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剑圣战 时间如水,光阴似梭,几个月时间对于轩辕望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罢了。 这几个月,他在京城和京城附近州府游历,拜访了不少剑技名家,也见了不少 在华闲之身边见不到的事情。这些事情让轩辕望深思,也让他极为忧虑,对于华闲 之的“大道”,他从未曾这么怀疑过。 老师的“大道”,对于为了生计而奔波的百姓而言,实在是相距甚远。他想以 剑道精神复兴古代圣人的智慧,但那些自以为禀承圣人微言大义的儒者却对此毫不 认同;他想以泰西之制重振大余帝国的国力,但那些高居庙堂的官僚大多对此反对 ;他想以魔石之技带动平民百姓富裕,但那些习惯了千百年来简单生活的人们却此 却有种莫名的恐惧。他几乎找不到理解者,也几乎找不到支持者,放眼天下,除了 泰武帝,他一无所恃。而泰武帝虽然现在对他信任有加,但谁能保证这信任能一直 持续下去? 更何况,在千百年形成了的固有模式之下,泰武帝任何想突破这模式的举动都 受到掣肘,甚至将变革的希望寄托在一次斗剑大会上……老师能从泰武帝那儿得到 多少实质性的支持,还真很难说呢。 这个让人束手无策的时代啊…… 无论轩辕望怎么想,剑圣战还是一天天临近,京城也越发地热闹,三天两头有 斗剑之事发生。左思敛身为京城三剑宗之一,自然少不了来讨教的人物,左思敛却 从不出手,也没有让轩辕望代他出战,任那挑战的人如何冷言冷语,他都置之不理。 轩辕望在左思敛家还遇上了沈醉云,对于轩辕望出现在左思敛这儿,沈醉云似乎不 觉意外,倒是轩辕望颇有些尴尬。 “轩辕望,你报了名么?” 在剑圣战即将开始的前一天,左思敛突然在院子里问道。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 与轩辕望谈过剑圣战的事情,轩辕望觉得他似乎有心事,却又不好出言询问,这回 他起了头,轩辕望乘机答道:“报了,明天第一日我就要参与斗剑,左剑宗是否也 会参与?” 左思敛抬头望天,良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转向轩辕望:“我学剑至今, 大大小小数百战,仅输过一回,你知道么?” 轩辕望垂下头:“略有所闻。” “你见过阴阳剑门的骆鹏,他与我一样,也仅输过一回,你想必也知道吧。” 谈起自己的败绩,左思敛倒没有显出什么难过的表情来,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两个是败在同一人手中,不仅是我们,几乎与我们同一时代的剑宗、剑师, 都败给过那个人。” 轩辕望心中一动,那个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除了那个人,还有谁能击败骆 鹏与左思敛这样的剑宗! “傅苦禅?” 他忍不住吐出了这三个字,左思敛缓缓点头:“不错,就是傅苦禅。虽然我们 三人并称京城三剑宗,但我与骆鹏都知道,我们与傅苦禅相差甚远。如果不是我们 的根基都在京城,当初战败之后我们就会远遁他乡,象是被傅苦禅击败的京城十大 剑门一样……这么大一个京城,竟然只剩下我与骆鹏、傅苦禅三位剑宗,原因就在 此。” 对于这件事情,轩辕望记忆里是有的,当初丁垂云之所以找傅苦禅挑战,为的 就是报师门之仇。轩辕望几乎可以想到,二三十年前的傅苦禅风华正茂,挟一剑横 扫天下剑士,那时他年青年盛,做事免不了有些不留余地。 “傅苦禅是我见过的最有天份的剑士,轩辕望,你的天份也不错,但与他相比 仍然相差甚远。他不但有学剑的天份,而且为人多才多智,我甚至可以断言,他无 论选择哪一条路,都能在那条路上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来。” 说到这里,左思敛似乎又陷入了深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正是 因为天纵之才,所以傅苦禅野心极大,他不仅仅想做一个剑宗,更想做数千年来剑 艺第一人。这次剑圣战,如果不出意外,他一定会来参战,虽然从上次败在他手中 到如今已经有二十年,但我仔细思量,我的剑技或者可以同二十年前的他一较短长, 但这二十年来他难道就没有进展么?以他的天份,他的进展应比我更大,如果遇上 他,我除了弃剑认输几乎毫无胜机。” 从他的口气中,隐隐吐出他也报名参加了剑圣战,轩辕望既是高兴,又有些担 忧。高兴的是左思敛消沉已久这次重又振作起来,担忧的是如果他遇上了华闲之必 然要吃平生第二场败仗,这对于这位好不容易重整旗鼓的剑宗来说可能会是致命一 击。 “傅苦禅虽然厉害,但却也未必无懈可击。他的沧海月明之剑……他的沧海月 明之剑……”口中宽慰着左思敛,轩辕望望又想起丁垂云与赵冰翼之战,沧海月明 之剑并不是在傅苦禅手中施展出来,但那气势那威力,自己究竟能不能接下来?如 果自己遇上了傅苦禅,自己该怎么办? “你见过沧海月明之剑?” 左思敛语气中很有些怀疑,以轩辕望的年纪,不大可能看到傅苦禅出手,这十 年来傅苦禅出手的次数极少,少得让左思敛觉得不太正常。 “我见过他的弟子赵冰翼与人斗剑。”轩辕望咽下了到嘴的半句话,改口回答 左思敛的问题。 “赵冰翼那小丫头?”左思敛双眉紧紧皱起:“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她的对 手是谁?” “有好几年了,赵冰翼的对手是厚土剑门的剑匠丁垂云丁大叔。” 轩辕望将当年的事情详细说给左思敛听,左思敛苦笑着摇头:“十二岁……那 时赵冰翼才十二岁,就能得沧海月明之剑的真谛,看来傅苦禅不但是个好的剑士, 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剑艺师傅。如果赵冰翼这次随傅苦禅回来,少不得又来找我们 这些老家伙的麻烦了。” 虽然对赵冰翼的了解不算多,但想起当年那张幼小却满是跃跃欲试神情的脸, 想起在扶英听到的赵冰翼横扫扶英剑技的事,轩辕望微微点了一下头,那个女孩确 实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 “如果她回来,一定也会参与剑圣战的,她的年纪让她只能在二十五以下组中 出战,轩辕望,很有可能会遇上你呵。” 左思敛看着轩辕望,微微露出了笑意,年轻一代的剑士正在成长,他们有的是 激情,有的是活力,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的是好对手。 这次剑圣战准备得相当充分,因为事前大肆宣扬,所以参与的剑士多达千余人, 而赶来看热闹的更是不计其数。借着这个机会,泰武帝不顾国库空虚,狠狠地操办 了一回。对此朝野都颇有非议,但以魔石之术为魂魄的剑圣战开幕式,让前来看热 闹的百姓们大开眼界直呼过瘾。站在高台之上的陛下听到百姓们山崩海啸一般的欢 呼,心中就觉得自己这大笔的钱没有白花。 这些人来自大余国各地,他们回去之后,这次剑圣战的开幕式必然成为他们津 津乐道的话题,魔石之技也将随着他们嘴巴传播出去,让那些对魔石感到恐惧与仇 恨的百姓也知道,魔石之技除去夺走他们的工作之外,更能为他们的生活带来好处 与便利。 轩辕望前两战的对手都算不上强,他很迅速地击败了对手,因为想仔细思考一 下华闲之的问题,他有意避开了崔远钟等人,故此虽然崔远钟在剑赛处找过他几回, 却都扑了个空。 第三天轩辕望没有斗剑,为了避免遇上熟人,他也没有去斗剑之所,而是留在 了左思敛的家中。虽然混沌剑门与阴阳剑门一样已经凋落,但左思敛在持家方面明 显要强过骆鹏,因此他的住处虽然简单,却还没有显出破坏的样子。左思敛也有不 少藏书,在他这儿,轩辕望至少不觉得寂寞。 “轩辕兄,轩辕兄!” 正当他饶有兴趣地翻看着一本古书时,外头传来一个声音叫他,轩辕望听出是 沈醉云的声音,对于这个年青的剑士,轩辕望总觉得他有些与他年龄不相符的老练 与事故,比起骄傲的诸葛眠风要成熟得多。他将沈醉云迎了进来:“今天你没有斗 剑么?” “已经结束了。”沈醉云口气很淡然,但轩辕望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一丝自负, 他应该是很轻松地击败了对手吧。 “轩辕兄为什么没去看斗剑呢?” 看到轩辕望摊在桌上的书,沈醉云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身为剑士,涉猎别的学 识固然必要,但放着剑圣战不看缩在屋子里看书,这未免有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嫌 疑。 “唔,沈兄不也是没有留在斗剑场嘛。”轩辕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以退为进。 “哈哈,轩辕兄说的也是,这前七天的斗剑,大多强弱悬殊,没有什么意思。” 这次剑圣战在规则上与陛下在东都开的英雄会一样,都采取的按实力分组的方 式。剑会来安排赛程,自然少不了私心,他们深知华闲之门下的实力,因此有意在 安排时将剑道师徒与京城各剑门的参战者错开来。按这个赛程,最初几场华闲之与 五弟子遇到的都不是什么厉害的对手,但当他们从小组之中出线后,对手都是外地 来的高手,几乎每前进一步,都将遭遇苦战。 对此沈醉云当然心中有数,虽然他有自信凭自己的实力可以击败华闲之门下任 何一个弟子,即使对上华闲之他也自认为不会落于下风,但是,以他的性格,能省 心省力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不过,轩辕兄要当心了,你下一个对手可不象前两个那样差劲。”念头一闪 而过,沈醉云从容地笑着又说道。 “是么?来自大漠的白泰和……我看了他的资料,是狂沙剑门的弟子吧。” “嗯,大漠环境恶劣民风剽悍,这些年来很不太平,马贼云集,这位白泰和却 单人独剑,横扫几股马贼,而且出手毫不容情,有人说他剑下的人命没有一千条也 有八百条了……轩辕兄,你杀过人么?” “轩辕兄,你杀过人么?” 这句话象雷一样击打在轩辕望心中,剑道五弟子中,自己是唯一没有真正杀过 人的。自从学剑以来,他就没有把剑当作杀人工具,而是将剑当作自己的良师益友。 他希望学剑、进步、快乐,对于剑上沾染血迹与生命毫无兴趣。华闲之对他的不杀 之剑也相当赞赏,但柳孤寒对此不以为然,柳孤寒多次说过,单纯斗剑他未必是轩 辕望的对手,但性命相搏死的一定是轩辕望。原因很简单,杀人与斗剑是两回事。 如果明天的对手剑技真的相当高明、他又将自己逼到不杀人不足以自保的地步, 自己能痛下决心取他性命么? “轩辕兄,杀人或者被杀,有时候就是如此,所以我今天特意来拜访轩辕兄, 就是希望轩辕兄明天能做好准备。”沈醉云深深一笑:“象轩辕兄这样的好对手, 我还是希望能在最终战中遇上的!” 轩辕望没有将自己内心深处的犹豫表现出来,或许是一个剑士的本能,让他觉 得这个沈醉云相当危险,至少不能对他毫无保留。因此,轩辕望只是笑了笑:“多 谢沈兄的关心,我也希望能有机会与沈兄公平一战。”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沈醉云告辞离开。他没有见过崔远钟等其他剑道弟子出手, 因此轩辕望就成了他判断剑道诸弟子深浅的标准。在他看来,轩辕望确实有可能成 为自己在剑圣战二十五岁以下组中的对手,自己有胜他的信心,却没有绝对的把握。 这样一个对手,给他弄点麻烦出来,原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醉云目光闪动着,露出微微的不易觉察的笑意。 沈醉云当然不是出于提醒轩辕望的目的而来,他见过轩辕望两次出手,无论是 对阴阳门的展长歌还是对那有双重性格的薛春林,轩辕望的每一次出手都让沈醉云 感到威胁——虽然还不象赵冰翼曾经给过他的震憾那样,但也足以让他将轩辕望列 为这次剑圣战的大敌之一。但是,沈醉云也敏锐地发觉,轩辕望便不习惯伤人,即 使面对的是薛春林,他也没有杀了对方。沈醉云怀疑轩辕望从来没有杀过人,从开 始轩辕望的表情是虽然无法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真实,但沈醉云是那种极端自信的 人。 “白泰和,希望你的杀人经验能帮你一把,我已经替你在轩辕望心中种下了不 安的种子,只要你名副其实,应当能让这颗种子发芽、结果吧……” 白泰和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握住自己的剑,向眼前的对手抱拳行了一个大漠中 的礼节。 这个对手身材只能说是中等,模样有几分清秀,看起来不象是个剑士,倒象是 一家大店铺里的伙计。白泰和目光炯炯,并没有因为对手的貌不惊人而轻视对手, 相反,这个对手他还是相当清楚的。 “得饶人处且饶人,分出胜负即可。” 斗剑的仲裁老生常谈没有让白泰和听入耳中,在大漠那恶劣的环境中成长,他 用剑与盗贼们的马刀抗衡,根本不存在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问题。他的剑,就是 你死我活的剑,虽然他无意多伤人命,但当他的剑式施展出来后,那就由不得他了。 轩辕望虽然没有杀过人,却对白泰和身上流露出的强烈杀人欲望并不陌生。他 心中苦笑一下,当初在东都遇上柳孤寒,柳孤寒身上的杀气就和这个白泰和非常相 似。 不,白泰和的杀气更胜过柳孤寒吧,如果说柳孤寒是缩在黑暗角落里的蛇,那 么白泰和就是见着猎物的狼。 “去!” 在轩辕望心神稍动之时,白泰和敏锐地发觉了他的松懈,他助跑,纵身,手中 的长剑象大刀一样劈头斩过来。这一击没有什么技巧,非常简单地劈击而已,但却 让轩辕望所有的精妙剑式都一筹莫展。 退! 轩辕望别无选择,他只有退,但对手并没有因此止步,劈斩之后前跨半步斜撩、 又前跨半步横扫,剑在他的手中,象旋风一样转个不停,几乎没有给轩辕望任何喘 息之机。 剑芒与杀意混在一起,组成一团土黄色的雾气,将轩辕望卷入其中。轩辕望除 了退以为似乎别无选择,但是,他已经从对手的连续攻击中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 是白泰和的气势随着他一步步的进逼越来越强,就象骑兵冲刺之后声势越来越盛一 般! “不能让他再攻击了……” 凭借自己对剑超人一等的感悟,轩辕望意识到眼前的对手是那种越来越兴奋的 家伙,而且,他的杀意是绝对真实的,换言之,他确实有意将自己当场斩杀。想起 沈醉云的警告,轩辕望心突地跳了一下,自己是否也要杀了他? 如果没有扶英数年的经历,这个问题或许会困扰轩辕望很久,甚至于让他在斗 剑中出现迟疑,给白泰和以充分施展的机会,甚至因此丧命。但是,在扶英见惯了 那种凶悍恶毒的剑式,见惯了各式各样的人物,对于生死抉择,已经习惯了。 特别是那次在扶英王储面前的一战,让轩辕望受益菲浅,白泰和确实不弱,但 与他当时的对手诸葛眠风相比,还有一段距离。 唯一胜过诸葛眠风的,就是他那在实战中练出的凛然杀机了。 轩辕望低啸了一声,双手握住剑柄,挫腰贴地滑动,顺着白泰和的剑式向前奔 行,他是绕着白泰和跑动的,因此白泰和只需原地转身就可以继续攻击他。但轩辕 望跑得是如此迅捷,让白泰和发觉自己的攻击总是落在他的身后。 “他要靠冲刺进逼来增加自己的攻击力,想必他已经习惯了在马上挥剑,那么, 如果我让他在原地打转,他剑上的威力便必然会下降!” 在见到白泰和借助冲刺增加自己剑上的威力后,轩辕望立刻想到了对应之策, 他在白泰和的剑前疾奔,看似使自己陷入险境,实际上却让对手最大的优势无法发 挥。白泰和原本连贯的剑式也因为他的选择而变得稍稍出现了停顿,这种停顿只不 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却给了轩辕望反击的机会。 古剑从漫天的黄尘中悄然伸出,虽然只是轻轻的一点,却带起了闪电一般的光 芒。“铮铮”的剑鸣声里,白泰和觉得手臂象被什么东西扯住一样,剧烈地抖动起 来。他心中一惊,自己纵横大漠,也遇到过不少臂力惊人的对手,但还没有谁能让 他连剑都握不住! “不对,并非他的臂力强,而是他用了巧力!” 这个念头在白泰和脑中一闪而过,他立即应变,全力抽身后退,从开始的前冲 变成了疾退。轩辕望收住剑,心中暗暗叫了声可惜,自己攻击得还是早了些,如果 稍晚一会,白泰和旧力用尽新力未生,必然会给自己将剑缠脱来。 “好!” 瞪着自己的对手,白泰和喝了一声,虽然是称赞对手,但他的声音却带着怒火 与杀气。 是个好对手,但是自己来这里绝不是打到第三场便要回去的! 他又是纵身前扑,这次他没有急着将剑递出,而是将长剑斜拖在地上。剑身在 青石的地面划动,在发出刺耳的磨擦声的同时,也迸出一连串的火光。 “杀!” 当轩辕望抢先出剑,想要阻住他的突击时,白泰和再次怒吼,剑霍然上撩,划 出一道灿烂的光弧,尖啸着奔向轩辕望的胸前。 这一剑就象大漠之中升起的狼烟,自下而上直冲苍穹。轩辕望第一个念头竟然 不是如何破解这一剑式,而是那句传诵四方的名诗“大漠孤烟直”! 绚丽的光芒一瞬间就升到轩辕望胸前,轩辕望的剑轻轻搭在白泰和的剑上,他 明白对方这一式已经是全力而出,硬挡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避开要害不当场丢命, 只有以巧力引开对手剑上的冲天之力,才能为自己争来胜机! 轩辕望的剑搭在白泰和剑上,白泰和心中冷笑,如果这样就能破掉自己这式大 漠孤烟直,那么自己早就死在大漠之中了。他将全部力量都灌入剑中,剑上的黄芒 变得刺目起来,虽然要了对手性命有些可惜,但是,凡是阻挡自己的人,无论是马 贼还是剑士,都得死在自己剑下! 然而,让白泰和大吃一惊的是,轩辕望的剑搭在他的剑上轻轻划了个弧,虽然 没能阻止他这一剑,却让他剑的方向发生了变化,斜斜偏出了三寸,而这偏出三寸 的结果,让原本会被开膛的轩辕望只被划开了胸襟。 “糟……” 这个念头在白泰和脑中浮现出来,因为力尽,他还未来得及做其他的反应,轩 辕望的剑顺着他的剑划了下来,重重拍在他剑锷上。他觉得手腕象是被巨锤击中一 般,剑再也握不住,脱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当锒声。 “不……不可能呵……” 自己引以为傲的剑式,就被对手这样轻松地破解掉,这让白泰和失魂落魄,这 甚至比失败更让他难以接受。他茫然盯着轩辕望,轩辕望却已经后退了三步,向他 行了一个剑礼:“多谢指教。” 仲裁举起了示意胜负已分的手,白泰和失去了斗志,即使是一个外行也明白这 一点。轩辕望看着仍然呆若木鸡的白泰和一眼,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人应当是个 坚强的人,这次打击虽然大,但他应当能恢复过来吧——只是以后他是否还会选择 剑技之路,那就很难说了。 在轩辕望内心中,倒是希望白泰和放弃剑。一个剑士的剑,沾染了太多的血腥, 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呵。 好杀者不祥…… “阿望!” 正当他默默从斗剑场上退下来时,崔远钟迎面走了过来:“阿望,终于遇上你 了!” 轩辕望挠了挠头,自己这几天其实是在避着他们,但他心中也明白,躲得了一 时躲不了一世。他勉强笑了笑:“远钟……老师还好么?” “当然!” 崔远钟上下打量着轩辕望,虽然分别的时间并不长,但他敏锐地发觉轩辕望有 了些变化。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轩辕望,只不过在华闲之身边时,他没有表现出来而 已。崔远钟脑子转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说轩辕望最想听的消息:“阿望,你知道么, 老师要你在剑圣战后去见他。” 轩辕望心中一动,华闲之将他逐出门墙有多重用意,一是惩罚他不遵从禁战令, 二是警告好惹事生非的崔远钟、柳孤寒与阳春雪,三则也是让自己获得一个独立的 机会。这三重意思轩辕望已经渐渐能体会得到,他猜想华闲之在一段时间后又会重 新接纳自己,但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大概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吧。 发觉轩辕望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样喜出望外,崔远钟怔了一下,他不是笨人,只 不过不太爱去想些这样的事情,因此倒没有误会轩辕望对华闲之仍然心存不满。他 又说道:“这可是你那位翠雨姑娘来将事情源源本本说出后,老师亲口对她说的, 她没有找着你么?” 轩辕望摇了摇头,向崔远钟笑了笑:“没呢,这段时间我都在闭门苦思,也没 见什么熟人。” 听轩辕望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说了一遍,崔远钟有些羡慕地道:“阿望,你 的运气可真不错,不但见过骆鹏剑宗,还在左思敛剑宗处呆了这么久。老师说京城 三剑宗都非浪得虚名的人物,如果我也有机会得到他们的指点那就好了。” 轩辕望先是愣了愣神,紧接着也点点头,自己的运气确实是好,这些普通剑士 想见而难见的剑宗,自己都见过呵——或许,自己的命运,从得到这柄古剑起,就 与剑纠缠在一起难以分开吧。 婉言推托了崔远钟要他立刻回华府的建议,轩辕望懒得再在斗剑处呆下去,他 独自上了一辆马车赶回左思敛处。虽然剑圣战很热闹,但轩辕望却觉得,热闹是别 人的,自己什么也没有。 “我只是因为喜欢剑,喜欢与人斗剑时的感觉,才参与剑圣战的。”轩辕望如 是想。 但是,自己这一身,就除了剑之外什么都不顾么? 这个问题困扰着轩辕望,他迟迟没有想到答案,此时的他心中还不知道,这个 问题不仅仅困扰着他,而且还困扰着所有执著的人。这个时候,他希望能得到一个 华闲之之外的人的指点,他想到了左思敛。 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日左思敛回来得很晚,当他回来后轩辕望去见他,老远就 嗅到了浓烈的酒气。轩辕望心中有些不解,从见到自己之后,左思敛便不再酗酒, 但今天却又喝得醉熏熏地回来。 他脑子里念头一转,今天左思敛也要出战,他的对手并不著名,只是一个剑匠 而已,左思敛取胜应是相当容易的事情,难道说是这里出了意外? “轩辕望……” 虽然有些熏熏然,左思敛倒没有丧失神志,他拍了拍轩辕望的肩:“我没事… …今天你胜了吧?” 轩辕望点了点头,左思敛这副模样,让他将到嘴的疑惑又咽了回去。左思敛哈 哈笑道:“轩辕望,好好练剑……好好练剑,被逐出门墙对你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左思敛此前对轩辕望的事情并没有什么评论,他突然这样一说,让轩辕望心中 一动:“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回去吧,回去吧,早些休息……” 左思敛使劲挥了挥手,兴奋的神情难以遏制,轩辕望甚至觉得他有些失态。 回到自己屋中,轩辕望良久不能将息。听到外头的更鼓声,轩辕望干脆爬了起 来,来到了院子之中。 月色如水,晚风习习,淡淡的泥土味儿弥漫在周围。夜是如此静谧,让一种亘 古流传的寂寥从轩辕望心中升起。 轩辕望懒洋洋地行在街道上,明媚的阳光洒满一身,让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因此,他没有乘马车去剑圣战斗剑场,而是选择了步行。 人生中的每一次选择,都可以将自己的未来改变,如果轩辕望是乘马车而行, 或者他将会很快回到华闲之门下,或者他能在剑圣战中扬名天下……但是,人生又 不允许或许,每次选择都只有一个机会,做出了选择,就无法回头。 时值初春,虽然还看不到草长莺飞,但大地已经开始复苏。原本局限于肆中的 店铺,由于新帝的“特允诏”而扩大到燕安城的每一条街道。这令街头显得混乱而 烦忙,虽然不尽如人意,但至少可以看出燕安城已经不是他们初进时的那种暮气沉 沉的样子。 “出事了,出事了!” 突如其来的喊声让轩辕望的好心情化为乌有,他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是此 刻却想多了解一下民生民情,因此随着人流来到了事情发生之处。 “可怜……” 围观者中传来啧啧的声音,轩辕望踮起脚向里看,却看到的是一个孤零零跪着 的身影。 “怎么回事?” 有好事者问了起来,立刻有更好事者接口回答:“还怎么回事,无非是在乡下 没办法活了来城里闯世界,结果又没找着活干,病死了老的累着了小的而已……” 这样的故事,数千年来每天都在这片土地上上演,轩辕望心中有些悲哀,他刚 想排开众人走过去,突然有人抢在了他前面:“姑娘,你父亲的后事,我来帮你打 理……” 轩辕望向那人望过去,那人身材不高,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贺新桐。当初见到 他时,轩辕望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今天才发觉,他原来也是急公好义之人。 “切,你这南淮蛮子,欺负京城里没有人是不?” 本来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了,没想到有人却横生枝节,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一步 三喘地挤了进来,用不屑的目光看着贺新桐:“你替这姑娘办了她父亲的后事,然 后呢,将这姑娘带到你那南淮瘴疬之地作老婆么?” 围观的人都哄笑起来,轩辕望暗暗摇头,这胖子言语粗鄙,但话里却不是没有 道理。如果那姑娘真的孤苦无依,那么即使替她办了父亲后事又能如何? 贺新桐显然也想到这点,他沉吟了一会,反问那胖子:“那你说该如何?” “那还用说,自然是来我的招财织布行了,我招财织布行用魔石织机织布,在 我这做工又轻松工钱又多……”胖子口沫横飞,周围的人都沉默着看他的表演,轩 辕望看到他眉飞色舞的神情,觉得这人有将一横稻草说成金条的本领。 看他吹嘘了半天,贺新桐也有些将信将疑了,他犹豫了会,然后转向那个跪在 尸体边上的女子:“姑娘,你以为如何?” 默默哭泣的女子猛烈地摇头:“我不去那织布行……我不去有魔石的所在,如 果不是魔石,我与父亲何必要来这城里讨生生,我父亲又怎么会死在这异乡……” 轩辕望心中一动,这女子来到京城与魔石之技又有什么关系?他向身前一个不 停摇头的老人低声问了一句,那老人看了他一眼,确信他不是什么官差后道:“以 往这姑娘家里是乡下弄豆腐作坊的,生计还可以,后来豆腐作坊也用上了魔石之技, 他们生计便没了着落,所以才来城里。” 轩辕望点了点头,心中哦了一声,虽然在官僚与儒林嘴中,魔石之技还只是奇 技淫巧,但在百姓的生活中,魔石之技不仅改变了生活,更成了再真实不过的威胁。 这种威胁有如汹涌的潮流,无人能够抗拒这种潮流,可百姓对此并不理解,他们痛 恨魔石之技,此时老师全力推动新政,全力引进魔石之技,是不是有些拔苗助长了? “那么,你还有别处亲友可以投靠么?” 贺新桐也有些为难,他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所以才会在茶馆里出言不逊,才 会见那女子可怜而挺身而出,但当冷静下来想到后果,他有些迟疑了。 那女子摇了摇头,贺新桐大感头痛,自己是一个外地人,难道说还真将她带回 南淮么? “姑娘,这事情就这么定了,到我招财织布行,你就不要给别人惹麻烦了,自 己一双手养活自己,多好!”胖子狡猾地眨着眼,他看出了贺新桐的迟疑,又开始 鼓动自己的如簧之舌。 那女子的坚持在胖子天花乱坠一般的许诺中动摇了,她缓缓点头,接着胖子兴 冲冲地召来两个闲汉,买了口薄皮棺材将女子的父亲收敛起来。这时女子才放声痛 哭,围观者则议论纷纷。 贺新桐正要离去,那胖子又拿出一张纸给了那女子,让她在纸上按上手印。女 子刚按好手印,贺新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从胖子手中抓过那张纸:“让我看看。” 才看了几眼,贺新桐就勃然变色:“这……这不是卖身契么?” “什么?” 那女子正愁肠百结,听了贺新桐的话大吃一惊,胖子冷笑了一声:“南淮的乡 巴佬儿,就是不懂,这是卖身契?拿来,我指给你看看!” 贺新桐将那契纸递还给了胖子,胖子却没有指给他看,而是笑吟吟将纸收了起 来:“南淮蛮子,也敢管京城里的事儿,别说这不是卖身契,就算是,也是你情我 愿,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乡巴佬儿管了?” 贺新桐双眉猛然竖了起来,他握住自己的剑,怒气勃然喷发:“狗贼,你是欺 负我外地人?” “剑?” 胖子这才注意到他腰间的剑一样,装出一脸的惧容:“原来是个剑士……来参 加剑圣战的吧,我好怕啊……不过,幸好我这也有人,曹拳圣,这小子得你老来教 训教训,让他懂懂什么是京城的规矩。” 轩辕望听到这句话时吃了一惊,果然,曹纵鹤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他本来相貌 不凡,但现在却显得有些猥琐,堂堂拳圣,竟然沦落成了奸商的打手? 胖子口中“曹拳圣”、“你老”的叫他,但却没有一丝真正的尊重在里头,大 概在胖子眼中,这个所谓的拳圣,只不过比一般的保镖多了些名气而已吧。 “拳圣?” 贺新桐的注意力完全被曹纵鹤所吸引,他目光集中在曹纵鹤的双眸之上,剑在 咯吱磨擦声中出了鞘:“春水剑门,贺新桐。” “唔。” 曹纵鹤唔了一声,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心中有些无奈,他也曾经豪情万丈, 希望拳术能在自己手中壮大起来,但现在却沦落为奸商的保镖打手,强烈的反差让 他极为失落,而这极大的失落感又使得他极自负。他始终认为自己之所以壮士未酬, 是因为小人坏事,而最坏事的小人,莫过于剑道师徒。眼见剑圣战的开幕,他心中 的失落更甚,仇恨也更深,连带着所有的剑士都厌恶起来。 “打死他,没事。” 胖子尖叫着起来,为自己壮气势,而周围的围观者纷纷避让,闪出了一个大圈 子。 曹纵鹤的无礼激发了贺新桐的傲性,他也不顾礼节便递出了一剑。轩辕望在茶 馆里见过他以手代剑,知道他剑技不错,但与曹纵鹤比还差得太远,即使加上自己, 与曹纵鹤交手的胜算也不会高。 “这并非斗剑,因此,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只要有效便可。” 心中默默打定了主意,眼看曹纵鹤将贺新桐逼到一角,轩辕望突然排开众人冲 到那胖子面前,什么废话也没说便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让曹纵鹤住手。” “住手……住手……曹纵鹤……” 胖子先是一怔,接着冷汗如泉涌,他并不知道轩辕望没杀过人,但他却知道架 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明晃晃的剑绝不是假的。因此他大声尖叫,生怕喊晚了曹纵鹤收 不住手。 曹纵鹤停手回头,看到轩辕望先是一怔,接着咬牙切齿:“又是你这小子,又 是你这小子……坏我的事……” 轩辕望挠了挠头,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来:“是么?” 虽然对轩辕望恨之入骨,但眼见自己的雇主落在对方手中,曹纵鹤一时半会也 没有什么办法。轩辕望没有再理他,又向那胖子一伸手:“拿出来!” 胖子哭丧着脸将那张契纸拿了出来,轩辕望将它递给那女子:“收好。” 贺新桐这时也认出了他,与轩辕望打了声招呼,轩辕望看到虽然被曹纵鹤逼得 狼狈不堪,但脸上的愤激神情却没有消失,心中一动,有想捉弄他的念头。 “贺兄,带这姑娘走,我得守着这胖子。” 看着贺新桐将那女子拉走,轩辕望心中微微一笑,这女子是个大包袱,现在贺 新桐算是彻底接上手了,以他的性格,只怕会管到底吧。 别人的麻烦是未来的,自己的麻烦则是眼前的。眼前的局面怎样收拾,还要轩 辕望动一番脑筋呢。 “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叫了起来,声音有些苍老,紧接着人群就乱了起来。官差这种 人,向来是在事件快结束时来的迟到者,但眼前的混乱还是给了轩辕望一个机会, 他将胖子向曹纵鹤一推,自己便挤入人群中逃走。 “小辈!” 他听到身后曹纵鹤的怒吼,仿佛就在身后一样。轩辕望心中一怔,曹纵鹤竟然 没有理会那胖子的死活? 他却不知道,就在人群混乱的一瞬间,曹纵鹤已经下定决心,不顾一切也要击 杀他。但是,轩辕望身体灵活,夹在人群中左奔右突,虽然有几回曹纵鹤都接近了 他,可总是又被轩辕望甩开来。 “甩掉了吧。” 人群已经散开了,轩辕望奔入一处巷子里,听到身后没有了声音,轩辕望这样 想,但这个念头还没有定下来,一股巨力击在他后背上,让他闷哼一声向前翻了出 去。 “小辈,你以为你逃得掉么?”曹纵鹤喘着气,一步步逼向前来。轩辕望翻身 爬起时,曹纵鹤离他已经不到十步了。 “十步之外,拳上的力量就能击中我……不,刚才他离我更远!”轩辕望心中 的第一个念并不是害怕,而是惊讶。拳圣的实力,竟然达到这个地步,能在十步以 外凭空击翻他,这样的话,虽然拳师手中没有武器,但攻击距离并不比他这有武器 的剑士差啊。 “越学剑技,便越知道剑道无止境,拳术也是如此……”轩辕望拔出剑,因为 兴奋,他的心怦怦直跳,他深深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端剑行礼:“剑道……轩辕 望。” 曹纵鹤看着这个少年,心中又是悲哀又是愤怒,自己最钟爱的小弟子也象他这 般年纪,可是在夺位战中阵殁了,自己其他的弟子或是死亡或是逃走,自己也沦落 至此……这一切,都是眼前这少年与他的老师造成的,华闲之深不可测,自己没有 把握胜他,但这少年……这少年…… 看着曹纵鹤的脸扭曲变形,轩辕望扬了扬眉:“曹先生……” “死吧!” 曹纵鹤突然出拳,拳声有如霹雳,砰然击向轩辕望胸前。轩辕望横剑扫过,剑 芒喷涌如泉,与曹纵鹤拳上的力量击在一起。 虽然是两股没有实体的力量的交击,但还是发出巨石撞击般的轰鸣,轩辕望觉 得身体象是被巨浪拍中一样,几乎要粉碎了。他心中一惊,曹纵鹤拳上的力量如此 强劲,如果自己一味防守,绝对无法支撑长久。 “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御!”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轩辕望纵身跃起,剑风一般挥出,在曹纵鹤身边撩起一大 团光影,象是枫岭的红叶,燎原漫野。曹纵鹤哼了声,侧身,缩肩,摆臂,横腿, 轩辕望剑觉得手上一沉,剑竟然被曹纵鹤二指夹住,接着曹纵鹤的腿扫在他的腰间, 如果不是轩辕望顺势横身,化去了大半力气,这一腿就足以让他腰椎骨折了。 “该死……我还是大意了……” 从曹纵鹤手中抽回剑,轩辕望忍住腰部的剧痛,愤怒地想。明知对手实力超凡 脱俗,自己还用那套不成熟的枫岭剑式,许久未曾与这样高明的对手生死之争了, 自己似乎有些麻痹呢。 对于一个剑士而言,搏斗时任何一次微小的麻痹与疏忽,都是不可原谅的。轩 辕望在落地之时反手刺出一剑,但由于腰间的剧痛,他这一剑软弱无力,剑尖又被 曹纵鹤抓住。轩辕望全力抽剑,却觉得手中力量一空,曹纵鹤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 突然又松了手。轩辕望被自己的力量反震得失去了平衡,向后趔趄了一下,还没有 等他定住身形,一股巨力再次袭来。 这一次轩辕望正当其冲,完全无法避开曹纵鹤的拳掌,他象枚小石子一样被曹 纵鹤掷了出去,重重落在几丈之外。 “咯……” 轩辕望发出痛苦的呻吟,只因为一时大意,他便落入这种极度危险的境地。剑 柄这时变得炙热起来,想必是绯雨也发觉了他的危机,想要替他一战吧。 “去!” 在绯雨掌握身体之前,自己仍需坚持一会。虽然神志有些模糊,轩辕望还是本 能地回手挥剑,想要阻拦紧跟而来的曹纵鹤。但曹纵鹤只是侧身弯腰,不知怎么就 闯入他怀中,一手搭住他握剑的手,另一手揪住他胸襟,右脚在他左腿内侧一拂, 人顺势倒地。轩辕望则被从他的头顶飞掷出去,剑都几乎脱了手。 “糟……” 眼见自己离砖墙越来越近,电光火石中轩辕望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他整个身 体已经散了架,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保护动作,但如果就这样撞上围墙,即 使不当场毙命,头破血流昏迷过去是至少的! 这一瞬间,自己这短短二十年的经历在轩辕望脑中飞闪而过,生活中的艰辛与 幸福,练剑时的劳苦与畅快,都让轩辕望觉得回味无穷。但是,自己只能回味而已 …… “要活下去,继续学剑……” 在最后一刹那,轩辕望仍未放弃努力,他全力转动身体,伸出手臂希望护自己 的头。就在他即将撞到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搭在他的肩上,曹纵鹤施在他身 上的巨大力量,被那只手顺势一带,消解得无影无踪了。 “你……你是!” 脸几乎贴在墙上了的轩辕望听到曹纵鹤惊怒交加的声音,他勉强回过头去,发 现了一张苍老而熟悉的脸。 “管……管伯?” “曹纵鹤,到此为止吧。” 那个华州府城车行里的管事,看上去苍老而饱经风霜的管伯,慢吞吞地说道。 轩辕望第一次发觉,这个平易近人的老人声音里有这样的威严。 “管、擒、龙,你也来坏我的事情?” “管擒龙?” 轩辕望还是第一次听到管伯的名字,这个名字非常响亮,但显然是个武技者的 名字。他虽然身体几欲崩溃,但脑子却还清醒,猛然间他将管伯的名字与曹纵鹤的 名字联系在一起:纵鹤擒龙…… “纵鹤,够了。”管伯慢慢叹了口气,看着原本比自己要年轻但从外表看比自 己还要苍老的曹纵鹤,他原本严厉的目光缓和起来:“纵鹤,他只是个晚辈。” “晚辈?”曹纵鹤用力握着拳头,象是饥不择食的猛兽:“便是这个晚辈和他 的同门,坏了我的大事——你还记得么,当初我们发誓,要在我们手中将拳术弘扬 光大的!本来我有了这样的机会,殿下曾言口允诺只要他登基便将拳术定作国技, 天下的拳师便不须再为一日三餐而殚精竭虑,可是,这个小辈助那狗王篡夺了帝位, 剑技也压在了我们拳术的头上,你能忍么?” 管伯轻轻将轩辕望放了下来,静静等着曹纵鹤说完,当曹纵鹤几乎是声嘶力竭 的呐喊结束时,他又轻轻叹了口气:“纵鹤,二十年了,你还未变啊。” “我自然不会变!我永远不会变!”曹纵鹤振臂说道:“我永远记得当初的誓 言,你呢,管擒龙,你呢,你忘了么?” 管伯眉头颤抖了一下,神情也有些激动起来,但这种激动只是古井微波,很快 又恢复了平静:“纵鹤,二十年了,我老了,你也老了。” 曹纵鹤先是一愕,紧接着怒发冲冠:“管擒龙,你以老了为借口,要忘记当初 的誓言么?” “我老了,你老了,拳术也老了……”管擒龙怔怔看着曹纵鹤,摇了摇头: “纵鹤,老了的东西,迟早是要死去的。” “你……你……” 没有想到管擒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曹纵鹤愤然指着管擒龙,几乎说不出话来。 管擒龙又摇了摇头:“纵鹤,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为振兴拳术殚精竭虑,但是,若你 的目光只是盯在振兴拳术上,是不可能成功的,风物长宜放眼量,你知道为何你败 了而华闲之胜了么?” 曹纵鹤怔住了,他没有想到管擒龙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了解,在他心中,自己未 能成功的唯一原因,只是运气欠佳而已。 “华闲之其人,目光远不仅在剑技之上,他将剑技更名为剑道,你难道就没有 细细体量这其中的意思么?” “技和道,不过是一字之差……”曹纵鹤勉强说了一句,但立刻住嘴,技与道, 在他这样的拳圣眼中,当然不仅是一字之差而已。 “你败就败在这个道字上,纵鹤,下决定心便不再更改,这一点你比我强,但 我跳出圈子后也有跳出圈子的好处,看事实比起你这当局者就要清楚些。” 从曹纵鹤脸上看出犹豫与矛盾,管伯咳了声,决意换个话题:“况且,你想的 是振兴拳术,与杀了这晚辈又有什么关系?杀了他,拳术就能振兴了么?” 这句话象个惊雷一样打在曹纵鹤的脑子里,他见到轩辕望起,满脑子就是杀掉 他以泄心头之愤的念头,却从来没有想过,杀了轩辕望与重振拳术有什么关系。他 看了看管擒龙,又看了看轩辕望,如此来回几次,脸上的表情也忽阴忽晴。 “做大事,走正道,莫横生枝节。” 管伯提高了声音,曹纵鹤张开嘴巴想要反驳,却半晌说不出什么话来。 “罢了……” 他终于黯然长叹:“有你管擒龙在,我是伤不了这小子了,不过,他也不好会 到哪去,纵鹤手挫骨术的伤,你擒龙爪是无法治的,这小子只能慢慢休养,他复原 得再快,也赶不上这剑圣战了……” 虽然嘴巴上很犟,但曹纵鹤话语中仍隐隐有一丝愧意,他长吁了声:“苍天! 苍天!” 轩辕望想支撑着爬起来,但象是散了架的身体却不听他的使唤。曹纵鹤已经扬 长而去,小巷里只剩下他和管伯两人。 “管……管伯……” 看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老人,轩辕望有些不习惯,自己把老人当作家中的长辈 惯了,但突然间发觉这个平凡的老头竟然有一个不平凡的身份,这让他有些无所适 从。 “嗯,我该早些阻止他的,但是,曹纵鹤的脾气我知道,如果不让他出口气, 以后还会没完没了……”管擒龙苦笑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取你性命, 苦了你了。” 管擒龙暂住在京城郊外的一处小庄子里,因为轩辕望无法动弹,他将轩辕望带 到了自己住处细心照看。纵鹤手挫骨术果然象曹纵鹤说的那样,让轩辕望几乎失去 了活动能力,即使有绯雨的相助,短时间内也无法与人斗剑了。 自己不告而别大概会让左思敛有些失望吧,这位剑技前辈对自己相当不错,几 乎将自己视作子侄一般,如果不是他深深明白自己还想重回华闲之门下,他一定会 收自己为徒——即使如此,他混沌剑门的剑式密珍,他还不是隐隐点给自己了么。 想到这里,第二天轩辕望便委托管伯带了封信去向左思敛告别,他怕左思敛担 心自己的身体而影响剑圣战,便谎称自己故乡有急事不得不离开,来不及向左思敛 面辞,只有留书一封,以后当登门致歉。 “那左思敛剑宗倒是一副很忙碌的样子,似乎在做什么大事呢。” 回来后管伯将与左思敛会面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深深一笑:“阿望,没想到 你在外头也学会撒谎了。” 轩辕望脸红了一下,虽然是善意的谎言,但谎言就是谎言。他岔开话题:“管 伯,你留在京城很长了啊。” “嗯。”管伯停了会儿:“我不瞒你,我是留下来看这剑圣战的,拳术也好, 剑技也好,还是已经快销声匿迹的枪法也好,这样大的场面算得上是史无前例,虽 然我对拳术已经灰了心,但还是想来见识一下。” 果真是对拳术灰了心,还会来见识剑圣战么?轩辕望心底对管伯的话有些怀疑, 但他知道一个老人的内心,没有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而是转到了剑圣战上:“管 伯,今日战况如何了?” 管擒龙呵呵一笑:“阿望,你剑道门下算是大出风头了,自然是全胜而过。左 思敛也胜了,阴阳剑门的骆鹏苦战半时辰才击退了东海蓬莱剑门的一个无名剑士— —那人除了剑式了得,还是个术士,骆鹏胜是胜了,但我看他下一场恐怕无法出战。” 虽然没有多说,但是轩辕望还是从管擒龙的口气中听出骆鹏那一战的艰辛,他 浮想连连,一个剑技高手如果遇上了神出鬼没的术士,应当如何是好? 华闲之曾在追讨传国玉玺之战时遇到过一个年轻术士,他说所谓的“术”,其 实也不过是人创造的一种修身的方法而已,只要是人创造的,那么人就一定也有办 法对付它。剑技与术到了顶峰,都有相通之处,象看在普通人眼中,剑技高手剑上 的剑芒就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想了半天,轩辕望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干脆放弃了,没有经历过的事 情,又没有具体的可以参照的标准,无论如何想,也只是闭门造车而已。 “阿望,你那丫头呢,要不要我去帮你说一声?” 看到轩辕望在沉思,管擒龙以为他为自己只有中途放弃剑圣战感到遗憾,于是 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看着老人笑眯眯的眼神,轩辕望脸色微红,握剑的手紧了一 下:“管伯,你就别取笑我了。” “呵呵,有什么取笑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管伯笑道:“阿望,那是个 好姑娘,练剑习武的人,难得遇上一个好姑娘,你不要一心只在剑上而轻视了人家。” 轩辕望点了点头,却听到管伯长长叹了一声:“在手中的东西,若不去珍惜呵 护,等失去了再想找回就难了……” 轩辕望心中一动,这老人似乎也有某种心事。念头一转,他又想起扶英国的那 个武哲光,崔远钟曾偶尔提起过,他便是那种在手中的幸福不珍惜的人呢。 想起绯雨对自己的情谊,轩辕望心中涌起一股甜蜜的感觉。确实,绯雨只是一 个灵体,这让他有些遗憾,但是,比起遗憾更占据他心灵的,是那种有一个志同道 合的红颜知己的幸福与骄傲。她不仅引导自己走上了剑的道路,而且会永远在自己 的剑道之路上相伴相随。 前些日子困扰他的问题也在这一刻迎刃而解,自己是为什么踏上剑道的路,又 为什么将会在剑道的路上继续前行。不久是为自己的兴趣,也为那些喜欢自己的人 与自己喜欢的人。在剑中体味这世界的道理,在剑道之路上与喜欢的人同行,这便 是自己习剑的目的了。 “管伯,明天你再去的话,帮我留心一下这些人……” 虽然觉得幸福和骄傲,但年轻人的腼腆还是让轩辕望转移了话题:“唔,凤羽, 据说他也参加了剑圣战,真想见到他与远钟的对决……骆鹏的弟子展长歌,如果骆 鹏下一场要弃战,阴阳剑门的声望就要靠他了……” 一边思考,一边报出了一串名字,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沈醉云,这个京城少年 剑士中最响亮的名字没有出现在他的话语,或许是因为在内心深处,轩辕望本能地 讨厌这个人的缘故吧。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