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传承 “我可以做巫女吗?”当星星升上夜空的时候,弥那又来到了海滨。每当有难 以决断的事,她总要来找他倾谈。他是一位充满耐心和悲悯的神诋,她的心事,在 他面前从来都毫不保留。“我不可能做得象白螺那样好,没有人能够跟她相比!” 弥那忧愁地跪坐在沙滩上,身旁是她静默的神,海浪一阵阵地,推上她的膝盖,发 出沙沙的响声,好像在说“是的,是的”。 “可是大祭司他……”她看得出老祭司眼中的期待之情,婆娑岛的人们也整整 期待了三年,希望能有一位强大美丽的巫女能够保护他们,领导他们,她似乎应该 挺身而出。但,她只是山野海滨里奔跑的野孩子,即使穿上巫女的袍服,打上巫女 的印记,她就能够胜任这个艰巨的工作了么? 因为难以抉择和极度困惑,她的脸开始热起来。她弯腰掬了一捧海水浇在脸上, 依然无法平静乱麻一般的心绪。“我该怎么办?”她转脸问他。他的侧脸在星光下 十分迷人,挺直冷峻的眉骨和鼻梁,深邃的眼睛,和陡然柔和的嘴唇,迷蒙夜色中 极易将之错认成一个活生生的英俊男子。 弥那的脸愈发烫了起来。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对这位神诋的感情。她崇拜着 他,她敬仰着他,可是看着他,坐在他身边,她总是有想要伸手碰触他的念头。而 这无人的海滨,对她总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吸引着她到这里来,一次又一次地将 他从水底捞起。 弥那从没有醒悟到,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异性产生的好感。 她红着脸,慢慢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温度比周遭的海水还要低,可是她觉 得很舒服,心里也很高兴,只是脸愈发红,愈发热,象发了烧,只有靠着凉凉的东 西才会感到舒服。她半跪在他面前,试探着将脸颊靠在他的手心里。他坦开的大手, 恰好容纳她脸庞的弧度。那触觉冰凉而冷硬,然而她仿佛找到了心灵的归宿,心情 慢慢平复下来。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海浪声变小了,连巫女的箜篌几乎也听不到了,可是 不一会儿,弥那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喧闹声,那声音划破了海岛的宁静。发生了什么 事?她立刻站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张望。 海边上有人在奔跑,在呼喊,喊声吸引了更多的人从他们各自的家里奔出来, 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弥那跟着跑过去的时候,已有一群人围在海岸边上,七嘴八 舌地说着什么。 “是我先看到的!”有个人在人群中挥动手臂,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哗啦啦 好大的响动,那个东西从水里窜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条大鱼呢,它窜出来又掉下 水里,非常之快,她根本来不及躲闪……” “可能真是一条大鱼也说不定呢,我好像看到有鱼鳞一闪。”恐惧的目击者无 法自制,滔滔不绝地叙说着,立刻有人反驳他:“怎么可能,再大的鱼也不会跳出 水面伤人?” 谁,是谁来不及躲闪?弥那困难地往中间挤,挤过几个人,她看到靠在岸边的 是一条熟悉的小舟,站得最近是是两个浑身湿淋淋的人,似乎就是他们把小船从海 里拖了回来。她探了探头,看到了舟里躺着一个人。 “啊!是巫女!”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弥那惊叫了起来。那躺在小船里不省 人事的竟然是白螺巫女!?“快去叫大祭司啊!”她大声喊了起来。 岸边围观着的的人们那样不知所措——巫女的遭袭显然使他们失了方寸,虽然 大家都知道白螺已经失去了保护婆娑岛的能力,可是她那样脆弱地躺在那里的情景, 仍是令他们无法接受。 “她在流血……”船边的两个人慌乱得手足无措,他们不敢触碰她,巫女曾是 那样高贵美丽,仪态万方。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巫女的白袍上洇染出越来越大的一 朵血花。 弥那蹲下,探手紧紧按住伤者腹部的伤口。“快,别愣着呀,她需要伤药和干 净的布!”她催促道。一低头,就看到白螺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眉宇之间还凝固 着遇袭时候的那一份强烈的痛苦。是谁?到底是什么东西?来到一向平静安全的海 湾,伤害了他们的巫女? 众人如梦初醒,有的去神庙找祭司,有的去附近取药。他们没有深想也没有意 识到,在这样的突发事件面前,竟然是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子,最镇定也最坚强, 三言两语控制住了乱哄哄的局面。 “大祭司来了!”白袍老者匆匆赶来的时候,人群欢呼了起来。人们自动地让 开了一条道路。老祭司拄着拐杖,拎着胡子,他的身后,贝摩神官捧着一个匣子。 看到曾经最得意的弟子毫无生气地躺在舟内,大祭司加快了脚步,不顾神官的搀扶, 急急忙忙地走过来。 船边,弥那满手是血地让开,老祭司看到她,一愣,不过来不及说什么,他弯 下腰察看白螺的伤势。弥那站在一边,她看到祭司的脸上露出那样痛心的神情,白 螺,曾是他最骄傲的徒弟吧,可是她的身上,却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令人难过的事。 而那个沉默寡言的神官贝摩,弥那一直都认为他很冷漠。可是这个时候,在明亮的 月光下,在受伤的白螺面前,他脸上的震动和伤痛那样清晰,无法掩饰。 终究,失去记忆和声音的巫女还是有关心着她的人们,不是吗?他们终归无法 忘记她。 硕大滚圆的月亮在海面上投射下一道道明亮的影子,众人屏息,看着祭司给巫 女疗伤。这里已经没有她的事了,弥那突然发现巫女的箜篌不见了,眼睛扫过海面, 那把乐器正在不远处的海面上孤零零地漂浮,甚至随着海浪越飘越远。似乎要飘出 海湾去了。 显然在遭到意外的时候,巫女正毫无提防地在弹琴,她听到乐声停止的那一刻, 大约正是白螺遇袭的时候。没有多想,弥那蹚着水往海里走了几步,一个鱼跃跃入 水中。 “快回来!”“那东西可能还在那里!” 身后传来众人焦急的呼唤,可是弥那没有犹豫——她要把巫女的箜篌拿回来。 她浮出水面吸了口气,看了看那乐器漂浮的方向又沉入水中,飞快地往前游,身体 柔软灵动如鱼。在幽暗的水底,她意识到——该是她,接过白螺身上重任的时候了。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