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婆娑岛 尽管婆娑岛的所有居民都有心理准备,可是仍然没有预料到天气竟会变得那么 恶劣——一连几日,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沿海的水位上升得惊人。原本海边那些 高高的椰树,竟都被不断升高的海水淹没至顶。最外围的房屋已经被冲走,连影子 都看不见了。而且,暴雨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 神庙的最高处,阴暗的天空下,众人眼睁睁望着海水从四面八方不断侵来,一 筹莫展。 “我们的运气真不好,连天都帮那些妖怪。”望着象从天上倒下来的倾盆大雨, 贝摩忧心忡忡,“再这样下去,不等龙妖来动手,婆娑岛就要整个被淹没了。” “不。”白螺淡淡道,“龙妖既有兴风作浪的本事,自然也会呼风唤雨。”她 抬眼看了看沉重如铁、浓得化不开的乌云,仿佛那后面正躲着他们要找的敌人。 “这一场雨不是那么简单。”仿佛印证她的说话,一道雪亮的闪电从云头上劈下来, 如一条闪闪发亮的蛇,在天际蜿蜒而下。 “那我们怎么办?堤岸一旦被冲破,底下这些人……”弥那的手里捧着一个白 玉钵,那里面是大祭司配制的一些特殊的药粉,是水族鱼民最害怕的地狱火。祭司 说,凭她的灵力,应该能充分发挥这些药粉的力量。 “让他们往神庙里撤。”白螺说道。 “可是……”贝摩犹豫,“神庙是神圣的地方,我恐怕他们会亵渎冒犯神灵。” “如果没有了敬奉神的子民,一座空空的神庙要来有什么用?”大祭司叹息着 眺望远处——那汹涌的海浪在防洪堤上拍击出雪白的浪花。只要有某一处决口,海 水就会一泻千里,到时候,恐怕连广场这周围都会成为一片水乡泽国。“神庙是全 岛最高的地方,神殿里又有足够的地方,应该可以让他们暂时避一避。贝摩,你这 就去着手进行吧!” 神官匆匆领命而去。 “白螺,神庙这里就交给我和弥那。你的任务是尽快找到并消灭龙妖。” “可是……可是到处都是水,如果龙妖一直躲在海里,我们能拿他怎么办?” 白螺没有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弥那忍不住开口。捋着长长的胡须,祭司惨然一笑: “如果没有办法制止,那到时候我们就真的是全岛覆没了。” 暴雨仍然未停,云层中,树枝状的闪电四处出没,每一次闪耀都带着一阵隆隆 的雷鸣。 积日饱受暴雨之苦的人们又冷又累,听说可以进神庙躲避,散布在广场上的人 群蜂拥而至,将神殿的大门外堵得水泄不通。 “慢慢来,小心!”神庙的阶梯上,协助贝摩神官维持次序的弥那已经全身湿 透,短发贴在额角上,着实有些狼狈。但是惊慌不安的人们看到巫女与他们同在, 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秩序大为好转。 这完全是这一身巫女袍服的力量吧!弥那体会到了白螺叫她换一身衣服的原因。 或许,说到底还是白螺的影响力。暴雨如注,弥那无法抬头看神庙顶端的巫女,却 知道她一定握紧了驱魔之弓,坚毅的目光在云层中逡巡——她给她讲的那个故事, 故事中的那个巫女就是她吧?她安慰她叫她不要自责,可是,巫女她自己也足足惩 罚了自己三年啊!如果不是她误打误撞地解开封印,是不是,她打算余生都这样不 言不语地活下去呢? 逆着粗如牛筋的大雨上去,逆着那巍峨神殿、层层阶梯上去,站在最高处的巫 女忽地眉头一耸,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曾经见过无数惊险阵仗的巫女,头一次悚 然动容。她完全低估了那迦的力量——远处,本来就不甚平静的大海竟忽然间掀起 了十人之高的巨浪,象被天神之手操纵着,以毁天灭地的气势澎湃过来…… 已经,撤退得差不多了。在等着最后一个人进入神殿之时,弥那最后朝外边望 了一眼。慌乱之中,人们在广场上留下了许多来不及搬运的行李,看起来满目疮痍, 一片兵荒马乱景象。希望神殿的大门足够坚固,这么多人的性命就全靠它了。弥那 心里暗暗祈祷着,正想走进神殿。忽然间,仿佛听到了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 “快进来啊!”贝摩在里面叫她,想要拉她进入。 “等一下!”她侧耳,在哗哗的雨声当中,还有一种别的声音,好像是小孩子 嘤嘤的哭泣声。她猛然一惊,还有人在外面,没来得及进来?没错的,她的感觉告 诉她,广场的某处有人被落下了。没有回应神官伸出的手,巫女一头冲入了雨幕当 中。 “嘤……”那声音就在前方,弥那焦急搜索,可是雨下得白茫茫一片,什么都 看不清。一定要找到才行啊!她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因为她的错误而死去。摸索中, 转过一个歪倒的推车,那哭泣声在耳边听来异常清晰。她霍然转头,发现在车盖下 一个小孩子蜷缩着,不住啜泣。“乖!”她伸出手抱起她,小孩子柔软的身体在怀 里,有一种特殊的充实感,这一刻她的心里终于落定。 然而抱着孩子往回跑,她脚下的大地忽然震动了起来,轰隆隆的声音从背后传 来,并非雨声,亦非雷声。难道,大堤决口了?她不敢往回看,只是拼尽全身气力 往神殿大门的方向奔跑。 在门口等待的神官瞠目结舌,茫茫的雨幕之中,巫女小小的身影飞奔而来,可 她的身后,她的身后,足足有十几个叠起来那么高的巨浪尾随而至,象一张巨兽的 口,稍迟一刻就会被一口吞入。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心中叫道。大门已经被关到 只留一条缝隙,只等最后那个人一来就会嘭然合上,如果,如果她来得及的话。 飞奔的足下溅起水花,仿佛是跟时间和生命赛跑,弥那抱着孩子亡命狂奔。与 神殿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可是忽然之间这一段路程变得十分漫长,时间被无限度 拉长,她的动作却是那样慢,仿佛再怎样努力都跑不到终点。 “快,快啊!”近了,终于近了,大雨中,弥那飞步跨上台阶,贝摩神官的呼 喊声就在咫尺,可是从他惊骇欲死的眼神中,她明白那崩溃倾泻的洪水也就在她身 后。“快,快关门!”看着巫女终于来到门口,贝摩立即接过她手中的小孩子,下 了关门的命令。可就在那一刹,最打前的浪头已经扑到弥那脚后,那水中忽然伸出 一只手,一把扣住了巫女的脚踝。 弥那的身子正往门内冲,可是猛然间足下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向 后拖。“弥那!”神官惊呼,跨前一步,抓住了弥那的手,将她往门内拉。可是擒 住她的力量是那么强大,一时间,他们与水中那不可知的怪兽形成僵持之势。 可巫女的身后,滔天巨浪无情地扑过来。这一刻,两人心中转过无数念头—— 如果不放手,待海水灌入神庙,婆娑岛所有的人都会死!短短一眨眼的时间,仿佛 心有灵犀般,两个人同时放开了手。 “关门!”贝摩迅速退回神殿,沉重的大门轰然关上。汹涌而至的海水随即撞 击在神庙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整个神殿仿佛都为之震动。在最后的关头, 不得不做出舍弃同伴的决定,神官背抵着大门颓然坐下。终其一生,他想,终其一 生他也无法忘记弥那巫女最后一刻那纯澈、圣洁的眼神。 “师傅!”安顿好神殿内的人们,贝摩匆匆走入神庙深处的一个静室。大祭司 趺跏而坐,手中结印。“准备好了吗?”慢慢睁开眼睛,老人的目光中陡然有精光 四射。 “外头的人都进来了,只是,弥那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神官声音又哽 咽,他之前还认定了她不及白螺,如果早知道,早知道……他应该对她更好一些的。 “弥那?!”从贝摩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大祭司也不禁震动。不过看破生死 的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危机仍未过去。如今神庙被大水围困,如果象这样继 续下去,弥那不会是唯一牺牲的一个,接下来,可能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我们开始吧!”老祭司合上睿智的双眼,双手变幻,结成无上莲华印。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