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阵无形(3) 子孙们听得摸不着头脑,只当他临死呓语,也没放在心上。诚然,这八百石像 单一看来,着实无甚奇特,非得将数尊姿态贯穿起来,才能变成武功;更因石像随 “两仪幻尘阵”运转不休,众人都把心思放到钻研阵法、计算石像方位上,全没想 到武功,是以数百年来,竟无一人发现石像秘密。 梁萧原本不懂阵法,加之这些天为了报仇,心中所想只有武功,二则得了月影 机缘,明白其中窍要,是以一通百通,循着这个法子看去,满目石像,无一不成绝 妙武功,不由得眉飞色舞,把心事尽皆抛到九霄云外了。因这“两仪幻尘阵”不断 运转,八百石像也如流水般从他身边流过,好似一个活灵活现的武学宝库,予取予 求,让他逐一领悟。 如此练功,时如飞箭,不觉已至次日正午,梁萧专注武功,心无挂碍,虽然不 能出阵,也未被石阵迷惑,但觉肚中饥饿,便使了招“函关化胡”,依老子骑青牛 之态,一手抱胸,一手撑地,坐了片刻;再以“广成子倒踢丹炉”之势,伸腰踢腿 ;然后双臂舒展,相继为“墨翟架梯”,“鲁班托梁”;再蹲身前推,化作“列子 移山”,口中则卷舌不吐,是为“韩非结舌”;最后模仿“孟轲之勇”,挺胸收腹, 昂首而立,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这段“大贤心经”类似道家“八段锦”, 但高明之处,犹有过之。 梁萧反复打了数遍,只觉双颊生津,百骸充盈,真气在经脉之中如明珠流转, 饥饿之感渐消。习练中,忽听脚步声响,回头看去,只见左元笑吟吟走过来,见梁 萧回首,微微一愣:“他竟能听到我的脚步声?”转念又想:“老夫忒也多心了, 分明便是凑巧。”殊不知梁萧此时修炼心法,正抵通玄之境,一丈内风吹草动,皆 能知觉。 梁萧见是他,便收了势,冷冷瞧他,左元原以为他会喜极而泣,少不了向自己 哀求一番。哪知梁萧如此冷淡,倒是出乎意料,他一愕,皱眉道:“小家伙,想不 想老夫带你出去?”梁萧恨他昨夜将自己丢在石阵里,撅嘴道:“我不出去!”左 元不禁气结,又忖道:“趁着此地无人,正好逼这小子说出与萧千绝有何干系。” 忽地伸手抓向梁萧肩头。梁萧听得风声,使一招“始皇扬鞭”,反手横扫,倏忽间, 指尖离老者腰际仅有半寸。左元见这一招飙疾迅烈,匪夷所思。诧异间,玉笛一挥, 斜击梁萧臂膊,右爪不止,仍拿他肩膊。梁萧蓦地形同醉酒,踉跄两步,竟脱出他 的爪下,手臂变挥为斫,这招乃是“赤精斩蛇”,取自汉高祖刘邦醉酒斩白蛇的典 故,看似足下虚浮,实则暗藏杀机。 左元识得厉害,玉笛迎风一抖,点向梁萧脉门。梁萧双眼一瞪,张口大喝,喝 声中如骑战马,一跃而起,双掌前舞,足尖斜踢,却是一招 “武王挥戈”。左元 见他板起一张小脸,故作愤怒之状,甚是滑稽,但手挥足踢,却又十分精妙,不由 暗自诧异:“萧千绝的武功以诡异见长,哪有这等至大至刚、千军辟易的招数?” 他越斗越觉迷惑。梁萧则呼喝叱咤,连使“神农挥锄”、“轩辕登岳”、“尧致天 下”,“禹王开山”、“舜舞干戚”、“商汤求雨”、“退避三舍”、“问鼎中原”, 一连八招,全是“帝王境”里的功夫,着实刚柔并济,进退莫测,有包容天地之势, 吞吐六合之象。 左元自恃身分,本不愿与小孩儿较真,是以并未用上内力,哪知连拆八招,依 然拿不住梁萧,那小子却越战越勇,奇招妙着层出不穷,心头焦躁起来,忽地一手 化开梁萧的“太宗定唐”,一手将玉笛插回腰间,使出一路“磐羽掌”来,双掌起 若鸿毛,落如泰山。梁萧接了两招,便退了十步,被逼到一块巨石下面。他急使一 招“孙权杀虎”,效其刚勇,逆势反扑,但劲力不足,招式未出,便被对方一掌逼 回,左元冷笑一声,右掌挥起,轻飘飘落向梁萧头顶,正当此时,忽听有人叫道: “左老,手下留情!”左元微一皱眉,收掌后退。梁萧睁眼看去,只见花清渊站在 远处,便喜道:“花大叔,你怎地才来?害我被人好揍!” 花清渊瞧了左元一眼, 摇头道:“此阵庞大无比,你又没头乱窜,要找你可不容易!”梁萧扁了嘴,指着 左元道:“他昨夜明明找到我,却故意不带我出去。”左元牙根痒痒,冷笑道: “胡说八道,昨夜霜丫头发了病,我急着带她出阵,是以把你忘了。”心中却想: “都是你这小子惹的祸,老夫当然要你吃些苦头。” 梁萧道:“那后来为啥不来救我?分明故意害我。”左元淡然道:“这石阵无 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我出阵之后,要再寻你,又得从头寻起。”他顿了一顿道, “再说,方才我几次用笛声寻你,你怎地一声不吭。”花清渊颔首道:“不错!” 梁萧心道:“看来他们寻我倒是不假。大约我观看石像入了迷,没有听见。”想着 疑念顿消,讪讪低头。但对老者仍怀不满,拉着花清渊的衣角道:“花大叔,我只 跟你走,才不跟这老头子一起,省得他又害我走错路。”花清渊见他如此小气,不 觉哑然失笑。 三人并肩走出一程,左元忽道:“小娃儿,方才你用的什么功夫?”梁萧一听, 猛地醒悟到左元不知石像奥秘,心道:“你这老头不是好人,我才不告诉你。”抿 起小嘴,佯作不闻。左元讨了个没趣,面色泛黑,寻思梁萧所用武功与自家如出一 脉,虽然内力不足,威力却已不容小觑,不由深感纳闷。 三人在石阵中行了七八里路程,还不见尽头,梁萧暗自惊讶:“这阵果然大得 吓人,若是走失,着实不易寻找。”想到先前吃的苦头,真是心有余悸,紧紧牵着 花清渊衣角,再也不敢乱走半步。 走到一半,左元一言不发,径自向东北去了。梁萧见他不在,心里自在许多, 唧唧喳喳询问花清渊这石阵的奥妙,但“两仪幻尘阵”凝聚花氏一脉七代心血,道 理何等精妙,花清渊一时也道不明白,又怕被扰了心神,行差踏错,只得连道以后 再说。梁萧心中悻悻,本想告诉花清渊石像奥秘,但转念又想:“先不忙说,待日 后我都练会了,再使出来,叫他大吃一惊。”想着脸上露出笑容。花清渊见他无端 发笑,心中奇怪,但他性和意宽,只报之一笑,并不多问。 又行了三里许,终于出阵。梁萧定睛一看,只见前方千仞悬崖,抱着一个方圆 数十里的谷地,数道泉水汇成一条清溪,清溪又串着两个小湖,湖边杂花生树,隐 现出阁楼飞檐。与谷外那些雄奇景象相比,谷内略嫌平淡,唯有一座高台,在湖边 拔地而起,上下左右,立着许多奇怪物事。 花清渊见梁萧十分好奇,便将他带到高台上,笑道:“这里叫做‘灵台’。” 指着一个被水力驱动的古怪圆球道,“这是浑天仪,能测算周天星辰运行。”又指 着一个八龙衔珠、下有八只青铜蟾蜍的瓮状铜器道,“这是地动仪,能测知山崩海 啸、地震火山。它左方的三角铜架是量天尺,能测山岳之高,右方那个圆筒则叫定 海针,能探江海之深,若与波动仪合用,便能从流水之象中,推测出水旱灾情。” 花清渊指着千奇百怪的器械,给梁萧一一解释,其中还有不少好玩的物事,如半个 时辰鸣叫一次、伴有小银人歌舞的波斯水钟,还有盛了水银的水晶球,球上刻满数 字,花清渊称之为“阴阳仪”,能知冷热寒暑。 这座“灵台”委实聚集了古往今来无数智者巧匠的智慧。梁萧眼中所看,耳中 所听,无不超乎想象,小小心中佩服不已,忍不住跳到黄帝破蚩尤的指南铜车上坐 下。那指南车每调一次机关,便能自行前进数丈,右方铜人手臂始终遥指南方,左 边铜人则双手击鼓,空空有声。 梁萧玩了一回,跳下车,忽地心生顽皮,又往一人高的浑天仪上跳去。浑天仪 中有天球,上刻群星图景,每颗星都对应天上星辰,梁萧一脚踩定支柱,一脚踏中 天球,天球骨碌碌疾转,星宿顿时乱了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