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婚宴 栖霞山庄在栖霞山的西边,被称为“江南第一庄”,这个第一倒不是因为建筑 的规模和精巧,而是栖霞山庄十数代人数百年在江湖上的声望。栖霞山庄展家是江 南七省的武林世家,历来长江一带的武林纷争,展家如果出面,没有不处理的妥当 的,最难得的是展家处事一向公平,这才是得江南武林同道推崇的原因。 当然,武林中始终要靠拳头说话,展家家传的青木剑法,出神入化,与天罡剑 法和正一剑法齐名,并称当世剑法的“三绝”!展卓然七岁学剑,十五岁就已经成 名,同年拜在正一剑宗门下,成为正一剑宗天师张华尚的关门弟子。 展卓然急公好义,艺成的第二年,只身挑灭了盘踞君山的水贼。那帮水贼在君 山附近烧杀抢劫,奸淫掳掠,朝廷却不闻不问。展卓然一人一剑,血战两昼夜,杀 敌三百,江南黑道无不震恐,都收敛了很多。一年前,“无影剑客”杀人劫镖,从 不流活口,据说展卓然硬是从“无影剑客”手里抢下一个活口,后来展卓然日夜追 查“无影剑客”,几个月“无影剑客”都没有做过案,直到扑杀太湖帮帮主。据说 当时太湖帮帮主陈龟龄和四个堂主一死两残两重伤,根本无力再战,要不是展卓然 赶到,太湖帮可能就在一夜之间被灭。 展卓然是栖霞山庄的少庄主,也是现在庄主展非凡唯一的儿子。展卓然定然是 下一任庄主毫无疑问的人选,因此他的大婚,自然是轰动整个江南武林的大事,不 过北方人却不知道这些,就象东明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消息。 ——天下的重心在北方,江南终究是蛮荒之地。 东明起个大早就去栖霞山庄了——好歹是唐傲唯一的女儿出嫁,东明怎么能不 捧场。东明是骑马去的,不过没有洛月在身边,他根本就不认识金陵的路。展家果 然是金陵的世家望族,随便问到的马车,只要说是去栖霞山庄,车把势没有不知道 的。 庄前迎客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看那样貌和气度,应该是展卓然的父亲展非 凡。东明暗想:也难怪展家的声望如此了,为主的恭谦有礼,以展非凡现在的江湖 地位,就算他不出来迎客,也没有人会怪他怠慢的。 东明递上喜帖和拜帖,展非凡看见大喜,拉着东明的手说:“杨小弟真是贵客 啊,亲家翁十多年没有踏足中原,本以为爱女出阁,没有多少亲朋好友道贺,杨小 弟此来,亲家翁定是高兴的紧!”东明回礼说:“展庄主客气了,唐先生爱女出阁, 不才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放下,更何况现在到金陵只为游山玩水,自然不会错过。” 展非凡一边命人收了东明的贺礼,一边对一个家人说:“好生带杨公子去大厅上招 待!” 东明却看见有一个家丁,一看见东明的箔金喜帖,转身就往回跑。东明这时才 发现,这个展家待客,不象主人迎客那么厚道,有喜帖的展卓然亲自迎了,没喜帖 的连这个大门都进不了,被家丁引了投侧边的小门,想来那里是招待这些不请自来 的。喜帖却只有两种,一种是大红的,一种是箔金的,除了自己的喜帖,东明还没 见过第二份,也难怪展卓然并不认识东明,就一眼看出东明是唐家的客人。想到这 些,东明就心想:此时你当我是贵客,如果你知道我是朝廷的钦犯,又不知道怎么 对我了。想到这些,突然又想到那个家丁也一定是看见了喜帖,才赶回去报信的吧。 展家也果然是个大家,栖霞山庄从大门到大厅也过了重重院落,才能看见大厅 了,东明也看到了展卓然在门口迎候。 展卓然笑迎东明说:“杨兄大驾光临,真是蓬壁生辉!” 东明也客套一番,回礼说:“哪里哪里!展兄倒是客气了!” 展卓然笑说:“杨兄,请!我替杨兄引见几位朋友,他们可是对杨兄佩服的紧。” 原来这几天东明在金陵也够活跃的,先是败海龙帮的曹雄,后是杀漕帮的丁瑜, 然后是夜会织云姑娘。虽然都不是他动手的,但最近的事总有他搀和。 大厅上的人也已经不少,虽然离午时婚礼还有大半个时辰,但是该到的似乎都 已经到了。中间有几个东明也算是认识,就算不知道是谁,不过总算也见过。 东明才进大厅,早有人都起身想迎,因为之前他们都听说过,这个杨东明是木 风道长“无敌剑法”的传人,都想看看杨东明。东明有些受宠若惊,一一还礼。 等都静了下来,展卓然说:“在座的都是江南成名的英雄。” 左首的位子都是空的,想来就是留给女方的宾客。 右首第一的位子是徐敬业,漕帮的帮主。只见他身量高大,面红而多须,顾盼 之间有一股天成的威仪。他身后坐了两个人,一个穿蓝色的绸布衣服,就是那晚在 织云舫看见的,他就是漕帮的五当家魏思温,他是漕帮的智囊。那个黑衣少年依然 在他身后站着,仿佛热闹的大厅与他无关。另一个是将近三十岁的样子,虽面上含 笑,却也掩不住眼中的忧郁,他是骆宾王,徐敬业的妹夫。 第二的位子是陈龟龄,太湖帮的帮主。陈龟龄身材精瘦,脸也消瘦,显得尖嘴 猴腮,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白仁多,黑仁少,满脸的不正之色。 第三的位子是汪信诚,海龙帮的副帮主,帮主海龙王的唯一弟子,也是江南东 海边上成名的少年英雄,就是那日在织云舫上见到的。曹雄却并未来,虽然东明对 这个汪信诚并没什么恶感,相反两人这时见面反倒觉得是惺惺相惜,不过从昨晚他 到织云舫来看,他们海龙帮也是为了王冠而来。 第四的位子是织云,东明也想不到织云怎么会来,而且以展家的地位,是不会 允许一个风尘女子在这个大厅之上的。 东明看着织云说:“你怎么会来?” 织云似乎并不看东明,也似乎根本就没发现东明的存在,只是摆弄着衣服说: “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都可以来,我更可以来了。” 展卓然脸上快挂不住了,说:“通吴镖局的姚总镖头有病在身不能亲来,就让 织云姑娘代劳了。” 织云还是满不在乎的说:“展公子,我可就不明白了,这里可是你家的地方, 他杨公子怎么总是喜欢喧宾夺主!” 展卓然青着脸说:“展某也有事不明白,展某三天前亲自送喜帖的时候,姚总 镖头还身体健朗,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这个倒还要请教织云姑娘了!” 织云还是自顾自的整理衣衫,说:“好象这身衣服并不合身!——说到哪儿了, 哦,姚总镖头说了,他生性胆小,听说展公子的新娘是北方的姑娘,而且还是什么 江宁公主。姚总镖头说啊,当初你要去京城,他怎么劝也劝不住,这下好了,你倒 弄了一个公主回来,可不把我们姚总镖头吓着了” 织云一说这话,满厅的人脸上都快挂不住了。 “姑娘此言,实在大谬!”骆宾王说:“象姑娘说的,如果姚老板真的胆小的 话,公主的婚宴,他就算重病在床也是非来不可,这种事可大可小的,搞不好能给 他拟个大不敬之罪,到时满门抄斩,也不是不可能的。当然姚老板要是孑然一身, 亡命天涯倒也无所谓,可惜他那天大的生意,可就毁于一旦了。” 骆宾王说到哪个“天大的生意”是故意加重了语调,谁都明白,那指的是什么。 织云的脸色也变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那种庸懒,淡漠的样子,不过没有 再说话,只是盯着桌上盘子里的橘瓣,然后拈起一跟筷子,漫不经心的捅捅这瓣, 捅捅那瓣。 她似乎就是拉捣乱的。东明心里这么想。 剩下的都是些江南的帮派,难得有几个英雄,展卓然却拉着东明依次介绍,东 明也只得应付。 这时一个家丁跑了过来,在展卓然耳边说了什么,展卓然疑惑的看着东明,东 明正在纳闷他为什么看自己,看着展卓然转身出门,东明突然想到了,一定是洛月 来了。 但是随展卓然进来的却不是洛月,而是那天请教唐傲治饮酒之病的女子,只见 她一身鹅黄的长裙,倍显风姿。洛月抱了一炳剑跟在身后。 一众人看见洛月,又是一阵私语和骚动,认识的告诉不认识的,几乎所有人都 惊诧洛月的武功,更对这个女子的来历大感兴趣,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认识。然后把 眼光够投向东明,东明也不知道。不过从织云满不在乎的样子来看,她应该是知道 的。 那女子一到大厅,向众人施礼,轻启朱唇说:“小女子李月香,听闻唐先生爱 女出阁,前来道贺。” 唐傲并不在前厅,李月香就向展卓然说:“展公子今日大喜,听洛月说唐姑娘 花容月貌,与展公子应该是天作之合。” 展卓然说:“多谢李姑娘,还请姑娘到内堂休息。” 李月香说:“有劳展公子了,杨大哥在厅上,他会照顾小女子的。”说完直到 东明身边——左首第二个位子坐下。 原来她是因为东明而来,展卓然想。 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东明对这个李姑娘还是一无所知,说:“李姑娘” 李月香低下头说:“叫我月香。” 东明问道:“是洛月让你来的?” 李月香的脸还红着,说:“不是,只是听说唐姑娘是天后册封的江宁公主,所 以来看看热闹。” 东明只“哦”了一声,天知道女人的心里怎么想的。 织云看着东明和李月香低声私语,而洛月就站在月香身后,毫不动情。织云的 眼色突然很奇怪。 “吉时已到!” 在场的都站起身来,展非凡此时也换了一身衣服,从后堂来到大厅。他后面紧 跟的是唐傲,再后面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道士,——那个就应该是张芝兰嘴里叨念 的七师叔玄龙子了,最后则是正一剑宗的陈卓平,站在玄龙子的身后。 展非凡和众贺客寒暄一番,然后分宾主坐下。 —— 一大早,小山就穿上了嫁衣。张芝兰站在小山的背后,看着镜子里的小山说: “唐姐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新娘!” 小山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然后就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他怎么还没 有来。 虽然今天是自己和展卓然的大婚,但是小山最希望的却是,东明能够出现,把 她从婚礼上带走!可是小山自己更明白,东明是不会这么做的,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的。东明是一个敢做敢为的人,如果他肯要她的话,一年前他就不会让她走的。之 前他不肯要,现在她已经快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他更不会带她走。 可是,小山心里真的好想好想东明带她走。 小山正在痴痴的想,就听见有知客的家丁在院子里喊:“少夫人的喜帖,终于 来了,等了大半天了。” ——小山昨天晚上就吩咐过的,她娘家的亲戚来了,一 定要告诉她。其实她就送出去两份喜帖,都给了杨东明。她不知道的是,展卓然并 没有打算让家丁告诉小山,她的喜帖什么时候到,所以东明到了,她根本不知道。 而李月香来了,又显得跟东明很亲密,展卓然才吩咐家人告诉小山的。 一个丫头说:“来了就来了呗!大惊小怪的样子!” 那家丁象是没喘过气来,说:“咱们少夫人的朋友,李家的这位小姐长的更少 夫人一样的漂亮,本来以为少夫人就是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了,谁曾想,李小姐跟 咱们少夫人,实在是难分高下!” 小山忍不住冲了出去,因为她在金陵一个人也不认识,更何况这个李小姐。再 说,她的喜帖只给过一个人,那就是杨东明。这个李小姐拿着她给东明的喜帖,他 们到底什么关系!东明到现在也没有来,而这个李小姐却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山不敢想,她要去看看,那个李小姐到底是谁,当真长的跟她一样漂亮么! 小山冲出去,张芝兰很奇怪,院里的家丁和小丫头也很奇怪:难道这个李小姐 跟少夫人当真要好成这样么! 到了大厅的门口,小山却停了下来,躲在花厅的外面,里面确实有一个漂亮的 小姐,也正如家丁说的,很漂亮。但是小山却不认识,只听见她自称李月香,说是 偶然听闻神医唐傲的千金出阁,前来贺喜。她跟东明坐在一起,两个人低声说着什 么,那个李月香似乎很开心,虽然低着头,但嘴角的笑意,小山还是看到了。 “他喜欢别的女人,他不喜欢我!”小山喃喃自语,不知道怎么回到自己的新 房,也不知道怎么被张芝兰搀着拜了天地。拜堂的时候,透过面纱,她看见东明和 那个李月香很亲近,她的心就说不出的痛。 婚礼是在一片恭喜声中结束。 本来展卓然打算在婚礼上大大的折损一下杨东明,不过既然那个李月香不知道 从哪儿冒出来,那么他也就不必那样做了,昨天一整天,他已经想通了,他喜欢小 山,他要小山做自己的妻子,至于小山和东明之间,那本来就已经是往事了,既然 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意再提,他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重要的是,小山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婚宴一直到了晚上才结束,贺客中,海龙帮的汪信成走的最早,看来海上的跟 展家的关系不怎么样。 徐敬业是紧跟着汪信诚走的,徐敬业看来还是很看不上展家,但是出于身份考 虑,他不会第一个走。 陈龟龄似乎并没有走的意思,应该是他对展卓然的救命之恩,还不能忘怀,展 家甚至还留他住下。 虽然织云早都不耐烦,但是东明他们不走,她也不走。 李月香被张芝兰拉着,腻在月香身边,就是不放月香走,一下就耽搁到了晚上, 就那样,张芝兰还是不肯放月香走,如果不是她怕极了洛月,恐怕到了晚上李月香 都走不了。 李月香的马车是一个华丽的马车,由四匹马驾着,看来她应该是出自大富之家。 洛月扶了月香上车,月香说:“杨大哥也不要骑马了,马车里暖活。” “是啊,马车里暖活!”织云从后面赶来,她是坐轿子的,轿夫就是昨天对付 洛月的四个人:长风,初晨,朝阳,余晖。 织云笑着说:“还是坐轿子好,不会象马车那么颠!” 李月香说:“就算是颠些,但是我宁愿马辛苦,也不愿意人辛苦。” 织云大笑,笑声象摄魂的银铃,说:“难怪洛月会为了你,不要了织霞,刚才 我还奇怪,现在我就不奇怪了。织霞怎么都说不出你说的那些话!你说是么?”最 后的话是问洛月的。 洛月握紧了拳头说:“织云你想干什么?” 织云还是漫不经心的说:“什么也不干,不过我们这么久没见,想找你说会话。” 她用眼睛看着东明,却对洛月说:“相信我们一起说会话,你杨大哥还是会同 意的。” 洛月骑马向东而去,说:“大哥,麻烦你送小姐回去!”织云笑着追了过去, 长风他们的脚力,似乎比马慢不了多少。 月香跳下马车,对车夫说:“你先回去。” 然后走到东明面前说:“我也要骑马!”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