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武哲光单臂举剑,象雕塑一般立在横亘于砥石之上的松树上,身体稳当当的一 动也不动。 剑上的光芒被一层溅起的水雾所笼,变成了七彩的虹色,但这种美丽却无人能 欣赏,他的对手崔远钟垂着右臂站在那儿,罩着丝巾的脸上没有露出表情,但右臂 滴滴达达顺着手落入涧水中的血,证明了他的痛苦。 “为何他能后发先致?难道说他乘我蒙着眼睛而揭下了丝巾,能清楚看到我出 剑,因此可以发觉我的破绽么?” “他一定是揭下了丝巾,一定如此!我也要揭下丝巾,我不能败在他的卑鄙之 下,我必须胜,黄金之剑在手,我决不会败!” “可万一他不曾揭下丝巾,我却揭下了,我还有脸与他比剑么?我这一生,倾 尽血泪也无法洗去这般耻辱……这比败还令我难以忍受!” “他究竟是如何明白我的剑的?武哲光、武哲光……我记得他是什么圆明心空 流的传人,据扶英人说这一流派在扶英源远流长,历代都有了不得的人物,这一流 派的剑技竟然如此玄奥,能不用双目便发觉对方的剑式?” “我不相信有什么其他剑士能做到的我却做不到,他能发觉,我也应能发觉! 可是,可是他究竟是如何发觉的?” 纷至沓来的念头让崔远钟心乱如麻,暂时忘记了方才困扰他的是杀死武哲光还 是只击败他,他心中甚至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即将败北的想法,这种想法,便是在面 对有拳圣之誉的曹纵鹤时也不曾如此强烈过。 “对了,人有五感,视听嗅触味,他见不到,却能听到,他的听力远非常人能 比,我出剑时剑气的啸声让他能听出剑式来!一定是如此,我明白了!” 隆隆如雷的瀑布声猛然提醒了崔远钟,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右臂缓缓抬了起来, 剑上的金芒已然散去,他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动着自己的剑。 剑去势极慢,也因此没有丝毫声息,武哲光果然仍是无声无息,似乎毫无发觉。 当崔远钟剑到了一半时,武哲光猛然长啸,啸声中身形几乎是滑过来一般向崔远钟 的剑冲来,崔远钟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他听出武哲光在这湿滑的松树之上行动自 若有如平地,喜的是对手分明是自己往剑上撞来。 “我要胜了么?”但不知为何,崔远钟心中反倒没有平时的自信了。那种强烈 的不祥之感又起,让他的剑停住,不再向前移动。武哲光前滑的身躯猛然一摆,崔 远钟只觉脚下的松树颤了颤,武哲光的剑已经拨开了他的剑,夹着利啸扑怀而来。 这样的距离让崔远钟根本没有第二个念头,只能侧跃开。当他跃到半空中时心中猛 然一呆,这脚下就是玉龙涧瀑布,自己这一跃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生死一丝之间,所有杂念全都烟消云散,崔远钟心中想的便只有华闲之了。 老师自幼收容养育自己,待自己情如父子兄弟,自己早就打定主意为了老师殒身不 恤,却在今天在此败亡,自己一败,不但让自己黄金之剑在手便决不会败的誓言成 为泡影,更于老师无任何意义…… “不!”在空中的崔远钟大喝了声,右手剑挥了出去,他感觉手上“噗”的一 下似乎穿透了什么,紧接着手上一紧,人似乎被吊在半空之中,他的心中反而微微 一缓,自己的记忆没有错,这一剑正刺入了那松树树干中,如今自己便悬在玉龙涧 之上,暂时避开了落入瀑布之中摔死的命运。 “认输吧!”武哲光的声音清楚地传来,崔远钟心中一颤,对方对自己的窘境 如此明了,难道……难道他真的拉下了蒙眼丝巾? “他不是如此卑鄙的人,能为了剑技而放弃尘世俗欲者,岂是这种人物?”生 死悬空之时,崔远钟反而坚定起来,“他能在树干上轻松移动……定然是因为赤脚 的缘故,他赤着脚能更好地感觉到这树干的伸展,也正是因此方才听他移动时是贴 着树干的,那他为何又能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武哲光……武哲光……”一个念头猛然间浮在他脑中,“那日老师说过,不 同的人有不同的剑道,阿望的、孤寒的剑道与我的剑道并不相同,其原因是因人而 异,那么武哲光的剑也与其人相通,他的流派叫圆明心空流,这圆明心空原本是谒 语,讲的是由静生慧参悟无我之境,武哲光这名字,原本就有武者智慧之光的意思, 难道说破解武哲光剑技的法门,竟然就在他的名字之上?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耳边传来了玉龙涧瀑布与山风的合鸣,悬在半空之中 的崔远钟,蓦然产生一种天地悠悠的感慨,这种感慨,并不是具体的思绪,而更象 是一股冲动,自他内心深处涌出,片刻间散遍他全身,让他有松手便放纵自己入这 天地间的念头。 这种念头,让崔远钟心驰神荡,恍惚中,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松手坠了下去, 与天地融为一体。但就在这时,心中似乎隐隐有个影子闪了一下,那是武哲光在松 树上轻轻前滑了一半。 “不认输,便去死!”武哲光却不给崔远钟更长久的思忖时间,他果然向前滑 了一步,冲向崔远钟。在这一刹那,崔远钟猛然明白了武哲光是如何发觉他的动作 的,他虽然蒙住了眼,但他的心却不曾被蒙住,他可以用心感应周围的气机变化, 自己只要略略起杀心,他便能察觉出来。脑中飞快地想,崔远钟猛然用力向下一坠, 那松树被他一带之力转了小半圈,武哲光脚下略有不稳,手中剑自然就偏了,没能 将崔远钟右臂斩落,而又是划开老长的一道口子。 借这一坠之力,崔远钟提气收腹缩腰,甩掉鞋子自那松树底下钻了过去,在抽 出剑的同时左手勾住松枝翻身又上了去。他这串动作极为惊险,若是他眼前没有蒙 上丝巾,看到脚下翻滚奔腾的涧水,心中产生畏惧,只怕反不能成功完成。 “着!” 武哲光不等他立稳,又是挺剑刺来,崔远钟也是赤足踩在松树干上,向后滑了 两步。 武哲光剑刺出之后却略有些迟疑,他收住剑似乎在等待什么。崔远钟无声无息 地站在那里,脸上再无喜怒之色,他缓缓将剑交到左手,侧耳倾听武哲光的声音。 “果然如此,他出了一剑便停住,因为他发觉不到我了。此前他发觉我的动作, 既不是靠视觉,也不是靠听觉,甚至不是这五觉中任意一种,靠的只是心中感应。 我一起杀机,他便能在心中感觉到,他蒙上眼反倒更能让他清楚地用心去判断……” 武哲光用心去感应四周,却没有发觉任何杀气,崔远钟再无半点气息,整个人 似乎与这玉龙涧香雪崖融为一体,这让武哲光无法判断崔远钟的动作,不敢轻易出 击。 二人默默相对良久,武哲光忽然长叹一声:“算了,到此为止吧。” 崔远钟心中一动,这武哲光果然是追求完美剑技者,他已经明白自己寻着了他 剑技中的缺陷,只要自己心中无求胜之念杀伐之心,与这周围气息融合,自己便可 立于不败之地,先为不胜而后再胜,正是兵法之道! “再斗下去便无意义了。”崔远钟摘下眼前的丝巾,没有还给武哲光,而是塞 入自己怀中:“不分胜负,到此为止。” 武哲光也摘下了丝巾,他的脸色却有些沮丧:“我败了,这天时地利都由我所 择,我却仍旧不能奈何你,当然是我败了。” 崔远钟看了看自己右臂上深可见骨的伤,苦笑了一下:“不能奈何我?我臂上 的伤可不轻,若是再拖下去,或者我便会血尽而死……” “我败了便是败了,我只想问一件事。”武哲光打断了崔远钟的话,“你坠下 香雪崖,已是必死之局,究竟是何种意识,让你仍能死中求活?” 武哲光的问话让崔远钟微微怔了一下,他微皱起眉,迟疑了会儿才道:“这人 世间有太多的东西值得我留恋,求生之心是人之常情,这有什么出奇的?” “人世间的留恋?一个顶尖的剑手,应是将全付身心都献给了剑,做到不以物 喜不以己悲,这才是真正的剑理,若是心染红尘,便为俗世所缠绕,不能专心于剑, 怎么可能达到剑技的顶点?”武哲光盯着崔远钟,似乎是想在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对于他这样献身于剑的武者而言,崔远钟太过世俗,世俗得都不象一名剑士了。 想到比自己还要世俗些的轩辕望,崔远钟不觉摇了摇头:“你错了,俗世间故 然有让人分心之事,却也是极好的修心修剑的所在。”但说到这里,他又觉得俗世 间的事情太多,纷繁复杂让他一时间难以说得清楚,念头一转之下,他微微笑了起 来:“我们说些这样的东西,倒不象是来这儿比剑,而是来这里论剑的了。” “比剑?论剑?” 崔远钟只是随口一句,武哲光却困惑地皱起了眉头,自从习剑以来,他便一直 以为要追求至高无上的剑技,必须要为剑奉献出一切,剑对他而言就是最神圣的存 在,是不容世俗沾染的,但崔远钟的语气,似乎剑道与世俗有着极其自然的关联, 这关联是如此紧密,他甚至于不愿意就此进行争论了。 “不跳出红尘,如何能求得剑上至理?”武哲光无法从容面对崔远钟的这种态 度,或者是由于两人刚刚那场虽然极简单却又极惊险的斗剑让他觉得惺惺相惜的缘 故,因此虽然明知多言无益,武哲光仍近乎自语地问了一句。 “不入红尘,跳出又从何谈起?”崔远钟包杂自己臂上的伤,他又想起了鹿之 纯的请求,心里微微一痛,但旋即将这痛楚抛开,方才那生死关头打了个转儿,他 反而看开了一些事情。“太上忘情,是每个炼气士都想达到的境界,但那些抛家舍 子远遁深山大泽里的炼气士们却不知道,太上是忘情,而非无情。练剑要跳出红尘 的说法,也是同样的愚蠢!” “啊?”武哲光心中如同响起了一声惊雷,自己从习剑开始,便几乎屏弃了世 俗的一切,看起来是跳出红尘了,可自己究竟是否入过红尘?若是不曾先入世,如 何谈出世? “我老师曾说过,天下的剑道无外乎三种,一是开疆拓土的帝王之剑,一是逞 勇斗气的烈士之剑,一是兼济天下的仁者心剑,这三者无不在俗世中,便是你们圆 明心空流历代剑技高手,也不都活跃于扶英历史之中,参与了许多大事么?我曾听 说你们圆明心空流史上最出色的剑客,便曾在至德革新中为革新派出过不少力。” “难道说……难道说我错了,我这么些年来都寻错了?” 武哲光的心再一次被震动了,那日轩辕望与诸葛眠风之战又浮现在他脑中,那 一日里,诸葛眠风应是逞勇斗气的烈士之剑了,而轩辕望则近于仁者心剑,他之所 以不但击败诸葛眠风,更将围观的扶英权贵们的鄙视与敌意都击败,靠的更多的便 是那尘世中升斗小民都知道的一字:仁。 唯仁者方无敌,仁者爱人,若不入世与人共处,如何谈得上爱人,若不入世为 人分忧,如何谈得上爱人? “远钟!” 正想起轩辕望,轩辕望的声间便传了过来,崔远钟耸耸肩,轩辕望终究还是找 来了。 “我走了。”他伸手抓起那绣着“纯”字的丝巾,想还给武哲光,但终究还是 没有掷回去,而是小心地放入自己怀中。武哲光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崔远钟也不行 礼,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便离开了那松树树干,跃下砥石,向轩辕望奔来处行去。 “伤得如何?”轩辕望没有问崔远钟胜负,而是询问他的伤势,崔远钟哈哈一 笑:“还好,只是皮肉之伤,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他的谢意让轩辕望有些莫明,崔远钟也无意多作解释,用左手重重拍了拍他的 肩,揽着他便行去。站在砥石之上的武哲光,静静看着这师兄弟二人,过了良久, 他才离开玉龙涧。 时间是这世上最玄妙的东西,有的时侯,便是一日,人们也嫌长了,而有的时 侯,便是一年,人们也嫌短了。无所事事者往往觉得时间过得慢,但同时对于忙碌 者而言,时间在不经意里便溜走,这溜走是如此地绝决,与至于先人看到滔滔东去 的江水不觉感慨:逝者如斯夫。 时间也是最好的伤药,让一些不见于外表的伤慢慢收口、消失,但是在这同时 时间却又是最厉害的毒药,让伤口愈合后留下永不逝去的疤痕。 时间治愈了崔远钟心中的创伤,却也留下了让崔远钟一生难以化解的记念,但 至少表面上,那个爽朗而又豪迈的崔远钟又回来了,这让轩辕望极为欣喜, 夏天很快便过去,秋的到来,既让贵立城炎热的暑意一丝丝淡去,也为远在异 国的游子们平添了几分思乡愁绪。余国人对于家乡故土的留恋,是被深深烙入灵魂 中的,绝不是那些浪迹惯了的民族所能理解。这种愁绪,对于绝大多数都是初次远 离父母的学子们,更是强烈得让他们不少人学业停滞。为了疏解这种难以压制的愁 怀,一方面他们所学的东西减少了些,另一方面不时让他们出外游览。赵王殿下起 初对此有些不解,他以为学子只有能挺过十年寒窗的孤寂,才有一举成名时的荣耀。 负责安排这个少年求学的扶英人江川则坚持如此,他以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和这 样可以培养少年们相互协作说服了赵王,因此,赵王在日益紧张的财货中挤出了一 部分,让少年们乘魔石铁车到扶英各处进行短期游览,或者是乘魔石铁船在扶英诸 岛间来回。 “贵立的港口可真大啊!” 每次来到贵立城的港口,看着几乎月月都在扩建的码头,轩辕望都禁不住如此 感叹。 “咦,好象有事。”崔远钟眼尖,远远看到围在码头一处的人群,他道。 “还是别过去了,少惹麻烦,这几个月打的架可够多了。”听到嘈杂的人群中 传来的是打斗的声音,轩辕望有些担忧,但他立刻明白,自己这句话是白说的了。 “嘿嘿,只看一看不碍事。”崔远钟第一个快步走向那儿,紧接着石铁山亦步 亦趋跟了上去,轩辕望用巴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就知道会这样,要是只是 看一看那可就好了……” “咦,泰西人啊!”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中,轩辕望吃了一惊,是十余个金发碧眼身高体健的泰西人 在那里。 “知道他们是在说什么嘛?” 泰西语对于轩辕望而言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倒是崔远钟因为精研律法的关系, 学了一些泰西语,听到轩辕望问起,崔远钟撇了撇嘴:“老一套,什么小姐真漂亮, 要不要陪我玩玩之类的……” “哼,只怕你也听不懂,说的是你心中想说的话吧。”师兄弟在一起的日子长 了,再也不象起初那样拘束,因此轩辕望也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崔远钟的假面具,便 是一向站在崔远钟一边的石铁山也极有同感地重重点头:“就是,就是。” 崔远钟哈哈一笑,这些泰西人说话又快又急,而且个个都满嘴酒气,要是能听 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除非自己也喝上几斤烈酒才行。但看到他们围着几个扶英姑 娘动手动脚,便是用膝盖也能想出他们说的不是好话。 扶英姑娘发出惊恐的尖叫,也有几个扶英人走向前斥责他们,但都被身强力壮 的泰西人架开。无论扶英人如何斥责,泰西人都是带着淫邪的笑叽哩咕噜自说自的, 似乎他们并不懂扶英与余国的通用语。轩辕望摇了摇头,泰西魔石之技固然是极强 的,但泰西人的教养可真不象他们自诩的那般是什么“文明人”。这种情况,正是 崔远钟最为喜欢的,想来崔远钟又要大展神威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吧。 “哈哈!”果然,崔远钟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来,“机会来了,阿望,这次你 可别同我抢。” “我看你还是仔细瞧瞧清楚,这几个扶英姑娘是不是长得漂亮,可别象上回那 样从流氓手中救了人,又嫌那群流氓眼光低……” 轩辕望的嘟哝显然崔远钟是没听见的,因为这个时侯,一个冷肃的声音突然响 了起来:“如果,不想受伤的话,就收回你们的脏爪子,滚!” 轩辕望循声看去,一个腰间系着黑色绸带的扶英大汉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轩辕 望与崔远钟的眼睛几乎同时都盯在了这扶英人手中,那是两根长长的用布包着的东 西。那大汉双眸发出冷峭的光芒,整个人站得笔直,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崔远钟与 轩辕望的心怦然一动:这人难道是个剑技高手? “哼,东方的矮子,有什么可以狂的!” 扶英大汉的气势显然让泰西人怔了 一下,或者是为自己壮胆,一个泰西人吐了这样一句话,用的倒是扶英语,原先他 那听不懂扶英语的神情看来是装的了。他握紧拳头,踮起脚尖跳了跳,向那扶英大 汉勾了勾手:“来!” “泰西的搏击之技么?”看到他那可笑的姿势,崔远钟眼前一亮,东方的武者 他们会过不少了,泰西的搏击还真没有亲见,听扶英皇储所说极为野蛮,今天倒要 看看究竟是怎么个野蛮法了。 “滚!” 那个扶英汉子目光轻轻一挑,并没有被泰西人那长满长毛的粗壮胳膊吓着。一 个泰西人晃了晃拳头,将头缩在拳头之后左右摆了摆,猛然向前冲步,一拳勾向扶 英汉子的下巴,扶英汉子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拳夹着风声从他面前击过。那泰西人 一拳落空,迅速收回去护住自己下颔,同时左手摆动,击向扶英人的眉际。轩辕望 与崔远钟同时叹了口气,难怪皇储说泰西搏击极为野蛮,这样的打法虽然迅速刚猛, 却无法奈何下盘灵活的武者。 果然,那泰西人第二拳还只摆出一半,扶英汉子猛烈抬膝,一脚踹在他的小腹 上。泰西人嗷叫着捧着要害跳了起来,崔远钟嘿嘿怪笑了声,这一击的滋味可不好 受啊。 “犯规!犯规!他用脚!”泰西人纷纷喊了起来,大多是叽哩呱啦的泰西语, 倒也有几个用半生不熟的扶英话说的。轩辕望有些莫明其妙地看着崔远钟:“犯什 么规?” “哈哈,可能泰西人打架不能用脚的。”崔远钟脑子一转便想出了缘由,就在 这时,那群泰西人已经将扶英汉子团团围住,看着他们从四面冲上去准备群殴,轩 辕望又叹了口气:“不知道泰西人打架一群打一个算不算犯规。” 他的叹息未落,猛然间似乎有万千道金芒闪过,围上去的泰西人都惨叫着后退, 轩辕望与崔远钟脸上的轻松表情刹那间都收了起来,换上了错愕与惊讶。 扶英汉子手中的那两根棍状东西已经从布套中取出,而且二合为一,成了一根 足有十尺长的刺枪! “卑鄙,卑鄙!”泰西人从那扶英人闪电般的枪势中惊醒,开始叫骂,却无一 人敢逼近,他们这卑鄙骂得倒也字圆腔正义正辞严,似乎方才调戏女子与以多打少 的都不是他们一般。 “哼。”那扶英汉子目光如箭,轻轻哼了声,泰西人被他凌厉的眼神所慑,听 到这一声哼才反应过来,刚要再叫骂,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凉嗖嗖的,紧接着便觉裤 子在往下掉。他们再大胆却也无颜在这大街上露出自己的屁股,慌忙用手拉住裤子, 心中却又是惊惧又是奇怪。 “好枪术。” 轩辕望与崔远钟看出在一瞬间,那扶英汉子不仅甩脱枪套,更是将原本是两截 的刺枪旋接在一起,连着刺出十余枪,将围上来的泰西人的裤带尽数挑断。一杆长 枪在他手中是如此灵活,拿捏得也分毫不差,显出他在枪上的造诣极深。 “魔术……一定是魔术!”一个泰西人叫了起来,“我们不能和巫师作战,快 跑吧!” 作鸟兽散的泰西人终于不见了,那扶英汉子将长枪收回布套中。周围的人惊叹 声里,他微微眯了眯眼,不理会那几个扶英女子的感谢,抬步便离开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人倒有侠客遗风,不象某人啊。”轩辕望瞟了 崔远钟一眼,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地道。 “就你话多,好象怕别人不知道你能背几首古诗似的。”崔远钟重重推了他一 把,哈哈大笑:“走吧,回去了。此次出海倒也不错,回来路上还看到这样一场好 戏。” 众人说说笑笑回到了会馆,但在会馆门前,却都不由得收住了脚步。方才那使 枪的扶英汉子昂然挺立于余国会馆之前,那枝枪斜斜挟在他肋下的布套里。 轩辕望眉头皱了皱,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个素昧平生的扶英汉子只怕 会给他惹来大麻烦。 “我找轩辕望。” 见到这群回来的学子,那扶英汉子简洁地道,他电一般的目光迅速在众人脸上 打了个转儿,落在了崔远钟的脸上。 “让开路。”崔远钟的回答比他更为简洁,他迈步向前,似乎不曾看到拦在大 门前的扶英人。轩辕望头皮一紧,崔远钟豪爽义气,显然他已经看出这个使枪的扶 英汉子来者不善,有意替自己接下这个麻烦。但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 让别人代为承担的,例如责任。 因此,轩辕望伸臂拦住了崔远钟,自己迎了上去:“我就是轩辕望。” 见轩辕望用极标准的扶英礼节向自己鞠躬,那扶英汉子眼神闪了闪,也鞠了一 躬:“我叫连若斋。”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么?”轩辕望在脑海中迅速回忆,不记得曾听谁提过这个 名字,这个人应当完全是个陌生人吧。 “这个……”连若斋伸手入怀,掏出一撂纸,递了过来。轩辕望接过一看,却 发觉是一张邸报。 自魔石铁车普及后,整个扶英兴起了许多邸报,既报道国政要闻,也传播些风 情趣事,这些邸报由活字印成,起初是月报,后来渐渐有七日周报、日报出现,比 之于对外界无知无觉的余国人,扶英人的眼界大为拓展,而到这异国来的众学子, 也少不了合买一份看看。 轩辕望有些奇怪地看着这张已经旧了的邸报,连若斋做了个手式,示意他打开 来,打开后轩辕望一见那标题,不觉啊了声。 崔远钟侧头扫了一眼,只见那是“异国少年扬威舞宴,自此剑技成为国技”, 再看内容,却是那天皇储宴会中的那场比剑。 “没想到连这……”看到上面不吝的赞誉,轩辕望脸不觉微红,他抬眼看着连 若斋:“连先生的意思?” “败在你们余国人手下的剑技,没有资格成为国技,能成为国技者,只有击败 你的枪!” 连若斋目光中寒芒一闪,吐出的话让轩辕望不觉错愕,但旋即明了过来。扶英 的魔石之技远超过余国,余国武者,无论是拳术还是剑艺或是刀法,所面临的危机 在扶英只有更严重,那么若是能得到当朝大力支持,不但可以挽回式微的颓势,甚 至可以迎来新的繁盛,而若是能击败自己,恰恰表明枪技胜过剑技,便可以取其国 技之位而代之了。 虽然明白这一点,轩辕望还是忍不住嘟哝了声“为何是我”,连若斋再次顿首 :“明日午时,西城紫金寺。” 见他已有离去之意,轩辕望只得道:“我不应战!” “嗯?”连若斋眼中寒光闪了闪,“为什么,是不屑还是害怕?” “是觉得没有必要。”轩辕望吁了口气,如果同意这一战,败固然可畏,更让 他觉得麻烦的是此后来挑战的其余流派的武者一定是络绎不绝吧。 他叹息声未止,眼前电芒闪过,连若斋半截枪已经探出,正抵在他咽喉之上。 轩辕望可以感觉到枪尖上透来的森森寒意,那寒意甚至让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发觉轩辕望根本没有拔剑的意思,连若斋收回了枪,他深深看了轩辕望一眼, 片刻后道:“你会应战的,当你改变主意,就去紫金寺寻我。” 轩辕望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崔远钟,泛出一个苦笑:“远钟,你看到了……” “嗯,没什么。”这师兄弟的对话让连若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没有多说一 个字便转身飘然而去。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