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入门 崔远钟之剑长二尺六寸,剑尖圆滑,不似旁人剑那般尖锐,剑脊上没有血槽, 看起来剑刃似乎也不曾开锋。但剑阔有三寸,剑脊处有一寸厚,估计应有两斤二两 左右的重量。剑锷如冠般撑开,雕着细微的纹理。整支剑泛着淡淡的金黄色,似乎 镀了层金粉一般。 “黄金之剑!” 轩辕望目光在这剑上停了一停,这柄剑看来极为古朴,想来不是一柄寻常的剑。 他记起傅苦禅领着赵冰翼去华州府城,便是为了寻找一柄与赵柄翼剑技相匹配的剑 来。崔远钟握着这剑,似乎剑就是他身体一部分一般,想来这剑与他剑技应极匹配 吧。 “两斤多的重量,崔远钟膂力一定极强,他气息沉稳悠长,耐力定然也不弱。 重剑在力不在速,要破他技艺,只有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心中决意已定,轩辕望以八臂剑门起手式刺向崔远钟胸前,他一剑既出,剑式 便连绵不绝地跟进,剑光展开来,围着崔远钟上下翻飞。 崔远钟是见过他与人斗剑的,又曾与华闲之谈论过轩辕望的剑技,因此对轩辕 望的特长了然于胸。他竖起黄金之剑,似乎是擎起一面盾牌一般,轩辕望连续不断 的攻势,都一一击在这黄金之剑上。剑发出极悦耳的鸣声,二人都向后退了一步。 轩辕望攻势被崔远钟这一式便格住,换了口气纵身而起,手中剑荡起一片青影, 又是十余剑一口气刺了出来。但崔远钟不为所动,当胸挺剑,轩辕望只觉自己刺出 的剑象是被磁石吸引的铁钉一般,又都击在崔远钟剑上。这一次崔远钟却不给轩辕 望换气再攻的机会,身体闪了闪,剑上黄金一般灿烂的光芒喷薄而出,在那一瞬间 竟然让轩辕望也禁不住眯了眯眼。崔远钟执着黄金之剑,全身上下都似乎在闪闪发 光,让人以为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少年剑客,而是一位威严庄重的金甲天神。 华闲之眉间微微动了一下,嘴唇轻轻一抿:“远钟,这么着急想逼出轩辕望的 真正实力?”倒是赵王,他不太懂得剑技,面对崔远钟身上的异变,却也知道这是 崔远钟全力施展的标志,禁不住大声喝起好来。他一喝好,随侍的属下亲随也自然 不甘落后。 轩辕望的心在崔远钟黄金之剑全力划破虚空时重重跳了一下,在此前无论面对 着谁,他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他握紧剑,努力将双眸瞪得老大,想看清崔远钟的 剑路。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握的剑柄竟然热了起来,显然,寄身于剑中的绯雨, 也升起了与崔远钟一战的战意! 崔远钟剑光如电,在虚空中漂亮地划出一个大叉,那剑看起来似乎距轩辕望还 有段距离,但轩辕望却全力疾退,“噗”两声,他胸前衣襟竟然在崔远钟黄金之剑 并未触及之时便被剑芒划开,露出淡淡的血痕。 “让我来!”感觉到手中的剑越来越热,那热流自通过掌心慢慢注入他体内, 轩辕望心知这是绯雨要控制自己身体,禁不住大喝一声。随着这喝声,他猛然迎着 崔远钟剑光而进,长剑如青虹一般点出,自崔远钟黄金之剑幻成的光影侧方探入。 一阵剧烈地剑击声铮铮不绝,轩辕望剑只递入一尺,便觉得右臂被震得发麻。 更让他吃惊的是,他这一剑明明是自对方剑光侧方探出,但崔远钟的剑芒似乎有莫 大的吸力,他的手似乎递入一个旋涡之中,不由自主地便改变了方向。 “为何会如此!”轩辕望心又是重重一跳,崔远钟之剑乘机便席卷而来,剑气 沛然有如高山大海,压得轩辕望几乎呼吸不过来。轩辕望觉得自己毫毛都竖了起来, 连步疾退之中,手中剑终于脱离了崔远钟剑的吸力。 但崔远钟跟步而起,身体有如飘起来一般,黄金之剑以疾风骤雨的威势,将轩 辕望退路封住。在那一刹那,轩辕望心知自己惟一的机会,便是以硬碰硬了。 轩辕望吸了口气,手中剑上青光隐隐,象游龙一般跳跃。华闲之看了双眸一闪, 心中飞快地掠过“十二品的剑技”这个念头,果然,轩辕望在疾退之时,手腕一摆, 那神奇剑式的第十种变化应手而出。在崔远钟那几乎织得密不透风的黄金剑芒中, 十余道青光在铮铮剑鸣声里贯了出来,崔远钟迫人的攻势立消,他一翻身,这透过 黄金剑芒的十余道青光自他身体上方掠了个空。 轩辕望“呀”的一声,神奇剑式在他手中还是第一次失手,难道说崔远钟看似 全力的猛攻中,其实还留有余力? 心中念头一闪而过,手中剑却不曾停下来,借着崔远钟翻身未起之时,轩辕望 长吸口气,腾身跃起。果然不出他所料,崔远钟避开那一剑后不曾立即起身,便矮 身向他下盘攻来,但当轩辕望腾起来时,崔远钟一剑落空立即直腰腾起,迎着轩辕 望自空中斩落的剑而来。 轩辕望喝了声,当日英雄会上第一场击退孙建安那疑似银河落九天的一式应声 而出,星星点点的剑芒汇成一条银河,以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直落下来。崔远钟 心里蓦然一惊,那一天轩辕望以这一式击败孙建安是他亲眼所见,自己腾空迎上, 岂不正对着轩辕望这凌厉无比的剑式? “不全力不成了!”他心中也掠过这念头,手中黄金之剑上的金芒又闪了起来, 那金芒与轩辕望落下的剑光击在一起,有如太阳与月亮相撞一般,飞花四溅,响声 不绝,轩辕望那一式连着劈下的二十一剑,竟然有二十剑被崔远钟同样上撩的剑加 开,惟有最后一剑,自崔远钟出剑的间隙中闪过,直指崔远钟的胸腹。 但崔远钟借与轩辕望之剑连击的震力,缩腹后飘,轩辕望这一剑划开了他的胸 襟,在他胸口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这一瞬之间,两人兔起狐落,都施出精妙至极 的剑式,也都在鬼门关上打了几个转儿。便是一旁看的华闲之,方才也禁不住心中 狂跳,手也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剑。只有赵王见两人打得精彩,连声不绝地赞起好来 :“好,好!英雄会中都不曾见到这样漂亮的斗剑!” 轩辕望神色有些沮丧,他方才连施两式精妙剑式,第一式在逆境之中扳回劣势, 化守为攻,第二式则在上风中全力进攻,他出剑在先,又是自上击下,而崔远钟出 剑在后且是自下迎上,结果却只能算是平手。他心知自己这两式已是倾尽全力,再 打下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这短短瞬间,两人都觉精疲力竭,无论是心智,还是精气神力的比斗,都让两 人觉得疲惫至极。 “停!”华闲之上前一步,只一步便将两人间纠缠不休的战意转移过来。再战 下去,崔远钟或许会胜,但无论是对崔远钟本人还是对轩辕望而言,这样的结果对 他们的成长并没有什么好处。 轩辕望喘着粗气,将目光转向华闲之,华闲之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好剑,好剑式。”又向崔远钟道:“好了,见识过轩辕望的剑技了?” 崔远钟也在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脸上因用力过度而涨得通红,他重重点了点头 :“嗯,真过瘾!” 赵王见二人停住不斗了,也笑了起来:“孤王花费无数金银办个英雄会,却不 曾见到如此精采激烈的打斗,想东都城中剑匠剑师不少,却还比不上这两个小小少 年。远钟你有明师指点,能有此成就是理所当然,倒是这个少年……这个轩辕望, 不知你师傅是谁呢?” 轩辕望脸上露出怩忸的神态,按理说,他师傅应是董千野,但他心中又颇不耻 董千野为人,如今离开了董千野门下,更不愿意再将他当作自己的师傅。顿了顿, 他才道:“小民曾在董千野剑师门下学了三个月的剑。” “董千野?三个月?”赵王听出轩辕望言语中夹着的意思,他微微一笑:“现 在你在哪儿,孤王向华先生学剑,正需要几个陪学的,你愿意来么?” 轩辕望霍然抬头,赵王之意,是将他介绍给华闲之,让他成为华闲之的弟子。 他心中对华闲之剑技人品都极为钦佩,隐隐也有投师于其门下的念头,但又担忧自 己曾师从暗杀过华闲之的董千野,而且与华闲之并不熟悉,因此迟迟不敢提出。如 今赵王将他这心意说了出来,如何不让他又惊又喜。 他将目光投向华闲之,只见他神色淡然,既不见欢喜,也不见拒绝。倒是崔远 钟兴奋地道:“好主意啊,殿下说的极是,反正轩辕望如今已离开了董千野,算不 得董千野的徒弟了。” 华闲之看了轩辕望一眼,从轩辕望的眼中,他看出了渴望与不安。他微微笑了 笑:“入我门中,便要放弃剑艺,踏上剑道之路,其中艰险困难,你可仔细想过?” 轩辕望重重点了点头:“想过,我不怕什么困难!” “你可能要被所有使剑者仇恨嫉妒,成为他们诅咒的对象,万夫所指,你也不 惧?” “不惧,我不惧!” “你可能要面对先前的故人,比如说,你要向你以前的师傅董千野挥剑,你也 能下这个决心?”华闲之的质问非常严厉,让轩辕望的紧张更加重了。 “我……我……”他神色惶然,虽然董千野对他别有用心,但在后来数月中倒 是真正传了他剑技,待他着实不错,轩辕望人又念旧重情,如果真地面临要向董千 野递剑之时,自己,能下得了手么? 华闲之却咄咄逼人:“你能下这个决心么?” 轩辕望向后退了一步,“我”了半日,终于黯然,他向赵王恭敬地跪下:“小 民心中对华先生剑技极为向往,但若要小民面对旧日之师,实在是难以下手。殿下 雅意,小民福薄,无缘消受了。” 起了身他又向华闲之道:“华先生……”话到嘴边,心中一阵恍惚,却又无法 说出什么来。 华闲之点点头,慢慢浮出一丝微笑:“你不忘旧情,好得很啊。” 轩辕望正待告辞,听到他这样一说,心中一动。果然,华闲之又道:“剑之心, 即人之心,人者仁也,你怀有仁义之心,能以仁义待旧师,日后自然也会以仁义待 我,这样的好弟子,我实在想不出不收的理由。” 轩辕望心中一刹那被狂喜所淹没了,他拜入董千野门下时间较短,与各门派交 往也少,自然不明白历来象他这般改投师父是各门派大忌,不亚于叛门背师,一般 人是决不敢如此的。华闲之与崔远钟对此自然清楚,但华闲之自提出剑道以来,就 不再愿受那些剑艺门派陈腐的规矩所约束,而崔远钟心中以为天塌下来老师也能顶 回去,更不将这放在心上。 “既是如此,那孤王这个见证人可是做定了,说起来这轩辕望还是孤王师弟, 哈哈哈哈。”赵王哈哈大笑。 轩辕望再无犹豫,翻身跪倒在华闲之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五个头。华闲之受了 他的礼,然后扶起他来:“记着,不要叫我师父,叫我老师吧。” “是……老师!”轩辕望又向崔远钟行礼:“师兄。” “哈哈!”崔远钟见老师真的又收了个弟子,心中大喜,重重拍了一下轩辕望 的肩:“我不会被你超过去的!” 华闲之婉拒了赵王让他们师徒搬入赵王府的邀请,也婉拒了赵王为轩辕望安排 个闲差的建议。 “我瞧阿望拉车不错,他只需搬到我那儿居住就可以,至于拉车之事,也不必 辞去了。”出了赵王之门,他微微一笑,“每日上午练剑,下午拉车,你去与车行 老板商量一下,看成不成。” 轩辕望跟着二人来到华闲之的病坊,便兴冲冲回有福车行收拾东西。他也没有 什么东西,只要同车行交待一声便成了,因此便拒绝了崔远钟去帮忙的要求。 “你住到华郎中那儿去?” 他找着老板万有福一说,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华闲之。轩辕望有些惊奇:“老板 也知道他?” “喝,那哪能不知道,赵王的英雄会他可是最后获胜者呢,况且他的病坊在东 都是大大有名,贫苦人家想求医问药,首先便是去找他。你要是去同华郎中学剑, 那可是大好事,我还能不同意么?” 老板的话让轩辕望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来,这种兴有荣焉的感觉是他从董千野那 儿得不到的。 “既然是到华郎中那儿学剑,那是了不起的事情,阿旺,你一定要好好学,不 要丢了咱们有福车行的脸面!”老板看到轩辕望脸上的喜悦,便摸了摸他的头,虽 然轩辕望这半年来长得极快,但终究还只是个十六岁不到的少年,老板摸着他的头, 让他颇觉不好意思。 “真不知道你这臭小子是祖坟上哪儿冒了青烟,竟然被华郎中看中了。”金满 贵也上来摸了摸他的头,“小子好好学啊,学会了回来教我!” 轩辕望呵呵笑着,这些市井小民的亲热让他熟悉而温暖。 “那个华闲之,你那个新师傅,很不简单啊。” 当一切安置妥当,轩辕望拉着车又奔回华闲之的病坊时,绯雨坐在车位上,若 有所思。 “是老师,不是师傅。”轩辕望纠正道,“他自然不简单,不足三十便能轻易 击败参加英雄会的所有剑师剑匠!” “我是说,他说的剑道不简单。”绯雨想了会儿,突然嗔道:“对了,今天与 你那个师兄交手,为什么不让我来?” 轩辕望道:“怎么,你不是怕我打不过他么?” “才不是,那样一个好对手,可不是总能遇上的。”绯雨道,“下回再有这样 的对手,一定要由我来对付,哼哼,许久不曾动手了,让人心里不舒服。” 轩辕望一进语塞,心念一转便岔开话题:“绯雨,这些日子你不在,有没有记 起新的东西来?” 绯雨寄身于剑中,之所以会被那剑客封印于此,其中缘故她自己也是茫然不觉, 刚遇上轩辕望时,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就是那神奇剑式了。此后渐渐记起之事多 了起来,甚至能为轩辕望疏通经络传他剑技基础,但对于自己的遭遇却始终记不全 来。听轩辕望问到,她叹了声:“没呢,就是又想起一件事来,那个叫傅苦禅的, 你还记得么?” 轩辕望心中一紧,他想起傅苦禅,想起傅苦禅的那个女弟子赵冰翼,以前他不 曾学剑,只觉得赵冰翼那式沧海月明华美绚丽极为漂亮,现在他剑技初成,却已经 明了赵冰翼那一势的厉害。 此刻的自己,会是赵冰翼的对手么?不知为何,轩辕望下意识地想到,自己与 那赵冰翼,即使不是为了丁垂云丁大叔的原故,也必然会有一战。 “怎么?”轩辕望问道。 “在他和他的那个弟子,叫赵冰翼的身上,我觉得……我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 那天见到之时还不强烈,但近来却清楚地感觉……他们身上有那个人味道!” 她没有说那个人是谁,但她说到那个人时,声音有些轻颤,轩辕望和她都明白 那个人指的是谁。 轩辕望慢慢点头,又听到绯雨噗地一声轻笑:“倒是你,比我离开之时变了许 多啊,还记得我离开时说的么?” 这两日绯雨回来让轩辕望满心欢喜,只是生怕又惹恼了她,因此绝口不提那日 离开之事,现在听到绯雨却提了起来,心中一紧,道:“当然记得。” 绯雨坐在后头,看不见他的脸色,但二人心意隐隐相通,从他的声音中自然得 知他的念头,绯雨心中甚是欣慰,柔声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很努力,我虽然不 曾现身,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今你已是一个能任借自己力量与英雄会上剑技好 手相抗的人了,不再象以往那样不自信总依赖别人,这……这个我很欢喜呢。” “嗯。”街头依旧人烟稀少,因此轩辕望停下车儿,回头凝视绯雨。他此刻尚 不解男女之情,但只觉得与绯雨在一起,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安稳。两人目光相对, 只觉这一个月来的分别反倒让二人间更亲密了些。 “铮!铮铮!” 华闲之病坊不大,一个小小的四合院而已,前一进是华闲之诊治伤病的所在, 部分与华闲之关系亲密的则可能进入后间。崔远钟与轩辕望住在东侧两间厢房里, 而中间那不过六十尺见方的院子,便成了他们的“剑室”。 轩辕望一遍又一遍地将剑自鞘中拔出,前刺,又一遍一遍地将剑收回鞘中。这 样一个枯燥的动作,他已经重复了三千次。 “你习剑根基不曾打好,虽然身体各方面都没有问题,但一些最基础的动作相 反却做得不干净利落,八臂剑门的快字你是学到了,但快之外的稳字,你却还差甚 远。因此,你先得从拔剑刺出这最基本的动作开始。” 轩辕望起先还以为华闲之说的在理,但无论是谁,连着拔剑刺出三千次之后, 都会出现厌烦的。 “请问……闲之在不在?” 有些娇怯的声音,让轩辕望吃了一惊,他回过头去,一个脸色苍白清瘦俏丽的 女子站在门口。或者是她实在太纤瘦了,以至于轩辕望没有听到她进来的声音。 “你是?” 两人同时问出声来,那女子脸上的惊讶显然更胜过轩辕望。 轩辕望从她对华闲之的称呼中听出,她与华闲之应很熟悉,因此垂首向她行礼 :“对不起,让你吃惊了,我是华先生的弟子,轩辕望。” “闲之的弟子!”那女子脸上的喜悦显然是出自内心深处的,甚至于在她原本 苍白的脸上还浮起了一团红晕。“闲之的弟子,呵呵,你好,我是闲之的……病人。” 那女子在谈到自己与华闲之关系时,顿了一顿,然后又道:“我叫陈依素,远钟呢?” 这个女子有些羞怯,没有直接问华闲之,而是问崔远钟在哪里。轩辕望虽然诚 实随和,却并非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他道:“老师一大早被赵王请去,远钟也去了。” “哦……”素依有些失望,轩辕望看到她明显带着病容的脸上掠过的神情,心 中也不由得微微颤了一下,他道:“不过老师去了很久,应该快回来了,你在屋里 等一会,可以么?” 素依微微一笑,这个少年与远钟的聪明灵活不同,看起来更诚实些。见她斜斜 倚在门楣上,轩辕望忙进屋替她搬来一张椅子。 看着轩辕望一遍又一遍拔剑刺出,素依不禁莞尔:“你何时投入闲之门下?” “前天。”轩辕望道。 “难怪……”素依抿着嘴,柔声道:“重复这拔剑刺剑的动作,是不是很无趣 啊?” 轩辕望脸上红了红,知道自己的烦躁被她看出来了,这女子虽然病怏怏的,但 目光却极敏锐。他的羞窘让素依很感兴趣,她又道:“其实没有什么,熟能生巧, 习惯则成自然呵。” 轩辕望嗯了声,继续拔剑挥剑,刺耳的剑声并没有引来素依的反感,相反,她 很少见到华闲之师徒练剑,因此看得津津有味。 “华郎中!华郎中!” 焦急的呼声让轩辕望从这种注视中解脱出来,他收起剑,快步走了出去。 是两个穿着人力车服的男子在前面呼叫,见里面走出的是轩辕望,这两个男子 都怔了一下。 “小哥,华郎中呢?华郎中呢!”一个男子惶然地叫道,“快请华郎中救命!” “怎么?”轩辕望吃了一惊,“老师不在家啊。” “糟了!”那两人顿脚对视,“华郎中何时回来?” “应该快回来了,病人在外头么,赶紧抱进来吧,外头太冷!”轩辕望向门外 张望过去,那两人听了忙从外头的人力车上抱来一个人来。 “咦!”见那人满身是血,轩辕望吃了一惊,看来并不是生病,而是受了重伤。 他伸手去搭那人脉搏,虽然虚弱,倒还在跳动,这让他心中稳了稳。当看到那伤者 脸庞时,他又惊咦了声:“这……他叫石……石什么来着?” “石铁山,小哥认识那就太好了!”两个将石铁山带来的车夫中年长的道, “小哥能去找华郎中么?” “我这就去!”轩辕望见石铁山脸色苍白气息奄奄,心中大急,也顾不得尚在 院中的素依,快步便向门外跑去,迎面正遇上华闲之与崔远钟,这让他心中宽了下 来:“老师,有人受伤了。” “哦。”华闲之快走了几步,那两个人力车夫见了华闲之叫了起来,华闲之伸 手示意他们安静,替石铁山把了把脉,崔远钟见受伤的是石铁山,险些急得哭了起 来,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递到华闲之手中。华闲之打开铁盒,拿出一根银针, 在石铁山身上扎了下去。 几根针扎入石铁山身子后,华闲之又扣住他的脉门,沉吟了会儿,在张纸上签 下几味药名,崔远钟飞快接过方子,撒腿便跑了出去。 “这孩子不打紧吧?”华闲之吁了口气,却听得这个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他 心中一惊,抬眼便看到素依那关切的眼神。华闲之微微沉下脸:“他受伤虽重,却 不打紧,你为何不注意身体,这么冷的天也跑出来了?” “人家来给华郎中拜年嘛。”轩辕望惊奇地发觉,一直给他稳重纤弱感觉的素 依,竟然调皮地伸了伸舌,那一刹那她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却显得分外动人。轩辕 望垂下头去,只听到华闲之哼了声:“你先到里面去,这里风大,阿望,陪素依去 里屋,小心照看她的身体。” 轩辕望心中对于石铁山为何会受如此重伤极想知道,但却只能陪着素依进了内 院。华闲之等他们走后才问道:“铁山为何会如此?” “被人打了,那些恶少何曾将一个拉车的小子当作人?”送石铁山来的一个人 道,“铁山年纪虽小,却是硬汉子,就是不肯求饶,结果……” 华闲之叹了口气,这样的原因是他想得到的。他摸了一下石铁山额头:“是哪 家的恶少?” 两个车夫对望了一眼,一个吞吞吐吐地道:“不知道。” 华闲之心中雪亮,这两个车夫并非不知,而是对方实在得罪不起。这东都开定, 除了赵王外,大大小小的官吏与权贵无数,任谁也是这些平民百姓得罪不起的,华 闲之虽然在平民中名声极佳,但他现在毕竟是赵王府的剑艺教头,与这些权贵关系 已经不同以往了。 华闲之沉吟了会,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来,打开盒,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 出,露出里头胭脂色的药膏,华闲之用手指小心翼翼沾上些,轻轻涂在石铁山身上。 那两个车夫脸上隐隐露出忧色,华闲之看了他们一眼,道:“二位放心,铁山伤势 需要在此静养一段时间,二位先请自便吧。” 崔远钟是一路狂奔回来,华闲之命他将药熬好,自己进了里屋。素依与轩辕望 正在里屋聊着,看起来素依对于自己新收的弟子还挺好奇。 “审案子么?”华闲之一出口就让轩辕望有些吃惊,在他眼中,华闲之虽然和 蔼却有些不苟言笑。 素依轻轻笑了声:“闲之哥哥,人家只是来给你拜个年么,你看我身体可不好 多了?” 见她站起身原地转了圈,华闲之心中一酸,他如何不知道这个女孩对自己情深 意重,但世事无常,自己能让她的愿望实现么。 “嗯,果然是好多了。”华闲之淡淡地一声赞,让素依脸上浮起了一团艳红, 便是轩辕望,也看出这绝非健康的脸色。 “你今天美得紧啊。”华闲之又补了一句,素依脸上的艳红更甚了。她羞怯地 看了轩辕望一眼,轩辕望无声地站了起来:“我还要去练剑。”便飞快地消失了。 “闲之哥哥,你又收了个好徒弟呢。”素依略略迟疑,终于提到了一个好的话 题,“这个轩辕望顶老实的。” “是,这孩子心眼也好。”华闲之轻轻站在她身边,透过窗纸,看到轩辕望在 院子里双是一遍一遍地拔剑,他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回过脸来又对素依道:“天寒 地冻,外头风又冷,你不应出来的。”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