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龙潭虎穴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这里虽然没有梨花,但那遍地菊花,围著一个小小的池塘,更添几分雅致。池 水清可见底。水面上漂浮著几片菊花的花瓣和池塘边梧桐树的萎落的树页,又有了 几多凄凉。 听著落叶在脚底发出的“沙沙”声,萧曼姿感到的一种苍凉的无奈。她极目四 望,这里是一片已显出秋萧瑟气息的树林,寥落的空洞。林中有一间孤立的小屋, 四周围著竹篱,篱下有几盆黄菊,虽也算盛放,却仍难脱寞然之色。 小屋是梧桐木砌成的,半新不旧,应该有几年了,却不超过十年。这小屋看上 去虽有些像农舍,但置於这一片小树林中,碧水池旁,却别有一番风味,而这一种 气质,是绝非方牧野这橛的人所拥有的。“但也不是珊珊。”萧曼姿在心中道: “珊珊潇洒自在,似超於凡尘的仙人,侧这屋子的主人,应是满腹忧愁,凄凉苍漠, 就像因绝望而避世的隐者。” “百尺长鞭”尚天峰领著一干人来至竹篱的门旁,便双脚轻一点地,飘然往右 侧的林中跃去。只剩下一片沈寂的空林和默然的众人。骆成维眉头一皱,忽道: “珊珊,我们走。”“爹爹。”骆珊珊似乎有些不乐意,但见骆成维转身要走,她 也无可奈何。 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隐隐送入耳中。“好像是从木屋中传来的。”萧曼姿定 睛看去,随著一声叫唤“骆长老留步”,从木屋里推出来一张轮椅,推椅的是一个 十五六岁的青衫少年,眉清目秀,却一脸的严肃。而坐在椅上的是一名清雅的青年 公子,蛾黄的长衫,纯白的衣领,领、袖、衣衫边沿处都镶有金色的丝线和精巧的 图案,清逸而高贵。他神清气怡,神色温和,却又隐隐有一种沈重。 “大哥。”骆珊珊甜甜地叫了一声,萧曼姿发觉她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光彩, 那是一种专注而有几分幸福的神情。 “珊珊!”不等那青年公子开口,骆成维便出言喝住骆珊珊,道:“走。” “爹啊。”骆珊珊道,“是大哥救我们出来的,您就听他说句话吧。” 骆成维不满道:“与他有什麽好说的?我不动手杀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 要如何?” 方牧野拉过骆珊珊道:“要走你走,珊珊可不走。” 骆珊珊有些尴尬地甩开他的手,便往萧曼姿那边站了站。 青年公子道:“骆长老,我知道你怎麽想,你一定认为这又是我故布疑阵,设 计让你们不容於星月教,好趁机拉拢你们。其实不然,两个时辰前,我收到消息, 说星月教的人要杀珊珊,我一开始就怀疑是个圈套,却不想牧野竟会直闯去救人。 我马上让尚前辈去追牧野回来,便已经来不及了……” 骆成维霍然回身,直视一脸欠然的青年公子,道:“这麽说来,设计老夫的是 另人其人,而你也是受害者了?” 青年公子道:“珊珊是我看著长大的,我绝对不会害她的。” 骆成维冷哼一声,道:“何话洵,你不要再惺惺作态了。老夫眼拙,被你骗了 十几年,却也知道‘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何话洵?”萧曼姿在心中默念这个陌生的名字,“他姓何,不知与星月教主 何闻星有什麽关系?六七年前,星月教有两位少主,其中一个是江非尘,难道他就 是另一个?”看他尊贵又斯文端雅的样子,是极有可能,“但如果是,那他怎麽会 与罗刹宫有关系,好像还是举足轻重的一个人物?” 骆珊珊想帮何话洵向父亲解释,便道:“牧野,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方牧野道:“我也不大清楚,只是有个不认识的人跑过来告诉我,说你出事了, 我就赶过去了。公子。”方牧野向何话洵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麽回事。 如果我下次再遇见那个人,我一定宰了他。”方牧野虽称何话洵为“公子”,但神 情、言语之间却全无主仆之间的那种等级差异和尊卑之分。而何话洵也毫不介意, 只是温和道:“我知道。” “这人真是好修养、好风度。”萧曼姿在心中赞道,随即又疑惑起骆成维为何 会对他这麽反感,如此温文尔雅的人,平和又可亲,怎麽会对他产生如此强烈的憎 恶之情。 骆成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他不屑多言,拉起骆珊珊便走。“珊珊。”方牧 野却不肯,便要过去阻挡。 何话洵道:“牧野,让他们走吧。” 方牧野犹豫了一下,道:“公子……” “公子说让他们走,你听不懂吗?”冷冷的,沈沈地声音,与何话洵轻柔、平 缓的声音简直是天渊之别,说话的竟是那个站在何话洵身後的青衫少年。 而方牧野在听了这句话以後,竟尽改方才的不甘之色,缓步来到何话洵身边, 远远望著骆珊珊离去的身影。 萧曼姿左右一看,见只剩她一人站在林中了。她在心中叹了口气。骆珊珊似乎 将找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这也难怪,突经大变。到何话洵出现以後,珊珊更是更 是忘了她这个朋友的存在,连被她父亲拉走时,回头看的都是何话洵,目光连往她 这边瞟一下都没有。不知道这是否算是重色轻友? “想必这位姑娘便是天阁府的萧大小姐。”声音温柔平和,是何话洵的声音。 萧曼姿惊了惊,问道:“何公子何以认得小女子?” 何话洵微微一笑,温雅而和煦,道:“天阁府萧阁主以一大绝世神功作为萧姑 娘的陪嫁之礼,此事江湖上家喻户晓,萧姑娘的芳姿也被武林中人描绘成画,抢购 一空。在下不才,也曾得到过一幅萧姑娘的画像。这正应了一句话,叫做‘百闻不 如一见’。” 萧曼姿道:“何公子过奖了。”萧曼姿发现他只是动口说话,手脚却是一动未 动。“他坐著轮椅,莫非他腿有残疾?那他的手呢,是不能动,还是不想动?难道 是手筋、脚筋尽断?”何话洵给她太多的疑惑,但她却不能冒冒失失地去问,不管 他是不是个残疾之人,但萧曼姿直觉得这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方牧野的武功,她 已经见识过了,直逼星月教的长老,而看那推椅的青衫少年,年纪虽轻,但一看便 知定是个高手级人物,其武功说不定还在方牧野之上。而他是他们的主子,他旗下 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人物,萧曼姿不由地担心起来,“万一他也是对那幅画有意, 要来争夺,那我便如何是好?” 何话洵似乎看出她的担虑,微笑道:“萧姑娘本是随骆长老他们而来,如今他 们已走,若萧姑娘想找到他们,我可以让牧野带姑娘去找珊珊。” 萧曼姿道:“何公子太客气了。小女子与骆长老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既然他 们已走,那小女子也该去做自己的事了,不必劳烦何公子了。” 何话洵道:“既然如此,萧姑娘请便。” 萧曼姿盈盈一拜,道:“告辞!”何话洵道:“姑娘单身上路,一定要多加小 心。”萧曼姿道:“多谢公子关心。”她心中暗叹口气,所幸何话洵无意於字画上 的武功,否则她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萧曼姿走出树林,往来时的路而去,想想这一天中发生的事,所见到的人,都 是闻名已久的高手。星月教、罗刹宫这两大曾令中原武林闻风丧胆的邪教组织,她 於一天内,竟尽会其主脑人物,大教中的分歧,高层组织中的勾心斗角,纷杂繁复, 她不由地感叹万分。 树林外,是个小山丘,站在山丘上,极目远眺,已可见苏州城外的官道了。天 阁府在苏州是有产业的,只要进了城,便也算是回了半个家了。她深深地吸进一口 气,从沈重的压力中透露出这麽多天来的第一缕快乐。她不再多加逗留,沿著蜿蜒 的小道,走下山丘,便加快脚步往苏州城而去。她归家心切,根本未曾看到林中枝 叶间的那一抹银色。 江城子远远地看见萧曼姿,便嘴角一撇,轻声自言自语道:“美人,江公子来 也。”他双手一按树干,身体便直冲而出,穿过横斜出的树枝,迅速而姿态优美, 就像夏夜的流星一般悦目。 忽的,眼前横出一个人影,迎面便一掌拍来,江城子猛吃一惊,慌忙一个急转 身,往一旁飞去。他摇摇晃晃地落定在地上,情急之中撞到了树枝,衣服上划破了 一道口子。像江城子这麽自以为完美无缺的人,如何能心受穿一件破掉的衣服。他 的脸色刹时变得很难看,当他看清落在他面前的人时,愠怒道:“周绘青,你搞什 麽鬼!” 周绘青淡淡道:“我不想你碰萧姑娘。” 江城子厌恶地冷哼一声,道:“你算什麽东西,我要碰什麽人还要向你请示麽? 自不量力!再说,我打萧姑娘的主意,人家郁大公子都没吭一声,要你来罗索!让 开!” 周绘青也脸露鄙夷之色,道:“那你又算是什麽东西?你只不过是个金玉其外, 败絮其中的采花淫贼。被你盯上,简直是萧姑娘的奇耻大辱!” “你?!”从来不曾有人当面这麽损他,江城子气得俊脸发青,愤然出招,一 爪直抓向周绘青的咽喉处,这一招正是锁喉功中的一招。 周绘青翻身上树,顺手折下一根细长的树枝,以枝代笔,直点向江城子胸前的 各个大穴,江城子忙向後一个翻身,伺机再出一招。 两人的功夫原本便在伯仲之间,因而打得难分难舍。打了近一百个来回,周绘 青赫然惊觉不远处的一棵古树旁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整齐的衣衫,冷冷的目光, 束发的飘带在肩头无声地飘,而那人却一动也不动。 周绘青不由地心头一寒,手下也慢了半拍。 江城子马上一掌击来,周绘青大惊,慌忙往右侧一闪。他无暇去顾及那个神秘 的人物,反握树枝,变笔为剑,便横挥而去。这一招本来是来势汹汹,却却江城子 轻带一掌而轻而易举地化解。 周绘青眉头一皱,心头惊疑不已。这时,“啾”、“啾”听得两声沈稳的声响, 周绘青的左肩被一块凌空而来的小石子击中,一股强大的推力迫使他往後退了两步, 而些同时,江城子也踉踉跄跄地往另一个方向退去。两人互望一眼,似有些发愣, 一颗小石子竟能将他们推出战局。 “看你们这种打来打去,却没有一招正中的打法,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一 旁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胡说八道,找死……”江城子一回头,望见说话的那人便倒吸一口冷气,马 上闭了嘴。一双眼四下乱转,想找机会开溜。 周绘青看江城子一见那人便变了脸色,知道来人定不是泛泛之辈,便礼节性地 一抱拳,道:“在下周绘青,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觑了他一眼,道:“金陵神笔世家,原来也不过如此。”周绘青心头一沈, 神笔世家至他衰,这向来是他的大忌,不由地脸色微变。但不待他出言回敬,却见 那个身形已变,往一边掠去。当周绘青转头之际,见那人正挡在已逃出远处的江城 子的面前。 江城子一挺腰,给自己打打气,道:“江非尘,这次可不是我出现在你的面前, 而是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能做算。”来人正是从贺兰山南下的江非尘。 周绘青一听此言,更是大惊,这个鬼一样的人,竟然就是名盛一时的“银衫断 剑”。“但是奇怪啊。”他暗自道,“听江湖传言,‘银衫断剑’是一身银色衣衫, 出手便是断可断人之剑,但这人却是一身蓝衫,岂不怪哉?” 江非尘目光一寒,道:“原来那次是你!” 江城子为自己辩解道:“但是我真的没碰那位姑娘,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了。唉, 那次我算是折了本了。”江城子顾自感叹一番,又道:“真的不关我的事。” 江非尘瞥了他一眼,道:“想要我放过你,给我火之珠。” “火之珠?” 江城子干笑了几声道:“那不是天香门的宝贝麽?我怎麽会有。” 江非尘哼了一声,道:“你是尤隐婵的私生子,我就不信火之珠没在你这里。” 江城子愣了一下,他不想江非尘竟然知道他的身世。他摇了摇头,道:“很抱 歉,真的不在我这里。可能还在我母亲那里。” 江非尘道:“那很不幸,你唯一的救命符也没有了。”江非尘一提手,似要出 一掌击过去。 江城子见状,忙改口道:“虽然没在我这里,不过我知道在哪里,我带你去就 是了。” 江非尘道:“带路。” 江城子无奈地暗叹一口气,便转身往一边而去,他一边懊恼一遇上江非尘便没 辙,一边又暗自庆幸没有美人在旁,不然这麽大一个脸,他可丢不起。 看著两人离去,周绘青更是惊疑不已。 江城子领著江非尘曲曲折折,又是翻山,又是过河,约摸过了两个多时辰,进 入了一个隐蔽的山谷。绿林茂密,芳草荫荫,清幽而静谧。江非尘一言不发地跟在 江城子身後三五步远处,似在全神警惕著什笃。果然不出一会儿,“啾”“啾”一 阵杂乱的响声,树木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阵镖雨,江非尘慌忙轻一翻身,大袖一挥, 甩落几枚来势汹汹的毒镖,镖多如雨,多如牛毛,江非尘应接不暇。 江城子见状,得意洋洋地“嘿嘿”一笑,便就地一滚,匿身於树林,只留他的 一句话:“哼哼,江非尘,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死了也莫要怨我。” 江非尘毫不意外,他老早便知江城子有此一招,。他猛地身形剧动,一纵身便 飞上了树颠,随即飞速地往林内疾跃而去。镖雨虽疾,却终不是雨,移动哪及江非 尘那般迅急,江城子想不到江非尘竟能如此轻易地摆脱镖雨,啐了一口,道:“好, 这次算你赢,让你再尝我的迷幻彩雾。” 话音一落,林中便骤然迷雾四起,不同於一般雾的乳白色,这雾竟是淡粉之色, 隐隐还有一股淡雅幽香的怡人味道,惹人陶醉。 江非尘一见这雾便知定有问题,他席地而坐,运息抵抗迷雾的滋扰。如梦似幻, 竟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飘飘欲仙。忽而又一阵清盈的乐音,脆若银铃,婉若流莺, 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幅落英缤纷的春景图,树林里,花丛中,一位身著白衣的少女正 在翩翩起舞,有一种旷古的美态。 “韵雯。”江非尘心神猛得一颤,灵台也跟著清醒过来,他一睁眼,便看到一 个白衣人正一刀直往他劈来。 忽而又一阵清盈的乐音,脆若银铃,婉若流莺,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幅落英缤纷 的春景图,树林里,花丛中,一位身著白衣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有一种旷古的美 态。 “韵雯。”江非尘心神猛得一颤,灵台也跟著清醒过来,他一睁眼,便看到一 个白衣人正一刀直往他劈来。江非尘旋身而起,右手微转,三根银针直射向那白衣 人。 白衣人未曾料到江非尘竟会突然睁开眼睛,一惊之下,猝不及防,中针倒地而 亡。 江非尘暗暗叹了口气,想不到这迷雾如此厉害,以他的功力,竟也差点受它迷 惑。 迷雾渐渐淡去,又闻得“悉悉簌簌”的一阵轻响,江非尘的目光从半空降到地 面,他霍然一掌击出,地面的落叶夹著泥沙顿时狂飞乱舞,林中一片迷离。“崩” 的一声轰响,五个黑衣劲装武士同时破土而出,五把东洋刀闪著刺目的寒光,迎空 一闪,便相继往江非尘直劈而来。 “东洋死士?”江非尘不敢怠慢,立即全力对敌。“东洋死士”是天香门的秘 密武器,他们不仅一个个武艺超绝,而且精於奇门遁甲之道,实在是难对付至极。 以一当五,江非尘难占上风,唯有逐一突破,他一掌横出,击向其中一个死士,掌 风到处,死士的发丝乱飞,但当快要击上之时,人却又凭空地消失了。江非尘微惊, 猛沈身後有攻势,慌忙又回身招架。 他伤不到人,人却能伤他。 江非尘意识到在这一战中自己是占尽了劣势。“如此下去,有弊无利。”江非 尘心想。 这时,林中又响起江城子得意洋洋的声音,“嘿嘿,怎麽样,江非尘?死在东 洋死士的手上,你也够有面子了。瞑目吧,那位姑娘正在黄泉路上向你招手呢,看 见了没有,哈哈哈。” 江非尘并不理会江城子的乱他阵脚的话语,尽全力地仔细应对著一刀刀来势汹 汹的夺命之刀。 猛的,“嗤”的一声,左肩上被斜砍了一刀,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袖。一阵刺骨 的疼痛,却使得江非尘的心神为之一震,眼看又一刀当胸砍来,他却并不闪躲,也 不招架,直定地站著,任那明晃晃的刀在他胸前砍下。 忍著剧痛,在刀砍到胸前的同时,他的把握住窄窄的东洋刀,手心被锋利的刀 锋割得鲜血横流,他却毫不顾惜,紧握长必逆向一翻,直刺入死士的小腹。死士身 影飘忽,又擅於隐遁,攻击他们根本没有用处。但当他们的兵器砍到你身上之际, 他们却是实实在在地位於兵器的另一端。江非尘就是想到了这一点,利用了那一刹 那,用极迅速的动作,以巨大的代价,掌住了这唯 一的胜算。 中刀的死士倒地而亡,其余四人不由地愣在了原地。原来东洋死士如此神妙莫 测,威力无穷。世难觅敌,也并非死士本身有通天的本事,很在的一部分原因是由 於他们借助了一个阵,称“通天彻地五阳散和阵”,此阵威力无比,但唯一的弱点 就是必须要五人同在,五人齐心。但如今五人唯剩四人,阵法已破,他们自度不再 是江非尘的对手,便一互望一眼,遁地而走。 血流如注,胸口那一刀双深又长,已伤到了肋骨。江非尘盘腿而坐,运功自点 了胸前的几个大穴止血。他也是血肉之躯,这刺骨的剧痛令他几乎晕厥过去,他极 力强打精神,调息一番,又继续向林内而去。 江城子见江非尘竟杀了他的“东洋死士”,不由得气得全身发抖,他在心中恨 恨道:“看来,我非得用杀手!不可了。”他眼中寒光闪现,伸手在耳侧轻拍三下, 口中轻唤道:“千娇百媚迷魂大法。” 话音未落,一声清越的萧声拔地而起,随即是琴瑟和鸣之声,和谐而舒心爽性。 江非尘真觉得全身舒展,身上的剧痛竟也似慢慢淡去。如沐和煦的夫光,无比地舒 坦而安心,一切烦扰尽去,所有戾气也消逝无踪,心神均似回到了最初始的状态。 忽的一声娇若莺啼的女子的笑声,宛若天籁之音,江非尘承认他从未听过如此 好听的声音。接著又是一声,然後是一阵,美妙摄人的娇笑声此起彼伏,团团地向 他袭卷而来,令人无法招架。树林後人影闪动,窈窈窕窕地走出十数个美若天仙的 绝豔少女,云鬓轻挽,媚颜秋波,闪若银池,体态婀娜多姿,身上的纱衣薄如蝉翼, 难掩无限春色。 众美人姿态各异,一举一动,百媚横生,秋波频转,轻扭腰肢,笙歌曼舞,摇 摇摆摆地往江非尘走云。此为江城子所创的“千娇百媚迷魂大法”,自言只要是男 人,便走不出这个阵。而事实也里如其所料,已有不少英雄之辈死於是间。所谓温 柔乡,英雄冢。美人豔若桃李,柔似秋水,但她们身上却无处不是夺人性命的致命 之器。 春衫,青丝,珠花,首饰,红唇,无一不染有剧毒,只要轻轻一碰,便会中毒 而亡。美人秋波,媚态百生,仙乐飘飘,馨香弥漫,的确是在这种情形下很少人能 保持清醒,江非尘也不例外。 江城子见江非尘怔怔地站著一动不动,心中不禁得意一笑,暗疲乏:“看个‘ 银衫断剑’道貌岸然,武艺超绝,还有是要死在我江公子的‘千娇阵’下,嘿嘿嘿” 他有足够的理由自信,因为这一阵的成功率实在是万无一失。 但这次,他却失算了。 他太不了解江非尘了。 江非尘从小到大,见过多少貌美绝世的绝代佳人,其娇,其媚,均生之千倍, 百倍,但他却觉得可怕。一见这媚态狐姿,江非尘的眼前便似乎浮现出可怖的,滋 扰他十几年的那一番恶梦。林师慧,是个美人,却下毒毒杀他父子的性命,赵子铮, 也是个美人,却在杀了他父亲以後,用尽各种残酷的方法来折磨他,那是一段回想 起来,便心惊胆战的经历。江清月,无疑更是一个美人,却在虐待他之後,又屡屡 想诱於他,投怀送抱。 对於过云,他唯有憎恨二字,对於妩媚的女子,他更是厌恶。 当一名美人亲近,软语道:“公子,你受伤了,让妆身给你看看。”语音软媚 无力,伊人更是娇美,但看在江非尘眼中,却比洪水猛兽更为恐怖。 “滚开!”他毫不留情地宽袖一挥,那妖媚女子便顿时跌出老远。“公子,怎 麽了?火气这麽大?”另一美人又欺近过来。 江非尘双掌一翻,衣袖中顿时百枚银针齐发,一声声媚人的娇笑变成了惨痛的 哀嚎,美人们死的死,伤的伤,跌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别伤我的美人!”江城子大惊失色,慌忙从隐匿处跳了出来,看著死伤过半 的美人,江城子脸气得发黑,嘴唇也似在颤抖,他生性爱如命,这些美人全是他的 珍爱,谁料一瞬之间,竟落得如此下场,他怎不心痛,怎有怒火中烧! 他愤怒地望向江非尘,但江非尘的神色却令他怔在了原地。 面无表情,但脸色苍白,目光呆滞中又有一丝怒气,一些憎恶,还有恐怖。 江城子从来都不知道江非尘也会恐惧。一个面对东洋死士的凌利的剑招,竟敢 用自己的身体去挡的人,应该对死已经毫无畏惧了,为什麽还会有惧怕?他怕的是 什麽?江城子不明白。他这一辈子也不会明白。因为江非尘所惧怕的正是他所最爱 的。 江非尘的目光由呆滞而变得愤恨,又由愤恨而变得冷冽。他脚下一动,身体便 直直地飞向江尘子。那看得人冷至骨髓的眼神,江城子莫名地惊心,他踉跄地身後 退了几步,尚未站稳,一只冰冷的手便扼住了他的脖子。“呃,呃,江……” 江非尘猛一用力,江城子喉间一紧,顿时喘不过气来,和张俏脸憋得铁青,美 目中也满是恐惧,他还不想死。但见此情形,江非尘是非杀他不可,他怕得发抖, “火,火……之……珠”,他奋力地从被紧箍的喉间挤出这几个字,希望能捡回一 条命来。 对於江非尘来说,他最需要的莫过於火之珠。 江城子这一码总算是押对了。 江非尘手微松,冷冷道:“在哪里?” 江城子困难地喘过一口气,道:“在,在……”江非尘见他犹豫,知道他又要 打什麽鬼主意,手又猛地一紧,江城子大骇,道:“在,在……” “在这里!”耳边响起一个沙哑低沈的声音,随即一声轻响,是破空而来的声 音。 江非尘一侧目,见凌空飞来一个小球状物,他左手一扬,便将那来物纳入手中。 那是个鹅卵般大小的水晶一样的珠子,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著美丽的银光。 一个黑影在林中落定,黑衣蒙面,看不清面容,但此人身材魁伟,颀长而强健, 一见便知定是个绝代高手。“火之珠已在你手上了,可以放人了吧?”蒙面人不急 不徐地开口。 江非尘确定这一颗是五行八卦珠,但却不敢肯定这一颗便是有医疗奇效的火之 珠。蒙面人似乎看出了江非尘的疑虑,他一拍手,便有一名青衫侍女端著一盆水一 样东西出来。 蒙面人道:“这盆中便是竹叶青,你若不信,不妨一试。”江非尘犹豫了一下, 终还是将珠子投入盆中,果然盆中泛起了萤萤的的蓝光。这一颗果然是火之珠。 江非尘放开了江城子,同时左掌一翻,震飞了侍女手中的盆子,竹叶青飞泻而 下,江非尘用衣袖的拂,便将火之珠纳入袖中。他看也不再多看一眼,转身便走。 江城子则不住地咳嗽,摸著脖子,又是惧怕又是愤恨。 “且慢!”蒙面人忽然出言阻止。 江非尘却不再理睬,仍然顾自前行。 蒙面人似乎并不在意,仍然不急不徐道:“火之珠万不可碰水,一遇水则药性 全失,便成一颗中看而无实用的废珠。” 江非尘快步走出了这一片山谷,他再也忍不住胸前那火辣辣的撕裂般的剧痛。 血止不住地又开始往外涌,江非尘想盘腿坐下运一下功,不料刚一停下来,便眼前 一黑,耳边听得一声惊呼:“江少主!”便意识模糊,倒地昏迷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非尘才回复意识,醒了过来。伤口已经上了药,身上也换 上了干净的衣衫,江非尘下意识地往腰间探去,还好,火之珠还在。江非尘放心地 吁出一口气,推开覆在身上的被子,翻身下床。看这房中的装置,这时该是在客栈 之中。江非尘有些奇怪救他的人到底是什麽人,他只知全天下的人都想他死,而不 会有人来救他。 伤口还隐隐作痛,但他不能多加逗留,因为三月之期将到,他必须马上赶到宜 州碧空楼。他有及多想,径直便往房门走去。 “吱嘎”一声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黑色短衫的年轻女子,清丽明媚,正 是星月教右使俞嘉。她手端一盆水,手中还隐约握有一些草药,看来她是准备来帮 江非尘换药的。俞嘉一见江非尘,显然一喜,道:“江少主,你醒了?” 江非尘似有些意外,但他却没有多问,他向来是个不多事的人。 俞嘉脸上的喜色在看到江非尘一脸的冷漠後,全数变作了悲伤的落寞,她低声 道:“你这就要走吗?” 江非尘道:“我有事。”便欲走出门去。 “江少主。”俞嘉叫了一声,抢上一步,挡在江非尘前面,道:“星月教群龙 无首,欧阳先生希望少主你能回去,主持大局。我们也很期望,少主,回教吧。” 江非尘乌黑的星眸中又镀上了一层冷冽,他冷笑道:“原来这才是你来找我的 真正目的。”他一侧身,便绕过俞嘉,拂袖而去。 望著他擦肩离去,两行珠泪忍不住扑朔而下。她凄然回身,望著那梦中的身影 头也不回地离去,她的心揉碎般的疼痛。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呐喊:“江少主,你 看见所有人的恶,为什麽又偏偏只看见一个人的好!不公平,这不公平!”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