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爱古今同 菊婶的到来也没能让方子奕把水柔送去医院,因为她也不主张送水柔去医院。她看 了一下水柔后,慌忙和严翔一起下山了。 方子奕很无奈,在药物没有到来之前,只有想尽一切办法先用物理方法给水柔降温。 水溟师太看水柔有人照顾,竟然自己跑到旁边的禅房中去念经去了,气得方子奕直瞪眼。 方子奕一边隔个三五分钟就给水柔换一次额头上的湿毛巾,一边把他刚才让水溟师 太拿来一瓶烧酒倒在一个碗中,用毛巾蘸了,给水柔涂在颈部和手掌心帮助退热。擦到 水柔的左手掌心时,方子奕发现水柔的左掌心有一块指甲盖大的黑斑,便用力擦了擦, 竟然没有擦掉,才知道那是长在水柔掌心的斑点。 时间不长,菊婶拿着药品和一些器械回来了,严翔开车去买这里没有的药物去了。 方子奕立刻给水柔注射了退热针剂,然后又仔细给水柔检查一番。水溟师太只过来看了 一下,出去拿着一个小香炉进来,在房间中点燃一炷檀香,便又离开去念她自己的经文 了。 几个小时过去了,方子奕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了,发现水柔除了发烧外,呼吸、血压、 心跳等都很正常,他想尽办法,水柔的体温虽然是降下来了一些,可高烧就是持续不退。 他知道引起发烧的原因很多,心里非常着急。菊婶听方子奕说得严重,也有些急了,可 是她去了禅房一趟,就再也不提要水柔去医院的事情了,看着床上的水柔一个劲地垂泪。 方子奕又着急又迷惑。 下午,严翔终于带着药物回来了。方子奕给水柔用了一些,还是没什么效果,只好 继续用物理方法降温,一遍一遍地给水柔换湿毛巾,间或用酒精给水柔擦一擦。 严翔一回到禹庙,又绑住自己的眼睛,然后把菊婶劝下山去了。他出去一趟以后, 已经换掉没袖子的体恤,又准备充分,绑眼睛的不再是衣袖,换成一块黑布。他很不安, 回来后就没有离开过水柔的房间,好几次拿出香烟要抽,都又放回了口袋,始终安静地 坐在床边。任凭方子奕怎么说他,就是不肯拿下眼睛上的黑布,也不肯告诉方子奕这一 切的原委。 水溟师太只是来看过几次,每次来都会把镇魔池中的水给水柔灌一些喝,好像那些 池水真的可以治病,然后就又回禅房念经去了。 晚上,菊婶又上山来,说是通叔已经问过村子里的人了,多数人都不同意惩罚严翔, 但严翔居然还是不肯摘下眼睛上的黑布,看得方子奕大惑不解。 方子奕正要追问严翔为什么不肯摘下眼睛上的黑布时,水溟师太来叫他们出去吃饭 了。水溟师太准备的晚餐和中午的一样,全是素食。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因为没 吃惯素食,方子奕总觉得饭有点苦,像是放了药进去,很难吃,只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 筷子。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水柔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令方子奕心力交瘁,伤透脑筋的高 烧莫名其妙地就退了,使方子奕感觉十分怪异,多少有点怀疑是不是镇魔池的水起了特 殊的作用。水柔醒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水,吃过一点稀粥后,又睡着了。 方子奕这两天一直没休息好,又累了一天一夜,见水柔的病情基本上稳定了,自己 也实在是无法坚持,便对严翔说:“我要睡去一会儿。你看着水柔,有事情叫我。喂, 现在这屋里又没有外人,你能不能把你眼睛上的黑布摘下来,不然你怎么看着水柔?” 严翔还是不肯摘下黑布,说:“多谢方先生。水溟师太在隔壁给你准备了床褥,你 放心地休息吧,有事情我会叫你。” 和衣倒在床上后,方子奕尽管很累,但由于担心水柔,又觉得严翔坚持蒙着眼睛的 举动十分奇怪,还是睡得一点也不踏实。他没睡多久就被隔壁的谈话声给惊醒了,他以 为是水柔又出了状况,蹬上鞋子就朝外走。到了门口才看见是水溟师太和严翔站在天井 中的黄桷树下说话,并不是水柔出了状况。 天井中的两个人太专心了,严翔蒙着眼睛,水溟师太又背对着门口,都没有发现方 子奕。方子奕好奇心大作,悄悄地躲在一旁偷听。 看样子,是水溟师太在审问严翔。她可能已经问了一会儿,却一直没有得到回答, 再没有了她一直的沉稳,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严翔,算我求你了,你老实的告诉我, 你究竟对禹神像做过什么?为什么水柔左手心的红色胎记会变成黑斑?” 严翔一惊:“水柔的胎记变成黑斑了?” 水溟师太冷哼一声说:“你若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怎么会一直蒙着自己的眼睛?” 严翔低着头,中气不足地小声说:“我怎么会知道有这样的结果?再说禹神像不是 好好的吗?师太也曾经仔细检查过的。我也不知道水柔手上的胎记何以会变。” 水溟师太说:“那好,严翔,你告诉我,你的态度何以会有这么大的转变?我记得 你以前从来不把所谓的规矩放在心上,也不相信那个古老的传说。” 严翔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想水柔和通叔难做。” 水溟师太厉声说:“你撒谎!你为了今天早就在做工作了,现在没有人还把传说当 真了。昨天通叔就问过大家了,姒家坳家家户户的日子都在指望着你,除了几个老人以 外,根本就没有人主张你留在禹庙中!” 严翔干脆不出声了,只是低着头。 水溟师太提高声音说:“严翔,你的勇气呢?你的计谋呢?你为了这一天计划了多 久?你为什么不敢摘下你眼睛上的黑布?” 严翔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水溟师太大约是急了,上前一步,自己动手去摘严翔眼睛上的黑布,可严翔却死死 地捂住黑布,不让水溟师太摘下来。水溟师太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挣不过人高马大的 严翔,挣了一会儿便放弃了。严翔一言不发地又把弄乱了的黑布绑好。 水溟师太呆了一会儿,忽然跪了下来,说:“严翔,求你告诉我你究竟对神像做了 什么!你明不明白?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怎么惩罚你也没有用!” 蒙着眼睛的严翔并没有发觉水溟师太的下跪,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可在屋子里偷听 的方子奕听了半天更是疑惑了,忍不住冲出屋子,抓住严翔的肩头吼道:“严翔,你怎 么这么固执!师太都给你跪下了,你还不肯说!” 严翔一惊,推开方子奕,摸索着要去搀扶水溟师太。他的力气很大,把方子奕推得 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水溟师太不起来,说:“严翔,你不告诉我,我是不会起来的!你和水柔都是我看 着长大的,我自己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走过来的,我何尝不愿意你们有一个好结果呢?” 严翔嘴唇哆嗦了一下,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也跪了下来。 方子奕气得不想再看见他,掉头进了水柔的房间,朝床上的水柔望去,赫然发现水 柔用一种古怪的姿势趴在床上,她头挨着枕头跪在床上,双手压在胸前,臀部翘得高高 的,整个人的姿势就像是希腊字母Ω,和方子奕在废弃的林场小木屋里看见的毛虫一模 一样。 方子奕顿时毛骨悚然,脊柱一阵冰凉,站在门口迈不开步子,尖叫道:“水溟师太, 你快来看,水柔为什么会这样?” 严翔一跳就起来了,说:“水柔怎么了?”他还没有摘眼睛上的黑布,没看见路, 一头撞在门框上,在头上撞出一个大口子,猩红的鲜血立刻就流出来。他却没有觉得, 摸着门框朝屋里走,又一头撞在门口的方子奕身上。 方子奕被撞得清醒一些,趁着严翔心慌意乱的时候,伸手就摘下严翔眼睛上的黑布, 说:“要知道水柔怎么了,你就自己看!” 严翔看见水柔的样子浑身一震,也呆在门口迈不开步子,喃喃说:“原来传说都是 真的!”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对神像做了什么了吗?”水溟师太又恢复平静,来到 严翔的身后,低声说。然后她从方子奕和严翔的身边挤进屋子,来到床边,帮水柔换了 一个姿势,平躺下来。 严翔看着水溟师太做这一切,终于低声说:“我曾经想砸碎神像,不过没有成功。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我用石头砸神像的时候,我看见神像握着的左手好像张开了 一下。可我真的不能确定,当我想仔细看的时候,神像的左手还是握成拳头放在胸前。” 水溟师太坐在床檐上,伸手握住水柔的左手,不相信地盯着严翔说:“就只是这样?” 严翔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看见神像的左手掌心有一只眼睛。” 水溟师太说:“严翔,你还没有说实话,只是这样的话,你不会一个人在深山里住 了好几个月,也不会坚持蒙住自己的眼睛。” 严翔扭头看了床上的水柔一眼,低声说:“我生病了,时好时坏,浑身无力,直到 前几天才痊愈。我知道我如果朝山下走,一定会被你们找着,只有一直朝深山里走。” 水溟师太恍然说:“难怪我们在外面一直找不着你。后来听人说看见一辆汽车进山 了,我和通叔觉得奇怪,才追去山里看看的,没想到果然找到了你。” 方子奕这才知道水溟师太和通叔是跟着自己进山的,心里很内疚,看了看严翔,又 朝床上的水柔看了一眼,很想去帮她检查一下,可一想到她刚才的那个古怪姿势,就心 里发毛,碰了严翔一下,说:“严翔,我在林场看见了好多的死毛虫,它们的样子就像 刚才的水柔一样。” 严翔的精神十分委顿,看看水溟师太,双腿一软,又跪了下来,说:“大前天,我 觉得自己的病好了,想到我也该下山了,于是就来到了那个废弃的林场。我到达林场的 时候正是中午,本来还可以朝前走一段的,但我前几个月一直躲在深山里,也没住的地 方,一身都弄得很糟糕,看见林场的小木屋以后,就不想再继续朝前走了。” 方子奕拉了一下严翔,严翔没有起来。他才想起自己应该给严翔包扎头上的伤口, 于是找来布条,一边给严翔包扎一边说:“可是我在木屋没有看见你啊。” 严翔说:“我到达木屋的时还很早,不过刚刚才中午,你当然没看见我。我当时有 些无聊,就拿出禹神像来摆弄,越想越觉得不甘心,总感觉我连一个雕像都无法毁坏很 不甘心。可是我还是不敢用石头砸神像了,便出去找了一些枯枝在木屋外点燃,想把禹 神像给烧了。禹神像是玉石做的,我烧了一会儿,看没什么用,心里又始终很不安,便 又弄熄了火堆。正在寻思用什么方法才能毁坏神像的时候,忽然发现有很多舞蹈虫朝着 我爬过来。那些舞蹈虫身子一耸一耸的很古怪,竟然真的是在跳舞!我吓呆了,拔腿就 跑。跑了很远以后,才发现自己还抱着禹神像。” 水溟师太追着问:“然后呢?” 严翔低声说:“我再也不敢亵渎禹神像了,于是找了一条小溪把禹神像洗干净,又 脱下衬衣把它包起来。这时天也差不多快黑了,我没地方过夜,只好又回到了小木屋, 发现小木屋前竟然停着一辆汽车,而那些毛虫都死了。我当时心里很害怕,又以为方先 生是一个偷猎者,也不想和他有瓜葛,就在树林里过了一夜,想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要 把禹神像怎么办。” 方子奕奇怪地说:“那你怎么还是来拦住我的汽车?我不带你走,你还很着急的样 子。” 严翔苦笑说:“第二天,我发现你竟然什么也没做,就把汽车开走了,心里很奇怪, 那时我从头一天中午就没有吃东西,还跑了很远的山路,又一夜没睡,加上心中惶急, 实在是太累了,就自我安慰,认为你是上天派来带我出山的,于是就跑出来拦住了你的 汽车。谁知道,你没有带我出山,却带我回了姒家坳。我知道,这也是天意,所以通叔 和师太来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反抗,也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师太放心,其它的事情我再 没有做了。” 水溟师太松了一口气,像是虚脱了一般地挥挥手,说:“严翔,你起来吧,回家去 休息一下,以后就不要来禹庙中了。” 严翔一震说:“师太!” 水溟师太神色很是古怪,低头看着床上的水柔,低声说:“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 惩罚你并没有用处,还不如想办法解决来得实在一些。你有好几天没睡觉了,去好好睡 一觉,然后离开姒家坳吧,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严翔虽然站起来了,却摇了摇头,说:“师太,你真的要放我走?我一直睡不着。 我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那些耸动的毛虫。” 方子奕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忙拉了严翔一把,说:“你的确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一 下。你要怕睡不着,我给你开一些镇静药吃就可以了,水柔我可以留下来帮你照料。” 水溟师太缓缓摇头,说:“方先生也累了很久了,你们一起下山吧。水柔也不是生 病,她是中魔了,用不着方先生来照料,只有我才能照料她。” 严翔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万分不舍地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水柔,转身离开了房间。 方子奕却想留在禹庙中,正在争执地时候,菊婶来了。于是菊婶留在禹庙中照料水柔, 严翔和方子奕都被赶出了禹庙。 离开禹庙后,方子奕尽管有点害怕,但精神却很亢奋,问:“严翔,你提到的传说 是什么?大禹不是治水的英雄吗?怎么会变成妖魔害人?” 严翔显得十分疲惫,精神委顿,神情落寞。他叹息一声,说:“方先生弄错了,害 人的不是大禹,而是大禹手中握着的瞽丛。大禹的确是治水的英雄,但也是除妖的英雄。 传说他在治水的过程中,也斩杀过很多的妖邪,例如在刑塘村处斩防风氏,杀共工之臣 相柳等。瞽丛也是被大禹镇压的妖邪。” 方子奕更迷惑了,皱眉说:“瞽丛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和大禹 有什么关系?” 严翔低沉着声音说:“你当然没听说过瞽丛,关于它的传说只有我们这里才有。我 查过很多资料,都没发现过其它地方有瞽丛的传说。瞽丛是一个身子像虫子,但长着人 头,人头上只有一只眼睛的怪物。传说中瞽丛的独眼非常厉害,具有强大的阴寒魔力, 只要被它的眼睛看上一眼,就会身不由己的舞蹈,一直要到力竭而亡,才会停下来。而 且瞽丛是不会死的,它只是被大禹挖下了眼睛,一旦它的眼睛从新回到它的眼眶中,它 就会复活。” 要是在其它地方,方子奕听到这么一个老得掉牙的传说,根本就不会在心里留下任 何印记,此刻却听得心中发毛,勉强笑着说:“这个传说真特别,听起来好像是安徒生 的童话《红舞鞋》。一个美丽的女孩得到一双拥有魔力的红舞鞋,她穿上舞鞋在翩翩起 舞,直到筋疲力尽也停不下来了,最后女孩只好恳求屠夫为她除去这双红舞鞋。不过传 说终究是传说,故事也不过就是故事,不用当真的。大禹是传说中的人物,他的事情早 被人神话了,怎么可能有长着人头的虫子?严翔你也是一个现代人,也会相信这么无稽 的事情!” 严翔叹了一口气,苦笑说:“大禹不是传说中的人物,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物。大禹 是夏朝的奠基者,中华始祖黄帝的孙子,姓姒,名文命。整个姒家坳的姒姓人家都是大 禹的直系后代。传说大禹的母亲吃了薏米以后受孕才有了大禹,所以以姒为姓。薏米是 中药苡仁的种子,现在还有。这里的人都深信关于瞽丛的传说。” 方子奕听得浑身发凉,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严翔,又说:“吃一种植物的种 子就可以受孕,这种事情更是无稽了。” 严翔又说:“我虽然是从小就在姒家坳长大,但毕竟不是姓姒的,不久前还不相信 这个传说。我和水柔从小一起长大,在我高中毕业的时候,水柔满十六岁,必须要去禹 庙了,我也离开了姒家坳。这些年,我在外面经历了很多事情,看了不少的书,查了不 少资料,做的事情也和古玩沾边,认识了很多古玩业的人,看了很多古代的神像,却从 来也没有见过像姒家坳这样的禹神像。” 方子奕疑惑地问:“为什么水柔必须要去禹庙?” 严翔的眼睛变得雾蒙蒙的,叹息说:“这是姒家坳的传统。这里的禹庙虽然叫庙, 其实和其它地方的庙宇很不同,这里的修行方法是从远古延续下来,代代相传的,与一 般的佛教有本质的区别。修行的人可以剃发也可以不剃发,但剃发以后就表示斩断一切 俗念了。最特别的是,这里的禹庙一直是由一个左掌掌心有太阳印的女人来主持的。水 柔一生下来,左掌的掌心就有一个圆形的红色胎记。这个胎记的正式名称就叫太阳印, 姒家坳每过一些年,总会有一个有太阳印的女婴出生。” 方子奕记起在水柔左掌上看见的黑斑,很奇怪其并不是红色的,想笑却没有办法笑 出来,嘴硬说:“有胎记的人很多啊!左掌掌心有一个胎记并不能说明什么,一个家族 的人出现一个共同的胎记特征也很正常。” 严翔没理会方子奕,有些萧瑟地接着说:“在传说中,大禹虽然用左手施展法力握 住瞽丛的眼睛后,由于正忙着治水,自己没有时间来消灭魔眼,只有把魔眼拿给自己的 女儿,让女儿来帮助他炼化魔眼。大禹的女儿没有父亲的法力,所以大禹就分了一部分 法力给女儿,在女儿的左掌掌心形成一个圆形的太阳印记,正好可以克制魔眼的阴寒魔 力。 “大禹的女儿接受任务后,害怕魔眼的魔力,一眼也不敢看魔眼,学着父亲把魔眼 握在自己的左掌掌心中,闭着眼睛,就在现在禹庙的位置炼制魔眼。炼制的过程很复杂, 必须要经过九九八十一天才能成功。魔眼不甘心就这样被灭亡,施展魔力在大禹的女儿 的心中变换成各种妖魔鬼怪来吓她,想要动摇她的决心,让大禹的女儿放弃对它的炼制。 可是大禹的女儿早就下定了决心,不管魔眼的样子有多可怕,都没有动摇她的决心。很 快就平安地度过了八十天,眼看只差最后一天了,魔眼又想出一个恶毒的诡计。 “魔眼化身成一个最动人的男子出现在大禹女儿的心中。这一次魔眼成功了,大禹 的女儿终于松开了左手,想看一眼那动人的男子,却看见了瞽丛的魔眼,她开始狂舞起 来。这是一支受魔力支配的妖邪舞蹈,她一直跳到脚都磨破了,流出了鲜血也不能停下 来,于是她知道自己上当了。她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虽然没办法停止自己的舞 蹈,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抓住魔眼投尽了旁边的水池中。这个水池就是你看见水柔游 泳的镇魔池。镇魔池中就因为有魔眼在里面,感受到魔眼的魔力,一年四季的水都是冰 冷刺骨的。 “大禹的女儿把魔眼投尽镇魔池后,自己跟着也跳了进去。她在跳进去的时候发下 宏愿,这一世没有消灭魔眼,等转世以后一定要消灭魔眼。她果然带着父亲的太阳印转 世了,继续她消灭魔眼的使命。可是魔眼也转世了,化身成一个男子阻止这个使命。转 世后,大禹的女儿学聪明了,她虽然会被魔眼转世的男子迷惑没,但她也变得很美丽, 同时迷惑了那个男子。从此以后,传人和化身世代纠缠,他们在恨对方的同时,也深爱 着对方。 “于是在镇魔池的附近就有了居住在姒家坳的姒姓人家。每过几十年,这里必然会 有一个姓姒的女婴带着太阳印出现在姒家坳,继续完成消灭眼魔的使命,而眼魔也必定 会化身成一个男子来阻止这一使命。这个男子最大的特征就是眼睛又大又亮。双方斗争 从来也没有结束,一直延续到现在。他们在爱恨交织中同归于尽。方先生现在明白了吗? 水柔是大禹女儿的传人,而我就是魔眼的化身!” 五月的山风忽然间变得冰冷起来,方子奕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看了看严翔布满血 丝的大眼睛。 严翔声音干涩地继续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姒姓人家为了避免魔眼的诡计 得逞,在镇魔池边修建了禹庙供传人单独居住修行,以避开魔眼化身的男子。姒姓人家 都憎恨魔眼的化身,只有发现谁是魔眼的化身,就帮助传人杀死他,免得他去扰乱传人 的心。可是化身具有魔力,他总是有办法躲开众人的耳目,打动传人的心。于是关于传 人和化身的爱情悲剧一代接一代上演,几乎没有一个传人和化身是有好结局的。他们相 爱,可又彼此憎恨,争斗一生。每当化身占上风的时候,姒家坳必定有一半的人狂舞而 亡。所以姒姓虽然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姓氏,可人丁始终不旺,一直到今天,全村才只有 一百多人。 “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传人终于意识自己只有不再爱上化身,才有可能保护 族人不受魔眼蛊惑,但她又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于是她想了一个办法。她凭借自己对 化身那浓得化不开的感情,在族人的帮助下,找出化身来。她没有处死化身,而是挖去 化身有魔力的双眼,把他就锁在禹庙中,让自己天天对着他。传人天天对着化身念经, 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魔眼的化身,他在迷惑自己,以此来坚定自己的信心。这个 传人虽然最终没有战胜化身,可是她在辞世的时候很安详。而且从那以后,狂舞而亡的 人虽然还有,可是减少了很多,只是间或才出那么一两个。 “此后,找出魔眼化身,并挖出他的眼睛把他关在禹庙中成了一种传统和规矩。假 如有一个传人因为无法克制自己的爱意,虽然找出化身,却没有挖出他有魔力的眼睛的 话,传人必定会受到他的蛊惑,不得善终,或者狂舞而亡,或者双双殉情,或者恶疾缠 身,或者就像水溟师太那个样子,孤苦一辈子。” 方子奕忍不住又看了看严翔布满血丝的大眼睛。 严翔注意到方子奕的注视,苦涩地笑了笑,平静地接着说:“姒家坳的人全部知道 这个传说和规矩,所以没人任何人会承认自己爱上了有太阳印的女子。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姒家坳附近的太平村有一个很优秀的男人莫名其妙地上吊了。 他的眼睛很大,当时已经有三十多岁了,可一直没有结婚。方先生一定知道,山里人结 婚一般都很早。 “他死后水溟师太难过了很久,剃下了满头的青丝。她一直很喜欢这个男人,可这 个男人却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那时水溟师太终于知道了,其实那个男人也是喜欢她的, 可是却碍于喜欢她的可怕后果不敢表达爱意,又受不了咫尺天涯的煎熬,最后只有选择 了上吊,注定了水溟师太后半辈子的孤寂生活。 “水溟师太赢了这一场争斗,可她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从那以后,水溟师太就 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迅速消瘦下去,成了你今天看见的干核桃。而在我小的时候,水溟 师太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像你昨天看见的水柔。所有大禹女儿的传人年轻的时候都很漂 亮,但到了老的时候,大部分却都很干枯。” 严翔轻轻地叹息一声,声音中带了浓重的鼻音:“我宁愿不要自己的双眼,也不愿 意以后的水柔像今天的水溟师太。方先生知道不知道,水溟师太还没有通叔的岁数大, 她大约比我大十五岁,今年其实只有四十多岁。” 方子奕的心里直冒寒气,忍不住再看了看严翔布满血丝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