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袖小姐和小秀(下) 南宫秀伏在桌上睡着了。 老板娘走过来,摇了摇他,唤了几声,他仍然好梦正酣。老板娘又查看了一下 水壶里的水,还剩一半,她的脸上露出了恶毒的笑容。而后她又进了后屋,片刻之 后,她回来时已俨然换了一个人。 她不再是个饱经风霜、样貌平凡的小店主,她成了一个姿态娇娆、美艳无比的 少妇。她抽出腰间的匕首,匕刃上闪着诡异的蓝光,她对准南宫秀,狠狠地刺下去 —— “叮!” 少妇只觉得手上一麻,匕首失了方向飞向另一边。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南宫 秀仍坐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正用一把细长的软剑抵着她白皙的脖子。 “你!你怎么——”少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南宫秀摘下竹笠,露出他那张与南宫袖极为神似的无比秀气的脸。他冷冷地注 视她道:“你要问我怎么醒的,是不是?没错,你的易容术是很高明,但你的眼神 和你的手露了底。一个独自生活在荒郊野外的普通寡妇不会有那么明亮充满活力的 眼神,更不该有练武留下的伤疤。” “疤?你为什么知道这个疤是……” “我姐姐手上也有相似的疤,所以我能分辨它和普通伤疤的区别,因而我有了 警惕。你在第一壶水中下的药量起不了作用,那是你为了迷惑我,让我以为水中的 一点异味只是水较杂的缘故。第二壶水,你才放了足以让我着道的量。可惜我没有 真喝。” 少妇绝望地笑了笑说:“不愧是南宫世家的少主。我为了杀你从追查到设陷阱, 用了三年时间,可惜功亏一篑。” “你杀我,是受人之托还是和我有仇?” “你不记得了吗?三年前你灭了‘金蝗二十四巢’。”少妇面带凄楚地道: “你没有杀他们,但把他们交给官府,判了死刑。那二十四个头目中,有一个是我 的男人。” “真是令人同情,”南宫秀面无表情地说,“那我送你去阴间见他如何?” 南宫袖道:“小秀分得清是非,但却不懂是非间的联系。在他眼中,只有绝对 的对与错。一切被他认为是‘错’的事物,他都决不容情。那时他便不再是原先的 小秀,而是个无情的杀手。长老们教了他很多东西,却忘了教他宽恕。所以他们立 了两位少主,一方面是为了弥补他的不足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只有我能阻止他 的失控。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我不能永远跟在他身边。 “幸而在他十七岁那年,他遇到了那个人,完全改变了小秀,或者可以说拯救 了差点儿变成杀手的小秀。” 血从少妇的颈上流了下来,她倒了下去。不过那只是一条极为细小的伤口,事 实上她是吓昏了。 南宫秀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剑。就在刚才他要下杀手的瞬间,他的脑中忽然响起 了一个声音——他自己的声音:我不能杀人。 为什么不能? 他迷惑地看着自己的剑,这把看似极软极细的剑已经陪伴了他十几年,可是现 在握起来却是那么生手。 南宫世家秀公子的洛水剑,其盛名在乃姊的红袖刀之上。天下高手中,只有东 方三七、西门忧这样的人物才能与他的武技一较长短。这是用他的天赋以及常人难 以想象的训练换来的。担负着要让南宫世家持久屹立不倒的责任,他从小的庭训是 :面对敌人决不能手软。 那么现在,又是什么让他犹豫不决? 南宫秀一直知道,自己的记忆是不齐全的。在他的心中,总会飘现一个熟悉的 身影,令他感怀万分。为了追回失去的记忆,他常常顺应直觉行事,所以他才会突 然来广州,突然跑到这么个荒僻的地方。因为他觉得自己能够找到些什么。 南宫秀仔细地打量着四周,然后他确信自己曾来过这儿。他忍着头痛,努力去 回想,试图拨开记忆的迷雾。 是谁? 是谁用剑指着我的咽喉? 是谁用严厉的眼神注视我? 那个人……有一双难以阅读的温暖的眼睛…… “六年前,十七岁的小秀还是个盛气凌人任意妄为的少年,他既有腼腆的一面, 也有冷酷的一面。 “有一天,他路经一家小店逮到一个正在行窃的小偷。小偷是逃荒来的,他偷 东西是逼不得已。他哀求小秀放过他,好心的店主也为那个可怜人求情。可这些都 动摇不了抱着‘非是即非,非善即恶’这个信念的小秀惩戒他的决心。就在小秀要 挥剑斩掉对方的手时,有个人出手挡住了他。 “那天,小秀经历了他出生以来最惨的失败。阻止他的那人封了他的武功,把 他扔到灾荒地区。小秀和普通灾民一样,为了活下去,苦苦挣扎了一个月。一个月 后他的武功又恢复了,而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劫了盗匪的钱财救济灾民。那一个 月的生活改变了小秀,他认识到了许多东西,也学会了很多——宽恕、容忍、体谅 他人的痛苦…… “后来,当小秀再次遇见那个人时,他们就成了朋友。” 他成了南宫秀最重要的朋友。 南宫秀想起,当时他亲口对这个朋友立的誓:我绝对不杀人。 所以刚才,他无法对这少妇下杀手,因为那是来自他内心深处的声音。 记忆仿若重新涨起的潮水,涌进他头脑中缺失的空洞。 然而这些回忆,却延续到三年前时,戛然而止。 “我有个感觉,”南宫袖饮尽最后的半碗酒说:“小秀这次突然要来广州一定 跟他的记忆有关。我很矛盾,我不愿看到小秀变回六年前的样子,也不愿他想起以 前的事,那样他的安宁就结束了。有时我想,如果他出生在普通人家的话,也许会 更好。” 丁游温和地望着她道:“你也是一样。” 南宫袖撇开眼,冷冷地说:“少胡扯。” 丁游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看看这阵势,就知道姐姐又在敲诈丁大少 了。”话音刚落,南宫秀就出现在楼梯口。 “你这个小混蛋,只丢下一句叫我在这儿等你,便跑没影了!”南宫袖拉下脸 瞪他:“你还把我这个做姐姐的放在眼里吗?” 南宫秀皱了皱眉嘀咕:“你只不过是占了刻把钟便宜。”他看向丁游,脸微微 一红说:“抱歉,丁大少,让你见笑了。我姐姐很难缠吧!” “袖小姐是女中豪杰,自不同常人。”丁游微笑道。 “她岂止是女中豪杰,而且是天生生意人,所以来吃顿饭也不愿付钱,亮亮袖 刀就走人。丁大少,你确定要当我姐夫?” “是啊,丁游,你确定吗?”南宫袖似笑非笑地看向丁游。 丁游能够感觉到她眼中的杀气,努力保持微笑说:“袖小姐,我说过不会忘了 我们的约定。” “是哦。”南宫袖慢慢把目光移向弟弟,南宫秀不由自主地一个劲儿地往后退。 “小秀,你刚刚说些什么?” “开——开玩笑的,姐姐!”南宫秀满脸通红地急辩道。 “开玩笑啊……”南宫袖拿起两个空酒坛,向他走来。 南宫秀吓得蹲下身,抱住头大叫:“不要啊!姐夫会笑话的!” “我什么也没看到!”丁游忙背转身。 “丁大少,你没义气!”南宫秀气极,心道这下完了。他运足功力等着被砸。 “砰!砰!”两声,酒坛掉在了地上。 南宫秀奇怪地看向姐姐。只见她失神地站在那儿,喃喃地低语:“小秀,你的 身上……怎么有血腥味?你是不是……是不是……” 南宫秀站起身,抓住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轻轻地说:“不是的,姐姐。我没有 杀人。我已经发过誓了,决不会违背它。” 南宫袖浑身一震,看向弟弟:“小秀,你——你真的已经……” “对。”他点点头,“我想起来了,一切。姐姐,你先回洛阳或者留下来做客。 我要去找他,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我已经浪费了三年时间。” 南宫袖望着他,良久,展颜微笑。 “随便你吧,我可没权力阻止你,秀。” 风说:这章写得感觉不是很好,各位大大凑合看吧(汗)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