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京城。 百姓皆一脸菜色,在街上奔走相告: 九皇子回京继位来了! 鞑子叫他赶走了,咱们出头之日到了! 皇宫。 几度易主,早物是人非。 前朝九皇子天琪,跪在祖母、父皇、母亲牌位前,久久不肯起身。 范忠人一身新袍,手执拂尘,轻轻道:琪王,百官到齐,筵席开始了。 长长的酒席,一直排出殿外。琪王出现,百官皆离席叩拜。纤童、东皓日、陆 野都在跪列,位在前排。 琪王笑容亲切:在座大半随我南征北战,饱尝鞍马劳顿之苦。今天是庆功酒筵, 不要拘于君臣之礼,请畅所欲言,不醉不归! 欢腾声起,鼓乐喧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野借酒,突然站起:琪王,陆老头子有一事,不说不 快。 陆前辈请讲! 琪王你年纪轻轻,独霸中原,半壁江山在手,文韬武略,仁政天下,宅心仁厚, 体恤臣子,我们都感激不尽呀! 东皓日下面向纤童暗笑:这老爷子什么时候学会这套话? 纤童酒意盈面,笑颜如花,却始终低头,并不得意忘形。 陆野带了醉意的话又响彻大殿:可为什么对我家主人不公? 满殿中人,面面相觑,都不再笑。 只有琪王保持微笑:如何不公? 主人忠心耿耿,为您江山全力,顾全大局,从不争名夺利。可是,您为什么视 而不见? 我如何视而不见?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老头子今天豁出去了!我有一事始终不解,天下女子众 多,琪王为何至今不娶? 殿内无声,纤童面色转白。 陆野坐了下去,仍不住口:我家主人风华绝世,人中仙子,样貌武功皆举世无 双。您可知道她为何也老大不嫁? 天琪不答,高高在上,端坐如常。 纤童起身,从侧翼偷出,步履不稳,衣袂翻飘。 京城外。 风往北吹,雁向南归。 纤童独立长亭,望枫叶随水逝去,萧萧落木,菲菲雨泪。 世人只知道她是神,是仙子,是高手中的高手,女人中的女人,有谁知道她的 寂寞,她的孤苦? 惊天动地,绝技在手。 独步江湖,天下无敌。 可是,拥有了绝世的武功,绝世的容颜,又怎么样,拥有这一切的同时,失去 的是生命的最爱。 那个顽皮的男孩,那双清澈的眼睛,那个灿烂的笑容。 天琪,太子,琪王! 从小进宫,就和他在一处长大。她是他的小宫女,也是他的小玩伴。那时,他 不是太子,她更不是宗师,他们之间,对身份,对尊卑,还是雾里看花,只知道偌 大的宫殿,是他们无穷无尽的乐园。 人长大了,一切全变了,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近在咫尺,却远似天涯。眼神依旧,却没了往日的温情;笑容依旧,却有了复 杂的内涵。 只是因为那一部惊天动地吗?或许,还有沧桑的世事,改变了纯洁的初衷。 一双手围在她的肩膀上,纤童蓦然回首,突然泪涌:公子! 白马和红马一齐嘶鸣。 天琪的眼睛只落在枫叶上:纤童,你也在怨我吗? 半壁江山又如何,君临天下又如何?惊天动地又如何,武学巅峰又如何?他们 同时拥有世间一切,可却再不能彼此拥有。纤童突然间感慨万千,跪了下去:纤童 哪里敢,一切都是纤童的错,纤童能随在公子身边,就足够了。 天琪终于落目于她,眼睛红红,眼神深深:我何尝不知,你做的这一切,是为 了我,我的天下。你为我做了太多,而我,为了一部武功秘笈,竟委曲了你八年。 纤童热泪滚滚,哽咽竟不能语。 天琪将她横抱起来,抱上马去。 万般娇柔,藏面怀中。 马蹄声乱。 皇官内,酒席正盛,丝竹正急。 红袍东皓日,朝服一新,帽翻一品,喜不自胜扔下酒杯:琪王呢,他不回来了? 我还要和他喝,不信当了皇帝就喝不过他! 陆野笑极开怀:哈哈,想不到我老头子贪了几杯,竟会玉成了天大的好事! 周围人都随着他笑,却不敢陪他放肆这个话题。 乡路上野花青草,露珠动人。 一对璧人一路策马回城,不停相对绽笑。 春宵梦醒,海棠更艳,纤童笑颜胜花。 天琪道:称帝之日,再定名份。 纤童摇头:万万不要,纤童得此一夜,人生足矣。 你好象在怕呀? 想不到武功盖世的人中仙子,居然也会怕?天琪朗声大笑, 眼睛移向城门,笑容敛住。 纤童拉缰看来,脸色突地煞白。 上有一贴,浆糊未干,只有八字:一呼万应,山岳为王。 旌旗飘飘,战鼓阵阵。 应山岳终于攻至京城下。 仍是一袭布衣,一把长发,沧桑砺练过的目光,不怒自威,身后,是几十万义 军。 八年了,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他知道,他和他终有会面的一天。 他预感到了自己必胜,因为他知道,即便有谁将惊天动地练到第十六层,也决 不会悟到精髓,达到巅峰。因为,没人如他一般历经砺难,卧薪尝胆。 沧桑在心,正义在手,成竹在胸。 城门慢慢开启,漫天遍地的兵卒一拥而出。 车辇,华盖,白马,前呼后拥,众星捧月,马上人极尽潇洒华贵,威仪气度, 正与岁同长。 两个权力的顶级,城内城外,冷然相向。 他们还不能说话。 一张口,该是血肉横飞,万人骨枯。 义军突动,一人跃马横出,银枪亮目,马蹄声脆。 当年木桶里,那张芙蓉般美丽的脸庞,和她有着天壤之别的脸庞,她还没见, 她知道,她肯定就在对面。她还是纤童,而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傻里傻气的乡下姑 娘,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弱女子。 阿南踏入万军阵中,手臂一挥,声音清越:小琪王、纤童!你们给我出来,我 要替我一百二十位父老乡亲讨还公道! 迎战的是一架滑杆,上坐陆野。 陆老头在琪王营下,排名只在纤童和红袍东皓日之下。只因阿南泰山一战,名 声大起,纤童为求速胜,竟派悍将,也算给足了她面子。 阿南初生牛犊,名都未问,抢先出枪。 陆野一手持琴,一手拨剑,剑气袭面,琴声刺耳,胡茄十八拍,拍拍逼命。 双方士兵皆有倒下,七窍见红。 很快,阿南的座马失聪、失明、失前蹄,她弃马持枪跃起,冲入声浪之中,乘 风破浪尖声大啸,内力绵绵,啸声不休不止。 陆野喷血,琴弦齐断。阿南枪挑滑杆,陆野握剑升空,年逾古稀,发须皓然, 已见颓势。再落下,银枪已指在喉间:去没去西山村? 陕西十八拍,一世英名惜败,并不改傲气,点头横目:去又怎样? 阿南欲下死手,枪头被大力吸住,竟弯了回来。她惊诧回头,见一大红袍从天 而降,官翅、玉带一样不少,神色却紧张之至,手如鹰爪,拢向枪尖,竟用内力生 生将铁枪吸弯。 义军鼓噪起来,一对一变成一对二,显然对手赖皮。 东皓日已顾不上管这些,手不松,直喊:老爷子走。 十八拍陆野抱琴闭目,一动不动。 东皓日吼:主人叫你走。 陆野如梦方醒,踉跄转身。 阿南甩下废枪,直视东皓日:又来一个?你这样的狗官,琪王还有多少,尽数 齐上,不用单来! 陆野轻易败阵,东皓日心下已不敢小觑,可还是咽不下这等狂言,骂道:小女 孩手辣得很,哪学的? 胡子在身后大喊:丫头,当心!这就是红袍东皓日! 阿南认出他来,想起当年身受的痛苦,狠狠点头道:你是来送死了! 她做个手势,义军士兵突地向后撤去,退潮一般,让出大片空地。 阿南转首高声道:我师傅你还不配知道,你也不配和我交手,叫琪王给你备棺 材吧! 东皓日也认出这是当年寻死崖上的小村女,知她要报当年仇恨,定会出手狠辣, 也回手命兵后退,命令刚送出,阿南已经出手。 天地一暗! 近处厚重的城门,首先吱呀呀迸裂,琪王的兵未及后撤,靠前几排,如遇狂飙, 身体腾空,翻飞后滚,方圆十丈,地砖全碎,飞尘腾空,遮天蔽日。 东皓日双掌横出,全力迎受此击,只见襟袍鼓起,玉带先断,双目圆睁,面色 已近赭赤。 应山岳高叫:阿南! 阿南收手,东皓日哇地一口血喷出来,恨道:惊天动地!你也会了惊天动地! 阿南自豪地回头,见应山岳微微摇首,她笑指东皓日:初学乍练,算你命大。 告诉琪王,应山岳有请! 东皓日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义军连胜两场,士气高涨,在城外高声连呼: 一呼百应,山岳称王!一呼百应,琪王必败! 何川流四周看看,群情激昂,喜不自胜:大哥,你这个大王当定了!看来,天 将降大任于斯人,此言不假呀! 胡子的一把胡子,又长及胸臆,乐颠颠道:应大哥,老何,你们可不要笑我。 我看了这皇城,突生一念。 什么? 我在想,是统兵好呢,还是当文官妙。 出将入相吗!何川流笑:论功行赏,你排名得在阿南和我以下。 胡子大笑:只要你不和我争,阿南这小鬼我可以说服她,叫她给石敢当孙媳妇 去。 何川流道:不要过早乐观,小琪王和纤童一刻未出手,胜负就一刻不定。 阿南已经在欢呼声中归阵,士气高涨:说好了,纤童一定要归我。 应山岳难得一笑,颌首:好! 战鼓急促。 众人抬头,见一女兵骑马出城,入两军中,高举一牌,上书信字。 何川流道:是信使,让她近前来说。 女子是纤童手下,年纪不大,口舌伶俐:琪王请应大侠退兵百丈,琪王兵退后 二百丈, 胡子皱眉道:做什么?刚开战就休兵?你们累了? 不,城外十里,有座古刹,他和纤童将军,在那里恭候应大侠和阿南女侠大驾。 女子手向东一指,两军中间,确有一座庙宇,虽不比皇宫嵬峨,也是刀功斧凿、 富丽堂皇之物。 胡子大笑:骗小孩子吧,让我们大哥孤身入殿,任你们伏击。 女子摇头:那是一座空殿,又在你们这边,可以进去搜搜看,探好了再说这话 也不迟。 应山岳打断她:小琪王究竟什么意思? 琪王说,你们之间,有旧事恩怨纠葛,如果因此相争,势必损兵折将,伤及太 多无辜性命。早晚一会,不如就在此处一决胜负。否则,不管是两军对垒,还是以 惊天动地决战,死伤就不由人控了。 阿南哼然:伤及无辜?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信使提高声音:如果琪王落败,他将半壁江山,拱手相让。 她回头挥手,身后有排人齐呼:琪王落败,江山相让。 众侠面面相觑。 应山岳沉吟片刻,命令胡子:去看看。 胡子领命起身。 何川流第一个反对:不行,琪王惯用诡计!要打就在外面光明正大地打,不和 他偷偷摸摸! 应山岳笑道:他们喊得这样声大,我不信琪王不出,早晚是一唔,我不怕他! 女信使如释重负:应大侠此言极是,我先回去,等你们击鼓,两军同退。 应山岳道:告诉他,我先到,在大雄宝殿恭候! 两男两女,站在空旷的殿里,外边是雄兵十万。 战乱频仍,大佛年久失修,身已斑驳,巍峨尚在的柱子画檐,将人显得何其渺 小。佛掌指处,即便是武林至尊,天之娇女,也不过是芸芸众生。 这四个人都见过面。 阿南小时远远见过天琪,当年,这位白衣公子,在她心目中无异天人。今天, 她带了深仇大恨,负了绝世武功,心中又牢牢地被人所占,无论琪王如何玉树临风, 丰神俊朗,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副臭皮囊。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美! 纤童进殿之后,一除面纱,那份惊人的美艳,不只是如花似玉,更如妖如魅。 八年了,比起当年,她风骨更见成熟,眉眼更见风致,正是颠倒众生,倾国倾 城之际。这样的女人,足令每个睹其风采的人浮想连翩:若非武功卓绝,死守一主, 这乱世之中,怕是早成西施、貂婵之辈了。 阿南也不由为之倾倒,想起使命,拼命摇摇头,极力地去想这女人的坏处,想 正是她和琪王,将她的西山村夷为平地,让多少父老惨死;想她诡计多端,害得他 们沉崖八载,几历生死,几乎永世不见天日。她越想越怒火冲天,先行上手。 应山岳目不转睛,看两个女子打在一处,大殿之中施展平生武功。他只看几式 便放下心来,阿南是他一手教成,纤童不会轻易取胜,只要她使出惊天动地,他就 会出以援手。 天琪似乎并不关心她们的胜负,站在大佛下只与他对峙,突然张口,语意艰涩 :大,大哥,你这些年可好? 应山岳转过脸来,面露微笑:托福,大难几场,终是未死!九弟将惊天动地练 得如何? 天琪语塞,又提话题:那,那年在西山村…… 不要提西山村!应山岳手一点,勃然变色:你还有胆子提西山村?你来杀我和 阿南也就罢了,为什么不放过那些村民,那是百十口人命呀。阁下的天下,难道要 用百姓的尸骸累积而成吗?! 天琪再度语塞,挪目向殿中缠斗的两个女子,若有所思:大哥此番前来,是为 惊天动地? 应山岳笑道:正是!按说,我应该高兴,威震天下的小琪王,还是我的门下。 怎么样?今天叫师傅看看徒弟的进步吧! 天琪顿了一下,强笑道:可我只记得岳阳楼一唔,我叫你应大哥,此生不想再 改口了! 应山岳见他口硬,笑转讽刺:好,不急定辈份,胜负一出,王臣自定。小琪王 过会儿出手,可千万不要顾及旧谊,手下留情呀! 天琪神色始定:看来,早晚是要打的。不等了,就现在吧! 他面色转沉,笑容不再,从腰上取下一剑,缓缓抽出剑身,一道蓝色的闪电, 泻在掌中。 应山岳知道,在他手中,定是名剑,他左右看看,随手摘下香炉中一柱胳膊粗 的手香,碰碰香灰,意态潇洒:就是它了。 两人还未交手,场上突发变故,那边纤童竟被阿南一击得中,身子飞出,穿越 两个男人,横撞在佛脚上,佛脚碎了开去。 应山岳见她们这么快分出胜负,有些奇怪,看着阿南。 阿南也正看自己的手掌,疑惑万分的样子,并无成功的喜悦。 天琪怔了一下,慢慢上前,一手持剑,一手扶起纤童。 两人相视,却不说话。 纤童一咬牙,反手抓紧他的手臂,向后一推,然后,声音颤抖向应山岳:说好 了,一场是一场,我们未结束,你们为什么提前动手? 阿南首先声高:你已经输了,想赖皮不成? 纤童不理她,直视应山岳:四阶十六式,你练到尽头了吗? 应山岳哈哈大笑:这话真耳熟,我仿佛又回寻死崖。纤童,你对我始终是关心 倍至呀! 纤童也笑,身体飘来,掌心已翻出:我不过想告诉你,我已经练到了! 阿南大叫:小心,她使诈! 应山岳稳然不动,两人双掌呼地交在一处。 所有人眼前一颤。 惊天动地! 惊天动地对惊天动地! 两人皆练到最高层次,反没有太大的声势,只是,众人的脚下却摇了起来,整 个宫殿吱吱作响,似乎马上要塌陷下来,所有的梁柱都在颤动,似乎已负荷太重。 大佛倾身看着脚下的一切。 阿南扶住一柱,稳住自己,定睛场上,竟发现对面的琪王也开始动作,开始有 些缓慢,然后便迅猛异常。他持剑冲入刚刚形成的气圈,剑身在空中画了一个蓝色 的狐线,象是惊天动地中的一道裂空闪电。 阿南比他慢了一步,心脏已快停跳,她仿佛看见一幕惨象,应山岳在运功中被 一剑刺中的惨象,她想他们是中计了,应山岳如果身受当今两大绝世高手的围攻, 几乎必死无疑! 她哇地一声喊出来,足蹬大柱,一飞冲天,隔着那层气圈,又发出了一记惊天 动地。 身后大柱轰然倒下! 天琪冲开被纤童点中的穴道,将剑向纤童隔过去,他的力道使得很妙,恰恰将 她惊天动地的力道扭转送出去。 大佛轰然坍塌下来! 应山岳看得明白,虽然心里糊涂,但功力已达收发自如的程度,及时收力。 阿南却在混乱之中找准了目标,正正击在天琪的胸口。 天琪硬受了这掌,他摇晃着,手中的利剑,却扔在了地上。 他将剑扔在了地上! 尘埃满眼,阿南已近疯狂,根本看不清面前发生了什么,哭叫着继续出掌。 应山岳将阿南击晕,转身向天琪,惊问:为何不还手? 天琪抚胸苦笑:你为何不信我? 纤童埋在佛像的残足断手之中,目光怨毒,神情无奈。 应山岳电光火石地转念,猛然醒悟:原来你不会惊天动地! 是,我从来没看过一眼惊天动地。 什么?! 因为,你发过誓! 应山岳完全傻了,下意识扶住他:我发过誓…… 天琪鲜血一口口溢出,全身的力量都坠在应山岳手上:大哥心中,只有那招惊 天动地吗? 应山岳象被重重击了一掌,脑中轰轰然来回着两个字:错了,错了,错了! 纤童终于从碎佛中分身而起。 应山岳宽阔的后背占据了她整个视线,她知道,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她绝不能 错过! 他的江山社稷,她的苦心孤诣,他们一生幸福,只毁于一人手中。猫有九条命, 这人居然会有十条命,他的十条命,也比不上天琪一条命呀! 纤童抱定一死,不顾一切,闭目运气,将惊天动地凝于双掌,悉数推出。 她一定要应山岳死! 应山岳完全失神,根本不及再思防范。 只有天琪还清醒,虽看不清纤童的模样,可猜出她的来势汹汹。 他想将应山岳推开,无奈气力不足,只勉强自己旋了半圈,以身挡上去! 又一番电火雷鸣! 大殿上,所有大小物件皆离了原位。 纤童睁目看清,口中鲜血箭样喷出,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尘埃落定,天琪委顿于地。 应山岳嘶喊着将他抱起,只觉得他全身瘫软,大概每一寸骨头皆碎。 应山岳五内俱摧,说不出话,两人泪血交融一处。 天琪游目大殿,喃喃道:当了太子,亲人一个个离开;得了天下,朋友一个个 失去。得失总是不抵,这样子,就算做了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应山岳拼命摇头,肠子悔青:大哥错怪你了!是大哥,是大哥对不起你呀! 应大哥,我时常怀念,那天在岳阳楼,可惜,再,再无机会…… 不,天琪不死,你不许死!大哥这就带你去岳阳楼,我们再去岳阳楼! 长眉之下,眼神已暗,应山岳扶尸大恸,痛不欲生。 空旷的大殿,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悲声。 外边,尚有数十万精兵,静静对峙。 鸽子盘旋在晴空之上。 -------- 断桥残雪