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碧草座下鬼头骨 石犀有个真正能干精明的手下,叫做游子喜。此人年不过四十,生得瘦削精干, 被石犀抓住之前是大名鼎鼎的一时巨盗,后来跟了石大人被招安做下手,因而偷鸡 摸狗之术堪称鼻祖。 夜。 漆黑无边。 乔家出了两件命案之后气氛越发阴森诡异,连下人都不敢在晚上轻易走到院子 里来。 乔家院子的墙脚确有三个人身着黑衣站在那边,其中一人正以双手飞快的挖掘 地上的泥土,几从新种的花草被扒开一边。 一尺、两尺、三尺…… 终于一个东西露了出来,那是一个长两尺宽一尺的木盒子。 那显然是个奢侈的东西,雕龙画凤,还是上好的柳木。 黑衣人之一哼了一声,“果然有金银珠宝……” “咿呀”一声挖掘的人轻巧的打开了那个盒子。 一股腐败阴森的味道扑面而来,说话人的话音嘎然而止。 死一般寂静,这种突然话音中断的寂静让人清清楚楚地和那种不祥恐怖的味道 首耳相贴,一阵阴风吹过,汗毛全都竖起来了。 “天啊”方才说话的人过了许久才声音变调的低呼一声,“这是……” 第二天。 乔盘石正在张罗办女儿的丧事。 “老爷老爷” “什么事?”乔盘石正对着秀秀烧焦的尸体黯然伤神,喝了一声,“没规没矩!” “老爷!石大人派了唐捕头要老爷去衙门一趟。” 乔盘石本来英挺的面貌突然刹那间变得青铁,“菱菱……二小姐呢?” “菱菱小姐已经被何公子请去吃饭了。” 回话的下人打赌,他在乔家干了七八年,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位风度清隽的老爷 露出这么难看的脸色。 长汀衙门。 今天衙役们精神饱满,衣着整齐,都瞪大眼睛看着进门的乔盘石,连好奇多事 的街坊邻居都来旁听。 堂上菱菱低着头站着,何太哀站在她身边微笑。 乔盘石进来的时候盯了何太哀一眼,如果何太哀看得见的话想必会觉得寒意从 表皮一直深入到骨髓里,但是他看不见,所以依旧心安理得的微笑。 这小子有时候不知道他自己多么惹人讨厌。石犀惊堂木一拍,“堂下何人?” “乔盘石。” “你可知本官今日招你来所为何事?” “不知。” “大胆!”石犀惊堂木再一拍,厉声道,“就是为了你谋害邹紫芝、乔秀秀两 条人命的血案!” 门外听见的人一时大哗,长汀知县坐在一边发抖,不住发抖。 “大人信口雌黄,邹紫芝、乔秀秀是我女婿女儿,怎可能被我谋害?大人诬陷 小人谋害女儿女婿,未免太过可笑。紫芝秀秀死时我都不在旁边,要如何谋害?大 人说话可要有凭证。”乔盘石脸色青铁,一句一句反驳,“小人在长汀的声誉良好, 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疯狂之事?” “啪”的一声,石犀再次重拍惊堂木,“好,本官就一一与你说明,你到底是 如何杀害邹紫芝、乔秀秀两人,你且听本官说得对也不对。”他抬起头来,“何太 哀,你是邹紫芝何人?” “生意往来的友人。”何太哀微笑回答。 “邹紫芝为何经过长汀镇?” “他要往四川购买蜀锦。”何太哀回答,“价钱早定、货亦备齐,但邹紫芝迟 迟未到,卖家偶然知晓我将经过长汀,因此托我找人。” 石犀转向乔盘石,“可见邹紫芝并非一开始就准备留宿你家迎娶乔秀秀,他娶 秀秀是临时起意。他只在乔家十五日,仓促成婚甚是可疑。” “他与我家秀秀两情相悦……”乔盘石说话开始大声起来。 石犀声音拔得比他更大,“两情相悦,这又是什么?”他将一个东西掷在乔盘 石面前,正是那把燕双离的画扇,“十五日之内要一个痴情女子改变心意另嫁新人, 邹紫芝当真如此好?本官不知邹紫芝是什么人,但他与你家秀秀为何成婚却是可疑。” “这……秀秀游戏之作,怎能当真?”乔盘石振振有词,“大人怎能仅凭画扇 就认定我家秀秀另有意中人?” “画扇不够,那么这个如何?”石犀冷笑,“老游,你把我们昨天晚上从乔府 挖出来的东西给乔老爷看看。那东西藏在乔府墙角、里面有乔家印记、甚至还有你 乔老爷手写的保命金锁……乔老爷你敢再说一句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乔盘石脸色大变!他恐怖之极的看着游子喜把一个布包包着的木盒放在他面前, “咿呀”一声游子喜打开盒盖,乔盘石呻吟一声双手掩目根本不敢看盒中的东西, 狂乱的大叫,“快拿走!拿走!拿走!……” 所有衙役的目光都看向那个盒子,看见了之后人人都脸如土色,恶心欲呕! 那盒子里一块小小的锦被。 盖着一个小孩子的骨骼。 那婴孩早已化为枯骨,但依然一看看得出,那是一个脑袋奇大四肢畸形的古怪 婴儿,就如一只大头蜘蛛。 “乔老爷,看来你很清楚这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石犀冷冷的说,“你墙角 之下暗藏这奇怪婴孩的尸体,乔老爷你能给本官解释一下这究竟是从哪里的孩子么?” 乔盘石脸色惨白,突然用头去“嘭嘭嘭”的撞地下,撞得满头鲜血。 “你不必装疯了。本官告诉你,这是你和乔秀秀父女乱伦之后所生的畸形婴儿。” 石犀一字一字的说,“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玉楼珠阁不独栖,金窗绣户长相 见。这画扇上秀秀所指的另一只燕子、可以和她‘玉楼珠阁不独栖,金窗绣户长相 见。’的燕子,乔府里除了你乔老爷再无第二个大好男人,本官可有说错?” 乔盘石顿了一顿,呆若木鸡的坐在当地。菱菱转过身抱住他,眼泪簌簌而下, “爹……” “这件事让本官从头告诉你。”石犀冷冷的说,“乔老爷少年丧妻,鳏居孤独, 两个女儿长成,如花似玉。你先和大女儿乔秀秀有私,乱伦产子产下这等畸形婴孩, 这孩子生下不过几日就死了,你和秀秀把他暗藏墙角又移动寿山石压在上头生怕人 发现。但你自以为生下这等怪物,和秀秀之情天理不容,所以你舍弃秀秀,又和菱 菱有染。”他说到此处,乔菱菱全身一震,脸色苍白。 “秀秀被你遗弃,绣下这断肠画扇,你一家三人孽情错乱,本都是一家之事。 不巧邹紫芝在你家暂住等船,无意之中发现你和秀秀有情,你们为了隐瞒奸情外传, 骗他娶秀秀为妻。我猜你们必骗他娶了秀秀之后你们便一刀两断,秀秀稍加柔情蜜 意,邹紫芝便轻易相信你们已经改过悔过。你们本欲合谋害死邹紫芝,但秀秀也许 事到临头幡然悔悟不忍下手,也许是你们错手、也许是你们两个合谋,秀秀在新婚 之前就被你们害死,本官说的对是不对?” 乔盘石嘴唇嚅动了一下,却说不出什么来。菱菱泪珠子滚了下来,“你胡说! 姐姐明明是昨天才死的,你诬赖我和我爹……” “诬赖?”石犀冷笑,“昨日本官一直便没看见活生生的乔秀秀、本官见到的 只是已经死了的乔秀秀而已。你当本官是傻子不成?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乔菱菱一个 人能够假扮秀秀。来人啊,带春燕!” “春燕”两字一出,菱菱猛然抬头恶狠狠的瞪着何太哀,咬牙切齿的说,“一 定是你一定又是你!我就知道从你来我家里就没好事!你说!你怎么知道是春燕? 你这妖怪!都是你逼爹去击鼓!你这恶魔!”她向着何太哀扑过去,面貌狰狞哪里 像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何太哀侧身避开,两个衙役把菱菱抓住,何太哀轻声叹了口气,“我不是妖怪。 我只是和石大人想的一样,昨日的火灾分明是早已安排好的,欲盖弥彰想要掩饰秀 秀早已死去的事实,你们想放火烧了她的尸体好让人看不出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 你故意留在知县身边,想要我们以为秀秀的确是秀秀,但是只要身高体型相似之人 就可以假扮秀秀,只要有‘假扮’秀秀这个想法在,并不一定只有菱菱才能假扮秀 秀的,我说得对不对?正是因为你假扮了许多次秀秀,才会以为只要你和秀秀同时 出现就能摆脱嫌疑你忘了我们‘应该’不知道假扮秀秀的人究竟是谁,我们眼里只 有‘也许秀秀是假的’这个疑问而已。”他的眼睛看不见,却怜悯的看着乔菱菱, “乔府能够假扮秀秀的丫头只有一个,就是春燕。” “堂下何人?” “春燕。”春燕吓得全身僵硬,脸色惨白。 “昨日在大小姐房里放火的人是不是你?” “是……二小姐……二小姐要我在大小姐房里假装发疯,然后点火……我是进 去了以后才知道大小姐已经死在床上的……大人开恩、大人饶命啊” “菱菱,本官之所以知道秀秀早已死去并非被火烧死并不是从春燕的供认得来, 她的话只是证明了本官之前的猜测而已。你知道本官从什么时候就确定秀秀早已死 去了么?” “什么时候?”菱菱尖声问。 “从乔老爷扑到秀秀身上的那个时候。”石犀冷冷的说,“秀秀要是真被火烧 而死,必然全身火烫,乔老爷居然能够扑在她身上不怕烫伤,此其一;其二,他不 找大夫,直接哭了起来,也证明他其实早就知道秀秀已死。” 乔盘石嘴角痉挛,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戏码在石犀和何太哀眼里竟然就如儿戏, 他自己却以为演得很好,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他低声笑了起来。 “本官继续告诉你,你是如何害死邹紫芝。秀秀已死,你藏起她的尸体在这种 天气还不太热的时候藏个几天还不会腐烂。你要菱菱假扮新娘,移动寿山大石沉入 池塘,引钢丝通过西窗、墙上龙头、南窗系回寿山石上,新婚之夜新娘只需劈下龙 头,那附带寿山石千斤之力的钢丝便会把新郎勒死、对么?”石犀厉声说,“只可 惜你也没想到巨石太重,邹紫芝竟被拦腰截断,即使新娘装疯也难以让人信服这是 新娘所为!这是天意!人算不如天算,你为掩饰这父女通奸乱伦的丑事,连杀两条 人命!这便是挂住你杀人钢丝的龙头!”他把一个东西又掷在乔盘石和乔菱菱面前, 正是那被乔菱菱藏在花盆里的龙头。木雕龙头颈上一道清晰平整的钢丝勒痕,正是 无论如何都不能解释为斧头痕迹的纤细深刻的勒痕! “你说错了秀秀她是不愿杀人自己跳井的……”菱菱最终惨叫了一声,和乔盘 石两人萎靡于地、再看不出什么清隽高大的老爷或是娇小玲珑的小姐,只像两只走 投无路的被扒光牙齿的吃人野兽。 门外旁听的人越来越多,唏嘘之声不断,就凭乔盘石在长汀的名声、真是做梦 也想不到他会作出这等事。 何太哀慢慢转过身背对着爬在地上哭泣的父女俩,他叹了口气。 石犀目光犀利的看着地上两人,缓缓坐回太爷椅上,也长长吐出一口气,拾起 一只红签……“此案本官当亲自上报刑部,案后必把此二人推出去斩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