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彼真此假俱迷人 未央宫。宣室殿。 “你说母后出宫了?”刘彻有些错愕地望着卫子夫,手中的书简不觉掉落。 “是的。臣妾刚才到长乐宫给母后请安,结果母后和余常侍都不在那里。”卫子夫 答道,神色也很是惶恐,“臣妾已经问过太医令了,他说,母后之前召见过他,确定了 自己的身体情况才出行的。只是,宫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朕知道了。”刘彻略略思索便明白了母亲的去向,他立刻站起身,打算外出。 “陛下,你要去哪里?”卫子夫亦步亦趋地跟在刘彻身后说道,“一会儿,你不是 还要召见主父大人,为他送行吗?” 听到这里,刘彻停下脚步,转身道:“子夫,你代朕见他吧。” “什么?”卫子夫一愣,刘彻极少给她和朝廷公卿相处的机会,这次竟然焦急地下 了这种命令。 “你代朕告诉他,好自为之。”刘彻眼神阴冷得让卫子夫发毛,不知道这句话到底 是和自己说的,还是和主父偃说的。 “朕先走,你就这么和他说,他会知道的。”刘彻话一说完,便风风火火地离去, 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卫子夫。 站在宣室殿的门口,看着刘彻远去,卫子夫一脸的惊异不定许久,终于她咬了咬牙, 回身对伺候在一边的依依说道:“依依,你去请李敢将军到椒房殿,就说本宫有事问他。” “是。”依依第一次看到卫子夫如此神色,心中一跳,竟然不敢看她的脸色。 当刘彻策马赶到余庄之时,正好看到王娡在余信的搀扶下,步下台阶。刘彻自马上 跃下,冲着台阶上的王娡喊道:“母后!” “彻儿,你来了。”王娡看着犹自喘气不止的儿子,微微一笑。 “母后,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通知一声就……”刘彻几乎是在大吼。 “彻儿,冷静点。这不像你。”王娡脸色未变,看着儿子,轻轻吐出一句话,立刻 止住了马上就要爆发的刘彻。等到刘彻把涌到嘴边的言辞都吞了回去,呼吸和表情都渐 渐趋于平缓,她才又开口说道,“你不放心母后吗?还是不放心阿娇?” “朕……”刘彻一时语塞,一路上他狂奔而来的时候,脑中根本无暇思考这些,如 今骤然被母亲一问,竟然连自己也答不出来。 “彻儿,经历过余明之死,很多事情,母后看透了。”王娡一眼就看出了刘彻的迷 惘,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阿娇,有她自己的命运。她和母后终究不同。”她一 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刘彻的身前,指着他的胸口,说道,“但愿,你能早一日明白, 自己的心。” 刘彻轻轻抓住王娡的手,说道:“娘,告诉我,阿娇的命运。” 王娡听到这句话,抬头望着刘彻,发现那许久未见的脆弱竟然会重现在如今的他的 脸上。她心中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为娘不知道,从她离开长门宫的那天,一切就都 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母后不会把余明的那份书简给你,也不愿你从阿娇那里得到它。因为,母后不能 让你和母后一样,一生被那样的东西所愚弄。”王娡说完,从刘彻身边走过,缓缓向自 己方才乘坐的马车走去。 马车的声音渐渐远去,刘彻终于慢慢向台阶上走去,来到余明的墓前,他不意外地 在那里看到一抹白影,他安静地站在她身后没有出声,眼神死死盯着墓碑,眼神清冷。 陈娇傻傻地看着墓碑,脑中不断回想着刚才从王娡那里知道的那些事情。就算知道 历史的走向,终究还是会被愚弄吗?陈娇心中如是想着。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始终 有着一丝逃避的心理,不愿意面对自己已经成为阿娇的事实。如今,人又回到了大汉皇 家为她构筑的牢笼中,结果,终究还是没能逃掉。 难道命运真的是不可更改的?陈娇双手紧握,狠狠地一咬牙,心中说道,不,她和 他一样,不一样。而且辽东城的出现就表示历史已经不一样了,不是吗?即使必须重新 回来面对汉武帝,自己也不一定要回到长门宫的。 想到这里,陈娇深吸一口气,精神放松下来之后,才发现刚才开始的高度紧张使得 她全身疲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陈娇真的觉得自己累了,很不雅地伸了个大懒腰, 转身打算回去。结果一转身就看到刘彻正一脸阴沉地望着自己,手顿时僵在半空,白色 的袖子随风飘着。 两人愣愣地对视了好一会儿,陈娇忙收回手,跪了下来,可惜冲力太大害得她几乎 要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狼狈地收回前倾的上半身,她说道:“见过陛下。” 过了许久,面前人还是没有反应,陈娇小心地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一眼, 却惊讶地发现刘彻正看着自己,虽然他嘴角微翘,似乎在笑的样子,但是陈娇却分明感 觉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强烈的悲伤感。 “阿娇,”刘彻伸手扶起她,看着一直半低着头的陈娇,终于半带着轻叹说道, “你从前是不会给朕行如此大礼的。”语音寂寥。 陈娇整个人僵直在刘彻怀中,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对她来说,刘彻是一个太陌生的 存在,而阿娇和刘彻,又似乎不该是那么陌生的。熟悉的陌生人,这是现在的他们。陈 娇心中想着。 “太后,和你说了什么?”刘彻看她沉默不语,便继续问道。 “没有,太后只是和我聊了一些以前的事情。”陈娇微微推开刘彻,隔开他们之间 的距离,说道,“陛下,陛下可还记得,当日阿娇说过的话?昨日种种昨日死。”这最 后一句话,果然让刘彻乖乖松开了手。 “你……”刘彻看着眼前这个直视着自己眼睛的阿娇,有一种感觉仿佛是从前的那 个阿娇又回来了,除了阿娇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另有一个女子有如此的勇气,这样看着 自己。 “陛下,我不记得你。”陈娇直视着刘彻说道。刚才那一瞬间,她就已经想明白, 自己曾经在刘彻面前说过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而当时化名王通的刘彻并没有惩罚自 己,那么这种陌生人的相处模式,并不会触犯到刘彻的逆鳞,而自己也无需再想该以什 么方式面对这个陌生的夫君。 “你想说什么?”刘彻仿佛已经平静了下来,没有因为陈娇的这句话而勃然大怒。 “从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并不是一回事。我希望,陛下能够明白。”陈娇斟酌着字 句说道,“从前的阿娇,很傻,她跟不上你的脚步。现在的阿娇,不见得比那时候聪明, 但是……”说到这里,陈娇停下来,看着刘彻,清澈的眼神清清楚楚地告诉刘彻她的未 尽之意,她已经不想再那么辛辛苦苦地去追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 刘彻忽然心中一痛,仿佛自己失去了一样很珍贵的东西。 “臣李敢叩见娘娘!”李敢被人匆匆从北宫唤来,心中有些惊疑不定,这位卫皇后 可不同于陈皇后,是从来不主动召见外臣的,这次召见不知有什么事情。 “李将军请起。”卫子夫右手轻抬,示意他起身。 “谢娘娘!” “李将军,你身为期门郎,陛下出行,一切安全应该是由你来负责的吧。”卫子夫 面沉入水的问道。 “是的,娘娘。”李敢应道。 “那么,本宫问你,陛下近几日的行踪,你是否清楚?”卫子夫说道。 “臣……”李敢听到这种询问,顿时额上冒汗。 “本宫别无他意,只是关心陛下而已。”卫子夫站起身走到李敢身边,说道,“李 将军,仲卿曾经和本宫说过,李将军和令尊,勇武异常,都是我大汉的国之栋梁。如今, 陛下有意漠北,实是你父子大展身手之时。” “娘娘,臣不敢当。”李敢马上听出了卫子夫言中的利诱之意,所谓礼下于人,必 有所求。这位隐居深宫的皇后忽然如此关心陛下的行踪,必然是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之 事。如今,卫皇后的态度,让李敢莫名的想起他的前任,如今身在长门宫中的陈皇后。 莫非,又是一场纠葛不清的宫中争宠。 卫子夫看着低头垂面不敢直视自己的李敢,眼睛微微一转,对着一旁的依依说道: “依依,据儿现在应该醒了。你去替本宫抱来。” 依依应声而去,睡得正香甜的刘据被人抱来送到卫子夫手中。卫子夫抱着孩子,进 一步靠近李敢,问道:“李将军,现在可以告诉本宫,陛下最近都去了哪些地方了吗?” 刘据此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睁开眼睛,直望着李敢。李敢看着刘据滴溜溜直 转的眼珠,心中矛盾,作为大汉朝的将军,他必须完全忠于皇帝,从这个角度来说自然 是不能透露皇帝的行踪的。但是,眼前人是目下还深受宠爱的卫皇后,而她的儿子是皇 帝唯一的皇子,卫青勇武精明,前程大有可期之处,卫家姻亲,陈掌,公孙贺皆深受皇 帝宠信。卫家,得罪不得。 “回娘娘,陛下近几次出宫,臣并未获准随行。臣最后一次随陛下出宫,是去茂陵 邑拜访彭城煤行的陈皎。”李敢终于说道。 “陈皎。”卫子夫重复道,脑中忽然想起那一日,卓文君在殿中所说的话。 “臣妾的夫君,近来希望能够迎娶茂陵邑的一位民女为妻。所以,臣妇心神恍惚之 下,才会殿前失仪。” “此人正是茂陵邑,彭城煤行的主人,陈皎。” 陈皎?她是谁?卫子夫陷入沉思之中,这时,无人理会的刘据忽然大哭起来,瞬间 将卫子夫唤醒,她微微一笑,伸手轻拍着儿子的背,说道:“李将军今日的坦白,来日 必有所报。”随即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 “是!”李敢沉声应道,离开椒房殿之后,他才敢伸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方才那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他几乎被这位看似柔弱的皇后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此际的卫子夫,神色淡然地对身边的宫女吩咐道:“你派个人去詹事府,就说诸 邑公主想请去病入宫玩,请詹事夫人带去病来。” “是,娘娘。” “长门宫,你不想回去?”刘彻的声音涩涩的。 “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桂殿长愁不记春,黄金四屋起秋尘。夜悬明 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陈娇淡淡念道,“陛下觉得,那样的日子,我应该回去 继续过吗?” “阿娇,你这是怨我吗?”刘彻微微向前踏了一步,想要靠近陈娇。 陈娇立刻警觉地退了一步,随即刘彻脸上的神情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反应太过了。 她勉强镇定道:“陛下,我说过,今非昔比,我和从前不一样了。这首诗,只是我在整 理从前的东西时发现的,也许是从前的那个阿娇在长门宫的感觉。” “你出宫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刘彻放下半悬在空中的手说道。 “陛下是天下之主,难道查不出来吗?”陈娇反问道。她可没有自信自己可以在这 个千古一帝面前扯谎而不被识破。 “你说得没错。朕,一定会查出来。”刘彻双手一握,转身离去。 陈娇看着刘彻离去,大大喘了一口气,总算暂时是不用回长门宫了。 长安城东南,灞桥。 主父偃在朝中一贯没有什么人缘,此番离京自然也没有什么人来送行,他仅带着几 个家人,单身赴任。眼看灞桥将近,主父偃眯起眼睛,不意外地看到了不远处的柳树下 有一抹白色的人影。 “李贤弟,别来无恙。”主父偃看着李希笑道。 “主父兄。”李希看着主父偃神色复杂。 “从前贤弟潜于民间,你我二人难以把酒言欢。如今你我同朝为官,没想到也难有 叙旧的机会。”主父偃淡淡笑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主父兄,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李希意味深长地看 了他一眼。 “富贵不回乡如衣锦夜行。如今,我主父偃功成名显数载,也该回乡了。不是吗?” 主父偃哈哈大笑,毫不在意。 “主父兄,何必如此。”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主父偃止住笑声说道,“更何况,主父偃自认不 是什么正人君子,如今也不过是借国事报私仇罢了。” “如果,主父兄自认是求仁得仁,希无话可说。”李希叹道。 “陈皇后和陛下如何?”主父偃问道。 “他们,陛下已经将她接到余庄之中了。”李希说道。 “是吗?看来,今日陛下忽然让卫皇后代替接见我,不是没有理由啊。”主父偃正 色道,“贤弟,当今陛下,定然会有重用你的那一天。届时,陈皇后如果得宠,那将会 是你最好的晋身之阶。” “如今,说这些都还太早了。”李希摇了摇头。 “是啊。都还太早。世事艰难,珍重!” “你也是,珍重。” 主父偃的马车从柳树下缓缓离去,独留下李希遥遥望着那渐渐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 上的马车。好半会儿,他才转过身,望着长安城内高起宫阙,心中也是一阵茫然。 “郭大哥,你陪我一起入宫吧。”霍去病不耐烦地换好衣服,一出门就看到郭嗣之, 立刻上去拉住他说道。 “去病,回来。”卫少儿喝道,对于这个被儿子带回来的所谓郭大哥,她可不像儿 子那么放心,带他入宫自然是从没想过。 “怎么了?郭大哥不能入宫吗?”霍去病转身狠狠给了母亲一个眼色,倒让卫少儿 心中一慌。继父陈掌一贯不怎么管教这个继子,而母亲卫少儿又极为宠溺他,再加上刘 彻明显的欣赏,导致霍去病的少爷脾气极大,在府中几乎无人能够管治他。而他之所以 没有成为他表哥公孙敬声那样的恶少,这应该感谢他的舅舅卫青的影响。卫青凯旋而归 的英姿使他有了马踏匈奴的远大志向,所以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习文练武上,自然没 有时间出去玩耍。 “去病,禁中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去的。”卫少儿喃喃道。 “那有什么,姨娘是皇后,谁敢难为我们。”霍去病嗤笑道,说罢便拉着郭嗣之的 手向马厩走去,那姿态的意思是说,此事就这么定了。卫少儿头痛地看着这个固执的儿 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郭嗣之是作为陈府的一个侍卫入宫的,皇宫的富丽堂皇自然不是普通人家能比的, 但是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在宫门外被宫中侍卫缴去了武器,郭嗣之跟在霍 去病身后,一步一步向未央宫迈进。 卫少儿和霍去病进入了椒房殿,而郭嗣之则站在殿外等候着,他的听力远超普通人, 自然能够轻易听到殿内的谈话声。 “去病,本宫和你娘聊会儿。诸邑他们在花园里等你呢。”一个柔和的声音如此说 道。 “好的,姨娘。” 随后是一阵蹭蹭的脚步声,霍去病的身影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对他说道:“郭大 哥,我们去花园吧。” “好的。”郭嗣之点了点头,却故意放慢脚步,走在霍去病身后,集中精神倾听殿 内传来谈话声,直到声音渐小,直至轻不可闻。但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因为他想知道的,已经知道。 椒房殿内。 “姐姐,我叫你是有意请你帮忙调查。”卫子夫看着霍去病离去,便立刻对卫少儿 说道。 “什么事情?你叫人来传句话就行了,还弄得这么麻烦。”卫少儿犹自不知,说道。 “这件事,不能让……知道。” 虽然卫子夫含糊了那两个字,但是姐妹多年,卫少儿自然了解她的,忙道:“什么 事情?” “是关于一个女子的。”卫子夫说道。 “女子?”卫少儿立刻从这句话中嗅到了硝烟的味道。 “你替我去调查一下,茂陵邑一个叫陈皎的女子。”卫子夫说道,“她的出身,她 的容貌,她的能力还有她现在身在何处,本宫都要知道。” “娘娘要知道她做什么?”卫少儿问道。 “姐姐,你不须问。只管让姐夫替我调查就是了。”卫子夫叹道。 “那,如果找到,是否让你姐夫……”卫少儿也隐去了后面的话,但是她相信卫子 夫绝对明白其中之意。 “不。”卫子夫立刻道,“姐夫只要调查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还有, 千万小心,如果我猜测的没错,那姑娘现在应该已经被陛下带走了。只是,陛下不知为 何竟然没有让她入宫,所以,本宫不放心。” “娘娘如何得知陛下已经将此人带走?”卫少儿大吃一惊。 “姐姐,我跟随陛下十余年了,他的心思,我虽不能懂十成,也能猜到七分。”卫 子夫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说道,“最近,他的情绪几乎完全失控……” “那么,娘娘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卫少儿问道。 “做点什么?”卫子夫摇了摇头,“不,不需要。什么都不做才是我唯一能选的路, 姐姐。而且,我现在也不能做什么,那位王夫人……” “王夫人?”卫少儿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惊。 “王夫人已经身怀有孕。”卫子夫的话让卫少儿倒抽了一口冷气。 “什么?”卫少儿急得几乎跳脚,“怎么会如此?”他们卫家的地位眼下完全是建 立在卫家出了一个皇后,而这位皇后生下了当今皇帝唯一的皇子,嫡皇子,这个基础上 面的。如今,居然会有另外一位皇子诞生,那对他们卫家来说是大大的威胁啊。 “王灵入宫承宠已有年余,如今身怀有孕,本就是意料中的事。姐姐何必惊诧?” 卫子夫看着惊慌失措的姐姐,左掌紧握。 “子夫!” “本宫知道姐姐担心的是什么。但是,你不了解陛下,本宫什么都不能做,这是为 了据儿,也是为了卫家。我们能做的除了谨言慎行,还是谨言慎行。绝对不能有一丝丝 出格的行为,如果想要活得更长久……”卫子夫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一贯平静的眸子 中带着一丝的沉痛。 “不要看卫家如今风光无限就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姐姐。”卫子夫继续说道,“你 一定要明白,我们今天的一切都是从陛下身上来。所以我们一定要知道龙的逆磷所在, 绝对不可以去触犯它。因为他可以让我们从奴婢之女变得贵倾天下,也可以瞬间将一切 都拿走。” “不能干涉朝政,不能结交外臣,不能欺凌后宫,必须让一切都风平浪静,让他可 以全力于国事。这就是陛下给本宫的底线。姐姐,你明白吗?”卫子夫说完这一切时, 红润的唇已经被咬成了灰白色。 “那么,娘娘让我们去调查,是想?” “他要本宫无为而治,可以。但,那必须是后宫尽在我掌握之中。”卫子夫说道, “必须是据儿的地位不变,本宫的地位不变,卫家的地位不变。” “娘娘,我知道了。”卫少儿郑重地点了点头。 “姐夫是曲逆侯后人,智计不凡,姐姐回去要好好和他商量。查到结果后,就带去 病入宫来。”卫子夫吩咐道。 辽东城。 “你就是纪稹?”卫青看着眼前这个沉稳的男孩子,心中十分赞赏。 “草民纪稹叩见卫将军。”纪稹一丝不苟地行礼,心中却在惊讶这位即将凯旋的将 军为何单身折道至此。从云中郡到辽东城,可不止千里啊。 “起来吧。”卫青温和地说道。 “卫将军,不知你找纪稹何事?”李广问道。卫青和李广可说是老相识了,就在一 年多前两人还联手出击过匈奴,那时卫青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根本就不被李广这 样的宿将看在眼里。只是那次的结果却是四路人马,三路惨败,仅有卫青一人惨胜,李 广还为此下狱。若不是从弟李蔡为他准备好金银赎罪,恐怕就要在牢房度日了。如今, 李广虽然重新被重用,坐镇辽东城以备匈奴右翼,但始终比不得卫青率大军截击匈奴白 羊,楼烦诸部,取回秦河南地的风光。想到卫青年纪轻轻已经是关内侯,这次立功之后 一定有更多的封赏,这不得不让年过六十的李广感到有些沮丧。 “李将军,”卫青说道,“青乃是奉皇命而来,至于是为了什么,恕青不能回答。” 李广听到这里,便转身对纪稹说道,“纪稹,卫将军奉皇命而来,你随他回去,要 好好听话。” “是,李将军。”和李广相处了大半年的纪稹自然知道他的脾气,知道他朴实的言 语下隐含的关心。 “纪稹,你去打点一下,明日我们便起身吧。”卫青看事情已经定下,点了点头说 道。 “是,卫将军。”纪稹心中盘算了下,便从容地转身离去。 卫青转而对李广说道:“李将军,青初到此地,一会儿换下官服,想出去看看这北 地第一繁荣之地。还有劳李将军为青寻一陪同之人。” “那是自然。”李广笑着说道,心中希望能够从这位新贵口中探探朝廷下一次的举 动会在何时。“不如就由老夫陪同如何?” “那如何使得。”卫青自然是知道这位老将军脾气的,他也只是客气地说了这么一 句。 “使得使得。这辽东城,你第一次来,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很惊奇的。”李广大笑 道。 李广说得没错,辽东城的一切的确让卫青极为惊讶。北地的荒凉他领军在外自然是 深有体会,本以为这辽东城再如何繁华,也不过是一座小城,如今看来,这辽东城几乎 可以和长安城相媲美了。而那些坚固的砖石建筑更是让他十分惊讶。 “辽东城,果然不同凡响。”卫青作为军人马上发现了那砖石的价值所在。同时也 有些了解为何皇帝会在他出征前夕,特令他在军事行动结束后,到辽东一行,带回纪稹。 光是这砖石就有这价值。其实他心中倒是想岔了,砖石的技术随着墨门内迁,刘彻早已 经掌握,只是他心思阴沉,暂时不打算拿出罢了。 “呵呵,老夫当初来时,也和卫将军一般惊奇。”李广摸着胡子说道。 “李老将军唤我仲卿即可。老将军是军中前辈,青不敢托大。”卫青将注意力转回 到李广身上,微笑着说道。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仲卿,这次你可是大出风头啊。我大汉对匈奴,可是不曾有 过如此大胜的。”李广从来就不是个很讲究礼数的人,听到卫青这么说,立刻说道。 “这都是陛下有先见之明。若不是他这么多年来在上林苑训练了大量骑军,青亦难 以带着步兵纵横大漠草原。”卫青说道。当战争越发深入的时候,他越发现刘彻当初命 他们这些人勤练骑术是多么的高瞻远瞩。 “当然,墨门所献的马镫、马鞍、马蹄铁等物也功劳极大。”卫青又说道。 “不管怎么说,仲卿也是人才难得啊。李广一生为我大汉戍守边关,从不曾有过如 此大胜。年齿徒增,真是惭愧啊。”李广说到此,又是一阵难受。 “李将军不必如此。时移事易,接下来才是我辈大展身手之时。”卫青伸手拍了拍 李广的肩膀说道。 “让仲卿见笑了。”李广一生隐痛便是无法封侯,所以每每想到战功便会略有失态。 “不妨事。”卫青待人最是小心,自然轻声安慰。 “纪大哥,你要走了吗?”李陵吃惊地看着在打包行李的纪稹。 “是啊。”纪稹笑着点头,摸了摸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李陵的脑袋,说道。对于 这个小弟弟,他还是十分欣赏的。 “可是,你教的东西,我还有好多没有学会。”李陵不觉扁起了嘴,“本来说好了, 这次的年终大赛,我要拿个冠军给你看的。” “没关系啊。”纪稹说道,“你可以给我写信。我很期待你的进步的。” “好吧。”李陵从身下解下一个玉佩,递给纪稹说道,“这个是我叔父给我的礼物, 送给你。到了长安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找我叔父帮忙。他叫李敢,是期门郎。” “好。”纪稹笑着接过玉佩,虽然他觉得用到的机会极小。 “纪稹,听说你要走了?”一个大嗓门闯了进来,纪稹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邢天,不用这样嚷嚷吧?”纪稹倚在窗边,对着邢天挑了挑眉。然后低头对李陵 说道:“小陵子,你先出去吧。” “好。”李陵也习惯了,纪稹和邢天总是神神秘秘的。 “幸好昨日最后一批人已经出发了。不然,你这一走我们还真是群龙无首了。”邢 天听到李陵的脚步声远去,马上正色道。 “我也没想到,朝廷会这么快就派人来。”纪稹眼神凌厉,衬着他那还显得有些稚 气的俊脸,加上室内昏暗的光线,显得别有一番味道。 “你走了,以后我们怎么办?”邢天问道。 “凉拌!”纪稹忽然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对着窗外,语气中不乏调侃,让人觉得 刚才看到的那个冷峻少年仿佛只是错觉。 “喂!”邢天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伸手把纪稹那嚣张的手打落,把人拽到自 己怀里,说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玩啊?” 两人笑闹了一阵,邢天把纪稹压在身下,问道:“说吧,到底打算怎么办?” “嘿嘿。”纪稹脸上泛起一丝狐狸似的笑容,说道:“以不变应万变。一切,等我 到了长安再说。” “虽然说,人都已经派出去了。不过要做到像小姐吩咐的那种程度,恐怕还需要一 二年的时间吧?这期间……”邢天说道。 “一两年?我看一两年是不够的。”纪稹摇了摇头,“要让他们完全化入当地人之 中,不让任何人发现他们和我们的关系,恐怕要好些年时间呢。我走后,城里的事情, 都交由你来调度。一切照旧便是,不要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了。免得遭人怀疑。” “你真的要去长安吗?这卫青,我看来者不善啊。”邢天皱起眉头。 “善也罢,不善也罢。姐姐在长安,我总是要去一趟的。”纪稹说道,“如果我猜 得没错,这次卫青来,一定和姐姐有关。我也正好乘着机会,过去帮姐姐一把。” “那么,龙门客栈那边,诸家的人,怎么应付?”邢天沉吟了一会儿,问道。 “再过两天,诸家就会来人了。到时,你派人去和他们联系便是。”纪稹说道, “诸家的根基远比我们更牢固,我想,或者可以请他们也派人到长安。以诸家和姐姐的 关系,有事时也可以多一助力。” 陈娇坐在靠椅上,悠哉游哉地吃着桃子,还有飘儿在一旁轻轻摇着扇子,凉风一丝 丝的吹来。甜甜的果汁下肚之后,她不由得感叹,真是好舒服啊。 轻轻拍了拍身下的椅子扶手,陈娇想,果然应该早点给自己准备一个椅子。几天前 她终于受不了每天跪坐的日子,强烈要求余庄的管理人员给她调几个木匠来,开始手动 制作她的靠椅。今天终于完工了。此时此刻,如果说,还有什么让她觉得别扭,那就是 对面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了。 自打那日两人“敞开心胸”地谈过之后,刘彻每日都会来庄子里见她,也不说话只 是看着。通常是在午膳时分,默默吃完饭后,他会再坐一会儿,然后才离去。最开始, 陈娇会觉得十分恐慌,但是后来她发现刘彻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之后,便放下心来,忍 受着那点别扭,开始爱干吗干吗。 刘彻看着眼前人靠在她自己令人制作的名为靠椅的器具上,脸上露出猫儿一般的舒 服表情,心中一暖,有些想笑。很多年,都没有看到这个人露出这么稚气的神情了。 “陛下,所谓失忆,便是失魂症。患上此病之人,必是先前遭受过巨大的打击,才 会如此。此症极为罕见,臣行医至今,仅在十余年前遇到一老妇人患有此病,她是因为 匈奴入掠,一夜间丧夫丧子,才会患病。” “至于治疗,恕臣直言,并无任何办法,而且有时强迫患者回想并无任何好处。患 此病者,也许一日之间就可以不药自愈,也许至死也不会想起前事。” 脑中回想起太医令的话,刘彻不由得脸上一冷,望着陈娇的眼睛也变得复杂。 阿娇,对你来说,从前的一切真的那么令你难堪吗?骄傲如你,也会选择逃避吗? 朕真的伤你至此吗? “阿娇。”刘彻开口唤道,这是半个月来,他第一次和陈娇说话。 “啊。”陈娇下意识地应道,随即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瞪着刘彻,不是吧,这厮居 然开口和她说话了。 “今天,陪朕出去一会儿吧。”刘彻一眼扫过她的脸,故作不在意地说道。 “去哪里啊?”陈娇问道,在最初的惊讶过去之后,她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墨门。”刘彻吐出一个让陈娇震惊不已的词,转身离去,他很有把握,身后这人 绝对会跟上来的。 “等一下啊。”刘彻走得极快,陈娇跑了好一会儿,一直到门口才追上他。她伸手 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抱怨道,“你怎么走得这么快,都不等人。” 刘彻愣愣地望着在自己身前喘气的陈娇,这一刻从前的幻影和眼前人合二为一。 “彻儿,你怎么走得这么快,都不等人啊。”那时,她的笑容是那么美和不设防。 “我本来是要等你的……”刘彻不觉开口道。 “什么?”陈娇奇怪地望着刘彻,心中想,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刘彻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转身离去,跃马而上,对陈娇说道:“快上车 吧。” “噢。”陈娇摸了摸头,她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和刘彻的共同记忆,也不能明白他此 刻心中的伤感。 墨门被刘彻迁到茂陵之后,他们所在的庄园便被称为墨门,天下墨家子弟都开始向 此处集结,很多原本隐匿于民间的人才都开始加入到此处。之前陈娇曾经依靠着和韩墨 的关系,悄悄入内过。当时,陈娇就已经发现,墨门多了很多她所不认识的人。好在经 过辽东城调教的辅子澈等人的能力远在众人之上,所以他们的影响力并没有因此减小。 当刘彻的骑马进入墨门禁地,左内史韩墨马上注意到了他的到来。因为刘彻对墨门 的重视,所以韩墨经常拥有面君的机会,对刘彻极是熟悉。 “臣韩墨叩见陛下。”韩墨带着几个人匆匆走到刘彻身边,行礼道。 刘彻淡淡扫了他一眼,走到马车边上,对里面的陈娇说道:“下来吧。” 陈娇撩开帘子,惊讶地看到一旁的韩墨等人,还有刘彻对她伸出的手。很难想象汉 武帝会有如此绅士的行为,陈娇很别扭地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没有听到刘彻说平身,韩墨等人一直保持着半弯腰的姿态,在他低垂着的视线里, 看到一双红色丝履轻轻踏在地上,印满龙凤相蟠纹绣的淡色裙子随即拖到了地上,合着 隐隐的暗香,不必抬头便能知道,从车上下来的女子必是个绝代佳人。 “平身。”半抱着陈娇,刘彻对韩墨等人说道。 “谢陛下。” 待到抬头,韩墨愕然的发现,眼前的女子,居然是他遍寻不获的陈皎。而她此刻正 温顺的依偎在当今陛下的怀中,两人看来是那么相配。而韩墨身后的一些墨门老人,也 立刻发现了陈娇的存在,发出一阵惊呼。 “韩卿,”刘彻开口说道,“现在朕把能帮你们的人带来。应该对你们比较有帮助 吧?” “啊,是。”韩墨被这一句,猛然点醒,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陈娇身上转移。 “带朕到你们的试验房吧。”刘彻自然发现了韩墨的魂不守舍,他冷冷哼了一声, 将手移到陈娇的腰间,带着她向前走去。陈娇本想移开刘彻手自己走,却发现他居然用 了很大的力气,压得她的腰都有些疼痛,只能皱着眉头,随着他前进。 “陛下,你来这里。”韩墨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刘彻放在陈娇腰际的手,开始介绍。 陈娇悄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此处有着许多的瓶瓶罐罐以及玻璃器皿,韩墨从 中拿出几个玻璃杯,倒上几样黑色液体,然后说道:“陛下,臣等试验了好多次,始终 没能找到那次李将军用以阻击匈奴的黑油。这几样,是臣等几个月来弄出来的,虽然有 一定的杀敌效果,但是还是不能完全和黑油水相比,似乎总是不对。” 听到这里,陈娇心中一惊,她已经明白墨门想要的是什么了,石油。那次的阻敌之 战中所用的原油,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个皇帝的眼睛,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他决不会 放过的。 “所以,朕今天带了能解开这一切谜底的人来。”刘彻淡淡地说道,其间他的眼睛 一直盯着陈娇,没放过她刚才那一丝的惊悸。 韩墨显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将眼睛看向陈娇,虽然当时他已不在城中,但是也可以 想到这种闻所未闻的黑油,应该是出自这位陈姑娘之手。 “阿娇,告诉朕。”刘彻微微低头,附在陈娇耳边说道。 陈娇垂下眸子,紧闭着嘴唇,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想过要把石油的存在告诉这个世 界的古人们。光是马鞍,马镫,马蹄铁等东西的装备,就已经可以完全改革这个冷兵器 时代了。 “阿娇!”刘彻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放在陈娇腰际的手再度收紧。 “呀!”陈娇轻呼了一声,强烈的刺痛感让她不得不伸出右手放在刘彻的胸前,试 图推开他,“放手,轻一点啊。” “说!”刘彻轻喝道,身旁韩墨那关切的眼神和因为陈娇喊痛而显露出的明显的焦 急使得他心中无名火起。 “我不知道。”陈娇仰头望着他,眼中含泪,使得她像一只被惊吓到的小兔子,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陈娇如此说,倒也没有骗他,那石油本来就是高利他们无意 间弄到的,高利也曾说过,即使叫他再去一次,也不见得能找到那个地方了。 刘彻看到她这个样子,也不再说话,带着她向外走去。陈娇只能随着他离开,临行 前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韩墨,却发现他正痴痴地望着自己,那一霎那,她忽然懂了, 这个始终沉默的男子,对她的情谊。 马车缓缓地行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陈娇心惊地望着不再骑马而和自己同乘一 车的刘彻。刘彻自管自地望着车外,他不是没发现陈娇的视线一直围绕着自己打转,只 是他一点也不想回头。一想到刚才的失控,他就不由自主地心烦,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 样了。 “该死。”刘彻一拳狠狠地敲在车窗上,漠然的神色顿时不再。陈娇看到那一拳, 不由自主地身子一缩。这一个瑟缩又让刘彻看到了,他心中莫名地更加恼火。 “陛下,接下来是回宫?还是去余庄?”护卫马何罗骑马到车子边上,问道。 刘彻看了一眼缩在一旁的陈娇,脑中想起太医说过的话。 “如果,患者接触到一些她过去印象最深刻的东西,那么也许,她可以回想起一些 前事。” “回宫!”刘彻听到自己说道。 陈娇听到这两个字,整个人一愣,抬头看着刘彻,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马何罗听到这句话,立刻应了一声,对着整个卫队说道:“回宫!” 马车在整个卫队的保护下,飞快的向长安城驰去。陈娇傻傻地靠在车上,看到刘彻 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心中一阵发毛。 “我不去宫里。”陈娇喊道,刘彻没有反应,她不得不靠近他的身边,说道,“我 说,我不去宫里啊。”刘彻只是这样望着她,还是不肯说话,马车的车速越来越快,陈 娇也越来越心慌。 “喂,你叫他们停下来。我不去宫里啊。”她死命地开始捶他。 马车一如既往的行进,夹杂着女子的哭喊声。北门的门卫看到马何罗骑着马,跑在 马队的前方,便知道这是皇帝的御驾,立刻把宫门打开,所有的侍卫成排地跪在马车经 过的地方。两边高起的灰色墙壁,一个又一个跪在地上的身穿铠甲的卫士,无一不显示 出汉帝国的雄伟,陈娇看着这一切,心中越发地慌了起来,仿佛在她的身体里有一个声 音在喊,我不回去啊。 “我不回去啊。你听不懂人话吗?。”陈娇大喊大叫,状如疯妇。但是始终,刘彻 都只是那样看着她,由着她打骂。她终于没了力气,整个人滑倒,靠在他身上,“你放 了我吧,放了我吧。” 马车停顿了下来。刘彻拿住她的手,说道:“到了。”便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走 下车。 未央宫。椒房殿。 “姐夫已经查到了?”卫子夫端坐在案前,问道。 “是的,娘娘。”陈掌回道。 “那么,你告诉本宫,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子夫端起案上的清茶,喝一口。 “据臣追查,陈皎此人,首次出现是在元光五年的冬日,在楚国彭城创立了彭城煤 行。随后很快煤行就扩展到了全国,陈皎也因此成为巨富之家。”陈掌轻声说着自己的 调查结果,心中对这个女子不无佩服,“元朔二年,陛下下令豪强巨富之家迁入茂陵邑, 她就是因此而来到茂陵邑的。” “那,这女子平日为人如何?她又是怎么认识陛下的?” “回娘娘,陈皎此人从来不参与茂陵邑一众豪强的聚会,很多人去拜访她也没有得 到接见。唯一出席的一次,就是陛下令马通将军准备的那次宴会。但是,那时也是蒙面 出席的。”陈掌说道,“至于她是如何与陛下相识的……臣能查到的就是,上个月陛下 曾经在李将军的陪同下,去见过她一次。第二日,此女子便被馆陶大长公主府上的董君 带走了。” “馆陶大长公主?”卫子夫放下茶杯的时候,险些把茶杯打翻了。 “是的。”查到这里的时候,陈掌也是一阵担心,馆陶大长公主此人,因为前皇后 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他们卫氏家族的死敌。这女子和这家人扯上关系,对他们来说的确, 不能说是一件好事。 “算了。你继续说。”卫子夫眼珠子转了转,便平静了下来。 “后来,馆陶大长公主便将她送到了灞陵的别庄,后来便被平阳长公主劫到了余庄 了。”陈掌说到平阳公主时,担心地抬头望了望卫子夫。果不其然,卫子夫将案上的茶 杯统统推倒到地上,面无表情。 “后来呢?”声音已经是极为冰冷的了。 “之后,陛下便日日到余庄。娘娘也知道,余庄的守卫一向是最森严的,臣也不敢 再深入查探。”陈掌心中微颤,但还是照实说了。 “本宫知道了。”卫子夫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平阳公主!居然会是你! “娘娘,你没事吧?”陈掌很是担忧地望着卫子夫。 “娘娘,娘娘!”一个宫女从外面冲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卫子夫喝道,随即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气恼的转过头。 小宫女顿时被吓得脸色发白,嘴唇颤颤的,说不出话来,她进宫以来还是第一次看 到一贯温柔婉约的卫皇后发怒。 “你快说啊!娘娘问你呢。”依依是卫子夫的心腹,自然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不方 便问话的。 “陛下,陛下……” “陛下怎么了?”这次轮到陈掌问话。 “陛下回宫了。”小宫女喃喃道,“奴婢,奴婢听北门口的侍卫说,他还带了一个 姑娘回来。” “什么姑娘!”卫子夫听到这里,立刻回头问道。 “奴婢不知道,不过听说,陛下一路上抱着那姑娘,都没让她下地。那姑娘却一直 在哭喊。” “陛下带那姑娘回寝宫了?”卫子夫问道。 “不是。听说是去了猗兰殿。” “猗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