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野荒庙 祝雄风回头一看,不由怒极。原来,松雪趁人不备,突然出手,一剑刺向青衣 女子。青衣女子虽然反应灵敏,还是被一剑刺中,不由得一声惊叫,杏眼含怒,骂 道:“贼道人,好卑鄙。” 祝雄风也说道:“道长此举显然是别有用心了,何况道长用此种手法偷袭于人, 也太自贬身份了吧。” 松雪冷声道:“本道爷只知去捉拿劫贼,维护公益,手段是残忍了点,但自问 无愧于道义。”心中却想:臭小子,方才你在酒店里让我兄弟丢丑,今日如何也要 新帐旧帐一起算,想到这儿,暗凝真力,剑尖轻颤,跃跃待发! 祝雄风看松雪眼神,知道他要动手了,想起酒店一战,心中尚有惧怕。但他本 性如此,爱管闲事,遇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心中已经对松雪产生了极度反感, 既恼于他恃艺欺人,又恨他为老不尊;反之却对青衣女子产生了同情,于是正色道 :“道长既苦苦相逼于人,也听不得在下良言相劝,在下只好得罪了。” 神行太保见祝雄风言行举止颇为神俊,只道他是江湖上名门旺派门下弟子,又 见他方才出手救人的数招,深具名家风韵,兼之他做的是镖局这一行当,着实不敢 得罪于人,因而气为之消,道:“朋友,既然事不关你,就不要再趟这浑水。” 他本是一番好意,岂知祝雄风正在气头上,误会了他的意思,还道他是轻视于 自己,反而更加恼怒,只是心中一直敬他是仗义疏财的侠义之士,才忍住不发,说 道:“大侠言之差矣,在下虽是一无名小卒,但也深知以理服人的道理。如果没有 确凿的证据,仅凭自己主观武断,想当然认为谁是谁非,在下绝难心服,大侠及道 长莫不是武林中的佼佼者,但用这种手段逼迫一弱女子,别说在下,连三岁孩童也 会听之心寒。” 青衣女子适时危急时,全凭祝雄风援手,心中已感激万分,现在又听到他的一 番正义凛然掷地有声的话语,深受感动,眼波流转尽是关切。但想到松雪神行太保 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已方二人毫无胜望,何况自己剑伤在身,又想:今日 横竖如此,又怎能让他白白枉送性命?她侧目斜视,见祝雄风俊目含怒,心中一动, 莫名轻叹一声。 神行太保听祝雄风言语极端,暗想:看来今日这梁子结上了,也罢,管他什么 来路,这里人迹罕有,就来个杀人灭口。想至此,冷笑声突起,道:“既是如此, 那就领教一下阁下有何能奈,非要管这闲事。”说时纵身而起,单刀斜劈横挡上挑 下砍,转眼间攻出四刀,刀刀端的威猛绝伦,但见刀风四起,刀光漫空而舞,已将 祝雄风罩于刀光下。 青衣女子见神行太保向祝雄风骤下杀手,心知他刀法之精,不在松雪之下,深 怕祝雄风有个闪失,因而银牙一推,忍住身上的隐隐疼痛,擎剑攻向神行太保,以 缓解祝雄风的压力,岂知斜刺里突然剑风袭卷,松雪已仗剑攻来。她内心中对松雪 既恼且恨,虽然剑伤在身却毫无惧色,一柄长剑流转飘忽与松雪战在一起。 松雪已既得天龙剑法真传,剑上造诣自是非同小可,他急舞几剑,逼得青衣女 子回剑防守,趁此时机,看准她的一处破绽,长剑疾刺。 青衣女子见松雪来剑疾迅,吃了一惊,因身上有伤行动迟缓,躲避已是不及, 眼见剑已刺至,心中一狠,长剑突然斜斜划起,闪电般扫向松雪左肋,这是两败俱 伤的打法。如此一来,松雪只好回剑防守。岂知青衣女子剑起神速,刹那间已递至 他右肋旁侧。 松雪只觉剑气森然,心头已是大骇,突然向左侧纵跳开来,猛然长剑插地,身 子趁势向地上伏倒,也在此时感到后颈上凉风扫过,青衣女子长剑竟然贴着后颈滑 了过去,登时冷汗潸然,骇极万分。 青衣女子适才这招上倾注了全力,兼之她身上有伤,这全力的一击过后牵动伤 势,几欲摔倒。 松雪暗喜,身形暴起,长剑舞起一串的剑花,刺向对方双目。 青衣女子见松雪剑势刁钻,自己是万万化解不了。心头一乱,索性闭上双目, 剑身胡乱地舞了几下,安静等死。耳听得“铮”一声,心头起疑,睁眼一看,祝雄 风不仅挡开了松雪辣手摧花的一剑,还借势向松雪连攻三剑。 松雪本来胜券在握,只道一剑下去必定重伤青衣女子,哪知祝雄风虽与神行太 保战于一起,但是一颗心全放在了青衣女子这边。碰巧,神行太保未施绝招,只是 不紧不慢地与他游斗,以逼他施出看家本领据此判断他的来历,祝雄风才能在青衣 女子危急之际,突然快身而起,解了她的生命之危。他恼松雪为人,借势连出三招, 松雪大意之下,见祝雄风长剑纠缠不放,难予进攻,暗自叫苦,连出数招,也难于 挽回伤势,心中又不由大为惊讶,这臭小子明明每招每式自己都叫得出来,而且深 知来历,但为何就是拆解不了?就连太乙剑法中最普通的一招,由他手使出,竟然 是其势不可当,当真怪异,他心头又惊又怒,猛然间,祝雄风剑势一变,竟以天龙 剑法的一招“一心一意”攻来。松雪眼睛一亮,心想:这小子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晃身进招,按自己熟悉的破招之式攻了下去。 岂知,松雪剑自刺出,突然觉得对方的那招“一心一意”似是非是,而且剑至 中途剑势复又大变,以快于闪电之势转刺向了自己右肩,出剑之迅,变化之奇,落 剑之刁,直让他瞪目结舌,饶是他百忙中身子左侧前倾,但道髻还是被削落,一头 乱发散了下来。他自出道以来何时吃过这种苦头受过这般羞辱?何况对手是一名不 见经传,默默无名的后辈小子?他大怒之至,暴喝一声,长剑急扫祝雄风下盘。 祝雄风方才能一剑扫落松雪的道髻全靠运气,自己都不敢想象。眼见松雪长剑 扫至下盘,已知不妙,凝神运气至丹田,跃身而起,一剑划下,“当”一声,一股 大力顺腕而上,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心头凛然,身上凝聚的内力突然狂泻,身子 一沉摔于地上。只觉心中怦怦乱跳,猛然又觉脑后生风,又是一惊,双腿急蹬,在 地上一下滚出数丈远,听得身后一声闷响方才止住,细看之下,不禁骇极。只见自 己方才摔落之处,竟被神行太保一刀劈出一道土沟,这一刀之力如是落在自己身上, 可难以想象后果。 神行太保挥刀又上,刀至半途,突然停住,说声“看镖”,左手连发二枚金钱 镖,呈左右之势分袭而来。 祝雄风听他说声“看镖”已生警觉,但见这两枚金钱镖,力道既弱准头又差, 竟从自己身侧轻轻擦过,心中正感奇怪,却听身后“当”一声,按着一声尖啸,两 枚金钱镖竟又疾射而返! 这就是神行太保最厉害的一招:连环双镖。他发镖伊始,力道极弱,往往令人 大意,疏于防范。哪知这两镖一撞之下却是力道激增数倍,令人防不胜防。由此可 见,他发射暗器,力道之准之巧着实非同一般,不可以小瞧。虎威镖局能威镇大江 南北十三省,与他这一手连环双镖也大有干系。 青衣女子一旁望见,登时花容失色,暗想:若是自己必定躲避不过,想到这里, 芳心乱跳,背过脸去,不敢再看,突然只觉得眼前一花,劲风扑面,听得“铮”一 声金铁交鸣,然后又听到有人惊叫,有人怒叱,心中疑惑,忙向场上看去。 场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只见来人面相清癯,体态消瘦,一身青袍,炯炯有 神的眼中让人一看之下,萌生敬畏。青衣女子心神微怔,这人是谁?竟能一剑挑开 神行太保赖以成名的连环两镖? 正想间,就听神行太保道:“来者可是人称铁面无私,以三十六路梅花傲雪剑 法响誉江湖的杭州公平府玉高阳玉大侠?” 祝雄风与青衣女子同时一怔,都想:竟然是他!难怪剑法这般神出鬼没。祝雄 风方才眼见命丧镖下,突然为玉高阳所救,心中对他又是敬仰又是感激,深施一礼, 道:“晚辈祝雄风,谢过玉大侠救命之恩。” 玉高阳看都不看他一眼,轻哼一声,道:“江湖朋友送在下铁面无私这称号, 只因为玉某向来爱管多事,向来喜欢凡事公平公正公开地决断,谁对谁非,可做个 了断,但我等既是江湖中人练武着实不易,如若每每寻求了断,都是拿性命相博, 那岂非太不珍视自己的生命?何况,冤家易结不易解,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必拿身 家性命做赌注呢?” 松雪初时以为玉高阳是青衣女子相约的帮手,极为惊骇,听他话中之意方知是 途中经过,这才宽心。 十数年前,玉高阳曾在逍遥魔君指下救过神行太保一命。其时,虽未见其面, 但他的声音神行太保早已熟记于心,今日听声音似曾相识,想起往事,但又不敢确 认,这才冒昧一问。如今确知面前之人就是自己救命恩人时,只觉脸上一热,几欲 拜伏倒地,哪还敢放肆?当下毕恭毕敬施礼道:“前辈对晚辈曾有救命之恩,当时 悔不知前辈名讳,今日一见方始忆起,请受晚辈一拜。” 玉高阳道:“你既记得此节,想必也知道救人一命的意义,却为何方才凶相毕 露,欲置人于死地呢?” 神行太保道:“晚辈一时糊涂。” 玉高阳道:“那现在呢?” 神行太保道:“晚辈现在请醒过来了。” 玉高阳道:“所为何事?” 神行太保望了松雪一眼,就将事情说了,松雪又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一些,当然 是添油加醋信口开河,一切说的有眉有眼,只希望玉高阳能偏听偏袒自己一方。 哪知玉高阳淡淡一笑,道:“各位能否听老夫良言相劝?” 众人齐声道:“愿听教诲。” 玉高阳道:“既是各位能给老夫薄面,老夫不才就做个见证人,你们就按武林 规矩办事吧。双方各出一人,以十招为限,以胜负决断,胜方可向负方提出条件, 负方必须据实相告。” 松雪心中暗骂玉高阳:他莫非是老糊涂了?怎会想出这么一条馊主意来。但暗 观玉高阳,见他虽然两鬓发丝如霜,但面色红润,哪像一个六十岁人的衰老模样? 心中虽恨他多管闲事却也对他的武功极为忌惮。思来想去,眼下之计只有先应允下 来,料知已方决不可能输掉。他斜睨青衣女子,见她剑伤虽已包扎,但仍在渗血, 面色苍白,实不足为惧。再见祝雄风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立马杀了他,便道: “玉大侠,真是快人快语,处事秉公决断,真乃武林之福也。此法甚好,既不伤了 和气,又能相互验证武学,贫道赞同。” 玉高阳看了一眼松雪,暗自点头,道:“道长是何人门下?” 松雪只得如实相告,玉高阳长叹一声,道:“想当年,老夫与先师孤松道长秉 烛夜谈,彻夜不眠,那是何等的惬意?想不到如今却是人鬼两途了。”他想及往事, 一时神伤,过了片刻,忽莞尔一笑,道:“孤松道友,能有你这样一个仗义助人的 徒弟,当含笑九泉啦。” 松雪先是听得玉高阳谈及与先师的交情,言谈中对自己流露出少有的赞许,不 由得心花怒放,暗想:如此一来,他幸许会偏袒自己一方。即使他公正决断,他日 若能学他一招半式,那可是受益匪浅,今生受用了。想至此,不禁嘿嘿一笑。 玉高阳看在眼里听在心来,也不禁笑道:“可曾想妥条件? 神行太保与松雪对了一下眼光,道:“松雪道长本是出于道义及私下交情,才 会下山相赞助查访镖银失窃一事,并非有意跟姑娘过意不去。但是姑娘实在颇有嫌 疑。如若届时我方饶幸获胜,只希望姑娘能让在下打开车厢观瞧一番所载之物。若 无可疑,自当致谦,别无他求。” 青衣女子初时见玉高阳突然现身,心中欢喜,只望他能伸张正义,助自己脱得 此险,哪知他竟与松雪的师父是故交,心中凉了半截,听到神行太保一席话,更是 怔怔出神,不知所措。忽然听到祝雄风在低声轻唤自己,方始醒悟,思前想后,轻 叹一声,道:“既然有玉大侠从中斡旋,小女子无话可说。只希望饶幸胜后,道长 及贵镖局能放过小女子,不与为难就算万幸,绝不敢有其他要求。” 神行太保一愣神,暗想:如果女方真的胜了,自己便要履行诺言,既不能为难 于她,岂非让她逍遥法外,这可如何是好?当下犹豫不决,沉默不语。但想了片刻, 料知已方决不会落败,便爽快应允:“在下同意” 祝雄风见松雪暗中奸笑,神行太保一脸的窃喜,本想阻止,但转念想了想,知 道自己只不过是个过路人而已,没有资格阻止他们,但他知道青衣女子身受剑伤, 不是对手。这可如何是好?又想了片刻,说道:“在下有话要讲。” 玉高阳道:“但说无妨。” 祝雄风道:“这大姐方才被贼道偷袭受伤是不能决斗了。既然一方有特殊原因 不能参加,这项提议就不能成立,当想个万全之策方显公允。” 松雪听祝雄风骂他贼道,气得要死,但碍于玉高阳在场,不敢太过于放肆,这 时听得祝雄风之言,便道:“有什么法子,你尽可说来?” 祝雄风道:“由在下替这位大姐应战,不知能否可行?” 玉高阳不假思索道:“只要双方当事人无疑议便可。” 神行太保一时难以决断,却听松雪道:“如此甚好”,也只好说道:“好,好。” 只听松雪又道:“就由贫道讨教讨教阁下的高招吧。”他一心想报前番羞辱之 愁,心中反倒是怕极神行太保有反对意见,是以急不可待地接受挑战。 青衣女子看向祝雄风,见他威风凛凛面对强敌毫不怯退,不由心中一荡,粉脸 泛红,幸好无人注意到,她暗想:唉!云哥若能这般待我那多好啊! 忽听祝雄风道:“在下不才,斗胆提出一个请求但不知当不当讲?” 玉高阳道:“请讲。” 祝雄风道:“在下向来推崇泰山派天龙剑法,因而无意中学了一招半式,也不 知像也不像,今日既有精通此剑法的高手在此,在下想用自己所学的天龙剑法与道 长印证,还请长剑下留情。”一言既出,松雪连同玉高阳等人均感诧异,均想:你 年纪轻轻,就算你打娘胎里开始练起,又怎及得上泰山派第三高手松雪呢?何况又 是以天龙剑法对天龙剑法。 松雪却是心中欢喜:你胆敢班门弄斧,哼!你死定了。但也想起,祝雄风方才 就用一招改头换尾的“一心一意”逼得自己门户大乱,却也不敢过于大意,当下说 声“看剑”,跃入场内,挥剑、斜撩、反挑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尽现名家风范。 祝雄风眼见松雪长剑既至,刹那间连换三种变化,分袭自己三个不同的方位, 也不由叫了声:“好”。他屈腿、探身、拧腰、猱身而进,只见得人影一闪,已晃 到松雪身后,右脚踢出之际,左手食中二指驱骈,虚弹剑身,但听得龙吟一声,剑 势如虹,倾势而下。 神行太保向与泰山五剑交好,闲时经常品刀论剑,是以对天龙剑法颇为熟悉, 方才听祝雄风说要用天龙剑法挑战松雪的天龙剑法,心中冷笑不已,认为祝雄风只 不过是皮“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罢了。岂知现在见祝雄风举手投足之间,竟是地 地道道的天龙剑法,不禁大为吃惊,叫道:“这真的是……”幸亏机警,没有把 “天龙剑法”说出口,左右看看,众人都在细瞧场内变化,幸无人听见自己这情不 自禁的话。 这时,松雪已连用“一心一意”、“仙人指路”、“风雷共舞”三招,但仍然 无法克制住对手,不由心寒,而对手果然招招都是天龙剑法中的招式,虽然招式施 的没有自己老,但变化却远比自己巧妙多端,心中惊诧到了极点,不明白这泰山派 镇派剑法何以一个外人施来如此得心应手? 玉高阳见他二人同施天龙剑法,两条人影倏来倏去,剑影飘飘,剑风漫漫,也 感惊奇! 松雪又是接连三招,连绵而出,不着间断,纵横而下,剑势直如水溢,登时逼 退祝雄风。松雪大喜,得势不放,剑势忽然一转,左右平平摆动,同时一只脚牢牢 钉在地上,一脚虚踢,剑身突然下压。下压之势本是虚招,欲引对方产生幻觉,实 招却是下压之势后的反撩之势。 祝雄风见对方剑尖闪动如星,犹如雾夜繁星般隐隐约约,虚实难辨,哪敢大意? 长剑舞动如风,将现场刚学的尚不熟悉的“仙人指路”、“风雷共舞”二招同时施 出,两招之间过渡神迅,只不过人为地揉合了自己的一些临场应变变化。虽然仓卒 而发,却也化解掉了松雪这极厉害的一招“老人观海”。 松雪忍不住喝了一声“好”,道:“好小子,有你的。”边说边刺,说话间, 连刺十八剑,正是天龙剑法的一招“罗汉十八刺”。松雪刺劲未消,再刺一剑却被 祝雄风横剑格挡而回,陡觉得一股反弹之力弹纵回来,口中喝了一声,挺剑再上, 却是一招“霞光普照”。这招甫出,祝雄风立觉周身压力陡增数倍,呼吸都感困难, 毕竟他内力不深,又是同剑法极为精湛的松雪交战,所以倍感吃力。 数招后,松雪已知道了他内力难以相济这一缺点,尽量引他大起大落穷于应付, 耗尽他真力,到时胜他自是不难,所以“霞光普照”使出之后,祝雄风登觉周身如 同要散架般手臂酸麻,力不从心,仓猝间,他看准时机,又将刚学但尚未学全的一 招“老人观海”使了出去。 神行太保只看得心惊肉跳,暗想:这小子竟有这等过目不忘,现学现用的本事, 幸亏我没有同他拆招过多,否则不知又将有多少精妙的招数叫他学走。蓦然又见到 祝雄风施出了“老人观海”这最是繁芜的一招,见他施的像模像样,虽尚欠火候, 但颇具神韵,不由大声叫道:“好一招‘老人观海’,他真的所施全是天龙剑法。” 松雪连用几招都不能取胜,已经心慌神乱,猛又听得神行太保这么忘情的急呼, 更加心慌,出剑再也不如先前的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了,而是迟滞。 祝雄风长剑倏然跟至,刺向他手腕。松雪一惊,左掌猛拍一掌,一股大力正击 在祝雄风肩头。祝雄风整条手臂,刹时酸麻无力,长剑脱手坠地。松雪剑尖一闪, 向他胸口刺来,诡异无比。 松雪方才一掌拍出,不仅击伤了祝雄风手臂,连剑也脱手,心中喜极,一剑跟 至挟带锐风刺向祝雄风心口。 祝雄风哪里知道松雪掌下夹剑的厉害,只觉剑风扑面,一丝寒意涌上心头,在 这性命攸关之际,他却已经无从躲避! 蓦然,玉高阳断喝一声:“住手”,一掌拂出,一股极劲的劲风卷下,不仅卷 起了松雪的剑,也将祝雄风的整个人拂倒地上。 松雪长剑脱手竟怔立当场,不知该怒该悲,忽觉小腿上一阵奇痛,整个人向后 摔去。他心知肚明:方才长剑脱手时小腿上被祝雄风踢了一脚,真想不到,他被玉 高阳的一掌拂倒后,尚能踢自己一脚,这种功力着实让自己佩服。他眼见自己就要 跌倒,右掌突地后扬,借这一撑之力,已翻身立起,怒视祝雄风,直恨方才没有一 剑杀死他,他日终究遗下祸患。 只听玉高阳道:“十招已过,你怎地心生恶念?” 松雪想说:“我恨不得宰了这臭小子,”但是嘴动了几下,终究不敢说出口, 便道:“晚辈一时斗志兴起,竟忘却了,实是不该,还请,还请少侠勿以为怪。” 祝雄风为人平和,又不知其人险恶,也不去计较,道:“比武较技,虽说是点 到为止,但一时疏忽,却哪能免除。” 玉高阳暗暗佩服祝雄风为人,暗想:我那宝贝女儿,若得嫁了此等到人品之人, 我就安心省却了多年的心愿。“ 忽听青衣女子道:“贼道,你明明狠下杀手,欲除去小兄弟,却说什么斗志兴 起,当真可恶至极。今日既得玉大侠从中斡旋,料你也不敢再行为难。今日梁子已 结,他日终有个了结的时刻。本姑娘姓乐名艳春,姑苏正义府随时泰候道长尊架。” 松雪蓦地心惊:什么?她是姑苏正义府少主南惊云的夫人,江湖人称俏罗刹的 乐艳春,难怪会正义府的剑法呢。看来这个梁子可结的大了。 须知,姑苏正义府南家以一套反手剑法倒置乾坤剑,在江湖上立府百余年,鲜 有敌手。更在黑道人中传着一句话:“乾坤一倒,鬼哭狼叫”。太湖之上大小帮派 没有不惧怕正义府的,泰山派虽然香火盛极,门人众多,但真的结下正义府这个梁 子,却也不是闹着玩的。 松雪暗想:无毒不丈夫,看今日情形,那南惊云定然没有随她同来,谅她一个 娘儿们也不可怕。只消找个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谁会想到是我干的呢? 想至此,脸呈微笑。不再在意方才得失。 玉高阳知道青衣女子竟是女义府女当家的,也不由一惊,说道:“不知南飞燕 老府主一向可好?” 乐艳春听玉高阳问起失踪了十几年的公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是沉呤沉不 语。玉高阳见她不语,也就不问,一笑置之。乐艳春向玉高阳祝雄风行过大礼,又 狠狠地瞪了瞪神行太保松雪,便欲离去。 祝雄风初始只道她是一普通女子,哪知竟是鼎鼎大名的正义府女当家!登时呆 了。江湖上历有一个分法:以长江为界,南三北五,南三就是杭州公平府,姑苏正 义府,金陵如意坊,三个武林世家;北五,即北方的五大派帮,少林,黄山,泰山, 崆峒,丐帮。 祝雄风见乐艳春正欲离开,想到松雪为人阴鸷奸诈,这次虽然栽了跟头,但绝 不会就此干体,何况乐艳春剑伤在身,不说松雪这样的高手,就怕普通的二三流高 手她也断难应付,于是说道:“大嫂,路上多有麻烦,小弟送你一程。如何?” 乐艳春一听心头欢喜,心上正有此意,只是自己身为女子,开口请求实在不雅, 便道:“那么谢过少侠了。”又招呼一声:“一同坐车上吧!”祝雄风推辞几次, 就坐于车上,同驾而去。 神行太保松雪二人虽心有不甘,但碍于玉高阳在场,不便发作,只得眼睁睁看 着二人离去。 一路上倒也打发了不少毛贼,本来很担心松雪会暗中再次跟随,哪知他再也没 出现。虽然一路上二人谈笑风生,但乐艳春从不透露车厢内任何情况,每次投宿她 都是要一间大的客房,连同那车厢一同搬到房内,门窗遮得严实,房内情况不得而 知。 祝雄风曾在自己房间贴墙听过几次,也听不得有何怪异的声音,几次想问个究 竟,终究忍住了,甚至想过车厢内莫非真的是劫银?但想了几次,索性不再去想, 自己反正是尽做人之道,管它车厢内有什么,都不关已事。 这一日,已渐行近洛阳东门,突然狂风骤起,黑云如泼墨而至,电光闪动,暴 雨眼见就要来临。二人相视一眼,正不知该怎么办,突然间,一阵马蹄声渐渐奔近, 两匹上等俊马如惊雷掠空,在二人惊愕之际,已至眼前。 那头前之人飞身下马,冲乐艳春施了一礼,道:“小弟迎接来迟,让表姐受惊 了,请恕罪。” 乐艳春惊喜不已,道:“表弟,你来了我感激还来不及了,怎敢怪罪?” 祝雄风只见来人貌相俊朗,气定闲雅,举止飘逸,有种相见恨晚之感,只听乐 艳春道:“表弟,一路上多亏这位祝公子照顾才有惊无险。” 来人道:“在下董妙,多谢仁兄一路照顾表姐。” 祝雄风道:“在下祝雄风,阁下莫非就是洛阳舞柳山庄少庄主董妙,若非亲眼 所见,实不敢想像董兄大名显赫,却如此年轻,此番得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失敬,失敬!” 董妙抱腕还礼道:“祝兄今番有思于表姐表姐夫,就当有恩于舞柳山庄。况且, 你我有缘初次相识,既路过敝庄,不如小住些时日,祝兄以为如何?”言词恳切, 清朗的眼神中包含着不容置疑的诚肯之色。 祝雄风见董妙诚意相邀,又见暴雨既至,何况心中一直想知道那车厢内究竟有 何玄机,使爽快应允。于是随同董妙来到舞柳山庄,庄内遍植名花异草,绿柳成荫 中不时现出楼台飞檐。 董妙命下人安排好祝雄风的衣食住处。祝雄风洗涮完毕来客厅与董妙闲谈,这 才知道,乐艳春誓死保护的车厢里根本没有什么金银财物,而左臂中了龙顺针的南 惊云。想是这南惊云武功既高为人孤芳自赏,江湖上仇家颇多,所以不敢泄露出受 伤的真相,怕引来仇家索仇,如此秘密行事也是不得已。 董妙是霹雳堂堂主杜威的唯一嫡传外姓弟子,甚得宠爱。那龙须针固然歹毒, 却不致人立死,但十日后如不及时得到独门解药,就会全身腐烂而亡,乐艳春一路 上隐藏行踪,一来躲避仇家;二来就是封锁南惊云中针事实。 但乐艳春所说的南惊云中针经过颇多疑点,龙顺针乃霹雳堂镇堂之宝,自是保 管严密,怎会落于白虎帮宫碧中之手?江湖传闻,宫碧中闭门练功已有数月,即便 已经功得圆满,又怎会突然跑到山西偷走龙顺针,并打中南惊云? 松雪曾说自己从山西一路追来,那显然南惊云是在山西境内中的龙顺针,那他 为何舍近求远而千里迢迢来洛阳呢?近期又有虎威镖局在山西境内被劫走镖银一批, 这些事情是互有牵联还是无意间的巧合呢? 祝雄风又想起开封府城南花园之事,可惜当日发现的那枚龙顺针不小心遗失了, 否则拿出来,让董妙验证一番,或许能找到一些珠丝马迹,就将此事向董妙说了, 二人都觉事态严重。龙顺针接二连三流落江湖这件事绝非偶然,这中间必定隐藏着 一个阴谋,而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开端。看来江湖上又将有一场血雨腥风啦! 二人又谈些别的东西,诸如江湖趣闻等。 祝雄风趁此机会向董妙请教了一些关于暗器火药诸类的问题,董妙一一详答。 几日来,二人同桌吃饭,同屋而睡,纵酒论剑,好不快意,自然也深化了二人的交 情。有时,乐艳春或陪同南惊云,或独自一人,也同他们切磋一番。不觉间,诸人 都感到自己颇有长进。 半月之后,南惊云身体逐渐康复,脸色复转红润,也能一同练剑饮酒了。 祝雄风又盘恒数日,才在一片挽留声中决意离去。他出得舞柳山庄,一时惘然 不知何去何从。蓦然想起下月的西子湖畔醉仙楼之约心里怪自己只顾贪玩,差点忘 记这件大事,到时让佳人责怪那可不行。 于是出洛阳南西门,沿着驿道,纵马如飞,一路折向东南方向而行。 一路晓行夜宿,这一日傍晚时分,来到扬州城郊。此时幕色苍迷,倦鸟归巢, 显然天黑之前是赶不进城了,他已行了好半天路,人饥马乏不用说,只想找外所在, 休整一夜是日再行。 放眼四野,忽见密林深处显露屋宇飞檐,心中大喜,便即奔去。走入林中,近 前一看,只见酒旗张扬之处,正有一家酒店,闻得阵阵酒香,简直大喜过望,径自 入内。店内本不宽敞,仅摆有三四只桌子,却也雅致朴素。 祝雄风找处安静的地方坐下,点酒上肉,吃将起来。正吃间,外面突然传来 “啪啪”的击掌声,不多时,涌进来一伙人。这些人一色浅灰短衣裤,戴斗笠,每 人肩上挑一付担子,似是远路而过的商客,但看那裸露在外的强健手臂,走路的步 法姿式,便知皆身怀武公。这些人圈坐两张大桌子,纵酒吃肉,却是一言不发。 祝雄风仔细观察片刻,发觉他们全是用眼光手势传达意图,由此看来,更显得 行踪诡秘,必是有着某种难以告人的企图。 过不多时,这些人吃饱酒肉,仍是一声不吭出了酒店,挑担进城。这时,夜色 降临,正是掌灯时分,但他们全然不顾城内处处飘来的浓郁脂粉与酒肉的混香,对 那红灯绿树下的煽情荡笑看也不看,不停留半刻,径自出城,转入偏东小道,施即 施展脚下功力狂奔起来。林中幽暗,但他们狂奔起来,竟是全然不顾枝梢划伤身体。 祝雄风其后紧随,边走边想:怪了,这群人奔速如此,显然武功不弱,装扮成 商客模样,不过是掩人耳目,暗地里不知有何勾当。 这群人突然在一处没落的寺庙外停步驻脚,领头之人屈二指入口,“呜”一声 沉闷的啸声响彻云霄。片刻,“咣啷”一声院门虚开,从里面探出一只头来,低声 道:“快些进来,小点声莫惊动了点子。”领头人一挥手,众人鱼贯而入。 祝雄风伏在墙头,向院内眺望,随手在墙上抓了一把泥块洒向院内,确信院内 并无人埋伏后,始自放心。刚要入内,数丈之外突然有人影射向院内,祝雄风既惊 那人轻功之高,又深感诧异,跟在那人后面穿过几个院子,眼前突然传来微弱灯光。 只见先前那群灰衣人正在四周倾洒担内之物。其时,正有轻风徐徐,不时院落 内便有了轻淡的硫磺味。 祝雄风心里一怔,看这群人行踪诡秘,显然绝非同道之人,现在又在四周洒下 硫磺易燃之物,不知有何企图。 就在他们忙碌之际,院内突然有人笑道:“怎么你们一路跟踪下来,东西尚未 到手,就要炸死风某吗?” 众灰衣人见图谋被识破,显是一惊,只听那领头人道:“风满楼,从二月十五 本帮就盯上了你,想不到你倒是机警的很,黄山大会后,一走了之。但你却想不到 还是逃不出我们的手心。现在你的周围已全数洒满了硫磺,只要我一声令下,恐怕 你就要变成火满楼啦。” 风满楼道:“就凭你们这群饭桶,也配从老子手中夺图,哼!也太不自量力了, 有本事,尽可上来撕拼。用这等方式,难道不怕这千年火龟图化为灰烬吗?” 祝雄风暗想:我本欲去参加十六年一届的黄山大会,虽然不为名不图利,只想 见识一下天下各派武学。未曾想,大会早已开过,看今晚情形,似乎这风满楼技高 一筹,从各派精英中夺取了火龟图。既能从天下群雄环峙之下夺取得火龟图,武功 自然非同小可,料知这群灰衣人也不过是群不入流的小角色,但既然谋动在先,自 然有备无患了。他环眼四扫,果然几棵树上都有人隐伏。 只听那领头灰衣人笑道:“风大侠当真聪明之极,只是也太小瞧这冠绝天下的 ‘国色天香’了吧!来!兄弟们,让风大侠见识见识‘国色天香’。” 祝雄风心头凛然:这“国色天香”点燃之后,迷香四飘,方圆十丈之内中者无 不精神颓废,丧失斗志,任凭武功再高,难也拒毒性之猛烈。 只见一灰衣人打亮火石,引燃一块丝巾,扔了下去,硫磺遇火即燃,“轰”燃 火起,蓝绿的火苗刹时间生成一圈,在红灯的映衬犹为刺目。 再见这些灰衣人此时双手上均戴好玄色的皮手套,光滑异常,从另一筐中抓起 一把粉末,轻轻扬手蓝色火焰上,那白色粉末被火烧得“滋滋”生烟,瞬间生成一 圈白色烟霭。 忽闻风满楼大喝一声:“无耻恶贼,看剑!”“唰”拔剑出手,探腰纵跃,一 剑劈下,剑光疾射地上火苗,左掌施即拍出,那地上一块地皮连同火苗先是被剑光 分离,其后又被掌风激荡而起,竟飞向一旁的一名灰衣人。 那灰衣人着实想不到这一点,陡见火苗窜来,一丝恐惧袭上心头,慌忙后跃, 猛然一道炙热的气浪扑来,惨叫一声,晃了几晃,倒地不动。 这刹那间的变化刻不容缓。风满楼当即立断,身形暴起,长剑连动,激射向那 缺口之处。 另外几名灰衣人见此,急扑而至,各举兵刃杀将而来。 那风满楼果真身手不凡,长剑一挥一挑之下,已刺中两名灰衣人,剑锋再挥而 下,又刺中一人,刹那间连伤三人,其他人等个个惊惧纷纷退后不敢再上!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如飞而至,半空中一剑急舞而下,剑势甚奇,不仅迅猛异 常,而且恰到好处地占据了先机。虽仅只一招,但威力无穷,兼之凌空刺入,登时 逼退风满楼! 祝雄风见这一剑有如此威力,心想:如此一来,风满楼身处劣势,前进势必伤 于剑下,而后退…… 正想间,就听风满楼“呀”一声。原来,那凌空飞来的一剑固然被他不可思议 地化解了,但是一股暗香被他剑风带动,趁势袭入鼻孔内,只觉鼻孔发痒,虽然强 自忍下,还是“呀”了一声惊叫。 风满楼知道自己动剑之下,已中了“国色天香”的“天香”之毒,暗想:看来 今日我命休矣,可恨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转念又想:罢了,死也要死个壮烈,一 念至此,他身形旋转飞起,轻功之俊妙不可言,本想趁势再提口真气,哪知丹田之 力突然为之一滞,接着内力外泄,顷刻之间,劲力消弥而尽,骇然中,身子直摔于 地上,又闻得几口迷香,终于昏了过去。 祝雄风看得目瞪口呆,更是耻于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深知“国色天香”的歹 毒,自己万万不敢冒然上前。他心头焦虑,耳中突听得一声喝叱破空传来! 院内突然燃亮了两把大红灯笼,随着那声喝叱,就见从院外走进三人。头前一 人淡黄衣杉,身材清瘦颇为俏丽;另外二人,全是洁白衣杉,腰系红色腰带,这三 人全数玄巾蒙面。只听那黄衣人说道:“诸位缩头缩尾,如此手段行事,真让人笑 掉大牙,不知可否显面一见?”声音细脆,音调尖刺,显然是个女声。 那后来现身的灰衣蒙面人突然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桃花宫玉面桃花姚牧 歌大驾光临,怎么?又想念你的师哥了?” 黄衣人心头一怔,暗想:这人好眼光,竟识得本宫,便道:“阁下果真眼力非 凡,但恕本宫眼拙,不知尊驾哪山哪刹呢?”说话间,猛然听到风满楼“啊哟”一 声,他这时所中的天香之毒已渐渐发作,药性之猛本已让他昏迷不知,但他昏沉中 听得姚牧歌的声音,心中欢喜,叫了声:“师妹!”终又昏死过去。 姚牧歌心中一酸,奔向风满楼。 灰衣人突然晃身挡在姚牧歌身前,道:“想不到,事隔这么多年了,你两旧情 仍是难以隔舍,藕断丝连。但是可惜啊!嘿嘿!”话犹未了,振腕摇剑刺向风满楼。 姚牧歌见灰衣人晃身挡在身前,已知他企图,这时见他骤下杀手,不禁怒极, 叱道:“你敢!”娇躯一晃而动。 灰衣人只觉香风扑面,知对方轻功实在自己之上,心中既惊又怕,正要回剑自 防,但他此念刚生,忽觉凉风袭面,脸上玄巾已被抓下,心中愕异:这桃花宫的 “风影十三变”轻功果真曼妙多姿,轻灵巧妙,技高一筹。 地上的风满楼,已在刹那间被姚牧歌抢入怀中,她娇笑一声,身形不转,竟直 直后退五丈之外,剑锋偏转,横立胸前,媚波流转,道:“失敬,失敬,我道何方 神圣?原来是泰山派松原大掌门呀,听说贵派在黄山大会上踢青城挑崆峒,掌劈华 山,出尽风头,声势直追少林。号令武林,独步江湖,那是何等威风啊,但不知何 来这等雅致,深夜来此荒废所在,玩起捉迷藏的把戏呢?” 松原被姚牧歌一把扯下蒙面丝巾,已是恼羞成怒,又听她言辞无忌近乎奚落, 只觉颜面无存,怒火狂烧,不由勃然变色,厉声道:“姚牧歌,你是什么货色?也 在此奚落起道爷来,别以为练成了‘风影十三变’就高人一等,哼!道爷却不惧你。” 姚牧歌杏眼圆睁,便要欺身向前,哪知身侧人影轻晃,翩若惊鸿般飞出两人, 齐声道:“贼杂毛,找死!”说话间,两柄长剑绞向松原。 松原一时大意,兼之“风影十三变”身法确是迅若流星,自己疏于防范之下, 才被扯下丝巾,但现在早生戒备,见两剑绞来,不由一声冷笑,飘身退后,怒声道 :“不知好歹,该着教训。”说话间,以“封”字诀封住门户,以“挑”字诀刺剑 出招,配合天龙剑法中一招“愿者上钩”,“当当”挑开左右分刺的两刺,只想让 她们知难而退,岂知,对方虽仅是两女流之辈,却是经验老成造诣非凡。只见二女 剑身轻碰,纤影倏忽分开,剑势各不相同,一剑顺着松原的剑锋晃了过去,却又突 然反刺回来;一剑划空成弧,罩向松原。 松原剑法固然卓绝,但这两式剑法不仅精妙,而且配合默契简直天衣无缝,足 以让他慌乱一时。他长剑连出三招,虽化掉二女剑招,但颓势未挽。眉眼斜视,见 两女又各自挺剑跟上,松原一时老脸生怒,大喝一声,身形一侧斜转,斜劈一剑, 正格在一女剑上,“当”一声,两剑一撞,那女子受力不过,斜飞出去,被姚牧歌 横腰抱住。另外一女,见机会绝佳,剑走偏锋,剑身拂向松原前胸,松原感到剑气 森然,倒吸口凉气,身形轻晃,斜避一侧,却听“嗤”一声,衣衫已被剑锋划破, 登时老脸含怒,羞怒不已! 姚牧歌道:“春花秋月,前辈面前,休得失了礼数。”这春花秋月却也精灵, 见好就收,双双抢回姚牧歌身后。 这时一棵树上突然有人阴阳怪气道:“屁!这样的剑法,连两个丫头片子都放 不下,还出来丢人现眼,不如回泰山砍柴去。” 松原本已恼怒,听此讥讽之言,真如火上浇油,哪能忍耐得住?一掌拍向发声 之处,一声大响落叶纷纷,听得一声哀鸣,一只白头小鸟,扑愣飞起,同时有人说 道:“好掌法,好一招击树惊鸟。”话音未落,树上轻轻落下一人,身形之轻,就 似一片落叶般飘零而下。 只见此人脸色苍白,但一双眼睛却青幽而阴鸷,令人不寒而栗。他招招手,那 只白头小鸟飞落他肩上,梳理一番翅膀,说道:“好掌法,好一招击树惊鸟,屁!” 松原方才一掌拍下,已运至六成的功力,哪知对方竟毫发未损,又见他落地轻 功如此了得,心知来者不善,但他向来在武林飞扬跋扈,哪将他放在眼中?剑指此 人,怒喝道:“来者何人?通名受死。” 祝雄风正心中惊诧,忽听姚牧歌道:“不知蛇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蛇 王勿发鸟语,”心中始自一惊:这人原来是大理蛇王古月锋。 大凡养蛇者莫不性情暴戾阴险,也只有心术不正者,才会走此与正道武功背道 相辙的捷径,所以向来为练武之人所不屑。但古月锋偏独辟此奇径,穷十数年,竟 也小有成就一番,在西南武林中,恶贯满盈,声名之狼藉,无人不晓。他听姚牧歌 嘻嘻而笑,极是悦耳,竟是心中一荡,道:“姚宫主,这么雅兴,深夜来此散心怎 的也不约上老古?失了陪伴,若遇上什么差错,我老古可是要痛心疾首一辈子了。” 转眼见松原一脸惊怒,便道:“这道人可是近来名震江湖的泰山松原掌门,好一付 仙风道骨,失敬,失敬。” 松原听古月锋这句话还有些敬意,他方才对自己言语不恭的气恼竟然消失,心 中一宽,道:“贫道松原,不知大理蛇王云游至此,失敬,失敬!”他图谋而动, 只图一举夺得千年火龟图,了却心头遗憾,所以穷尽心机,打算在此诱惑风满楼交 出或是生擒于他,再图夺图。岂知半途上杀出了姚牧歌,本已令他感到棘手,突然 出现的大理蛇王更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他深知其人善于弄毒养蛇极难对付,虽不 知是敌是友,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得罪于他,只盼他莫站在对方一边就算万幸,所 以对他畏惧之下,就有了三分敬意,二分讨好之意。 古月锋嘿嘿一笑,道:“老古知道你叫松原”,一语未毕,轻拍肩上的白头小 鸟,那小鸟耸起羽毛,叫道:“屁掌门!” 松原心中的三分敬意荡然无存,心中怒气便即发作起来,道:“古月锋,别以 为道爷惧怕于你,来,来,来,你我比试比试!” 拔剑跃身,一道剑光飞起,弧 卷而下! 古月峰阴笑道:“老古难道怕你不成。”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条黑幽的铁棍, 那棍头铸成一只张开巨口的蛇头模样,煞是惊人,蛇口中几只青光荧然的尖牙依稀 可辩,显然煨有剧毒。 松原对古月锋的蛇杖心存忌惮,不敢有一丝大意,舞动长剑,化作数个剑弧, 分袭古月锋前胸几处大穴。 古月锋挥动手中蛇杖横格来刺之剑,但听得“铮”一阵金铁交鸣,刹那间,二 人已交手十多招。古月锋向来偏隅西南,此番刚踏足中原,就遇到松原这等高手, 交手之下,只觉对方剑法高超,造诣非凡,实是在西南未曾遇过的对手,心头不觉 惊讶不已。 松原长剑疾挑而下,精光激暴。古月锋只觉杖身一震,蛇杖几欲脱手,心中大 惊,心想:中原之地,果真人材众多,看来这次中原之行,倒要小心了。想至此, 身形疾退数丈,持丈站立。 再说松原,但见他怒眉斜飞,脸上颇有惊愕之色,显然方才剑杖一碰,也吃了 点苦头,恨声道:“只道蛇王偏隅西南只好玩蛇弄毒,想不到杖上功夫也是这等精 湛,佩服,佩服!” 古月锋听得松雪称赞,不由心花怒放,道:“松原掌门,你是堂堂中原大派高 手,老古这些三脚猫功夫怎能让你看得上眼呢?老古甫入中原就幸巧碰上道长这等 用剑高手,实是幸运之至,若非今日另有要事缠身,真想与你好好切磋一番。” 松原暗想:哼,什么三脚猫功夫?明明小觑于我,今日若不给你点颜色,你真 不知道本派武功的精奥了。何况,点子已经中毒,虽然有玉面桃花在此,谅她也起 不了什么风浪,眼见大事既成,岂能因一个老毒物的到来而毁于一旦?再者,行迹 已俨败露,若是白白放他们离去,传扬江湖,自己还有何颜面行于江湖? 一念至此,偷看一眼古月锋,见他目光痴迷,盯紧姚牧歌,显是犯了花邪,不 由心中暗喜:你如此贪恋女色,那就可怪不得我了。心念至此,突然进身挺剑,疾 刺古月锋右肋。 古月锋久居西南,从未听见过姚牧歌这般中听的细碎软语,乍听之下,只觉耳 根发痒,又见她身材婀娜,身段绝美,早就痴了,只觉得她比自己在西南见过的所 有女人都要美上数倍,一时心意荡漾,目光痴呆一付心魂神游天外,幻想着美事。 就在这时,眼前白光闪成一片,剑风袭面,心神微震,宛若刚从梦中醒来,见松原 剑已刺至,心中叫苦不迭,既骂自己花心误事,也恼怒松原的偷袭伎俩,见他的长 剑挟带风寒之势直有摧枯拉朽之势,登时被这等声势所镇,心头发慌,手中蛇杖硬 是挥之不出,百忙中,身子一矮,从松原胯下滑了过去。 松原见古月锋虽为人暴戾,行事不近常理,但好歹也是称霸一方的枭雄,却从 自己腋下钻了过去,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满足感,不禁纵声狂笑起来! 但他笑声未毕,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阴森的啸声。啸声由低闷缓缓提至尖刺,刺 耳至极,静夜中听来更令人毛骨悚然,形容变色。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