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明珠投暗(2) 快到门口的时候,何话洵却突然开口说道:“郁大公子,请留步。” 郁孤台停了下来,转回身,淡淡地看著他。 何话洵微含歉意地笑了笑,道:“郁大公子,非是我信不过你,只不过,这件 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分毫差池。因此,郁老太君和萧大小姐,你只能带走一个。” 郁孤台道:“一定要如此吗?”何话洵点头道:“一定。”“孤台!” 郁太君微微上前一步,道:“你带曼姿走吧。” “太君?”郁孤台和萧璧仪异口同声地唤了一声。 萧璧仪泪眼盈盈,低泣道:“太君不走,我也不走。” 郁太君轻轻拍拍萧璧仪的手,柔声道:“曼姿听太君的话,这里可不是什麽好 地方,能走就走。出去後,让你郁大哥带你去找大夫帮你治眼睛,等治好了,就可 以看到太君,看到郁大哥了。” “太君──”萧璧仪紧拉著郁太君的手,不舍地唤著。 郁太君一边安慰,一边用一种坚决的眼神注视著郁孤台,郁孤台莫名地一阵心 惊,他似乎感到了一副场景背後隐藏著的悲剧的後果。 他不敢作决定。 他害怕做决定。 何话洵还是那样的温雅,他缓缓地开口道:“郁大公子是选择了萧大小姐麽?” 郁孤台微微呆了呆。郁太君见状,道:“是的。” 郁孤台不由地回头看了郁太君一眼,终於点了一下头。 话洵满意地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宿耐,你过去扶萧大小姐过来。” 郁孤台不解地望向何话洵,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何话洵微微一笑,道:“郁大公子不是选择了萧大小姐麽?” 郁孤台道:“不错。” 何话洵道:“那就没错了。我的意思是,郁大公子挑一个留下来,而大公子不 正是挑了萧大小姐麽?” “你?!”郁太君脸色大变,她这才发现,何话洵方才故意让郁孤台会错意, 只不过想看看,在他心中哪一个更重要一点。而不论如何,他肯定会留下那个重要 一点的。 她不能让萧璧仪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侧上一步,护到萧璧仪身前,道:“孤台, 不要再理会这些鬼蜮伎俩,我们拼将出去!”郁太君说得意气凛然,郁孤台却显然 地怔了一下。 何话洵道:“既然郁大公子要出尔反尔,在下奈何不了,也好奉陪。不过,你 们三人中,一老一残,我们也不屑占这麽一点便宜,只要郁大公子能在二十招内击 败在下的副手,我立即二话不说,将萧大小姐和郁太君全数放还,不然,她们二人 均须留在此地,直至拿回星月宝鉴交换。”虽然郁太君的巾帼豪气让他有些出乎意 料,但他也刚好可以借此机会看看郁孤台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星月宝鉴?”郁太君这才知道何话洵要的竟然是星月宝鉴,不由心下暗忖, 若让这能掌大半个武林的星月宝鉴落入这等阴狠的人的手中,武林岂不是要从此遭 难了?但何话洵绝不是一个轻率行事的人,他既然说出这样的庆,想必已有十足的 把握。 郁孤台尚未点头答应,候在何话洵身旁的一直一言未发的宿耐已经缓步来到了 郁孤台面前,年轻人总有一种向武林名盛人世挑战的欲望,宿耐也是,对方可是誉 满江湖的德艺公子,单凭这一点,已经足以使他为之一战。 何话洵又缓缓说道:“德艺山庄是琴剑世家,郁老盟主的七十二路擎天剑法曾 经震惊中原武林,宿耐,你就尽力地试著能否在郁大公子的剑下撑过三十招。” 宿耐淡然地注视著郁孤台,忽道:“郁大公子好像并未带剑。” 郁孤台这时却开口了,“我们去外面。” 说罢,他轻轻地将萧璧仪送到郁太君身旁,“郁大哥!”萧璧仪急急地抓牢郁 孤台的手,仿佛一松手便会消失一样。 望著她苍白的小脸,不由地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柔声说道:“不要担心。不会 有事。” “嗯。”萧璧仪虽然温顺地点点头,双手却依然紧紧地抓著郁孤台的。 郁太君道:“孤台,看你了。” 郁孤台移目望向郁太君,在她坚定而确信的目光中,终於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抽回被萧璧仪抓牢的手,回身便大步往外走去。 “郁大哥!”萧璧仪猛地心头一空,不由地唤了一声。 紧接著,宿耐也出得门去。何话洵也缓缓站起来,很和气地说道:“你们不想 看看这难得一见的大战麽?宿耐可是我们罗刹宫一流的高手哇。” 他的语调很柔,很慢,脸上还带著很温和的笑意,若不是方才的一番对白,真 是很容易让人误将他当作朋友。 郁太君不些不可思议地望了望何话洵,她很难想念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能对 她们微微笑,很高深的一个人。 萧璧仪却开始伸手四下去摸,她想找到门口,郁太君见状,便扶著她来到门口, 萧璧仪细细地听了听,外边竟然一点声响也没有,不由地问道:“郁大哥他们呢?” 郁孤台他们当然没有走远,他们这时正对面而立,远远地相望著。因为并没动 也不曾说话,因此萧璧仪才会这麽问,因为她看不见。 郁孤台静静地站著望著几太远处的宿耐,宿耐的确是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也 不强壮,有些清瘦,但却很沈稳,很沈得住气。就像现在,两人这样对立著快一刻 锺了,若换成别的少年,一早就不耐烦了,或是出言相询,或是先行出手,但是宿 耐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等著,很平静的样子,似乎无论多久,他都会待下去。 郁孤台忽然向後面一个旋身,侧跃向旁边的一棵树,“啪,啪”两声便折了两 条细长的树枝下来,随即一扬手,将其中一根丢给宿耐,当宿耐伸手稳稳地接牢树 枝时,郁孤台也已落回了原地,“开始吧。” 他缓缓地说完,树枝从身侧慢慢上举,举至与肩齐平,反手往後一挥,轻轻地 一个漂亮的弧度,同时,双足前移,一抬擎天剑中的“山雨欲来”便直攻向立在远 处的宿耐,这一式,气势极大,出式虽然不快,但一路而来的剑气却震得地上的沙 尘飞满了整个夜空,这一式,的确不简单。但宿耐却没有惧怕的惊奇,他就地一跃, 平挥一招,直直地迎上了郁孤台的“山雨欲来”。 夜空中沙尘弥漫,一片迷漓,朦胧中一阵清脆响亮的“啪啪”声,看来两人已 经交上锋了。郁太君出神地望著,想透过暝迷的沙尘看清他二人是如何出招的。她 有些惊奇,宿耐这麽小的年纪,一出手竟会有如此的气势,竟能接下郁孤台的这一 招。 她这一转念间,郁孤台与宿耐已过了五招,两人似乎是旗鼓相当。郁孤台与人 对战,向来是多於攻,但此番志在取胜,他不得不动用剑法中他并不精通的进攻招 式。 这时他忽的往外一撤,同时树枝在身侧一个旋转,自下而上,劈头盖脸便是一 式极其迅速的“雨疏风骤”。 宿耐微一俯身,避过剑气的最凌利处,再躬身一个翻转,到了郁孤台的侧面, 平出一剑,直刺向郁孤台腰间的“章门穴” 郁孤台微微一惊,马上刹住攻式,往 手便是一剑。这一剑又快又准,恰恰好地击垮了宿耐这猝不及妨的一剑。宿耐的剑 锋一偏,他随即手腕微微一转。 旋空翻了一个跟斗,马上又是一剑。郁孤台侧出一剑,虽然轻巧的将这一剑化 开,但郁太君却已经看出,宿耐已经反守为攻了。 虽然郁孤台臻於无懈可击的防守不至於就此落败,但若要在剩余的十三招中取 胜,似乎也是一件难事。 “八、九、十”何话询轻声的年数著,脸上还是那麽温和,但这时却多了一抹 淡淡的笑容。 “郁太君。”他忽然回头微微一笑,对郁头君说道:“现在已经是十二招了, 你认为大公子能在八招内得胜吗?” 郁太君看了他一眼,淡然道:“胜与不胜,八招後方见分晓,现在定论,是否 头早了些》” “是麽?”何话询轻轻地笑著,说道:“但我觉得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你?!”郁太君惊疑地望向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何话洵笑了笑,缓步走下台阶,一边说道:“不必找了。” 正在交战的二人一听此言,均惊了一惊。 宿耐平晃一剑便撤身而退,来到了何话洵的身後。 郁孤台也收回了招式,他回身淡淡地望著何话洵,道:“你这是什麽意思?” 何话洵道:“因为没必要了。你赢不了。” 郁孤台默然了。何话洵微笑道:“郁大公子的剑法精湛而浩大,但却没有一丝 戾气,只可自保而不能伤人,此乃使用使剑者一忌也。若遇上他人,郁大公子或可 伺机而动,克敌制胜,但今日你的机会只有二十招,更何况,此番对方是宿耐。用 这种宜守不宜攻的剑法能维持十六招不败,已属不易──” “不对,不对。”何话洵的话语却被一个横插进来的女子的声音打断。 何话洵惊觉这连呼“不对”的竟是萧璧仪。 何话洵浓眉微微一扬,道:“不何不对?” 萧璧仪道:“我记得我娘曾经说过,德艺山庄的擎天剑法快慢咸宜,慢则气势 浩大,快则气若长虹,淋漓尽致,是极具攻击力的剑法,而不是你所说的易守不易 攻。” 何话洵微微呆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笑,道:“这倒奇了,天阁府萧夫人在十四 年前便已染病去世,时年萧大小姐才不过四五岁年纪,又怎会记得萧夫人所说的话?” “这……”萧璧仪自知失言,不觉一阵惊慌。 郁孤台忽道:“你既然早已知道她不萧大小姐,为何还留她至今?” 一听此言,郁太君脸色已变,她惊愕地望向郁孤台,“孤台,你说什麽?” 郁孤台脸现愧意,惭道:“太君,她不是曼姿。” “什麽?!”郁太君大惊失色,她难以相信与她相对数长月的孙媳妇,竟然不 是她亲自选中的萧曼姿,但这模样,分明没有丝毫池。 “太君,对不起。”萧璧仪内疚地垂下了头。 何话洵笑道:“郁大公子当初为何要瞒著郁太君留下这位姑娘的原因,也就是 在下要留下这位姑娘的原因。不过,我知道的,似乎要比郁大公子多一点。只要郁 大公子能平安带回星月宝鉴,无论是什麽事,在下都无条件奉告。” 郁太君道:“孤台,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啊。”“太君》”郁 孤台望著郁太君,心中也有如巨涛翻滚,星月宝鉴的得大意义,他岂有不知之理, 但是,郁太君与萧璧仪的性命,他更不能坐视不理。他知道他不可以答应,但他又 实在没那个能力打败宿耐。宿耐的剑法太怪异了,每一招出得都与前一招的路数毫 不相同,完全无迹可循。而且在五招之内,宿耐便已经看出了他的剑法上盛下弱的 缺憾,便剑剑避上而攻下,令他防不胜防。 不是他不想胜,他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想赢得这一战,但却赢不了,因为这个 少年实在太不一般了。 “但是还有四招。”郁孤台忽然开口说道。无论如何,他也要打完这最後的四 招,事到如今,任何一丝机会,他都不可以放弃。 何话洵有些意外地呆了一下,道:“一定要麽?” 郁孤台坚持地点点头。 何话洵的脸色也渐凝重,“你知道宿耐是什麽人吗?” 郁孤台道:“无论什麽人。” 何话洵微微回头看了宿耐一眼,宿耐会意,右手一扬,袖中一块方形的东西疾 射而出,定定地钉入对面的一棵杉树的树干上。 那是一块镂著骷髅鬼火的泛旧的令牌,正是曾震动江湖的亡命之牌,罗刹鬼符。 但这一块却缺了一角──右上角被齐齐地削去了一角,似乎是被人用剑削掉的。 只有一个人持的是削掉一角的罗刹鬼符,也只有一个人才能用剑削去那一角。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