正点点头道:“对,看病吃药的银子加倍,娘的,羊毛出在病人身上,咱们 管不了那么多。” □□□□□□小流球从南街走出城外了。 黄书郎快马出北城,只不过半个时辰多一点,他两人已经在一片林子里呵呵笑 了。 小流球笑弯了腰,道:“老大,对于我的杰作,你给我打多少分数?” 黄书郎道:“尚可而已。”他拍拍小流球的肩,又道,“伤全好了?” 小流球的猴儿眼眨了一下,笑道:“若论医术,古班在江湖上算得上是顶尖儿 的高手,那老小子真有一套。” 他摸摸脑袋苦兮兮地又道:“黄大哥,你敲我一棒着实叫我痛得难受。” 黄书郎道:“我若不来上一棒,这出戏又如何收场?难道你就那样子装疯下去?” 他伸手又道,“银票拿来。” 小流球把刚才的一把银票又塞回黄书郎手上,道:“老大,这些银子带在身上, 我他娘的有些飘飘然似神仙了,你是……” 黄书郎抽出一千两银票塞给小流球,道:“别没出息,一千两银子你省些用, 最好交在小白菜手上,在你手上,怕用不了三个月。” 提到小白菜,他的脸皮一紧,他怒声咬牙道:“这个小娼妇,她害得我差一点 不是人,变成王八蛋了。” 黄书郎道:“饶了她吧,我都不计较了,你还他娘的咋唬个鸟。” 小流球道:“不是啦,这臭娘儿,我是怎么对她说的,娘的皮,她原来听‘铁 头’的话,带着黑红门的人去堵杀大哥,如果他们得手,我岂不变成无义之人?” 黄书郎道:“他们并未得手。” 小流球道:“我还是要教训她。” 黄书郎道:“别提小白菜了,快把八府师爷曹三圣的近况说一说。” 小流球哈哈笑道:“你提起恶师爷,我就乐了。” 黄书郎道:“快说。” 小流球道:“三年前,大哥就命我多加留意恶师爷,八府传言这家伙就要退休 归乡了,可是一传就是他娘的两三年,他的那个专门坑人的职业还真叫他恋栈不已, 就这么一恋栈,就是三年过去了。” 黄书郎不耐烦地叱道:“小流球,你他娘的变得婆婆妈妈了不是?” 小流球愣了一下,却又闻得黄书郎道:“跟我办事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的 脾气不是? 遇事简单扼要,说话要干脆利落,别他娘地拖泥带水的说这些闲话。“ “唔,我是要给大哥一个仔细,没想到好心变成驴肝肺了。”他顿了一下,又 道:“老大,恶师爷就在这三两个月之内不干了,” 黄书郎精神一振,道:“可靠?” “百分之百可靠。” 黄书郎嘿嘿笑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嘿……” “大哥,你准备怎样下手?” “我还需要准备吗?”他又是一声冷笑,道,“我的准备就是选一个凉快的地 方,好生地收拾这恶师爷。” 他站起来了。 小流球道:“老大,我们去哪里?” 黄书郎道:“你可以去找小白菜,你两人也应该叙一叙了,是不?” 小流球道:“我杀她娘的头,我揍她。”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休在大哥面前演戏,你的那个毛病我清楚,小白菜一 声嗲,娘的皮,你这身疯皮就全起了鸡皮疙瘩,小白菜若是往你怀里塞过来,奶奶 的,你全身的骨头都酥了。” 小流球道:“看你把我说得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大哥,这一回我非揍 她不可,娘的臭皮。” 黄书郎道:“别硬了,小流球,女人跟了你也是挺可怜的,你下得了手?算了。” 小流球道:“算了?大哥,要我怎么向你交代?” 黄书郎道:“交代?你他娘的记牢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不喜欢男人打女人,你 也不想想,这世上少了女人,男人还能混下去?” 小流球笑笑道:“男人全都会发疯。”他又叹了一声,道,“娘的,可就是天 下的女人不长眼睛,像大哥你这模样,人有人才,武有武功,对待女人只在心里疼 爱着,这样的男人到哪里去找?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偏就是大哥如今还是光棍一根, 如果我是女人呢,我非要跟你走天涯,说什么也要嫁给你当老婆。” “啊……”黄书郎几乎要呕出来了他装做要呕的样子。 他斜着眼睛睨视小流球,道:“你这副德性,若是女人,天下男人宁可发疯。” 小流球道:“我怎么了?只不过是瘦了些,可是有许多男人就是爱弱不禁风的 女人呢。” 黄书郎道:“那是因为男人想称英雄,嘿……” 他笑着,可也只是干干的笑,因为他想到了秀秀。 他也不想把秀秀的事说出来美丽的过去就是美丽的未来的前兆,秀秀已经给他 幸福了。 他笑着走向马前,道:“小流球,我给你三天假,你与小白菜快乐三天不出门, 然后你再去八府,一有了消息,尽快送到柳荫小筑,我在那儿等消息。” 小流球怔了一下,道:“老大,你不是放弃了柳荫小筑了吗?你说那地方有人 常去打山狈。” 黄书郎道:“我的地方一共就是那么两个,至少柳荫小筑这地方黑红门还不曾 有人知道。” 小流球道:“说的也是,避开黑红门,咱们先找曹三圣那个恶师爷。” 黄书郎上了马,他对小流球道:“你去清河镇时可得多加小心,别忘了黑红门 正在找你。” 小流球道:“黑红门也不会放过大哥,大哥,你自己倒是要多多小心了。” 两个人挥挥手,黄书郎拍马急驰。 小流球眨动眼睛,几乎想落泪。 “真是我的好大哥,多么的照顾我呀,这年头,朋友不必要多,生死之交,一 个就够了。” 小流球露出满意的表情,缓缓地往西南方走。 西南方便是清河镇,小流球还真的想念着小白菜那个可爱又可怜,如今又带那 么一点可恨的小女人。 □□□□□□黄书郎不是个大闲人。 他是个大忙人,而且忙得很,现在他必须快马加鞭地赶往八里庄,因为八里庄 还住着文彩姑娘。 黄书郎在马上想的可不少。 他把文彩姑娘带走,带到一个地方住下来,然后再去清河镇上找文彩姑娘的老 爹,送他们远走他乡。 黄书郎笑嘻嘻地在马上哼曲子了,因为在此之后,他便去水火洞看秀秀。 他相信秀秀也在想他,如果两人再会面,他娘的,正就是那句逗人的话小别胜 新婚。 □□□□□□人逢喜事精神爽,骑在马上也会唱。 黄书郎唱的曲子不怎么样,粗俗得难登大雅之堂,只不过他高兴就行了。 他笑的模样,就说明他打从心里高兴。 黄书郎直唱到刘老先生的大门前,他不唱了,因为大门虽然关得紧,可是大门 里面有哭声。 他愣一下左右看,好像这条小街上有些不大对劲。 街上天不黑,怎么就关门了? 他跳下马,上了台阶,他重重地敲了两三下大铜环,门里面传来一声吼:“今 天不开门了,走开!” 黄书郎道:“是我,开门。” “是黄爷呀。”大门拉开了,一个中年伙计走出来,他的模样很凄凉,脸上带 着伤。 不只这中年汉子身上有伤,随之而来的三个汉子,也都是鼻青脸肿直哎唷。 黄书郎惊讶得沉声道:“他奶奶的,是不是石不悔真的变成死不悔呀?今天我 再去替他改改姓。” 一个汉子忙拉住黄书郎,道:“黄爷,快随小的去见见我的老爷子吧。” 黄书郎道:“刘老怎么啦?” 那汉子道,“我们老爷子可伤得凄惨,双腿几乎就要断了,背上一刀半尺长, 还有…… 还有……“ 黄书郎不多问了,他见了刘老自然就明白了。 果然,黄书郎来了的消息已经传到后院了,刘老被人扶着走出来,他老人家的 头上背上包扎得几乎像个石雕人一样,真凄惨。 他一把拉住黄书郎道:“黄义士,无天理呀,这是什么世界?” 黄书郎道:“这是个狗皮倒灶又乱七八糟的世界,刘老,如果你以为关上门便 可过太平日子,那你就错了。” 刘老叹口气道,“今天,忽然跑来了一批黑红大汉,这批人进了门就打人,一 直打到我家后院里,其中有个人认得文彩姑娘,他们就抢去了文彩。” 刘老见黄书郎脸色难看,又接道:“文彩哭了,我上前去拉,被他们又是拳头 又是刀,一股脑儿的全招呼在我身上,黄义士,老夫今年六十整,怎能受得了这种 打又杀?那些人还口口声声地在骂着你,因为……” “因为我杀了黑红门的两位堂主。” “不错,他们要找你报仇,黄义士,你要打定主意了。” 黄书郎冷笑道:“这批人朝哪个方向走了?” 有个伙计指着西南方道:“我看他们出南街头往西南方去了。” 黄爷窟瞄:“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人道:“快两个时辰了。” 黄书郎冷冷道:“操,我看他们跑上天去不成?” 他回身就往门外奔,光景他这一回真的火大了。 如果文彩落入凉河黑红门总堂,文彩的一生便完了。 黄书郎就是为了救文彩,方才把文彩送来八里庄的,如今没想到反而害了文彩。 这件事如果变成事实,便宜了左少强,黄书郎这一辈子也不会快乐。 这件事就好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了黄书郎一刀似的,令他满脸痛苦之色。 如果他连文彩也救不了,他就及早滚出江湖,找个了无人烟的地方混日子算了。 □□□□□□黄书郎出了刘家大门,他上马之后便是厉吼一声:“哈……哈… …“ 催动坐骑往西南,山峦起伏中,他一口气就是五七十里驰下去。 天色好像快黑了,但黄书郎催马更急,如果他的坐骑会说人话,那匹马一定会 大叫:“饶了我吧。” 马虽然不会说话,但总能叫几声,而且还边奔边仰首长嘶,倒有些气壮山河的 样子。 黄书郎不是不疼爱他的马儿,如果不是文彩,他会像照顾老朋友一样的照顾他 的马。 黄书郎是个明白人,马为人服务已够辛苦了,如果还在马背上挥鞭那就太残忍 了。 他并未在马背上狂打,只不过他不停地摆叫喝叱,早逼得马也变了变成怒马。 于是,一口气一百多里过去了。 就在一片灰暗的斜坡下,隐约长河如带,真叫巧,上游落下暴雨,下游洪水成 灾,十个大汉分批在渡河,有几个已经乘着一艘大木船到了河对岸。 这条河就叫凉河,曲曲弯弯的再有七八里就是凉河大镇了。 这凉河经东可通淮河,也是个水旱大码头,凉河出产的东西并不多,但附近的 山货药材与桐油却是一定运到凉河,然后再分别运送到各地。 黑红门的门主“虎头蜂”左宗正就把总堂设在凉河城的最北端,那里正是北、 西、东三条大道的交汇点,也是凉河的河口,可热闹得很。 黄书郎坐在马上冷笑,他除了高兴凉河大水来得巧之外,更看清了河岸上的几 个大汉敢情正是黑红门门下的人物。 黄书郎翻身下了马,他把马藏在山边林子里。 整整兵器松松劲,黄书郎飞一般到了河岸边。 河边正有七个大汉在等船,渡船在这种洪流中渡河本是十分危险的,如是平日, 这十几个人早就一齐过了河。 黄书郎走向七个大汉,他哈哈笑道:“各位,你们的脚底板擦了油是不是?怎 么只比我快了两个时辰多一点,却害得我一路苦追追不上。”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些人没有骑马,走的是山道小径抄近路,如果算一算,至 少少走了五十里,难怪黄书郎拚命追也追不上,便难怪黄书郎也不知道。 “谁?” “我。” “你是谁?” 那人边问边往黄书郎迎过来,那人手上还提着一把三尺半长刀。 黄书郎却早已看出这人是谁了。 这人正是黑红门内堂两个大执法之一的丁卯仁。 黄书郎关心的是文彩姑娘,令他失望的是文彩姑娘不在这里。 当然,文彩姑娘已过河到了对岸。 他很伤脑筋,但眼前却要对付丁卯仁与另外六个人,因为丁卯仁已经到了他的 面前了。 丁卯仁也看见来人是谁了。 那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丁卯仁的刀已横在眼前,他怒喝道:“黄鼠狼,天 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天老子就叫你见阎王。” 黄书郎笑笑,道:“丁大人,你别咋唬呀,动刀子也要培养杀机,我可是有事 赶来的呀。” 丁卯仁示意另外六个大汉紧紧地先将黄书郎围在中央,他以为已是万无一失, 这才冷冷地道:“黄鼠狼,今天你是自投罗网,说,你想干什么?” 他不等黄书郎开口,长刀斜指地上,吼骂道:“你奶奶的,八里庄杀了黑红门 两位堂主,这消息送到凉河,我们还真不敢相信。嘿!老子连夜带人去到八里庄, 他奶奶的老皮,你果然害死我们两位堂主,你算什么东西?黑红门的人是你这下三 滥之人出刀杀的?” 黄书郎淡淡一笑,道:“如果讲道理,我说丁执法,你们的两位堂主都是浑球, 也该杀。” “放屁!你是什么东西?你算老几?” 黄书郎道:“别发火呀,大执法,你愿不愿听听我的真心话?” 丁卯仁道:“你他妈的会说老实话?你只会说些放屁不臭拉屎不香的鬼话。” 黄书郎道:“听了之后你便会知道了。” “说。” 黄书郎道:“黑红门出赏金,一心要捉拿你家黄大爷,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丁卯仁道:“赏银一万两,小于、你寝食难安了。” 黄书郎道:“那就有问题了,而且问题就出在那一万两赏银上面。” 丁卯仁冷冷地道:“我黑红门均非贪生怕死之辈,就算没有那一万两赏银,成 堂主与卜堂主两人也会出手拿下你的。” 黄书郎一声冷笑,道:“嘿,事情可并非如你想的,我就亲耳听到卜通对成豹 说的话,他两人贪财,一心要对那一万两银子来一个二一添作五,每人一半的独享, 所以就不把我的消息立刻送到黑红门总堂,只不过……嘿……他两人又打不过我, 所以……” 丁卯仁叱吼如豹,道:“所以你杀了他两人。” 黄书郎忙摇手,道:“不是,不是的,我黄书郎对阁下一帮人虽无好感,可也 不想要人的命。” 丁卯仁怒道。:“他两人却是死在你手中。” 黄书郎道:“这个我不否认,他两人确是我杀的,只不过我不得已才出招。” 丁卯仁骂道:“操,杀人也有不得已的呀?” 。黄书郎道:“你知道吧,成豹乃是恶霸的表兄呀。” 丁卯仁道:“关你屁事!” 黄书郎道:“当然不关我事,只不过他三人串通一条毒计,生生把我与刘家小 寡妇囚在一个铁柜中,几乎要了我的命。” 丁卯仁道:“有这种事?” 黄书郎道:“不信可去问石恶霸。” 丁卯仁跺脚道:“真可惜呀,大好机会错失了。”他咬咬牙,又道:“黄鼠狼, 你的命真大呀。” 黄书郎道:“所以他两人就死了。” 丁卯仁怪叱道:“你小子今天也活不成。” 他乃黑红门内堂大执法,与白布衣的武功均属上乘,更与大护法“拼命三郎” 洪上天不相上下。 姓丁的不但武功高,加上狠字诀的配合,动起来总是厉害得叫人吃惊。 黄书郎当然明白这些,他却不把姓丁的放在心上。 上一次他是受了暗算,才在背上挨了一刀,他相信这次不会再有疏忽了。 他的全神早巳贯注耳听四方眼观八面,哈哈笑道:“大执法,我为什么穷追而 来,你难道不想知道?” 丁卯仁冷冷道:“你小子穷极无聊管闲事,老子问你,姓文的父女是你什么人? 你为什么一定要千方百计地与黑红门作对?操你娘,听说你还去折腾过我们清 河二十四分堂的弟兄,把文彩救走,嘿……你大概八成就是为了文彩,方才穷追而 来吧?“ 黄书郎哈哈笑道:“丁大执法,我是个办事认真、做事要完成的人,否则,我 宁可找个女人睡软床。不错,你说对了,我就是为了文彩姑娘而来,而且我也及时 追上了,丁执法,你们把文彩姑娘弄过河了?” 丁卯仁戟指河对岸,吼道:“弄过河的不只文彩姑娘,还有两具尸体在内。” 黄书郎道:“那一定是该死的成豹与卜通两人的尸体了。”他干干一笑,又道, “你们把死人运回凉河干什么?公祭呀?” 丁卯仁沉声道,“黑红门堂主之尊,岂能随便就地掩埋?你他奶奶的给我死吧。” 他“吧”字出口,“哧”的一声长刀斜劈,但闻得一声“当”,正砍在黄书郎 的钢棒上,激起碎芒点点。 “厉害。”黄书郎的身子猛一偏,半途一个大半旋,尖刀几乎划过丁卯仁的肚 子上。 丁卯仁是用刀把阻住了黄书郎的尖刀杀。 他沉声大叫,“你们给我围紧了,今夜就在这凉河岸的渡口,丁大爷要开肠破 肚祭亡魂了。” 亡魂,当然是指成豹与卜通两人。 六个大汉分成犄角之势,一个个高举着刀,摆出一副拚命的模样,双目死死地 盯着中间两人的搏杀,等候着大执法的一声令下便一拥而上。 黄书郎心中下了个决定,他的决定是设法把对岸的人也引过来。 如果对岸的人押着文彩姑娘走向凉河城,他再救文彩,便得大费周折了。 丁卯仁的刀法是犀利的,那种粗野得宛如猛虎的架势,那种掀起草石纷飞的气 势,着实不同于成豹与卜通两人。 黄书郎疾挡敌人的五十一刀杀着,便一声尖吼如鹰般腾身三丈余,他卖个高空 破绽,自敌人的头上掠过。 果然,丁卯仁暗自高兴地把长刀在对方头上盘旋出十七条刀芒成层,不论黄书 郎如何闪掠,都将逃不出他的刀锋波及,黄书郎非伤不可。 然而,黄书郎的身子突然定在丁卯仁的头上,他的钢棒刚沾上下方的长刀刀身 的时候,猛力反旋,左手的尖刀便似陨星般地往敌人的头上点去。 “啊!”丁卯仁的头未被点中,但他的左肩头上在冒血,就在他旋转身子的时 候,黄书郎已掠在他的左后方。 “杀!”这是丁卯仁的狂叫。 六个大汉本来就等着宰人了,如今闻得大执法的喝叫,一个个变成了野狼似的 往上冲。 于是,一声声的尖嚎,声音是“砰”,尖嚎是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的大声叫。 这些人岂是黄书郎的对手?不旋踵间,六个大汉一齐狂嗥不已。 只不过六个大汉不示弱,头破血流也一样的拚。 黄书郎就是不要他们的命。 他要他们叫,叫声一定会引来对岸的那些人。 六个大汉挨了敲,他们不往上冲了。 六个人团团地围住黄书郎,使得黄书郎哈哈笑。 丁卯仁左肩挨的一刀真不轻,他的左臂已无力劲,鲜血就在肩头上冒,痛得他 直吸大气。 他很想挥刀再杀,因为他的右手仍然握着刀,但他的心中很明白,再杀也无法 杀了黄鼠狼。 于是,他高声隔岸狂叫:“白布衣,你快过来呀,黄鼠狼出现了。” 他不需要叫,因为那条船好像未靠岸,原船又匆匆地撑回来了。 黄书郎就是要原船回来的,否则,他早就叫那六个大汉躺下了。 渡船本来是靠岸的,只因为河水泛滥,渡船靠岸要比平时困难。 押船的正是黑红门内堂大执法白布衣。 原来,黑红门得知死了卜通与成豹两位堂主,便派出两大执法赶去八里庄收尸, 却在石不悔口中得知详情,找上刘家,便把文彩也掳走了。 渡船尚未靠岸,船上已飞掠出一个人来。 他人在半空中,蟠龙也似的马鞭抽得“啪啪”响,道:“闪开。” 围着黄书郎的六个头上冒血的汉子闻得这声叫,立刻便往后退。 于是,白布衣来了。 白布衣刚站定,河上的渡船也“咚”的一声靠了岸,从船上传来一声哭叫,道 :“黄爷,救我!”这声音虽然凄苦,但却仍然是细腻的。 黄书郎立刻张目望去,敢情正是文彩姑娘。 灰蒙蒙中,文彩被绳子捆绑得不能动,她的头发垂下来了,那模样够可怜了。 黄书郎只是瞄了一眼,便暗自在咬牙。 白布衣的动作似狸猫,他托着马鞭先看看丁卯仁,不由眉头紧皱,道:“丁执 法着了这厮的道儿了?” 丁卯仁痛得流冷汗,吼道:“快,宰了他!” 白布衣怒视黄书郎,道:“操你娘,这一阵子,你弄死弄伤了我们不少人,这 是一笔你还不起的帐。” 黄书郎呵呵笑道:“大执法,我也不打算还这笔帐。我的算盘子儿是往上推, 从不往下拨的。嘿……只进不出,乃是我的作风。” 白布衣冷笑道:“可巧了,黑红门也讲求只进不出,黄书郎,我黑红门下了缉 捕围杀令,你的身价真不少,白银是……” “一万两,是不?”黄书郎接口。 “小子,你已知道了?” 黄书郎道:“卜通与成豹就是为了那重赏的一万两银子,才送了命的。” “怎么说?” “他两人贪银子,不把我的消息送进凉河你们的总堂,为的就是两人可以二一 添作五,每人五千两,如果把消息送去凉河,银子就分不了多少了。” 白布衣怒叱道:“放屁,黑红门只有断头的鬼,没有贪财的人,你休得胡言!” 黄书郎道:“八里庄有个石不悔,那恶霸可以证明我的话不假。” 丁卯仁在岸边厉声吼:“白执法,少同这狗操的闲话,围紧了杀。” 于是,六尺二寸长的马鞭在半空中一个倒盘急旋中,那比刀子还要利的鞭梢, 便往黄书郎的脖子上绞去。 黄书郎一声大笑,七个跟斗倒着翻,敌人的鞭梢总是在他身后半寸远差那么一 点就要抽上他的脸。 这时候,从船上又下来了五个大汉这五个大汉与另外六个受伤的站在一起,放 大了包围圈,光景今天大伙都豁出去了。 黄书郎第八个跟斗翻了一半,忽然平飞倒窜了三丈半,幽灵般地从正自扬鞭的 白布衣左侧滑过去。 他这一招来得怪,来得快,来得出乎意料之外。 白布衣一连六鞭未抽中倒翻的黄书郎,他以为敌人还会不停地翻,因为他以为 敌人已失去还手的机会了。 然而,这正是黄书郎的欺骗杀法,他的目的就是在欺骗敌人,却在机会来临的 时候,突然往敌人回杀过去。 他还真的得手了。 当他自地上站定的时候,白布衣方打着旋,往后暴退不迭。 白布衣的口中尖厉的狂吼:“给我痛宰啊1 ” 他的左手反按在左肋下,那鲜血已自他的指缝中外溢,好像伤得还真不轻。 现在,外围的大汉十一人,其中五个人最厉害,五把砍刀一齐杀,凶猛地袭向 黄书郎。 到了这时候,他们方才看出黄书郎的真才实学。 只见他双肩左右摇晃着,旱地拔葱三丈高,五束刀芒自他的足下刚闪过,他已 经头下足上的打出三十一棒在那些大汉的刀上身上头上了。 “唔!” “啊!” “哎唷!” 黄书郎双脚落在地上了,他不必再去看那十一个大汉了。 十一个大汉的伤是什么样,凭谁也不会比他清楚,死是死不了的,但如果想马 上再站起来挥刀,可也不太可能了。 十一个大汉滚在岸边起不来,黄书郎突然暴弹而起,他像个真的黄鼠狼似的闪 过白布衣,便也回得白布衣一声厉叫:“你妈的!” 白布衣的右手马鞭挥出一半,一条右腕挨下狠狠的一记,黄书郎打得白布衣的 右腕几乎断裂。白布衣的马鞭落地了。 黄书郎像个恶狼般的扑向丁卯仁,他不等丁卯仁有任何机会再出刀,一棒敲在 丁卯仁的头顶上。 “哎唷!”丁卯仁发出无助凯吭声,便也歪倒在岸边。 黄书郎对三个撑船的汉子道:“船老大,麻烦你把那位姑娘解开绳子。” 三个人站在船边直瞪眼,没有一个去动手。 黑红门的事情谁敢管? 黄书郎冷冷道:“船老大,且莫怕,我不会把乱子往你们身上牵扯,赶快把姑 娘松松绑。” 文彩也叫道:“求求你们。” 三个船老大仍然不说话。 黄书郎不上船,因为他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如今凉河在发洪水,万一他上了船, 白布衣他们逼船老大放船,然后在河中间对他下手,那就不利了。 白布衣他们可以不上船,但他可以命令船老大放船,那渡船只是用篙顶靠在岸 边,只一松篙,渡船就会立刻被冲离岸万一这三个撑船的也是黑红门的人,后果就 更不堪设想。 黄书郎的脑筋动得快。 他的头脑是一流的。 只见他仍然不上船,他闪身逼近白布衣,那把尖得不能再尖的尖刀已经抵在白 布衣的鼻孔里了。 黄书郎真会作践人,他的尖刀在白布衣的右鼻孔里旋看,便也旋出一振鼻毛。 “你想干什么?” 黄书郎道:“你说我要干什么?” “难道你想杀了我们?” “一旦我的心情变得急躁不安,你们就死定了。” 白布衣道:“老子们全都挂彩了,你他娘的还急躁个屁?像……把你的刀子拿 开。” 黄书郎道:“那三个船老大就令我急躁。” 白布衣道:“关老子屁事!” 黄书郎道:“我问你,是谁把文彩姑娘抢来的?” “当然是老子们。” 黄书郎嘿嘿地笑了。 笑着,他的刀尖在白布衣的鼻孔里旋着,便也旋得白布衣的鼻孔见血。 黄书郎一面旋,一面嘿嘿笑道:“白大执法,你若不想死,就快叫船老大把文 彩姑娘背上岸。”他露齿咬牙又冷笑,道,“我这里数到三,你若仍然不开口,你 就去另一个世界当执法吧。” 他立刻数起来:“- 、二……” “把那女子背上岸。” 白布衣不想死,如果就这样死了,岂不太便宜了恶客黄鼠狼? 他的叫声是大的,好像在打雷。 黄书郎哈哈笑道:“你又活了。” 白布衣骂道:“去你妈的!” 黄书郎却笑笑道:“发泄一下是应该的,我十分理解。” 便在这时候,只见一个船老大把文彩姑娘抱上岸来。 河水哗啦啦的,是怒吼,也是咆哮,文彩姑娘在抽噎,泪水湿衣襟。 是的,黄书郎又及时把她从魔鬼的手中救出来了,而且差一点,她便再也见不 到黄书郎。 黄书郎提刀走向文彩,船老大转身跃上船。 黄书郎尖刀疾挥,文彩身上的麻绳寸寸断。 他对文彩笑了,他没说一句安慰话。 文彩眨着泪眼,道:“黄爷,谢谢。” 黄书郎指着山坡,对文彩道:“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文彩没有迟疑,她转身,只不过当她走近白布衣的时候,她痛苦地道:“爷们, 放了我吧,我只是个弱女子呀,为何一再逼我走绝路?”。白布衣冷冷道:“你有 前途的,文姑娘,你的前途就是跟我们的少主,那是过荣华富贵的生活,吃香喝辣 的日子,多少人想还想不到。” 文彩道:“我的命薄,但求你们饶了我。” 白布衣冷冷笑了。 文彩痛苦地往山坡上走去。她的双肩耸动,那是无助与无奈的可怜表情,也是 被欺压的反应。 黄书郎的心一沉,他再一次发觉被恶人盯上了的日子是多么不好过。 文彩就是被黑红门的左少强盯上了。 望着文彩过了山坡,黄书郎冷冷地向白布衣道:“姓白的,我也奇怪,你们黑 红门为何不放过文彩这么可怜兮兮的女子?” 白布衣道:“你这个恶客真的想知道?” “我在请教。” “那是因为你,你这个狗东西盗走了我家少主的那包宝物,你想一想,我们少 主的心中如何想?” 黄书郎咬牙道:“宝是我盗的,黑红门尽管找我,娘的皮,如是扳倒我,算我 倒楣,着实不该欺侮一个弱女子。” 白布衣吼道:“祸是由她起,她当然脱不了关系。” 黄书郎冒火了,他冷沉地道:“怎不说祸是‘铁头’向冲引起的?他奶奶的, 姓向的发现文彩长得美,一心想邀功,左少强那个小狗,他在老通城经营了一家白 红院,里面的十几个姑娘都先后同他上过床,你以为老子不知道?” 白布衣大吼又骂:“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这一回,我家少主真的要娶文彩 作五房,你他娘的少造谣。” 黄书郎咬咬牙,道:“讨第五个呀?” 白布衣叱道:“高兴,你管得着吗?” 黄书郎冷冷道:“我是管不着,只不过眼下的场面我可管得着。” 他忽然旋动钢棒,闪闪如极电般暴喝一声:“统统滚到岸边上。” 黄书郎道:“刚才文彩姑娘在,我不想把人家大姑娘吓坏了,眼下她不在,我 还装的什么文明?” 白布衣气得直瞪眼,那一边,肩头上冒血的丁卯仁怪叱道:“我操你十八代老 祖先,你把爷们放了血,还想怎么样?” 黄书郎冷哼道:“娘的老皮,你们不是一心要杀我黄某人吗?你们一心想要我 的命,我为什么不取你们的狗命?奶奶的,这是一报还一报,眼下老子就开刀。” 他直逼白布衣,尖刀已在他的左手要下刀了。 白布衣怪叫连声,道:“黄鼠狼,你在赶尽杀绝呀。” 黄书郎道:“老子不想成佛,老子屠刀不放下。”‘丁卯仁大声喊:“老子们 已无还手之力,难道你要对一个无还手之力的人下刀?你是恶魔吗?” 黄书郎道:“胜利的果实不可抛,杀一个我便少一个敌人,你们就认了吧。” 有个大汉还能站,他一挺身拿着刀,吼道:“丧心病狂,失人性的恶客黄鼠狼, 老子跟你拚了。” 他双手举刀错步走,只不过走了三四步,黄书郎已像幽灵地站在原地。 那汉子的刀不见了,他的双手抱着脖子,因为黄书郎的棒子打在他的脖子上, 打得他又慢慢地坐下来了。 他不想打这人的头,因为这人的头上还在流血,如果再补一棒,这人非死不可。 他也不想叫这人死,因为他觉得这人够种,是一条汉子不怕死的人多半是男子 汉。 黄书郎哈哈笑道:“真是命大,我打人从来不会失手,这还是头一次,算你走 运。” 他更逼向白布衣道:“大执法,你可以吼,也可以骂,因为你就快死了。” 白布衣吃惊地抬头看,如果他有兵刃在手,他一定会起而拚命。 就在这时候,丁卯仁大声叫道:“黄鼠狼,你且等一等。” 黄书郎侧头问:“等什么?” 丁卯仁道:“八里庄曾听石不悔说,他的命是花银子救回来的,可有这一回事?” 黄书郎哈哈笑了,他就知道石不悔会告诉他们这件事。 笑着,黄书郎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操刀江湖行,娘的皮,不就是为了银子。” 丁卯仁道:“我们花银子,黄鼠狼,怎么样?”。黄书郎嘿嘿笑道:“当然, 我也是人,而且是大大的善人,哪个王八蛋甘愿动刀杀人?” 白布衣骂道:“你是善人堆里面捡出来的。” 黄书郎道:“别闲扯谈,你们能出多少银子?” 丁卯仁冷笑一声,道:“此处渡口相距凉河城不足八里,如果我们派人前去取 银子,怕是你也不敢在此等,黄鼠狼,黑红门总堂就在凉河城。” 黄书郎冷冷道:“别拿你们黑红门总堂吓人,且等老子办完正事,一定会找上 门,斗一斗左家父子两条虫。” “两条龙!”白布衣大叫。 “两条毒虫。”黄书郎回敬。 白布衣叱道:“老子眼里,老门主就是龙。” 黄书郎笑笑,道:“别管是龙是虫,且说,你们要付多少赎命银子?” 白布衣道:“娘的,算你狠,我口袋中的银子全掏给你。” 他掏着口袋,一把银子加一加,只有二十多两。 黄书郎噗嗤一声笑了。 “才这么一点点呀。” “你想要多少?” “难道石不悔那恶霸没告诉你们吗?” 丁卯仁道:“告诉了,前前后后,共敲了他白银三万两。” 黄书郎道:“真诚实。” 丁卯仁道:“你他娘的也够狠,狮子大开口。” 黄书郎道:“对于各位,我可是仁慈的,只不过这么一点银子可不成。” 丁卯仁怒道:“好吧!老子身上也有几十两银子,拿去买药吃。” 他果然摸出几锭银子,重重地搁在地上。 月光下,照得银子闪闪发着光,可是黄书郎就是不去取,他冷冷地道:“就这 么一点银子呀,套句丁执法的话,就算去买药吃也不够,要知道三仙镇上有个恶郎 中,那家伙要银子也像要人命。” 丁卯仁道:“我们没有了,黄鼠狼,你他娘的看着办,老子们也不是省钱人。” 黄书郎一笑,道:“为左家父子牵马坠镫,拚命受累,每日里跑东到西,受那 风刮日晒之苦,怎么会是没钱的人?照你们这么说,左家父子也过于苛薄了吧!” 丁卯仁吼道:“门主宽大为怀照顾下面的人,老实说,爷们今夜是为了文姑娘, 更为了两位堂主的死,你小子也不想一想,谁会把大把银子带在身上的?” 黄书郎笑笑,实在有些不情愿地道:“也罢,容我一个个搜你们的身,搜过的 人爬上船去,且忘了今夜的不愉快。” 他真的弯腰伸手,在丁卯仁的身上摸。 他的尖刀却抵在丁卯仁的后心窝,如果丁卯仁想动歪点子,他的尖刀只一推送, 丁卯仁便休想活。 丁卯仁真想出手,只不过黄书郎的尖刀抵得他有点痛,如果他动,尖刀就入肉 了。 丁卯仁身上真的没有银子了。 黄书郎笑笑,道:“丁大执法,看起来你比我穷多了。”他指指渡船,又道: “是否叫他们扶你上船去?” 不料船上的三个人已跳下两个来,匆忙地把丁卯仁扶上渡船。 黄书郎走近白布衣,道:“白大执法,轮到你了。” 白布衣气得全身哆嗦,吼道:“搜吧。” 黄书郎依然尖刀抵在白布衣的背,他的另一只手尽在白布衣的袋子里摸,只不 过他失望了。 叹口气,黄书郎道:“真穷,大执法,真为你两位叫屈,你请吧巴。” 一个船老大忙着把白布衣也扶上船。 黄书郎指着十一个跌坐在地上的汉子们吼道:“口袋里有银子的全掏出来。” 只可惜他叫了半天,没有一个掏银子的。 他沉声道:“这么多人,竟然没有银子呀。” 十一个人除了露出忿怒的眸芒,便是咬牙咯咯响。 渡船上的丁卯仁怒道:“黄鼠狼,我操你娘,你是强盗不是?洗劫爷们呀] ” 黄书郎嘿嘿笑道:“也叫你们知道被洗劫的味道,娘的皮,对付你们黑红门, 只有比你们更狠十分。” 他戟指十一个怒汉,又道:“也好,我就一个个的搜,如果被老子搜到,奶奶 的,别怪老子太狠。” 于是,他招手叫起一个大汉:“你先来。” 大汉双手握拳,气呼呼地走过去,黄书郎的尖刀抵在那汉子的肚皮上,他开始 搜。 他果然搜出半两银子来。 于是,他忿怒地叱道:“这是什么?” 大汉怪声道:“这点银子也算数?” “这点银子也是银子,娘的皮,你不诚实。” 他的话声未落,横着一腿踢过去,但闻得“啪”地一声响,那大汉发出一声叫, 人已落在河里了。 大伙看着他往下游漂,死活当然不知道,只不过那大汉好像往岸边游着,光景 这人的水性还真不赖凉河还在发洪水呢! 不过,黄书郎的这一招真管用,另外十个大汉全部把口袋里的银子摸出来了。 黄书郎笑了,他把银子凑一凑,笑道:“也有个十两八两的。” 他把银子一古脑装进袋子里,又道:“各位,一个一个往船上走,切莫推挤, 小心掉进河里呀。” 他走了,他也听见身后不断传来咒骂声,但他却仍然在笑,因为换了是他,他 也会骂。 当他走到坡上回头看时,那渡船真不慢,就快要到对岸了,骂声当然也听不见 了。 □□□□□□黄书郎拔步疾走,匆匆地来到林子边,只见他的马前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是文彩姑娘。 文彩见黄书郎走来,立刻小鸟依人地投入黄书郎的怀中哭起来了。 黄书郎轻拍着文彩,低声道:“没事了,文姑娘,再也不会有人欺侮你了。” 文彩哭道:“黄爷,我真的那么命苦?” 黄书郎道:“你的命不苦,只不过江湖上恶人太多了,这原本就是个恶江湖。” 文彩道:“他们为什么要坑人,害人,还杀人?难道别人就该死?” 黄书郎道:“他们也是为生存,只不过每个人的生存方式不同,黑红门的人就 是与一般人不同生存方式的人物。” 文彩哭了,她只是个美丽的女人,她无奈。 黄书郎扶着文彩上了马背,道:“我们尽快去清河,见了你爹之后,我送你们 先远走他乡。” 文彩坐在马上,道:“黄爷,为什么你一再的帮助我?你为了什么?” 黄书郎道:“我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文彩道:“我是说,你图什么?” 黄书郎道:“你以为我图什么?” 文彩低下头,也弯下了腰,她伸手搂着马下的黄书郎,轻轻地在他额上吻了一 下。 黄书郎愣了一下。 文彩道:“黄爷,你请上马。” 黄书郎道:“我牵马。” 文彩道:“看来秀秀姐姐比我幸运多了。” 她这话说得很认真,黄书郎全身不自在,他实在不知道文彩这句话的意思。 文彩道:“黄爷,自从我听到你带走秀秀之后,我心里很难过,却也为你们祝 福。” 黄书郎这才明白了。 他木然一笑道:“秀秀是我带走的,我请秀秀去帮我侍候一双年迈人,别无他 图。” 这时候,他还能说什么? 这时候,他才相信女人对于爱情这方面是敏感的。 他当然不能说出,他曾经同秀秀有过肌肤之亲。 文彩又弯下腰道:“黄爷,你若不骑,我也下马走路吧。” 她好像要翻身下马了,却被黄书郎扶正。 文彩叹口气道:“黄爷。” 黄书郎心中琢磨了一阵,他认为两人骑马也行,这样可以快点赶到清河镇,先 找到文彩他爹,安排他父女两人远走他乡,也算了却这件救人救到底的事。 心念既定,黄书郎遂点头,道:“也好,为了你与令尊早日相逢,我骑马,姑 娘就坐在后面吧。” 文彩立刻往马背后面移,只等黄书郎跨上马背,她便双臂左右的环抱着黄书郎 的蜂腰。 文彩的脸贴在黄书郎的背上了。 她露出满足感,就好像她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黄书郎骑马往清河,他不能快马加鞭,就那么不疾不徐地往前驰。 天色似乎快亮了。 黄书郎低声问文彩:“累吗?” “嗯!” “要是累了,就找地方先歇着。” “嗯!” 黄书郎心中扑通一声,他不懂文彩为什么不说话。 其实这个“嗯”,就表示她没有意见,歇不歇随黄书郎的意思。 黄书郎驰了一段路,又问:“文姑娘,饿了吗?我带有干粮。” “嗯!” “要不要停下来吃一点再赶路?” “嗯!” 黄书郎以为文彩被吓出毛病了,立刻停住马,反臂扶着文彩,灰蒙蒙中他低头 看,不由得哈哈笑了。 文彩睡着了。 但文彩的双臂却仍然紧紧地抱着黄书郎的腰,黄书郎怕文彩跌落马下,早就在 文彩的腰带上用他的腰带连接在一起,否则,文彩怕是早就跌下去了。 黄书郎的问话,文彩好像在梦中作答如果有人以为太玄了,那是少见多怪。 只因为文彩太注意黄书郎了,所以就算她迷糊的睡着,也会自然地“嗯”一声。 黄书郎抱起文彩,轻轻地斜倚在大石边,文彩仍然未醒来。 其实,文彩实在太累了。 自从她被白布衣与丁卯仁当众自刘老家中抢走之后,她就未曾合眼。那些抬她 的人三里一替换,五里换一次班,抬着她健步如飞,她又怎能合上眼? 她甚至也未曾喝上一口水。 黄书郎当然也累。 他取来毯子覆在文彩身上,自己侧坐在一边闭目养神,他的心中可着急,因为 三天之后小流球就得和他见面,然后,他就要赶往他从前常去的柳荫小筑等消息。 黄书郎要等八府师爷曹三圣的消息,他早就恨透这位出了名的恶师爷了。 想着能为干爹报大仇,黄书郎的心中就觉得踏实了不少,干爹“飞云怒虎”石 不古与“西山狂狮”田不来两位当年收养了他,为的就是将来。 就好像父母对子女,如果父母不为自己将来作打算,如果天下的子女长大之后 不管父母死活,只怕天下就不会有父母了。因为大家都不养子女,谁还是父母? 黄书郎虽然并非石不古的亲生儿子,但养育教导之恩比天高。黄书郎不但学了 武功,他更学了为人子之道。 一个真正武功高的人物,也一定是孝顺的人。 如果一个真正有学问的人,这人也一定包含着孝与义,黄书郎在这方面是不落 人后的。 □□□□□□一抹阳光照过来,黄书郎方才睁开眼睛。 他立刻吃一惊,因为他的身上披着毛毯他记得毛毯是盖在文彩身上的。 再抬头,只见文彩笑眯眯地走过来,她的手上还拿着吃的东西。 “黄爷,你醒了。” 黄书郎坐直了身子,道:“文姑娘,你……” “我为黄爷把吃的取来了,黄爷吃吧。” 她的动作是细腻的女人的动作总是周到。 黄书郎接过干粮、酱肘子,他啃着吃。她一点点的撕着吃。 黄书郎发觉这个女人真美,好像月里嫦娥的模样。 文彩吃着,她还用布巾替黄书郎拭去嘴边的油迹。 黄书郎顿感好舒服,他对着文彩笑笑,缓缓地站起身来,道:“文姑娘,今天 一定叫你父女两人团聚,咱们上马吧。” 文彩闻得提到她老爹,立刻双目一红。 黄书郎触动她的伤心处了,立刻扶着文彩坐在马上,他才跃马坐上去。 两人不再开口了。 黄书郎催马行,过午不久,便远远地看到清河镇的城门楼子了。 清河城南面,文彩与她老爹文山,两个人住在城后街。黄书郎想得很周到,他 把文彩安排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家菜园子附近,他对文彩道:“千万别走出来,我也 不骑马,就这么一个人进城去你家,接了你老爹后,我会雇一辆大车,送你们尽快 远走他乡。” 文彩拉着黄书郎道:“黄爷,我再问你一声,你到底为的是什么?” 黄书郎笑笑道:“这世上有许多爱管闲事的人,我就是其中之-.” 文彩又道:“黄爷,我要听你的心里话,如果……” 黄书郎笑笑,道,“你很可爱,文姑娘,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他走了,走得很快,他不想再叫文彩说下去,那会令她伤感的。 女人如果在这方面伤感,有时候会做出令男人吃惊的事情。黄书郎此刻不想横 生枝节,所以他走得很快。 他当然是找文老头去了。 文老头,一个嗜酒如命的人。 □□□□□□一间半大的旧瓦屋里,一盏油灯在亮着。其实,油灯只是比黑暗 稍稍明亮一些。因为那灯光如豆,只能瞧出一个人的身形。如果想看清这个人的面, 怕是要走到这个人面前,才会看得清楚。 至于这个人在灯下做什么,那就更加不清楚了。 黄书郎贴在门外往里看。他很小心,因为黑红门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这里文彩未 落入他们之手,黑红门就会派人前来设阴谋。 黄书郎是个不轻易上当的人,他必须小心。 他仔细地看着屋内,看到那人仰起脖子在喝酒。 如果真的在喝酒也好,只可惜那人喝的不是一般的酒。 他喝的是毒酒。 如果一个活腻了的人喝毒酒,这个人一定有不想活下去的理由。 这世上有许多活不下去的人,所以便也有许多想自杀的人,而且天天都有。 门外,黄书郎哈哈笑了。 他心中在想,真是个老糊涂,老婆死了,女儿也不见了,他竟然还在屋里自斟 独乐。 正要推门而入,黄书郎突闻得喝酒的人大哭起来。 那人哭得还真凄惨,拍桌子捶胸之外,还以双拳打着自己的头。 黄书郎却又笑了,敢情这人酒喝多了,发酒疯。 他要进去了,因为这正是他应该进去的时候。 猛古丁,喝酒的人哭道:“彩儿她娘,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好好保护我们的闺 女,我该死,所以我决心去见你,我……我也对不起彩儿呀,我是个没有用的酒鬼。” 黄书郎怔了一下,因为这话声并未卷舌头。 酒喝多了的人,说出来的话会卷舌头,咬字不清,但这人却字字清楚。 他一定没有醉。 黄书郎立刻想到一件事上去了这在自杀1 他心念及此,一冲而入,倒引得那人 回头看,只不过,那人却是一声苦兮兮的笑,带着泪的笑。 黄书郎冲到桌前,拿起酒杯闻了一下,他紧锁着眉。 喝酒的人已拉住黄书郎,道:“我……好像见过你。” 黄书郎道:“你当然见过我,只不过一面之缘。”他低沉地又道,“文老爹, 你为什么要自杀?” 是的,那人就是文彩的老爹文山。 文山叹口气道:“我好像听你说要救回我女儿,可是一去就杳无音讯。我女儿 也不见了,我等得好苦、好苦。我想,也许死了以后才能同她们母女会面,我……” 他的脸色在变,变得泛青。 黄书郎立刻取出得自古班手中的解毒药,倒了一颗塞在文山口中,道:“快吞 下。” 文山道:“让我死吧,我死了,对于这个世界一点也不会有影响。” 黄书郎道:“你死了,有一个人就会跟着你死。” “谁?” “你女儿。” “她在哪儿?” “她在城外等着你。” “这是真的?” “我是来接你的。” 文山拉住黄书郎,道:“那天你打从我家门前经过,你见那大光头来逼我。你 只是在门口对我说,你会帮助我。可是不多久,他们抢了我女儿,至今无消息,你 ……你真的救回我的女儿了?” 文山口中的大光头,当然就是这清河镇上黑红门第二十四分堂堂主“铁头”向 冲。 黄书郎急问道:“服下解药,你觉得怎么样?” 文山道:“我觉得肚子有些痛。” 黄书郎道:“快走,我背你走。” 黄书郎也不管文山的痛苦,背了文山就往外走。 他几乎是跑出清河镇。 他本来还想去看看小流球与小白菜的情形如何。因为他给小流球三天的时间去 和小白菜热和一番,完了,小流球便得赶去八府,紧盯着恶师爷曹三圣了。 然而如今文山服了毒,他给文山服了恶郎中古班的解毒药,反而令文山叫起肚 子痛来。 这光景,反倒叫黄书郎吃一惊。 他匆匆地找到文彩,喘着大气放下文山。 “你爹服毒了。” 文彩闻言,尖叫一声扑上去,她用力抱住文山:“爹!爹!你为什么要死?你 真的不要女儿了?” 文山痛得闭紧眼,闻言睁开眼睛,他落泪了。 他的模样正是老泪纵横。 “孩子,你……想煞我了。” “爹……”文彩也哭了。 黄书郎见不得这种场面,他抽动酸鼻子。 文山吃力地道:“阿彩,爹怕是不行了,我……服了……毒药……我以为…… 你已和你娘在……在一起了。“ 文彩大声道:“爹!我不要你死,爹!” 文山道:“阿彩……他……他……” 文山指向黄书郎,又道:“他是个……可靠的人……你以后……就跟他吧。” 文彩哭道:“爹,你不要死……我……怎么办呀……” 黄书郎道:“我给你爹服下解毒药,他就开始肚子痛了,难道我又上了恶郎中 的当?” 文彩道:“谁是恶郎中?” 黄书郎道:“三仙镇上的古班就是恶郎中,有名的只认银子不认人的大夫。” 文山突然哎呀一声叫,全身颤抖起来。 文彩急得大哭,却见文山双目痛得紧闭,头上冒出冷汗珠子来了。 黄书郎咯咯一咬牙,道:“走,我们去三仙镇,去找那恶郎中,娘的皮,文老 爹如果断了气,棺材就摆在古班的家里。” 文彩道:“黄爷,来得及吗?” 黄书郎道:“我们尽力赶去。” 他忽然出手了。 黄书郎很少使用点穴功,他干爹只传了他点脉络阻血行,戳关元对大谷,以维 持心脉不断的手法。 他如今用在文山的身上了。 文彩道:“我们只有一匹马。” 黄书郎道:“你骑着,好生抱着你爹,我在前面带路。” 文彩道:“我还是回家等吧。” 黄书郎道:“不,黑红门二十四分堂的人发现了你,你就惨了。” 这话文彩无以为对,她只得爬上了马背,黄书郎把文山抱上马背,父女两人共 一骑。 黄书郎一掌拍在马屁股上,大声叫:“哈!” 那健马好像有灵性,跑起来不疾不徐的,黄书郎不走马前了,他在马后跟着跑。 爬匐在马上的文山,时而一声大叫,吓得文彩直想哭,只不过文山的叫喊也不 一定是坏的,因为至少可以说明他还未断气。 黄书郎真的卯足了劲,近百里的路程,他就是这么跟在马后面,一口气赶到三 仙镇。 他先是伸手摸摸文山,只见文山气息微弱,差一点就没气。 他怎会懂得岐黄之术? 如果他精于岐黄,他就不会找古大夫了。 文彩双手搂着老父,她一路上眼泪就没有干过,有几次她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 来。 黄书郎指着三仙镇的街中央,道,“文姑娘,就到了,到时候你别开口,只管 哭,看我的。” 文彩点点头,她心中可真苦,如果老父如此死去,她也不打算活了。 于是,黄书郎又来到了普济药铺的门口。 他把马上的父女两人扶下马,又抱着文山往药铺走,果然,文彩只是哭个不停。 药铺里的大汉与伙计双双迎上前,那古班发觉黄书郎又来了,回头就想跑。 黄书郎把文山放下来,一把揪住古班的后衣襟。 古班大叫道:“我不干了,我改行了。” 黄书郎忿忿地道:“娘的老皮,你送我的是什么解药?为什么这人服下去会叫 肚子痛? 快就要断气了。“ 他把古班抛在椅子上,棒子已在手中旋。 他满身汗水湿透了衣衫,那张脸也油光光的。 “改行吗?行,那是你家的事,但要交代清楚,你那解毒的药是什么玩意?” 古班脖子一挺,道:“恶客,你是找我为他治毒?抑是为了我那宝贝似的解药 来找我?” 他好像心有主意地又道,“我实在不想见你,黄鼠狼,你为什么和我老古泡上 了?我没有杀你的父母抢你的妻,烧你的房子绝你的后,你怎么一而再的欺侮人? 难道你真的要逼我上梁山?“ 黄书郎道:“谁逼你上梁山?我是来问明白,你给我的是什么药?为什么人吃 了肚子痛?” 古大夫道:“别问那么多,你每次找我治伤又治病,可总叫我赔上大把银子, 我心痛啊。” 黄书郎道:“我又没抢你,是你太贪心。” 古大夫道:“不也是你逗我的?” 黄书郎冷冷地道:“古大夫,你看人家姑娘哭成泪人似的,你难道没有恻隐之 心?” “我也要吃饭呢。” “你不会饿肚子,因为是人都会病。” 古大夫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黄书郎道:“当然想要你救活这老人。” 古大夫指着文彩道:“有银子吗?” 黄书郎真想一棒打烂古班的头。他咬咬牙,道:“她没有银子,但是我有。” 古班闻言忙摇手,道:“不,不,不,天底下谁的银子我都要,唯独你的我不 拿,本大夫害怕。” 黄书郎道:“你怕什么?” 古大夫道:“你的银子烫手呀。” 黄书郎道:“我发誓,你若能救活这位老人家,呶……这些银子全是你的了。” 他用力地掏,一掏就是两大把。这些银子并非别人的,正是他在凉河渡口截获 白布衣与丁卯仁他们,一个个搜刮出来的。 古班不敢伸手来接。 但那大个子伙计来接,他还笑嘻嘻。 黄书郎道:“银子也收了,快去救人呢。” 古班问道:“中毒与服解药多久了?” 黄书郎算算时辰,道:“差不多四个时辰了。” 古班立刻叫道:“快,快扶他去茅坑。” 黄书郎道:“干什么?” 古班道:“排泄毒物呀。” “啊。”文山又叫肚子痛,黄书郎立刻扶他往后走,大汉伙计不动手,他只在 前面带路。 他指着一间小屋子,道:“进去吧,茅坑就在里面,拉完了快出来。” 黄书郎叱道:“拉完了当然出来,莫不成闻臭啊J” 笑笑,大伙计道:“我是说出来以后,喝碗药就好了。” 文山只往茅坑一蹲,真奇怪,一阵哗啦啦地连带着劈哩叭啦响。 好一股酸又尖臭气冲出来,黄书郎捏着鼻子往外闪,他还叫:“真臭。” 于是,文山大喘气了。 黄书郎在外面问道:“老爹,你觉得怎么样?” “我……好像肚子里脱层皮轻松了。” 黄书郎放心了。 他笑着看向前面,心中琢磨着这一回要不要再整一整这恶郎中。 不旋踵间,文山走出茅坑,倒令黄书郎吃一惊,看起来,文山好像未曾生过病 一样。 黄书郎笑道:“全好了?” “好轻松。” 黄书郎立刻想到解药上,古班这恶郎中最宝贝的解药,当然是灵光的,只不过 自己错怪了古班。 他心念及此,决定这一回不找古班的麻烦了。 他是与文山并肩走到前面的。 文彩高兴得跳着迎上来。她抱着文山大叫:“爹,你好了,谢天谢地!” 古班沉沉地道:“应该谢谢我的名贵解药,天是救不了你爹的。” 文彩走向古班,弯腰施礼,道:“谢谢大夫。” 古班道:“别谢,我治病拿银子,还谢什么?” 黄书郎道:“古大夫,你还真的有一套。‘古班道:”你的一套更高明。“ 黄书郎道:“古大夫,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会肚子痛?” 古班道:“他服的药,多半是砒霜,对不对?” 文山道:“是毒老鼠的药。” 古班道:“那就是砒霜。如果不是服了你自我这里讹诈的解药,他早就翘了。” 黄书郎吃惊了。 古班道:“他的肚子痛,正是两种互克的药在他肚子里相互搏斗,从喉下一直 搏斗到五脏六腑而不罢休,直到两败俱伤而自肛门泻出来。嘿……这些程序,你小 子怎么会知道?你只会讹诈我。” 黄书郎笑笑,道:“娘的皮,真是隔行如隔山,今天我也长了见识。” 古班道:“黄鼠狼,我再一次郑重告诉你,希望以后再也看不到你,我就高枕 无忧了。” 黄书郎笑笑,道:“我也打从心眼里说上一句真心话。谁愿意来你这黑心的药 铺,他娘的,这人就是个猪,是个二百五,更是不怕挨敲的王八。” 古大夫脸色也灰了。 他大叫:“快把清肠汤端上来,吃完了叫他们统统地滚蛋,他娘的皮,我见了 恶客就冒火。” 果然,大伙计匆匆地端上一碗汤茶,文彩立刻接在手上,替她老爹吹吹凉。 黄书郎这一回未再折腾恶郎中古班。古班除了匆匆地关紧房门不出来,以不接 触不谈判不给黄书郎任何机会之外,更是交代他的大个子伙计今天早关门。 黄书郎当然明白古班真的是怕了自己,便等到文山把一碗清肠汤喝完之后,带 着文彩父女两人,走出恶郎中的普挤药铺大门。 他发觉文山不但肚子不痛了,而且还可以慢慢地走路,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事。 文彩对黄书郎既感激又欣赏。只可惜黄书郎对她除了细心的照顾之外,再也没 有男女之间那种进一步的关爱表示。 黄书郎把文山父女引到三仙镇北街,他找了一家大的客栈,只因为人困马又乏, 必须好生休息一番。 那家客栈的招牌大,金字的招牌上雕着“龙凤大客栈”五个斗大金字。 从外面看过去,大客栈内好大的一个院子,两边是马厩,正面一个大厅,大概 大厅的后面便是客房了。 “三位,欢迎光临。” 黄书郎道:“干净的房间两大间,弄几样小菜使得五味兼备,酒嘛……” 他看看虚弱的文山,只见文山接道:“我再也不喝醉酒了。” 黄书郎心中想发笑,文山只说不喝醉酒,却并不是拒绝再喝。 他对伙计吩咐,道:“半斤花雕要热的。” 两个伙计正要分头去弄吃的,黄书郎又问道:“伙计,三仙镇上可有卖衣衫的?” 一个伙计指着左边笑道:“隔壁就是裁缝店了。” 黄书郎道:“那就叫个裁缝来量一量,我们一共要做三套衣衫。” 黄书郎早就应该置装了,更何况他现在又是全身湿透不好受。 文彩也很惨。她的衣衫也破烂。这么漂亮的大姑娘,穿着一身破衣裳,实在糟 蹋了她的巧身段。 当然,文山更可怜,他那件单长衫也有几年了吧?也许十多年了,因为长衫泛 白。 □□□□□□马儿拉进马厩吃肥料,这是黄书郎特别交代的。 人儿在后客房中洗着澡,总得洗去一身的臭味。 当三人围在桌边吃着美昧佳肴的时候,文山却不忘喝那壶热呼呼的花雕。 只不过半斤实在不过瘾,无奈黄书郎不多叫,他老人家便只好不喝了。 不久,隔壁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这两人正是伙计叫来的裁缝师傅。 黄书郎看看两人,笑问:“三套衣服要多久才能缝制好送过来?” 那男的忙应道:“客官,那得看做什么衣衫,如是简单的,三两天就好,如是 带滚边绣花的,那得五七天。” 黄书郎立刻摇头,道:“不行,太久了。” 女的看看三人,道:“三位每人一套?也包括裤子、靴子吗?” 黄书郎听口气还真在行,道:“全套的,料子也要最好的西湖绸料,只不过… …“ 男的怔了一下,因为他发觉三人穿的都破烂,怎能做得起最贵的丝绸料子? 他低低地细声问:“那得要许多银子呀,客官。” 黄书郎道:“多少?” 男的约略算一算,道:“至少也得花上百二十两银子,三位是否……” 黄书郎是什么人,男的话意已令他明白了。 他淡淡地一声笑,立刻自怀中摸出一张百两银票,大方的摊在桌子上,道: “拿去吧,我要两天之内把衣衫送过来,当然,如果你们能在明天把三套新衣服全 部做齐全,呶,外加你们一百两。” 他又取出一张百两银票抖了一下。 一对裁缝夫妻瞪眼了。 男的哈哈道:“你……姓财?叫神?” 黄书郎笑道:“百家姓上没有姓财的。” 他知道这人喜诙谐,又笑道:“我不是叫财神,不过我说话算数的。” 猛古丁,那女的打了男的一巴掌,笑骂道:“你永远改不了开玩笑的毛病,人 家是外地来的客人呀。” 她已取出布尺,急道:“快呀,当家的,时间就是咱们的金钱,你还逗个什么 劲?” 男的一掌拍在脑袋上,忙着取出石笔在一张纸上填写着。 那女的量,男的写,刹时便把三人的衣裳靴子尺寸量齐全真快。 男的将一张百两银票塞进怀里,女的对黄书郎笑道:“你不会开玩笑吧?” “我是一本正经。” “明天此时,我们送来新装衣服……然后……” 黄书郎拍拍口袋,道:“另外一张百两银票便也是你们的了。” 男的笑哈哈地道:“你老弟说的不是发烧话吧?” 真爱开玩笑,这种人最乐观,江湖上也常见。 黄书郎笑道:“我没有发烧,我凉快极了。” 他两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当然是去赶制衣衫了。 文彩笑笑,道:“黄爷,他们真的能把三套全装在一天之内赶制好?” “能。” “他们真的能?” “我相信他们会提前送来。” “黄爷,你岂不是得多给他们一百两银子呀?” 一边的文山接道:“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足够我喝半年的老酒。” 文彩不好意思地道:“爹,你就只知道喝酒。” 黄书郎笑笑,道:“我的时间才是金钱,我要赶去个地方等候消息,万一误了, 那会遗憾终生的。” 文彩当然不会知道黄书郎要去什么地方。 她只关心黄书郎什么时候要离开他们,她希望缝衣的慢慢缝,最好做个十天半 月。 文彩看着老爹的脸色,觉得老爹好多了。她放心地又对黄书郎道:“黄爷,慢 工出细活,你叫他们一天得完工,怕是针工不够精细了。” 黄书郎笑笑,道:“我认为不会。” 文彩道:“我还是怀疑他们一天之内做不好。” 黄书郎道:“文姑娘,他们两人当然做不好,但如果他们把三仙镇上会缝制衣 装的人全找来,那就不一样了。” 文彩怔住了。 她也觉得黄书郎的话有道理,而且很可能就是这样。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