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封印 可是,她还有今夜,不是吗?直到月亮消失以前,这一段偷来的时间里,让她 暂且不做巫女,做回她自己。 意乱情迷地,她轻轻偎入他怀抱,双手那样自然地环住他的腰,慢慢飞红的脸 靠在他冰冷的胸前——这恋慕的心思啊,无人能讲,日积月累的感情如同海底火山, 抑制不住涌动的火热岩浆。 她的额头上,星形印记淡淡地放着辉光。 她在他的怀抱里,那样契合和安宁,象做梦一般,她闭上眼睛,喃喃呓语: “如果您能听得见啊,我的神,我愿意为您奉献一切!”她话音刚落,额头上便有 尖锐刺痛,如一根尖针打入。弥那没有在意,毕竟经过这样繁累的、特殊的一天, 青莲开眼之后,多少会有些异象。 闭着双眼的她看不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那一缕淡淡星痕一瞬间遽然发亮, 亮如晶石,银色光芒穿透石像的心脏,如箭矢般一闪而逝。毫无经验的新巫女只是 闷哼了一声,竭力忍住疼痛,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在对方的怀抱里偎得更深。 她自然也看不到,有一阵海风拂过,那曾经僵硬如铁、绣满海藻贝壳的衣袍一 角,忽地顺势飘了开来。然后紧跟着,是银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泛出金属般的光泽。 一根修长的、硬玉般的手指颤动了一下,一根,两根,继而双手都能动了——巫女 的告白无意当中,打开了多年以前的封印,被囚禁了多日的人终于在一瞬间醒来。 手指弯曲,手臂收拢。他的时间在某天被某个人停顿,而在时间停顿之前,他 是呼唤着伸出双臂想要拥抱的姿态,所以在封印被打破的那一瞬间,自然而然地, 他完成了多年以前的那个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地,他收拢双手,抱住了怀里白衣 银冠的巫女。 闻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他英俊的脸上露出那样欣慰的表情,眼睛带着笑, 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是在做梦吗?在那样锥刺般的疼痛过后,她分明感觉到自己被抱住,被拥紧。 她的耳边竟仿佛传来坚定有力的心跳,她的脸颊好似感觉到柔软的衣襟,属于生人 的温度。呵,她一定是在做梦吧!虽然曾经多少次,她真的幻想他会活过来,会说 话,会微笑…… 可是……她机械地抬头,发现自己看进了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漆黑如同黑曜 石,散发着异样晶莹的光芒。她呆住了,全身血液一下子冲入脑中,微微眩晕。发 生了什么事?他……他竟真的活了过来,怎么可能? 这时候,她自己简直变成了石像,手扶在他胸前,瞠目结舌,全身上下无法动 弹。可是“那个人”看到她的脸的那一瞬便怔住了,脸上表情剧烈变幻着,一阵困 惑之后他幡然醒悟,一把将她推开。 毫无防备地,白衣巫女飞跌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你……你是谁?”跌 倒在地上,她情不自禁地倒退,因为她那样清楚地看到他的周身笼罩着一股青黑之 气,那是……那是,虽然毫无经验,可是她本能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他眼 里她熟悉的那种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的恨意,她仿佛能看到有熊 熊的火焰,足以将三界都燃烧殆尽的烈火,在他乌黑的眼眸里跳跃盛起。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朝夕相伴的神,是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人——银发在身 后猎猎飞舞,他站在她面前英俊如同天神,表情却邪魅似好战的修罗。“我差点忘 了呢,那个该死的女人的该死的封印之箭!”月夜下,银发公子轻轻抬手抚额,仿 佛在封印解开的一刹那,记忆出现了短暂的混乱,需要好好想一想,才能把过去的 事情串联起来……而放下手的时候,他已经记起了一切,朝思暮想的自由一旦得到 时,竟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畅意。 “三年了!”他眼神凌厉,扬起嘴角,冷冷地笑起来,“在这个讨厌的地方, 待了一千多个日子,被一个笨蛋当作玩具一样拖来拖去,无法反抗还得整天听你唠 叨,真是有失我龙之子那迦的尊严啊!” “你……你就是那个龙妖?是你,是你?!”听到这个名字,弥那浑身一颤, 血一下子涌到脸上。不,她象是魇着了般疯狂摇头,不敢想象那个可能的事实—— 她一直当神爱慕的人,实际上是一个妖怪!而她解开的,是白螺当年拼了命才完成 的封印!天,天哪!她都做了什么?她竟然……竟然救活了当年的杀人凶手么? 听到自己被称作龙妖,看到女孩子的脸上露出来那样厌恶和后悔的表情,龙之 子的眼神更加尖锐冷漠了。他冷冷地看着她——海雾的聚散离合之间,女孩子宽袍 广袖、发束银冠的样子恍惚象极了一个人,可是就是那个人,那个人也曾满脸厌恶 地叫着:“龙妖,龙妖。” 人类,都是一样的吧,一样愚蠢的笨蛋! “真是碍眼的打扮啊!”他的脸色更难看了,“现在,你是这个岛的巫女了吗?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听见他这样说,危险的讯号比他的手更快,来到她脑子中。可是身体根本来不 及躲闪,她眼睁睁看着他的手倏忽到了她面前,攀上她的脖子。窒息,还有疼痛, 她艰难地在他掌握下呻吟,脚下一空,整个人已经被提了起来。 那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提起这名巫女,那样轻易而没有遭遇到一点反抗,令得 他微微地意外了。提防着她有什么后手,他不动声色,看着她呼吸渐渐困难,如一 只垂死的高贵天鹅,预知了必死的结局不做徒劳的反抗和哀求。 就这样死了,也好啊!晕沉中,弥那这样想。她已经,犯了不可原谅,不可挽 回的错。她做为新的巫女,不但没有给婆娑岛带来和平,反而带来了新的灾难。她 有什么面目回去见爱戴她的人民?就这样死了,也好啊! 可是命运并没有这样仁慈,龙妖也是!他松开了钳住她的手,大声地嘲笑道: “真是让人失望啊!竟然连一点点战斗力都没有吗?可真是不象白螺啊!” “我本来……咳咳……本来就不是白螺!”弥那抓着领口,喘息良久才恢复说 话的能力。可是一能说话就忍不住反唇相讥——是的,所有的人都认为她不及白螺, 可是他这个妖怪,他这个妖怪凭什么这样说她。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