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四少爷心冷出家 大雷音寺内,佛祖依旧,四大金刚,八大罗汉,菩萨僧尼,众比丘依旧。“清 殿净身,飞沫洗脸”依旧。末了,齐诵“善哉”也是依旧。 佛祖轻合双目,再次问道:“弥勒佛何在!” “弟子在。” “那金禅子可还逍遥?” “他此时正万念俱焚,痛不欲生哩。嘻” “即刻点化,皈依我门。” “尊法旨。”退下。 公元615 年,洛阳净土寺。这天晚上,玄空和尚做了个梦。梦见弥勒佛飘然而 至,极为和蔼可亲地与他攀谈。称赞他是道德高深,极有前途的青年名僧。并代表 佛祖如来向他表示崇高的敬意。最后他强调说,你弟弟陈祎新遭劫难,正是渡他皈 依我门的天赐良机。你应不失时机,乘虚而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威逼利诱, 迫其就范。此陈祎乃金禅子转世,非同小可,后必有大用。如此 等 等 唠叨个 不休。末了,点一点头,微微一笑,右手轻掸佛尘,左手将手招了一招,昂首而去。 玄空大惊,醒转过来,泪水早已浸透枕头。犹有无穷泪泉整装待发,急于飞瀑。 将泪眼转望窗外,一线阳光探进窗来,想要打探个清楚明白。天已曦微透亮了。 事不宜迟,玄空即刻打点行装,手持化缘器具,向寺院住持告了假,和众位师 兄师弟告了别,急勿勿上路,向陈堡谷方向疾速而去。 陈堡谷,洛河岸边。一素衣少年不断地缓慢而沉重地徘徊着。他时而凝视着洛 河河水。那水依旧滚滚向前,奔流不息;鱼儿依旧水中无忧无虑,追逐打闹;河滩 上依旧贝壳满地。它们依旧从容,快乐,丝毫 不理会这位少年此时的心情。他时 而眺望远山和山上的树林。小山依旧躺卧在那,静静的,稳稳的;山上的树林依旧 郁郁丛丛,正是一年好风光。微风徐来,树们默默颔首,轻轻欢笑。这些不通人性 的山水树木哟,你们如何明白少年此时心中的痛!少年又用温暖的目光将那些经常 陪伴他们 玩耍的山水树木一一抚摸,感受。刹那间,他的目光中透出了欣喜和欢 愉。他仿佛又看到自己的小香真活泼可爱的身影,婀娜娇美的身姿,玩皮聪敏的音 容,悦耳婉转的歌喉,银铃般的笑声。仿佛又看到她拍手称快时的举动,看到她嘟 嘴生气时令人怜爱无限的表情。他仿佛看到她正在向他走来,不,正在向他跑来。 张着双臂,扬着迷人的笑脸,喊着动听的“祎儿哥”的声音,在向他跑来了!陈祎 激动异常,也张着双臂,飞跑上前,两人拥在了一起。只听“咚”的一声,陈祎一 头撞到了树桩上,生疼生疼的。 “香真妹妹,你在哪儿?”他悲痛欲绝,仰天长啸! 远处的起伏的山滦中,也在不断地回响着这声音:“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仿佛在替他难过着急,又仿佛在嘲笑欢弄他! 是呀,这香真姑娘到底细哪去了呢?一年来,陈,徐两家散尽钱财,四处奔波 打探,亲戚朋友全体动员,官家也备了案,寻人启事满天飞,天上地下,水中地上, 山林村庄,一草一木,一家一户都过了一遍又一遍的筛子,可是如泥牛入大海,踪 迹皆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蒸发了! 这一年来,小陈祎过的是什么日子哟!家人的责备打骂,徐家的抱怨白眼,这 些他都能忍受。最不能忍受的是他所受到的良心上的谴责。一年来,他内心 的自 责,歉疚与日俱增,几乎快要把他给逼疯了!他变了,彻底变了。人变瘦了,性格 也内向了。整日茶饭不思,书也懒得念,觉也睡不好了。常常 会梦中惊醒。有时 白天呆呆地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说话没头没脑,语无伦次。 今天是他的香真妹妹失踪一周年的日子。他又一次游荡在这山上,水旁,林中, 路边。睹物思人,他禁不住嚎淘大哭起来。家人劝了几次也毫无用处。 “哭吧,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吧。否则你会憋出病来的。”他突然感到有人拍 着自己的肩膀,温和地说。 抬起迷蒙的泪眼看见眼前坐着一个面熟而慈爱的和尚。 “二哥”他一下子扑到来人怀抱中,失声痛哭起来。 小陈祎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年轻的和尚,正是早年出家洛阳净土寺,曾几次劝他 皈依佛门的二哥陈长捷! 昔日的二哥陈长捷,今日的玄空和尚,充满慈爱的望着自己的四弟,心如九绞。 这哪里还是我的四弟哟!我那英俊潇洒的四弟哪去了?他顽皮可爱的风采哪去了呢? 活泼爱笑的他哪去了呢?苍天,苍天哪,你为何要如此地惩罚我家四弟呀! “二哥,二哥!我的命为什么会这么苦哇!”边哭着,边拍打着二哥的胸堂。 “四弟呀,这不是命苦,是心苦。”语重心长地。 “心苦?”满脸的迷茫。 “对,是心苦!”玄空一字一顿地,语气坚定地说,“人的生,老,病,死都 是苦的。苦的根源在于人的欲望。欲望无边,苦海无岸。唯有消灭一切欲望,才能 脱离苦海,到达那极乐世界。四弟,我佛慈悲,随我去吧。” 一番点化,小陈祎如久旱逢甘霖,心里顿时豁然开朗了。象暗夜中找到了指路 明灯。心灵找到了依托。他点了点头,答应了。尽管家人激烈反对,以死相胁。 于是,洛阳净土寺中又多了一名小和尚,法名玄奘,时年一十五岁。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