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杀之剑 “这世上没有无破绽的剑式,任何剑式终有其弱点,阿望,你平日里虽然小心, 但比剑之时从来灵机百变,暗合《易》中道理,对此我倒是放心得紧,除非对手强 你四倍以上,否则你便不会败给他。你读过《易》么?” “弟子不曾读过。” “《易》是我神洲智慧之源,易者,变之道也。天下变化,莫不在《易》之中, 习剑者若不通《易》,正如盲人嗅花,虽知其香,却不知其理。阿望,这有我手录 的《易解》,其中有些我的见解,你不妨去看看。” “那个人的剑式叫飞龙在天,取名自《易》呢,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阿望,你老师给你的《易解》你看了么,下一句是什么还记得么?” “《易》第一卦乾卦,下一句是上九,亢龙有悔。” 在生与死的那一线之间,华闲之与他的对话,绯雨与他的对话,几乎是同时浮 现在他脑中。 “这诸葛眠风不可能强我四倍以上,他的飞龙在天虽然近于惊神之剑但还不是 毫无弱点,只要有弱点我就有机会,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在这等死!” “飞龙在天下句是亢龙有悔,亢龙为何有悔,只因升得太高盛极而衰,一阴一 阳谓之道,飞龙在天乃极阳,那其中便暗蓄至阴,至阴……至阴!” 轩辕望脑海中念头百转,却只是弹指间事情,而诸葛眠风开始旋转身躯,剑芒 如夏日雨后之虹一般光彩绚丽,五色斑阑的剑气一圈一圈有如水波向四周扩散,看 在众人眼中,有如登高山望着那初升起的朝阳一般,让人心中激荡澎湃。习剑者看 这一剑,可以见这一剑中蕴含的那近乎无法抗拒的力量,而不懂剑者看这一剑,也 会觉得美仑美焕,几近于自然界最激动人心的风景。 “呀!” 轩辕望前倾的身躯在他声嘶力竟的喝声中蓦然矮身翻滚,在诸葛眠风剑气击在 地面前一刹那,他贴着地面前冲了过去,诸葛眠风的剑气噗的一声,将他后背连皮 肉带衣衫削下一大块来,但此刻轩辕望已然冲到了诸葛眠风的脚下。 “糟糕!” “好!” 武哲光与崔远钟脑中同时响起不同的声音,而这声音也在诸葛眠风与轩辕望脑 中响起,诸葛眠风发觉自己四散激发出的剑气漫无目标根本是在浪费精力,而轩辕 望则发觉诸葛眠风脚下果然没有剑气击来,这,便是飞龙在天的死角与弱点! “嘿!”轩辕望对于背后的伤痛一无所知,猛然腾身跃起,手中剑上青芒有如 夏夜里的星河,崔远钟嘴唇微动,银河落九天?不,轩辕望这一式又不同于和他交 手时施展的那式银河落九天,而是逆运剑式,将由上方向下方攻击的剑式变成了自 下而上的剑式! 在轩辕望剑下,一条由数十道剑芒组成的飞龙腾空而起,直击向已经腾空到了 极点正要下落的诸葛眠风。诸葛眠风心中一片冰冷,自己这飞龙在天施展开来,在 同龄的剑士中只败过一次,今天却第二次被人破解了。更让他心中惊怒的,是轩辕 望穿透自己剑幕上撩的剑光,自己在空中,这一剑该如何避开! 扶英权贵们的欢呼尚未出口,便已经变成了惊叫,人身体在空中,毕竟不如脚 踏实地那样行动自如,而轩辕望的剑正迎着诸葛眠风下落的身躯撩上去。 虽然是惊呼,但这群扶英人眼中却射出了渴望的目光,似乎对即将到来的血腥 一幕无比期待,或者是因为他们在内心深处仍未把代表扶英皇储出战的诸葛眠风当 作自己人,在他们看来,这只不过是场神洲老大帝国余国人的内讧而已,因此越是 头破血流开肠剖肚他们就越觉快乐吧。 诸葛眠风已经觉得力不从心了,他那式飞龙在天,原本就是极耗精力的剑式, 但方才轩辕望面临生死关头,如今转成他处于生死一线,与轩辕望在那刹那间找到 了飞龙在天的破绽一样,他也在刹那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来。 他在空中的身躯努力扭动,变成了头朝下,在这片刻间做出这样的身形转换, 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轩辕望上撩的剑式与他下点的剑击在一起,“铮”然一声,借 这一击的弹力,诸葛眠风下坠之势略止,紧接着二人之剑再度相交,利用这再次相 击的震力,诸葛眠风斜移过去。他只有两剑之力,但凭这两剑之力却终于转危为安 侧飘开来。 但诸葛眠风心中雪亮,自己不过是将死亡稍稍推迟了些,轩辕望还有余力再度 追击,那时自己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果然,轩辕望猱身而进,神奇剑式如万丛碧竹般递了出去,噗噗的剑气声中, 尚未落稳的诸葛眠风能做的只不过是闭上双目,等待轩辕望之剑入体。 身上数处传来冰冷的感觉,接着是铮的一声剑鸣,诸葛眠风霍然睁开双眼,轩 辕望已经收剑入鞘,退在三丈之外看着自己。 看了看身上衣裳的破处,诸葛眠风忍不住活动了下手脚,确信自己并没有受伤, 这才惊讶地瞪着轩辕望:“你……你为何不杀我?” “我为何要杀你?” 静下来的轩辕望,发觉自己身上早被汗水浸透了,特别是背上被诸葛眠风剑气 削破之处,更是火辣辣的疼痛,他呲了呲牙:“胜负已分了,苟能制侵凌,岂在多 杀伤?” “苟能制侵凌,岂在多杀伤?” 轩辕望的声音并不十分响亮,但被二人兔起狐落般的比斗惊得鸦鹊无声的大厅 里,这句话还是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中。这句诗对于这些精通神洲典故的扶英人来 说并不陌生,诗人原本是指两国征战,但用在此时此处,却也极为合适。 “若是你不曾见过我那式飞龙在天,负的会是你!”诸葛眠风脸色灰白难看, 虽然他并未受伤,但在心灵上受到的打击,让他脸上再也没有那种懒洋洋的笑来。 这一战是如此惊心动魄,让他也不禁略有些失态。 “是,我占了知己知彼的先机。”对此,轩辕望无意否认。 贺秀腾挥了挥手:“第二场,轩辕望胜出。” “苟能制侵凌,岂在多杀伤……”扶英皇储再次重复一遍这句诗,双眉轻拧, 若有所思,当听到贺秀腾宣布结果时,他不自觉地拍了拍巴掌,倾刻间,疾风骤雨 一样的鼓掌声响彻大厅里。杀人,固然是刺激的事情,但在杀人的最后关头收住手 者,似乎更易赢得众人的敬意。 扶英权贵们再看轩辕望的目光,再也没有因他气质外貌平平而产生的轻视,也 没有因他躲避与诸葛眠风正面交手而产生的讥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敬意。 方才这场比斗,不仅是剑技的较量,还是智慧与人极限的较量,更是人性与人欲望 的较量。每个人心中都有杀戮与破害的欲望,每个人都在等待杀戮与破坏的正当理 由,当正当理由在手时,很少有人能够克制住自己,此时能克制住自己,便是能超 越自我者。 “克己复礼是为仁也。” 缓缓走向斗场中的武哲光不觉吐出了这样一句话,与他相对行来的崔远钟看了 他一眼,武哲光一瞬间觉得,崔远钟在这长久未息的掌声中仍听到了自己的低语。 掌声仍未歇止,轩辕望不得不举剑向四周致意,但这样换来的是更多的掌声。 身为败者的诸葛眠风眼中有些潮湿,他看了众人注目中的轩辕望一眼,黯然后退。 但他经过之处,有几人唤住他,向他挑出大拇指,从他们脸上坦诚的笑意来看,他 们是发自内心的。 “一场比斗,无论是胜者和负者都能得到欢呼,那是因为他们同样展示了自己 的剑技智慧与自己在危机之时那超越生死的能力。”崔远钟与武哲光目光相对,他 知道对方能在这潮水一样的掌声中听到自己的话:“这一战,没必要再比下去了。” “胜负已分,确实没必要再比下去了。”武哲光握住剑,深深一鞠,向崔远钟 行了礼,再向看着他们的轩辕望略点头以致意。贺秀腾心中有些忐忑,他知道方才 那一战已经将今日众人的心情都带去了,武哲光与崔远钟此刻心中都沉浸在那一战 的余韵之中,对于斗剑只怕都没有兴趣。 他快步来到皇储身边,低声向皇储征询,皇储点点头,伸出双手示意众人安静 下来,过了许久,众人的掌声才定了下来,皇储道:“今日剑士的比斗已经足够精 彩了,正如那位轩辕望剑士所言,胜负已分,再比下去毫无意义,因此第三战便作 罢。” 扶英权贵们嗡嗡议论起来,听到轩辕望耳中的,大多还是赞同。虽然这些扶英 权贵也如同大余国权贵一般荒淫,但他们还有余国权贵所不具备的朝气与胸怀。 “今日斗剑让我大开了眼界,剑士们的剑技非我等所能明白,但他们的智慧、 勇气、坚忍、奋发与仁恕,却是我与诸君所都明白的,我不懂剑,却懂这五种品格 于民于国都至关重要,因此我将向内阁提议,将剑技定为国技,国库每年将拨专款 用于剑技之传承与发扬。天佑我大扶英帝国!” “天佑我大扶英帝国!” 大厅中数十人齐声高喊,由于回声,象有成百上千人齐声高喊一般。崔远钟与 轩辕望感觉到一种震动,在这种震动面前,他们个人的剑技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这一战代表皇储出战的两人一死一败,原本是扶英国颜面丢尽,但皇储这一番话却 不但将颜面挽了回来,更重要的是,这此扶英权贵表现出来的对自己国家的那种发 自内心的热情,让崔远钟与轩辕望也禁不住变了脸色。 毕竟,没有哪个个人,可以对抗一个朝气蓬勃的蒸蒸日上的国家。 一片欢呼声,崔远钟与轩辕望微垂下头,面对着这潮水般的热情,一切平息之 后,他们向贺秀腾与皇储告退。 “此次招待简慢了,还请诸位不要介意。” 皇储的面容极为谦和,不再象初见时那样站在三丈之外,而是招呼二人来到他 身边:“我自幼在泰西求学,在泰西见过泰西人的搏击,一直以为其不雅,回国之 后便将国内的剑技拳术当作这搏击一类,以为于国于民无所补益,因此也就不甚重 视。今日见了诸位比剑,才知道我此前是见识浅显,谢谢诸位指教了。” “不敢,您太客气了。”崔远钟心中暗暗一凛,堂堂皇储以如此态度对待两个 异国剑士,换了常人早就受宠若惊,恨不得粉身碎骨以报了。 “唔……过几日我就要回京城,还要多多去赵王殿下那儿拜访,接受尊师华先 生的指教才是。他能教出你们这样的弟子,实在让人敬佩,如果可能,我倒想请尊 师收我这个不成才的弟子呢,哈哈,只怕赵王殿下不肯忍痛割爱。”皇储将崔远钟 的谨慎看在眼中,微微一笑,不再客气什么,又道:“我让贺秀腾大人送你们回去, 以后在我扶英有什么难处,尽管去找他好了。” “多谢皇储殿下。”崔远钟与轩辕望深深一鞠,“孤寒师弟有伤在身,不能来 向皇储殿下行礼告退,还请殿下宽恕。” “无妨,无妨。”皇储点点头,目送崔远钟他们退开,在他们离开几步之后, 他又忍不住道:“看来我们总是称神洲余国是老大帝国倒是错了,那分明是个少年 帝国么!” 似乎听到了他的话,也听明白了他的话,崔远钟与轩辕望都轻轻垂首。这一战, 不仅让这些扶英权贵明白剑之大道,更让他们意识到,他们以为落后的衰老的东西 之中,原来还暗含着永恒的生生不息的真蕴。对于神洲余国,他们的轻视之心即使 不曾全去,但至少将他们可能的侵凌之意暂且打消了吧。 由于这一战事关重大,华闲之在第二天便领着石铁山与阳春雪来到贵立。看到 柳孤寒的伤势,华闲之也不禁有些心惊胆战,不足一年的功夫,柳孤寒受了两次几 乎致命的伤,他身体所受的重创,若不仔细调养只怕会留下很严重的后患。 “那诸葛眠风的飞龙在天,果然威力惊人,我看到他施展出来时,几乎都不能 呼吸了。”崔远钟有些眉飞色舞,“我当时想,若是我面对诸葛眠风这一式,能如 何去做,想来想去,也只有借我黄金之剑硬扛,即便接下了,身受重伤也是难免的 了。” “飞龙在天……飞龙在天……唔。”华闲之重复了一遍这一式的名字,微微笑 了起来,他眼前似乎也出现了一个慵懒的修长的身躯在空中旋转出剑的样子。停了 下,他问:“那阿望是如何破他这一剑的?” “说起来阿望胆子也不小,迎着那剑的剑势向前扑过去,那一刻阿望的速度只 可用白驹过隙来形容,虽说如此之快,阿望背上也受了伤,他扑到诸葛眠风脚下, 那儿果然是诸葛眠风攻击的死角,阿望乘势而起,反剑上撩。” “哦,阿望那时也打出真怒来了吧,那时胜负已分,若是阿望依旧平静,这反 剑上撩的杀手就不会施展了。诸葛眠风又是如何破解的?” “按理说诸葛眠风应是无从闪避,但他硬生生在空中翻转,宛若停在空中一般, 连着与阿望对了两剑,借这两剑之势弹开,避过这致命之剑。”崔远钟一边说,一 边用手比划,轩辕望在一旁看了心中也暗暗吃惊,当时他身在局中,反而不如旁观 的崔远钟看得清楚。 “嗯不错,这诸葛眠风在剑技上已窥庭径了。接着阿望是不是乘机前跨,利用 对方立足未定之机施展他的绝杀了?” 轩辕望不由点了点头,华闲之没有看到比斗,但说得却与当时情形一般无二, 崔远钟道:“正是,那一式我也见阿望施展过几回了,因此一见阿望出手便觉得奇 怪,这次他施展出来看似声势吓人,中间却缺了点什么,事后想来缺的是杀气,阿 望出剑之时便不准备杀死那个诸葛眠风。” “好,阿望这一剑能不杀,比之于杀又进了一步。远钟,阿望在剑道上进展极 速,只怕已能与你并肩了。” “已经超过我了。”崔远钟爽然道,“换了我,便是不杀,也会让那诸葛眠风 受些伤。” “非也,非也,你有你的剑道,阿望有阿望的剑道,孤寒也有孤寒的剑道。天 生万人,万人各自不同,阿望之不杀与孤寒的必杀都与他二人心境经历相合,你的 剑道也应与你相合,圣人言因材施教,便是这个道理。” 崔远钟挠了挠头,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看到轩辕望与诸葛眠风那堪称经 典之战,他的心中第一次产生强烈的危机感,不仅是轩辕望,那个诸葛眠风的剑技 其实也不在他之下,这次战败,不过是偶然罢了。 “阿望不下杀手,这做得很好,惟仁者方无敌。”华闲之向轩辕望点头赞许, 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来:“若是因为这一战能触动扶英皇储殿下,使之真正明白仁之 道,那不仅是扶英一国的万幸,也是我神洲余国亿兆黎民的大幸。扶英皇储……但 愿他能懂得这个道理。” 轩辕望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他收住剑时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因此华闲之的称赞 让他有些不适。他正想岔开话题,屋外有个余国来的求学少年走了进来:“华先生, 有个扶英人要见远钟与阿望。” “哦,请他进来吧。”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拜访有了心理准备,华闲之从容地 道。 过了会儿,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这是扶英人的木履特有的声音。轩辕望拉 开了门,见到来人轻轻咦了声。 “轩辕君,正午好。” 武哲光向他鞠躬行礼:“诸葛君说在你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你。” “啊?”没有想到来的虽然是武哲光,想见他的却是诸葛眠风,轩辕望心中闪 过一缕惊讶,他回头看了看华闲之,华闲之默许地点点头,轩辕望便向武哲光也行 了一礼:“那么我就失陪了。” “这位是华先生吧,早就听说了您的大名,知道您今天来了这里,我便来拜谒 了……” 武哲光的声音慢慢消失在身后,轩辕望快步走出了门,一路小跑向学堂奔去。 第一次见到诸葛眠风应是在余国华州府城吧,只不过诸葛眠风根本不将那当作二人 的初次见面,第二次见面应是在魔石车站,诸葛眠风也早就忘了这事,他说的第一 次见面的地方,应是他与绯雨第一次见面的学堂一角的灌木林中才对。 “跑那么快做什么,又不是去见美女!” 正当轩辕望心中有些茫然,不知如何去面对败在自己剑下的诸葛眠风时,绯雨 的声音及时地响起,轩辕望放慢了脚步,向不知何时从剑中出来跟在他身后的绯雨 笑了笑:“呵呵……” “傻瓜!” 见到他迷糊的笑容,绯雨忍不住薄薄嗔了句,但只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向轩 辕望绽开一个如春花般灿烂的笑:“昨天可真是厉害啊!” “呵呵,还是要多亏了绯雨,我想到你说的飞龙在天下一句亢龙有悔,这才找 到了他这一式中的破绽。” “嗯……算你知道好歹!”绯雨半是顽笑地道,停了停,她忽然伸出手来,慢 慢与轩辕望手掌触了一下,轩辕望本能地反手握住她的手,柔软温润的感觉从自己 手上传来,轩辕望先是觉得夹着羞涩的欢喜涌上心头,旋即惊跳起来:“你……你 ……” “发觉了吧?”绯雨咯咯娇笑,脸上也满是欣喜欲狂。 轩辕望仔细打量着绯雨,伸出手去轻轻触摸了一下绯雨的衣裳,当他确信自己 似乎触着了什么时,狂喜已经爬满了他的脸。 “你有形体了?”他颤声问道,但让他的狂喜渐渐退却的是,绯雨摇了摇头: “还不能算有形体,那个人不知用什么术法,将我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但只要 你的力量足够强,我终有一日会挣脱这柄剑有自己的形体。阿望,多亏了你呢。” 轩辕望先是有些失望,但终于还是被欢喜所代替。绯雨选择在他去见诸葛眠风 之前告知这个消息,其用心是不言而喻的,更何况,随着自己剑技一天天渐长,绯 雨也一天天真实起来,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觉得欣慰的! “你们来了。”见到绯雨也来了,诸葛眠风先是有些诧异,接着有些欢喜,旋 即又是苦涩,这三种神情走马灯一般在他脸上闪过,最终还是被他那懒洋洋的笑容 取代。 轩辕望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自己不仅在剑技上击败了诸葛眠风,在另一个 战场上也完胜对手,甚至于根本不曾给对手胜利的希望。 “正午好……” 实在想不到怎么样同对方打招呼,轩辕望不经意地学了武哲光的一句,却再也 不知说什么好。 正午的阳光从不算高大的乔木间隙撒下来,在诸葛眠风与轩辕望身上洒下了斑 阑的影子,吹面不寒的杨柳春风在枝与叶间婉转回旋,顽皮地拂动着二人的头发。 诸葛眠风看着轩辕望,直到如今他还不愿相信,自己竟然会败在这个平平淡淡甚至 有些腼腆的少年剑下。 “这位姑娘,你能不能离开会儿……有些话,只能在男人间说。” 轻轻咳了声,诸葛眠风转向绯雨,绯雨微微一愕,接着莞尔一笑:“好的,我 明白,我也不会问他。” 对于绯雨的聪慧,诸葛眠风半是赞赏半是遗憾地叹了声,看着绯雨婀娜的身影 消失在林外,诸葛眠风却沉默了。 “你……你要说什么?”轩辕望有些困惑,在他想来,这样沉默着呆在一起的, 应该是能在心灵上契合的至交好友才对,但诸葛眠风分明是他的敌人啊。 “哦……我是来说声对不起的。”诸葛眠风微垂了下头,似乎是表示自己的歉 意:“昨天我是完败了,最后说那些不服输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啊……”轩辕望无法回应诸葛眠风的歉意,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有什么适 合此时此刻的话可以讲,因此只能无意义地啊了声。诸葛眠风略有些迟疑地看了他 一眼,不明白他这一声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我想以我们二人的剑技而言,无论是你胜我还是我胜你,都不过是 偶然。”轩辕望想了想,慢慢道。 “哈哈……你还很谦虚啊。”诸葛眠风脸上又浮起了那慵懒的笑来,既然不知 道如何说,那就不说废话,直接说明自己的心意就是了。他眯了眯眼睛,躲避一线 透过枝叶直射在他脸的阳光:“你的剑技,还有柳孤寒的剑技,让我发觉神洲余国 原来并不只有一人而已……” 轩辕望侧耳听他缓缓诉说,心中却百思不得其解,他说神洲余国不只一人,那 一人是谁? “轩辕望,你可曾有过一个对手,自学剑起你就从不能取胜么?”看到轩辕望 眼中的疑惑,诸葛眠风问道。 轩辕望低头沉思了会儿,自己学剑还差些日子才满一年,若不是绯雨为自己奠 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到今天的境界,但自从自己正式与人斗剑来,似乎还 没有哪个对手让自己觉得不可战胜……不,除了那个人,那时自己不懂剑,因此看 不出那个人的厉害,这些日子自己进展神速,每每回想起来,那人的剑技自己实在 是没有丝毫把握…… “赵冰翼?”轩辕望缓缓吐出这个名字,侧脸看着诸葛眠风。 “正是她,赵冰翼。”诸葛眠风苦笑,吐出这个名字他的神情有些复杂,过了 会儿他又道:“我十岁正式练剑,那时赵冰翼才六岁,如今我练剑八载,在京城年 轻一代剑士中也算是个人物,与其他同龄剑士斗剑总是互有胜负,但唯独与赵冰翼 十一次斗剑十一次皆败……” “不仅是我,整个京城习剑少年没有人是她对手,甚至许多成名多年的剑匠剑 师都败在她剑下。虽然如今剑技式微,但我自认数百年来年轻剑士能到我这地步者 并不多,可却无法在赵冰翼处获得半点机会,轩辕望,虽然你击败了我,但我说你 如今还不是她对手,你信也不信?” 轩辕望低下头来,思绪倾刻间回到近一年前,赵冰翼与华州府城的剑匠丁垂云 丁大叔那一场斗剑,赵冰翼任丁大叔狂攻数十剑,却不曾给丁大叔一丝毫取胜之机, 当她将丁大叔的厚土剑门剑式看完之后,只一剑沧海月明,便彻底击败了丁大叔。 自己如今或者也有击败丁垂云的能力,但象她那样轻松自若恐怕还不可能。 “我确实不是她对手。”想到这里,轩辕望垂下双眉,轻声道。 “我有个感觉,你与赵冰翼迟早会有一战!”诸葛眠风扬起双眉,脸上的笑容 收敛起来:“我相信我的感觉,我却不希望你与赵冰翼交战,与赵冰翼决战的,应 是我,也只有我!” 他身上发出的强烈的斗志让轩辕望抬起头来,诸葛眠风已近成年的脸上,不再 有那慵懒的神情,而是坚毅与果决。 “大半年前我随傅恩师、赵冰翼来这扶英,看到赵冰翼横扫扶英少年剑士,除 了当时尚在深山修行的武哲光,赵冰翼在扶英仍是所向无敌。那时我心中便决定留 下来,我若在赵冰翼身边,便很难再在剑技上有所进展。但如今见了你,我又决意 回神洲大余,我将遍访明师,一定要让自己剑技更进一步。”说到这儿,诸葛眠风 猛然转向轩辕望:“在那之后,在我击败赵冰翼之前,我定要先击败你。” 轩辕望的心怦地跳了一下,他明白,诸葛眠风这样当面说出来不亚于是立下了 誓言,自己从今以后便要时时记着这个对手了。 “所以,你要全力练剑,我不希望我再见到你时,你却止步不前。” 说到这一句,诸葛眠风的神情又由激动转为平静,他哈哈一笑:“总之这就是 我要说的,代我向那位姑娘问好,轩辕望,再会了。” “再会了。”不自觉地,轩辕望拔出剑,与诸葛眠风击剑行礼,诸葛眠风施施 然走出了灌木林,轩辕望站在那儿发了会呆,也慢慢走了出去。 看出了轩辕望神情有些异常,迎来的绯雨顽笑了两句,轩辕望却始终心事重重。 因为,他对于有诸葛眠风这样的一个对手并不担忧,却对诸葛眠风的预感极担忧。 “我有一个感觉,你与赵冰翼迟早会有一战!” 轩辕望蓦然想起那天赵冰翼与丁垂云斗剑之时,自己原本可以站在一旁看热闹 的,结果却是拼命逃走,直到那最后一剑时自己才扭回头看到赵冰翼施展那式沧海 月明,自己当时为何会想逃走? 难道说,自己那时心中,就也意识到了自己与赵冰翼迟早会有一战么? 回到住处,迎面遇上崔远钟,他刚刚送武哲光回来。两人见面,都是一陈沉默, 在站进院门前,崔远钟忽然一笑:“阿望,武哲光约我一战。” 轩辕望一愕,看来有麻烦的,并不只自己一人啊。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